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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由来

第十九章 人类的第二性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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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之间的差别——这一类的差别以及两性所共有的某些性状,是怎样来的——战斗的法则——心理能力方面的一些差别,与嗓音——论姿色之美对决定人类婚姻的影响——野蛮人对装饰手段的注意——野蛮人心目中的女子美——夸大本种族每一个独特之点的倾向。

在人类,两性的差别比大多数四手类(乙816)动物要大些,但比起某几个种来,却要小些,例如大狒狒(即乙318)。男子平均颇为明显地要比女子高些、重些、力气大些、肩膀方些、而肌肉鼓得更为清楚些。由于肌肉发达和前额突出之间所存在的关系, [1] 男子的眉脊一般要比女子的更为显著。男子身上、尤其是脸上,有着更多的毛,喉音也不同,男音的声调更为重厚有力。在某些族类里,据说女子在肤色上和男子只有轻微的差别。例如,希伐恩福尔特(甲589)在谈到聚居在赤道以北只有几个纬度的非洲腹部的一族黑人、叫做孟勃图人(monbuttoos)中间的一个妇女的时候说:“像她族中所有的女子一样,她的皮肤要比她丈夫的浅上好几度,多少有几分像烤得半熟的咖啡的颜色。” [2] 但妇女们在田里劳动,而且不穿什么,照说不会因受天气的侵蚀而和男子们的肤色有所不同。欧洲的妇女,在两性之中,也许是肤色更为浅淡的一性,在两性同样受到暴露的情况下,这是可以看出来的。

男子比女子更为勇敢、好斗,更有精力,而在发明的天才上,也要强些。他的脑子是绝对地要大些,但他的身体既然也高大些,据我所知,这些较大较强的情况是不是光表示一个比例的关系,还没有得到充分的确定。在女子,面部要圆浑些,上下颚和头颅的底部要小些,躯干的轮廓也圆浑些,而某些部分突出得多些,她的骨盆要比男子的宽阔些, [3] 但后面这一特征也许不该算作一个第二性征,而更恰当地说是个第一性征。女子发育成熟的年龄要比男子为早。

雄性动物的一些足供辨别其为雄性的特征一直要到将近成熟的年龄才充分发展出来,不论属于哪一纲的动物全是如此,人也是如此;但若中途受到阉割,它们就再也不出现了。举胡髭为例,胡髭是一个第二性征,男孩子是没有胡髭的,尽管从幼小的年龄起,头上的毛,即发,一直很多,却不生髭。在生命过程中,有些陆续发生的变异是出现得比较晚的;通过这一类的变异,男子才取得了他的男性的一些特征,而大概也正因为它们出现得晚,所以只传男而不传女,胡须就是一个例子了。男孩和女孩是彼此很相像的,好比许多其他动物的幼辈一样,而这些动物,一到成年,公母之间是有很大的差别的。男女孩和成熟的男子或女子相比,则与后者的相像程度要比与前者的相像程度高得多,幼小的公和母的动物也有这种情况。但女孩子终于成长而取得某些分明的特征,而就她的颅骨的形成而言,据专家说,她所处的是孩子和成年男子之间的一个中间状态。 [4] 再有一点,在相近而不同的物种之间,幼辈和幼辈相比,差别虽大,却不如成年者和成年者相比之甚。如今人的各个不同的族类之间的孩子也有同样的情况。有些人甚至主张,我们无法从婴儿的颅骨上发现种族的差别。 [5] 至于肤色,新生的黑人婴儿是红润的胡桃色,不久便转成石板石似的灰色,至于充分发展成为黑色,在苏丹,约在出生后一年之内,而在埃及,则要三年。黑人眼睛的颜色起初是蓝的,而头发则与其说是黑的,不如说是栗色的,而起初也只是发梢有些鬈曲。澳大利亚土著居民的孩子初生时是带黄的棕色,后来才变黑的。巴拉圭的瓜拉尼人 [1] 的初生儿是淡黄色的,要几个星期以后才取得和他父母一样的棕里带黄的肤色。在美洲的其他地区,有人观察到过与此相类似的情况。 [6]

我在上文具体地说明了人类男女两性的一些差别,因为这些差别和四手类动物公母之间的差别有着奇特的相似之处。在这些动物里,母的也比公的成熟得早,至少泣猴属的一个种,阿氏泣猴(乙185)是一个可以肯定的例子。 [7] 大多数四手类物种的公动物比母的要高大和强壮些,在这一方面大猩猩(gorilla)提供了一个大家所熟悉的例子。即便在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特征如眉脊,在某几种的猴子里,也是公的要比母的更显得突出, [8] 和人一样。大猩猩和另外几个种的猿猴,成年时公的在颅盖骨上呈露着一条平分左右的冠状突起,极为显著,母的却是没有的,而埃克尔在澳大利亚土著居民的两性中间发现了这一差别的一个痕迹。 [9] 在猿猴中间,如果公母之间在喉音或叫声上有任何差别的话,总是公的更为洪亮一些。我们已经看到过,某几个猿猴种的公猴子长有很好的胡子,而在母的,不是没有,便是有也很不发达。母猴的须、胡、或髭比公猴长得还要盛大的例子还没有听到过,一例也没有。甚至在胡须的颜色上,在人与四手类之间也存在着一个有趣的并行现象。因为就人说,如果须色和发色不同,而这是普通的事,据我了解,须色几乎总是要浅些,往往带点红。我在英国屡屡观察到这一事实,但有两位先生最近写信给我,说这些是例外,不是通例。其中一位对这种例外还有个解释,认为这是由于一家的父母两方在须发的颜色上原有很大的差别的缘故。两位又说,他们长期以来一直觉察到这个须发不同的特点(有人再三指斥其中的一位自己的胡子是染过的),因而在别人身上随时注意观察,终于得到确定,认为这种例外是很难得的。呼克尔博士为我在俄国留心到这个小问题,发现没有任何例外。在加尔各答植物园里任职的斯科特先生惠然见许,替我观察那里来往的各个族类的人,同时也注意到印度内外其他地区的人,如锡金的两个族类,又如蕃提亚人(bhoteas) [2] 、天竺人、缅甸人、中国人,这些民族的脸部大多数是很少有毛的,而他的发现是,凡遇有须发颜色有所不同的例子,总是须的颜色要浅淡些,绝无例外。如今上面所说到的猿猴也正是如此,胡须的颜色常常和头毛的颜色迥然不同,总是要淡些,往往有淡到纯白的,有时候是黄的或带红的。 [10]

至于身体上一般的毛的有无和多少的情况,在所有的种族里,女子都比男子为少。而就少数几种四手类动物而言,母的腹部的毛要比公的为少。 [11] 最后,各种猿猴的公的,像男人一样,比母的要勇敢些、凶猛些。在队伍中,他们是带头者,遇有危险,直接打头阵。从这些,我们看到人的两性差别与四手类的两性差别之间所存在的并行现象是如何地亦步亦趋了。但在不多的几个物种里,如某几个种的狒狒、如猩猩、如大猩猩,公母之间的差别要明显地大得更多,例如公的有更大的犬牙、毛的发展和颜色也浓密些,而尤其显著的是,不生毛的部分的皮肤来得特别浓艳,而这些,人类男女之间不是没有,就是要差得多。

人类所有的第二性征,即便在同一种族的范围之内,也有高度的变异性,而在种族与种族之间,第二性征的差别是大的。这两条规矩本来是一般地适用于全部的动物界的,人类自不例外。在诺伐拉号(novara)船上所作出的种种观察里, [12] 我们看到澳大利亚土著居民的男子在身材上比女子只高出65公厘,而在爪哇人,则男子平均要超过218公厘,因此,爪哇人在身材上的两性差别比澳大利亚人要大三倍而有余。在各个不同的种族里,人们对身材、颈围、胸围、背脊长、臂长等等作出了许许多多次的仔细的测定,而几乎所有的测定都表明男子与男子之间的差别比女子与女子之间的要大得多。这一事实指示出来,至少就这一类所曾测定的特征而论,自这若干种族从一个共同的祖系分化而出以来,主要是男子一方起过许多变化。

在不同种族的男子身上,胡须和体毛的发展有着显著的差别,即便在属于同一种族的各个部落或家族之间也复如此。我们欧洲人在自己中间就可以看到这一点。在圣克耳达岛 [3] 上,据马尔廷(甲444)说 [13] 男子一直要到三十岁或过三十岁才生出须来,而在这年龄里还只是疏疏落落的几根。在欧罗巴和亚细亚作为一整片的大陆上,自西往东,胡须的盛行,一直到走出印度境外才告一段落,尽管作为印度范围以内的锡兰的土著居民的须是往往不长的,远在古代,迪奥多茹斯(甲194)便已注意到这一点。 [14] 印度以东,多须的情况就不见了,暹罗人、马来人、卡尔默克人(kalmuck)、中国人和日本人都是如此。然而一到日本群岛极北诸岛上的蝦夷人(aino), [15] 我们却碰上了世界上最多毛的男子。黑人的须是很少的,或者没有,颊须或严格的胡子是难得的;黑人的男女两性在身体上也几乎完全缺乏那层细软的茸毛。 [16] 反之,马来群岛上的巴布亚人(papuan),论肤色是几乎同黑人一样的黑,却有很发达的胡须。 [17] 在太平洋区域以内,斐济(fiji)群岛的居民有着蓬蓬松松的大胡须,而相去不太远的东加(tonga)和萨摩亚(samoa)两个岛群上的居民是没有几根的,但这几种人是分属于几个不同的种族的。至于埃力思群岛 [4] 上的居民则全都属于同一个种族,而单单在其中的一个岛上,即努尼马亚岛(nunemaya),“男子们长着极为漂亮的胡须”,同时在其余的岛屿上,男子们却只有寥寥的十几茎,也算是胡子了。 [18]

在整个广大的美洲大陆上,男子可以说是没有胡须的,但在几乎所有的部落 [5] 里,男子脸上都会长几根短毛,尤其是一到老年。就北美洲的一些部落说,喀特林估计,二十个男子中有十八个是天生的完全不长胡须的,但间或可以看到个把男子,由于在发育的时候忽略了把几根嘴边的毛拔除,居然有一撮细软的长不过一两英寸的小胡子。巴拉圭(此下皆南美洲的印第安人——译者)的瓜拉尼人 [6] (guarany),和他们周围的所有的部落不同,也有一小撮短须,甚至体毛也有一些,但没有颊须。 [19] 福尔勃斯先生特别留意过这问题,他告诉我,连山叠岭区域的艾玛拉人(aymaras)和奇楚亚人(quichuas)是特别地少毛的,但到了老年,下颌上间或出现零落的几茎。在这两个部落的男子身上,连欧洲人长毛长得很多的某些部分也只有很少的毛,妇女在这些相应的部分则根本没有。然而男女两性的头发却都长得异乎寻常的长,差不多可以挂到地面上。北美洲的有一些部落也有同样的情况。在毛量的多寡上,在身体的一般形状上,美洲土著居民的男女两性之间的差别,比大多数的种族要小些。 [20] 这一事实和某几种关系相近的猿猴类的情况也可以相提并论:例如黑猩猩(chimpanzee)的公母之间的差别就没有猩猩(orang)或大猩猩(gorilla)的公母之间的那么大。 [21]

在前面的几章里我们已经看到,就哺乳、鸟、鱼、昆虫等等各类动物而言,种种理由使我们相信,许多特征是通过性选择由两性之一取得,然后又分移到两性的又一性身上。而就人类来说,同样方法的传递既然也显然地流行过,并且所牵涉到的特征也不少,我们在讨论男性所独具的一些特征的起源、并兼论两性所共有的某些其他特征的时候,就可以省去一些无谓的重复的话了。

战斗的法则 ——在野蛮人中间,即以澳大利亚的土著居民为例,妇女成为部落成员之间和部落与部落之间所由发生战斗的一个经常的原因。我们自己古代的情况无疑地也是如此:“因为早在海伦(helen)以前,妇人就是可怕的战争的原因了”。在有些北美洲的印第安人中间,这种战争已经被提炼成为有系统的一套,据那位出色的观察家赫尔恩(甲309)说: [22] “在这些人中间一向有这样一个风俗,就是,男子们为所系恋的女子彼此进行角力,而终于把胜利果实带走的当然总是最健壮有力的一方了。一个软弱的男子,除非是个好猎手,而要赢得女子的欢心,要保持一个别的男子认为值得注意的老婆,是难得有的事。这一风俗在所有的部落里全都通行,成为青年人中间一股巨大的鼓舞和效法的力量,使他们从儿童时代起,一遇逢年过节的机会,就相聚角力,一试身手。”南美洲的瓜那人(guana),据阿札腊说,男子在二十岁或二十多岁以前是难得结婚的,因为在此以前,他们不可能把情敌们打下去。

可供列举的其他类似的事实还有。但即使我们在这方面没有什么例证,我们根据较高等的四手类动物所提供的可以相比的材料, [23] 也就几乎可以肯定,人在他早期的若干发展阶段里,也一般地遵行过这条战斗的法则。即在今天,我们还间或发现有人的犬牙或虎牙特别发达,比其他的牙齿突出得多,并且牙端还有供上下犬牙扣合之用的锯齿状空隙,这完全有可能是一个返祖遗传的性状,退回到当初我们的祖先,像今天还存活的许多四手类的公的动物一样,经常装备着这些武器的那个状态。我们在上文有一章里已经说过,当人逐渐地变得直立,而为了战斗和其他的生活目的不断地用他的手和臂来掌握木棍和石块的时候,上下颚和齿牙就用得愈来愈少了。这一来,上下颚和有关的肌肉,不用则退,就缩减下去,而齿牙,通过我们还不很了解的相关的原理和生长中节约的原理,也是如此,因为我们到处看到,身体上凡是已经不再派用处的部分都要减缩。通过这一类的步骤,人类两性之间在上下颚与齿牙方面原先存在着的不平等就终于消除了。这一情况和许多公的反刍类动物的情况几乎也成一个并行现象,在后者,显然是由于角的发展,原有的犬牙不是减成一些残留,便是根本不见了。在猩猩和大猩猩,公母两性的颅骨是大小悬殊的,而这一情况又和公猩猩的巨大的犬牙的发展有着密切的关系,既然如此,我们就可以作出推论,认为人类早期男祖先的上下颚的减削,对于他的面貌,一定引起了一番最显著而有利的变化。

男子与女子相比,有较大的身材和体力,又有更宽阔的肩膀、更发达的肌肉、棱角更多的全身轮廓、更勇敢好斗,所有这一切,我们可以了无疑义地认为主要是从他的半人半兽的男祖先那里遗传而来的。但这些特征,在人的漫长的野蛮生活的年代里,通过最壮健、最勇敢的男子们,不仅在一般的生存竞争中,并且在为取得妻子的争夺战中——双重的成功,而保存了下来,甚至还有所加强,因为这种成功保证了他们能够比同辈中不那么壮勇的弟兄们留传下更多的后代。有一种看法认为男子体力之所以较强,主要是由于他,为了自己与家小的生活,比女子劳动得更辛勤些,而辛勤劳动的影响终于遗传了下来;我认为这样一个看法大概是不对的,因为在所有半开化的种族里,妇女被迫而劳动的辛勤程度并不亚于男子,或且过之。一到文明的种族里,依靠战斗作为仲裁方法来取得妻子的作风早就废止不行。但到此,作为一个通例来说,男子为了养活一家大小,却要比妇女付出更为辛勤的劳力,而他们的更大的体力却也因此而得以维持不变。

两性在心理能力方面的一些差别。 ——关于这一性质的男女两性之间的差别,性选择有可能起过一番高度重要的作用。我知道有些作家怀疑在这一方面究竟存不存在任何内在的差别,但和呈现着其他一些第二性征的低于人的动物相形之下,或略作比拟之后,我们至少得承认这一性质的差别是可能存在的。谁也不会争辩,公牛在性情上和母牛不一样,公的野猪和母猪、牡马和牝马也不相同,而据动物园管理人员所熟悉的而言,在几种较大的猿猴里,公的和母的也有差别。女子的心理倾向似乎是和男子的有些不同,主要表现在更为温柔和不那么自私等方面。而这话甚至也适用于野蛮人,帕尔克的《旅行记》里有一段大家所熟悉的文字以及其他许多旅行家的话都能证明这一点。由于她的有关母性的一些本能,妇女通常要向她的婴儿极为突出地表现这些品质,因而就有可能把它们引申而适用到其他同类的人。而男子则不然,他是其他男子的对手,他和别人进行竞争而引以为快事,而这就可以引起野心,更从野心过渡到自私自利是太容易的事了。对他来说,这些品质似乎是些自然的东西,而也是不幸地与生俱来而又分有应得的东西。一般也承认,女子在直觉,在辨认事物的敏捷以及也许在模仿或模拟等方面,能力要比男子的更为显著。但这些性能中,至少有一部分标志着较低的种族的一些特点,因而是属于一个过去而较低的文明状态的。

两性之间在理智能力方面主要的区别是,男子无论从事什么,造诣所及,都要比女子高出一筹——所从事的业务所要求的或许是深沉的思考,是推理、是想象,或许只是感官及两手的运用,都是一样。如果我们选编两张名单,一张男的,一张女的,把历来最杰出的诗人画家、雕塑家、音乐家(包括作曲和演奏在内),每一类下面都选列半打人名,这两张单子是经不起一比的。我们又不妨根据平均离差的这一法则,有如高耳屯先生在他的著作《遗传的天才》中所曾一清二楚地表明的那样,而加以推论,认为如果一部分男子在许多学科上有能力比一部分女子达成一个无可置疑的高度的造诣的话,那么,一般男子的平均心理能力一定要在一般女子的平均之上了。

在人的人兽参半的祖先中间,和在野蛮人中间,男子久历世代地为了占有女子而一直进行过竞争。但只靠身材之高与体力之大是不能保证胜利的,除非同时结合上勇敢、毅力、有果断的精力等品质。在社会性的动物中间,在赢得一个母的做配之前,年轻的一代公的必须经历许多次的战斗,而年老的一辈公的,为了保持他们的母的,也须重新参加一些战斗。到了人类,他们还有必要保卫他们的妻子和幼小的子女,使不遭各种敌人与野兽的侵袭,同时又要猎取食物来养活全家大小。但要避免敌害,或成功地攻击它们,要捕取飞禽走兽,要制作武器,不能没有较高的心理性能有如观察、推理、发明、想象等的帮助。这些不同的性能,在一个人的成年时期里,会不断地受到考验而被选择到手,而同时,即在生命的同一时期内,又因随时运用而得到加强。其结果是,按照我们再三引用到的那条原理,我们可以指望它们至少会倾向于传给主要是男性的下一代,而在下一代的同一个年龄期内表现出来。

如今让我们设想,如果把两个男子,或一男一女,安放在一个相竞争的境地之中,而这两个人,在每一种心理品质上,都是一模一样地完善无缺,所不同的只是其中的一个精力多些、毅力强些、而勇气大些,竞争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大抵精力和勇毅过人的那一个,不论所从事的是什么行道,会崭露头角而高出另一个人的头地。 [24] 这个人简直不妨说是拥有天才——因为有一位伟大的权威曾经宣称过,天才就是忍耐;而忍耐,在这里,就意味着不屈不挠、无所畏惧的毅力。但这样一个对于天才的看法也许是有缺点的;因为如果没有比较高度的想象能力和推理能力,谁也不可能在许多科目方面取得卓越的成功。后面这两个性能,想象与推理,和前面那一个、忍耐一样,之所以在人身上得到发展,部分是通过了性选择——那就是,通过敌对男子之间的竞争,而部分也通过了自然选择——那就是,由于在一般生存竞争中的成功;而这两种选择所牵涉到的竞争既然都需要在生命的成熟期内进行,则所取得的特征在往下代传的时候,传到得更充分些的大概是男的一性,而不是女的一性了。我们的种种心理性能有许多是通过性选择而发生变化与得到加强的这样一个看法是和下面两个情况十分明显地吻合的:第一,这些性能在春机发轫期(puberty)中会经历相当大的改变, [25] 而这是尽人皆知和多少有些惹人讨厌的一件事;第二,太监或其他受过阉割的男子,在这些性能上,一辈子要比别人为低劣,不能发展。总之,男子就是这样地终于变得比女子更为优越。但,就总的情况来说,幸运的是,在一切哺乳动物中间,更为广泛流行的是两性遗传均等的这一法则。否则,男子在心理天赋上的超越于女子就有可能像雄孔雀在翎毛装饰上的超越于雌孔雀一般,那就不免太悬殊了。

我们必须记住:两性中此一性或彼一性在生命较晚时期所取得的特征或性状倾向于只传给同一性别的后代,即父则传子,母则传女,而在子或女的身上在同样的年龄发展出来,而较早取得的特征则所传不分性别,即子女都可以传到——这些,尽管是两条一般的规则,却未必一贯地通行。如果一贯通行,我们就不妨作出结论(但在这里我的话是越出了我应有的范围的),认为男女孩子早年教育的影响会在结婚以后同样地传给他们的子女。因此,目前存在于两性之间的心理能力上的不平等就不能用同样或大致相似的一套早年训练的课程来加以消除。反过来,如果课程有两套,男女不同,这种不同也不可能成为导致两性在心理能力上所以不平等的原因。为了使女子得以够上和男子同等的标准,她在将近成年的时候,应该在加强魄力和毅力方面受些特殊的训练,而她的推理和想象的能力也需通过锻炼,尽量提高,这样,她也许有可能把这些品质主要地传给她的成年的女儿。但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可以这样地提升起来,除非,在许多世代之内,凡是具有上述的这些强毅的品德的女子,都能够结婚,而比起别的女子来,能够生育更大量的子女才行。像上文讨论体力时所已说过的那样,尽管今日之下,男子们已不再为妻子而进行斗争,因而这一方式的选择已一去不复返,但是,他们在成人之后,为了维持自己和他们的家庭,一般还需经历一番严厉的竞争;而这就倾向于把他们的心理能力保持不败,甚或还有所加强,而这样一来,目前存在于两性之间的不平等也就得到了保持,甚至有些变本加厉。 [26]

嗓音与音乐能力 。——在有几种四手类动物里,成年的公母之间在发音能力与发音器官上有着巨大的差别。人在这方面的类似的差别看来是从他的早期的祖先那里传下来的。成年男子的声带,比成年女子的,或比男孩子的,约长出三分之一,而阉割对他的影响是和对低于他的动物的影响一样的,就是“使甲状腺等等应有的突出的发展中途停止下来,而这些结构的发展原是和声带的延伸同时并进的”。 [27] 至于这一差别所由来的原因,我在前章已经说过,大概是由于公的动物,在恋爱、暴怒、嫉妒等心情的刺激之下,经常不断地使用发音器官所致,此外我更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话。据吉勃斯(甲264)爵士的研究, [28] 嗓音和喉头的形态在人类的各个种族里各有不同。但据说在鞑靼人、中国人以及其他一些民族中间,比起大多数别的种族来,男、女音的差别不那么大。

歌唱或音乐的爱好和在这一方面的能力虽不是一个性的特征,我们在这里却决不能轻轻放过。一切动物发声的目的尽管不止一端,我们却有充分的理由认为,发音器官的用途与其发展之趋于完善是和有关物种的繁殖分不开的。各种昆虫和少数几种蜘蛛是能够自动发出够得上称为声音的几种最低等的动物,而这是通过构造得很美的磨音器官发出的,并且往往只有雄虫才有这种器官。所发出的声音,据我了解,全都是由同一个音符构成,通过重复而产生节拍, [29] 这种鸣声有时候对人也颇为悦耳。在有些例子里,鸣声的主要目的,乃至唯一的目的,像是在对异性发出呼唤或施加引逗。

鱼类的鸣声,据说在有些例子里只有雄鱼才能发出,而且只限于繁育的季节。一切呼吸空气的脊椎动物必然有一套把空气吸进来与呼出去的器官,备有一根在一端可以关闭的管道。因此,当脊椎动物的最原始的成员受到强烈的刺激而肌肉突然收缩的时候,几乎肯定地会发出一些没有目的而不由自主的声音来,而这些声音,如果经验证明其为多少有些用处,就会很容易通过适合者存的道理——即凡是能作出正常适应的各种变异得到保存的道理——而不断地逐步变化或得到加强。直接呼吸空气的最低等的脊椎动物是两栖类,而此类之中,蛙类和蟾蜍类是备有发音器官的,一到繁育季节,就昼夜不休地使用上了,而就两性比较起来,雄的发音器官往往要比雌的更为发达。在龟类,只有雄龟能鸣,而这也只在求爱的季节里。雄的鳄鱼,在同一季节里,能做吼声,像牛鸣。谁都知道,作为调情的手段,鸟类是怎样不惮其烦地运转它们的歌喉的,而有几种鸟还能演奏不妨称为器乐一类的音乐。

我们在这里所更为特别注意的哺乳类这一纲中间,几乎所有物种的公的,一到繁育的季节,总要使劲地运用他们的嗓音,用得比任何别的时候多得多,而有几种动物的公的,一过这个季节,便绝对不发声。在别的一些物种里,则公母两性,或只有母的一性,把嗓音用作恋爱的号角。我们在考虑到这些事实之后,再想到在有些四足类动物里,公的发音器官比母的要更为发达得多,有的是经久的现象,有的是短期的,只限于繁育的一季,再联想到在大多数的低于哺乳类的各类动物里,雄的或公的所发出的声音的用处不仅在于叫唤他的对象,而且要激发她、诱惑她——既考虑到这些,我们感觉到奇怪的是,为什么直到今天,我们还没有取得良好的例证来说明,公的哺乳动物的发音器官也未尝没有类似的用途。美洲属于吼猴属的一个种(乙647)在这方面也许构成一个例外,而和人相接近的人猿、长臂猿的一个种,敏猿(乙495)或许也是。这种长臂猿的嗓音是极其响亮而富有音乐味的。沃特尔哈乌斯(甲686)先生说: [30] “据我听来,猿啼在音阶上的抑扬上下之间,每一顿挫总是不超过、也不少于半音,而我可以肯定地说,啼声中最高音与最低音之间恰好相差八度。各个音的品质是好的,很有音乐韵味,我不怀疑一个有工力的提琴家会在他的乐器上把长臂猿的曲谱示意性地而却还准确地演奏出来,所差的只是嘹亮的程度不及而已。”沃特尔哈乌斯先生接着又把啼声用音符录了出来。解剖学家欧文教授同时也是个音乐家,坐实了上引的话,并且说,这只长臂猿“是野兽之中堪称真正能唱的绝无仅有的一例了”,这样说当然是错了的。这只人猿曾当众表演过,而在表演之后显得很紧张。不幸的是,对这一猿类在自然状态中的生活习惯从未有人作过仔细的观察,不过,和其他动物相比而加以推测,可知他大概也是把他的音乐才能主要地用于求爱的季节里的。

但长臂猿属中能唱的还不光是这一个种,因为我的儿子弗·达尔文曾在动物园里悉心倾听过另一个种,银猿(乙498)歌唱一只三个音的调子,真是音程匀整,有着清切的音乐韵味。更教人惊奇的一个事实是,某几种啮齿类(乙840)动物也能发出音乐的声音。常有人谈起或展览能唱歌的小老鼠但也常有人怀疑这是骗人的玩意儿。但我们最后却也看到一个有名的观察家,洛克沃德(甲408)牧师 [31] 所写的一篇清楚的记载,说到美洲的一个小型的鼠种,鸣鼠(乙476)的音乐能力,这种小鼠是和英国普通的小型鼠种不同一属的。这只小动物是有人养着的,曾经屡次表演给人听。她在唱两支主要的歌曲中的一支时,“往往把最后一段节线拉到两段或三段那么长,而有时候她还要从c调高半音和d调改变到c本调和d调,然后又在这两个音调上颤抖着嗓音流连一个时候,而终于在原来的c调高半音和d调上啾的一声而戛然收场。半音与半音之间界限分明,毫不含糊,也是很显著的一点,在耳朵有训练的人很容易领会”。洛克沃德先生把这两只歌曲都谱了出来,并且说,这只小老鼠虽“没有辨别节拍的耳朵,她却懂得守住b的音键(两个变音或低半音)和严格维持在一个主要的音键之内……她的柔软而清楚的嗓音每下降八度时,是降得再精确没有的;然后,在收场时,嗓音又转而上升,在c调高半音和d调上发出突然的颤声而结束”。

一个评论家曾提出问题:人的耳朵(他应当同时提到其他动物的耳朵)怎么会通过选择而终于能对音乐上音的辨别作出适应。但这个问题说明提出的人在思想上有些混乱。首先应该知道什么是声,空气中若干“单纯的震荡”的同时存在所造成的一个感觉就是一个声,各个震荡的周期不同,而彼此又如此其不断交错,致使我们的耳朵无从辨认它们的个别的存在,所以听去只是一声。只是在这些震荡断而不续和各个震荡之间缺乏和谐的两种情况之下,声始终只是声,而不成音乐的所谓音。所以,凡是有能力辨声的耳朵——而大家都承认,对一切动物来说,这样一种能力有其高度的重要性——也就能感觉到音乐的音,也就是知音。即便在动物阶梯的各个低下的级层里,我们也可以找到这种能力的例证。即如甲壳类动物就备有若干根长短不同的为听觉服务的毛,有人看到过,只要适合的乐音一响,这些毛就颤动起来。 [32] 上文有一章里已经说到过,对蚊蚋触须上的细毛,也有人观察到过同样的情况。另一些可以信赖的观察家也曾确凿地说蜘蛛也能接受音乐的吸引。很多人也熟悉有的狗在听到某些特别的音调的时候会吠叫起来。 [33] “看来海豹也能领会音乐,海豹对音乐的爱好是古代人便已熟悉的一件事,而直到今天,还时常为海上猎人所利用。” [34]

因此,只就对音乐的音的单纯的辨认而论,无论所说的是人也好,是其他动物也好,我们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困难。黑耳姆霍耳兹曾根据生理学的原理,来解释为什么人的耳朵听到和谐的音调就觉得舒服,而不和谐的则不舒服。但这对我们没有多大关系,因为音乐讲求和谐毕竟是近代的一个发明。我们更关心的是旋律,而在这里,也以黑耳姆霍耳兹为据,为什么我们要用到音阶上的各个音,也是不难理解的。原来我们的耳朵总要把一切声响分解成为所由构成它们的许多“单纯的震荡”,尽管人并不觉察到这种分解的过程,分解总是经常进行着的。在一个乐音中间,各个震荡之中调子最低的那个震荡一般总是最占优势,而其他不那么显著的一些是第一至第八的音程、第十二、第二个八度,等等,对那个基本而占优势的低调都是和谐得来的。在我们音阶上的任何两个音都有许多共同的可以的和谐的泛音。如此一说,我们似乎可以看得很清楚,如果一只动物老爱唱某一支歌曲,而且总是这一支,它就会就那些拥有许多共同的泛音的音连续不断地加以试发这样一个方向来引导自己——那就是说,它会替它的歌曲挑选那些属于音阶的一些音。

但若有人进一步地问,为什么音调这样东西,排成了一定的次序,具备了一定的节奏,就会引起人和其他动物的快感,那我们所能提出的理由就和某些滋味、某些香气之所以能引起快感一样,再多也就说不上了。但音调确乎能为动物提供某一种的快感是不成问题的,在求爱的季节里,许多种昆虫、蜘蛛、鱼、两栖类和鸟类动物都能产生音调,我们认为不成问题的根据就在这里。因为,如果这些动物的母的不懂得领会这些音声,又不从而得到激发,受到媚惑的话,那么,公的一方的一番苦心孤诣,以及那些往往为公的一方所独具的复杂的发音结构就成为徒劳无用;而这是不能想象的。

一般都承认人的歌唱是器乐的基础或起源。音乐的音的人工的生产或创制是有其乐趣的,也是需要能力的,此种乐趣与能力是心理性能的一部分,但这两个性能,就人的日常生活的习惯来说,可以说是最没有什么用处的,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得不把它们纳入人的种种天赋中若干最神奇而不可理解的天赋之列。这种制造器乐的爱好与能力是在一切种族的人中间都可以找到的,哪怕是最野蛮的,尽管最初的制作是很粗糙的;完全不能制作的例子是没有的。但各个种族对器乐的欣赏能力却又大不相同,我们的器乐不能为野蛮人提供任何乐趣,而他们的器乐对我们来说也是不堪入耳和不知所云。塞曼(甲597)博士在这题目上说过一些有趣的话, [35] 他说:“即便在西欧的若干民族中间,尽管由于近便与经常的来往而彼此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其中任何一个民族的器乐,如果交给其他各个民族来欣赏,而把体会说出来,体会到的意义是不是和本民族的体会相同,是可以怀疑的。更由此向东旅行,我们发现所遇到的肯定是一种不同的音乐语言。表示欢乐的歌唱和舞蹈的伴奏不再像我们一样地维持在主要的音键之内,而总是维持在次要的音键或低调之内。”不论人的半人半兽的祖先是不是像雅擅歌唱的长臂猿一样,具有发出音乐的音的能力和因而也有领会音律的能力,我们知道,它的开始具备此种能力在时代上还是很早很早的。拉尔代先生曾经叙述到过用驯鹿的骨与角制成的两支笛子,它们是从洞穴里和火石制的一些工具以及早已灭绝的一些动物的骨殖一起被发现的。总之,歌唱和舞蹈的艺术都很古老,而今天全部的或几乎全部的最低等的种类都或多或少地能歌善舞。诗的艺术可以看做是从歌唱的艺术演进而来的,也是极为古老,许多人看到诗的兴起极早,早在我们有任何材料可资参证的时代便已有了诗篇的记录,而为之感到惊奇。

我们看到,任何种族都具有的或多或少的音乐性能是可以很快而在短期之内获得高度的发展的,例如霍登脱特人 [7] 和其他的黑人,尽管在他们本土难得从事于我们所承认为音乐的东西,已经有成为出色的音乐家的。但希伐恩福尔特表示他对在非洲内地所听到的一些简单的带旋律的歌曲感到愉快。不过,在人中间,音乐性能暂时蛰伏而不发展的情况是不足为怪的,动物中也有这种情况,有几种在自然状态中向来不鸣的鸟,通过教练,也会唱,而且教练起来并无多大困难。例如一只普通的麻雀就曾学会红雀(linnet)的鸣声。这两个鸟种既然有近密的亲族关系,并且同属于一个目,鸣禽目(乙518),而这一目包括世界上几乎所有的能歌唱的鸟类在内,有可能麻雀的老祖先本来是个歌手。各种鹦鹉就更奇了,它们是鸣禽类以外的另一类的鸟种,发音器官的构造也不一样,经过教练,它们不但会说话,并且会歌唱或歌啸人所创制的曲调,这说明它们不可能没有一定的音乐能力。但若我们遂因此而假定鹦鹉也是从某种古老的能歌唱的飞禽嬗递而来,那就很冒失了。我们可以提出许多例证,来说明原先为了适应某一目的的要求而发展出来的一些器官和一些本能后来被运用来适应另一个目的的要求。 [36] 因此,各个种族的野蛮人所具有的可以高度发展的音乐能力就可以有两个不同的由来,或者是由于我们人兽参半的祖先们本来就习于一些粗浅的形式的音乐,或者仅仅是由于他们取得了一副虽然适合于声音的发展而本来的目的却不在此的发音器官。不过为了后一由来之说得以成立,我们还必须补充假定,像上文说到的鹦鹉的例子那样,而在动物之中同样的例子似乎还有许多,就是我们半人半兽的先辈当时也已经具有对于音调的一些感受力。

音乐在我们身上唤起种种情绪,但惊骇、恐惧、暴怒等等更为可怕的情绪不在其内。它所唤醒的是一些比较文雅的情感,如温柔、如恋爱,而这些又很容易转进到忠恳。中国史籍里有这样一句话,“音乐有力量使天神降到地上”。 [8] 它也能从我们心上激发胜利而光荣的同仇敌忾的战斗热情。这些有力而融合在一起的感情很有可能进而产生高明与壮烈之感。像塞曼博士说的那样,仅仅在一个单一的乐音之中我们可以比在连篇累牍的文字之中集结更为浓厚的感情。当一只雄鸟,在和他的情敌争风斗胜之中,把他的全部歌曲向雌鸟倾倒从而把她争取到手的时候,我们设想他所感觉到的大概几乎是同样的一些情绪,只是强度和复杂的程度要低得多罢了。在我们的歌曲里,恋爱至今还是最普通的主题。像斯宾塞尔说的那样,“音乐唤起一些蛰伏着的感情,在唤起以前,我们连它们的可能存在都认为不可思议,我们也不了解它们有什么意义。或者像瑞希特尔说的一般,音乐把我们所从未看到而也不会看到的东西告诉我们”。和这一过程相反,当一个演说家感觉而表达一些生动的感情的时候,乃至在寻常谈话之间遇到同样的情况时,音乐的抑扬顿挫和一些节拍就会出乎本能地被运用出来。非洲的黑人,感情一激动,往往会不由自主地唱起歌来,而“另一个黑人会用歌唱来回答,霎时间,在场的同类,像触了音乐的电波似的,会异口同声、和谐无间地哼出一曲和歌来”。 [37] 甚至猴子也用不同的声调来表达强烈的感情——愤怒和急躁用低调——恐惧和痛苦则用高调。 [38] 音乐,或讲演中所表现的高下徐疾的声调,这样地在我们身上所激起的感觉和意念,由于它们的模糊不清而却又发乎心灵深处,看去像是退回到了一个已经过去得很悠久的时代里的一些情绪和思想。

如果我们可以假定,当初我们人兽参半的祖先辈,在求爱的季节里,像其他一切种类的动物一样,不但由于恋爱的刺激,并且受到嫉妒、争风赢得胜利等强烈的情欲的鼓动,而用到过音乐的声调和节奏的话,我们对上文所说的关于音乐和富有情感内容的言辞的种种事实就在一定程度上容易理解了。由于遗传的联想是深沉的这一原理,音乐的声调到这里就会模模糊糊地、隐隐约约地唤起千百万年以前的种种强烈的情绪。我们既然有一切的理由来认为有音节的语言是人所取得的最晚近、而也肯定是最高级的艺术之一,而发为音调和节奏的本能性的才力又既然是在动物系列的基层里便已发展了出来,那么,如果我们承认人的音乐能力是从带有感情的语言的声调中发展而来的话,我们将完全违反进化的原理。不,我们必须倒转过来,而认为演讲中的抑扬顿挫是从早经发展了的音乐才能之中派生出来的。 [39] 这样我们就可以懂得为什么音乐、舞蹈、歌曲、诗词会是如此十分古老的艺术。甚至我们还可以比此更走进一步,而像上文有一章里所已说到的那样,认为音乐的声调为语言文字的发展提供了基础的一个方面。 [40]

既然好几种的四手类动物的公的有着比母的更为发达得多的发音器官,而其中之一,也是似人的猿类之一,长臂猿,又既然能倾泻一整套的八度的音调,而居然可以擅歌手之名,那么,我们人的祖先辈,无论男女。在取得具有音节的语言来表达相互的爱慕的能力之前,看来大概也曾试图用音调和节奏的发声来彼此互相诱引。可惜我们对于四手类动物在恋爱的季节里如何运用它们的嗓音这一方面知道得实在太少,使得我们无从判断,当初我们祖先中开始取得歌唱的习惯的究竟是男的一方还是女的一方。一般认为女子的嗓音要比男子为甜美,如果这一点可以作为任何线索的话,我们不妨认为女子为了吸引男子,是首先取得音乐的才能的。 [41] 但如果我们推测得对,这一情况的发生一定也是很早很早的,大抵要在我们的祖先变成够格的人、而懂得只把女子当做有用的奴隶之前。后世情词并美的演说家、游方的歌手或器乐演奏家,当他们用音调铿锵的歌词或言辞在他的听众中激起各种最强烈的情绪的时候,大概决不会想到他所用的方法正是他的半人半兽的祖先,在求爱和对付情敌的时候,用来把彼此的情欲打动得火热的方法。

美貌对决定人类婚姻的影响 。——在文明生活里,男子在选择他的妻子的时候,左右他的影响主要是女子的外貌,当然也不排斥其他的影响;但我们在这里所关心的主要是原始时代的情况,而要在这题目上作出一个判断,我们唯一的方法是研究当前还存在的一些半文明和野蛮氏族的习惯。如果我们可以指明,在这些不同的氏族里,男子所看中的是具有各式各样特点的女子,而女子对男子亦复如此,我们接着就可以探问,这样的彼此挑选在持续了许多世代之后,会不会按照遗传所进行的不同的方式,只在一性身上,或兼在两性身上,产生一些可以感觉得出的种族方面的影响。

首先,我们不妨比较详细地指出,野蛮人是极其注意他们的个人的外表的。 [42] 他们渴爱打扮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个英国的哲学家甚至于发为理论地说,衣服的创制不是为了保暖,而是为了装饰。像伐伊兹教授说的那样,“无论一个人如何穷愁潦倒,对打扮自己总感到一分乐趣”。这有一个例子可以说明,南美洲裸体的印第安人真是不惜工本地来装饰自己,“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不辞两星期的辛勤劳动,来赚取足够的交换价值,为的是换得把他全身涂成红色的必要的‘赤卡’(chica) [9] ”。 [43] 在驯鹿时代里,欧洲古代的半开化的人把碰上而捡到的任何有彩色或奇特的东西带回洞穴里。今天各地的野蛮人都用羽毛、颈圈、手镯、耳环等等装点自己。他们在自己身上脸上涂满各种颜色、涂成各式花样。洪姆博耳特说得好,“如果涂身文面的各民族像穿衫着裤的各民族在我们的研究里得到同样的注意的话,我们会认识到最丰富多彩的想象和千奇百怪的巧思曾经活动过而创出了这些涂身文面的时髦的式样来,和服装式样的由来初无二致”。

在非洲有一个地区,人们要在上下眼皮上涂抹黑色;在另一个地区,男子的眼皮是涂黄色或紫色的。在许多地方,头发是要染的,颜色各有不同。在许多不同的邦国里,牙齿要染过,有黑的、红的、蓝的,等等,而在马来群岛,人有“像狗那样的”白牙齿是被认为可耻的事。北从北极圈各地区,南至新西兰,任何大国里都有些文身、文面或雕题的土著居民,例外是提不出来的。古代的犹太人和不列登人 [10] 也有过这个习俗。在非洲,有些土著居民也文身,但更为普通得多的是在身上不同的地方用刀划开,在划处抹进盐,从而造成若干隆起的长条疙瘩;而这一类的疙瘩,在考尔多番(kordofan)和达尔佛尔(darfur) [11] 等地方的居民心目中是“个人容貌上大为漂亮的东西”。在各个阿拉伯国家里,如果脸庞上和“两鬓上没有划上几条刀痕”, [44] 则美中还有所不足,最是遗憾。洪姆博耳特说,在南美洲,“如果做母亲的忽略了用人工的方法把小孩小腿上的那块肉弄成当地所要求的那个式样,她就是犯了对下一代漠不关心的罪过,要受到指责”。在新旧两大陆,以前都有人要在婴儿时期把头颅挤压成各种奇形异状,至今在不少的地方,也还有这种风尚,而这种变形的头颅是被认为有美容的作用的。哥伦比亚的野蛮人 [45] 就是这方面的一个例子,他们认为压得很扁的脑袋是“美的一个主要的组成部分”。

在许多不同的地方,头发的处理是特别仔细的;有的让它长长,以至于拖到地上,有的把它梳成“紧凑而鬈曲蓬松的帚状的一大把,例如巴布亚人 [12] 便把这种发式看做自己的一种骄傲和光荣”。 [46] 在北非洲,“一个男子需要费上八年到十年的工夫来完成他的发式”。在还有一些民族里,头是剃光的,而在南美洲和非洲的有些地方,甚至连眉毛和睫毛都给取消了。尼罗河上游的土著居民把四只门牙打掉,说他们不愿意像野兽那样的龇牙咧嘴。更往南,巴托卡人 [13] 只敲掉上面的两个门牙,据利芬斯东说, [47] 这使得他们的脸见得非常难看,因为这样一来,下颚就显得更为突出,而他们自己却认为这两只门牙的存在是最不雅观的事,而在见到几个欧洲人的时候,叫嚷着说,“瞧那大牙!”他们的首领,塞比图阿尼(甲595)试图改变这个风气,但没有成功。在非洲和马来群岛的一些不同的地方,土著居民在门牙上锉出若干尖头,像锯子的锯齿,或者钻个窟窿,镶上扣子。

我们文明人讲美貌,把脸当做鉴赏的中心,野蛮人也是如此,于是脸就成为斫丧的集中之所。在世界各地,鼻梁或鼻的两翼上要戳洞,鼻梁上更是普通,然后在洞里贯穿上圈圈、小棍子、羽毛以及其他饰物。耳朵是到处要穿孔而同样地加上装饰品的,而在南美洲的波托库多人 [14] 和楞古亚人中间,耳朵上的窟窿被这些装饰品弄得越来越大,其下面的边缘可以碰到肩膀。在南、北美洲和非洲,上唇或下唇要穿孔,而也是在波托库多人中间,下唇的窟窿大得可以嵌进一个直径四英寸长的木制饼。曼特戛札有过一段有趣的记录,说到一个南美洲的印第安人,在他把他的“滕姆巴他”(tembata)——即用来穿过耳朵的大片涂色的木头——卖掉之后,是如何地难为情和如何地受到旁人的奚落。在中非洲,女子在下唇上穿窟窿,窟窿里戴上一块水晶,“说话的时候,由于舌头转动,这块水晶也就跟着蠕动,那股蠢劲真是无法形容地可笑”。拉图卡(latooka)部落的酋长的妻子对斯·贝克尔爵士说, [48] “如果爵士夫人肯把下颚的四只门牙拔掉,然后在下唇上穿戴一根尖长而磨光的水晶,她就会漂亮得多”。由此更往南,到麦卡罗罗人(makalolo)中间,穿孔的是上唇,而孔中穿过的是金属和竹制的一只大环,叫做“贝勒雷”(pelelé)。在有一个例子里,这使得上唇向前突出,超出了鼻尖有两英寸之远,而当这位女主人嫣然一笑的时候,肌肉的收缩更把它抬起,抬得比眼睛还要高些。有人向年高德劭的酋长琴塞尔迪(甲150)发问,“为什么妇女要穿戴这些东西?”这位酋长很诧异地回答说:“为了好看呀!妇女们所有美丽的东西就是这些;男人有须,女人没有。如果没有了‘贝勒雷’,她会是什么一种人呢?嘴和男人一样,却又没有须,她就根本不成其为一个女人了。”这位酋长的所以表示诧异,显然是因为他觉得客人的问题提得太蠢。 [49]

但全身的各部分都可以成为这种不自然的变革的对象,几乎没有一处得以幸免。这种变革所造成的痛楚,在分量上一定是极大的,因为有的手术需要好几年才能完成,而从此也就可以知道,对这些种族来说,这一类的习惯在观念上是如何地必要而不容违拗。它们的动机当然不止一端,男子通身涂上颜色,在战争中可以见得狰狞可怕;某几种肢体的毁伤是和宗教礼俗分不开的,有些是男子进入发育年龄、或男子达成某种品级的标志,有些则用来区别不同的部落,成为部落的番号。在野蛮人中间,一种时行的习尚的所谓时是拖得很久很久的, [50] 因此任何身体上的毁伤,初不论起因如何,一经作出,不久就受到重视而成为所以别异于一般人的标志。但自我修饰、虚荣心和邀取别人的赞赏,似乎是些最普通的动机。关于文身文面,在新西兰的传教士们对我说过,当他们试图劝说土著的年轻女子放弃这一类的习惯的时候,她们的回答是:“我们在嘴唇上总得有上几个条条;要不然,我们一到老年,就会变得很丑。”至于新西兰的男子,一位最有判断能力的人士 [51] 告诉我们:“文面要文得好是一个年轻男子的一大雄心,一则它可以使自己取得姑娘们的欢心,再则使自己在战场上显得头角峥嵘。”在非洲有一个地方,男子额上雕一个星星和下颌上刻一个点点,这对被追求的女子们看来,有着无法抗拒的美的威力。 [52] 在全世界大多数的地方,但不是所有的地方,男子要比女子打扮得更多一些,而且男子与男子之间往往打扮得不一样。有时候,女子几乎是全不打扮,但这种情况是难得的。野蛮人既然让女人负起绝大部分的劳作的责任,又既然不让她们享受最好的各种食物,那么,他们也就不会让女人取得和使用上等的装饰品了,因为这样做,都是符合于男子的自私自利的特性的。最后,上面所征引的种种,也证明一个显著的总的事实,就是,在改变头颅的形状上,在头发的打扮上,在涂色、文身、穿鼻、穿唇、穿耳上,在打牙、锉牙等等上,同样的一些形式会在全世界相距极远的各个地区里长期地流行过,而有的地方至今还在流行。若说那么许多不同的民族中所曾通行过或尚在通行的这些习俗是由一个同源的传统而来,那是极度不可能的事。不,它们所指证的是,尽管分成了若干种族而各有所隶属,人在心理方面有着密切的相类似的性格,其他也几乎是普遍通行的一些习尚如舞蹈、假面具和粗率的绘画等所指证的也无非是人心相同的这一层道理。

关于野蛮人对各式各样文饰的事物所感觉到的爱慕,乃至对我们所认为极其难看的身体上的伤残也艳羡不已,我们已经说了这些为下文做准备的话,现在让我们看一看,在男子方面又是怎样地为他们的女子之美所吸引的,而他们的美的观念又是些什么。我曾经听说,有人主张野蛮人对他们妇女的美不美是很冷漠而不关心的,仅仅是因为她们可以用作奴隶才看重她们;我们不妨首先说明这样一个结论性的主张是与实际不符的,她们实际上很费心力地打扮自己,或者说,实际上她们也有她们的虚荣心。柏尔契耳(甲121) [53] 有过一段教人发笑的记录,说一个布希曼人的妇女 [15] 所用的油膏、赭土和发亮的粉,其分量之大,“足以使一个普通而不是很富有的丈夫宣告破产”。她在神情上也表现得“很爱虚荣,并且毫不掩饰她那种自觉的优越感”。瑞德先生告诉我,非洲西海岸的黑人时常谈论她们的妇女之美。有几个有资格的观察家曾经把流行得可怕的溺婴的风俗部分地归因到妇女自己,说她们感觉到一种愿望,要更长久保持她们自己的美貌。 [54] 在若干地区,妇女身上带有各种符咒之类的迷人之物,还有媚药之类,为的是要取得男子的欢心。勃朗先生说过,北美洲西北部的土著妇女备有四种被认为足以媚人的植物。 [55]

赫尔恩 [56] 是个出色的观察家,曾同美洲印第安人多年生活在一起,他说,谈到女人,“试问一个北部的印第安男子什么是美,他会回答说:一副宽阔而扁平的脸;小眼睛,高颧骨、左右两颊各有三四条宽黑的横纹;一个低平的额角、一个又大又宽的下颚、一个重厚的鹰爪鼻子、一身黄褐色的皮肤,和一对长长的、可以下垂到裤腰带的乳房”。帕拉斯访问过中华帝国的北方地区,说:“那些长得有些像满洲(mandschú)人的女子容易被人看中;那就是说,脸要宽,颧骨要高,鼻子要很阔,耳朵要特别大。” [57] 而据福赫特说,中国人和日本人原有的外梢斜上的眼睛在画张上是被夸大了的,为的是,据他“看来,要展示它的美,恰好和红毛番人 [16] 的眼睛的不美成个对照”。像迂克(甲333)再三说过的那样,许多人都知道中国内地的中国人认为欧洲人白皮肤、高鼻子,丑得可怕。按照我们的观念,锡兰土著居民的鼻子远不能算太高,然而“第七世纪的中国人,习惯于看到蒙古 [17] 各族的扁平的面貌,对僧伽罗人(cingalese)的高鼻子不免表示惊讶,而奘(thsang)甚至于用‘鸟喙而人身’的话来描绘他们”。 [18]

在极为详细地叙述了交趾支那的各族人民之后,芬雷森(甲239)说,圆圆的头和脸是这些人的主要的特点。他又说:“全部面貌的浑圆在女子方面尤为显著,女子越是能表现这一形态的脸,就越以美貌见称。”暹罗人的鼻子是小的,两个鼻孔有些左右岔开,嘴宽,嘴唇相当厚,脸特别大,颊骨很高很宽阔。因此,不足为怪的是,“我们所了解的美对他们说来是陌生的。然而他们认为他们自己的女子要比欧洲的女子美丽得多”。 [58]

很多人都知道,在霍登脱特人(hottentots)中间,许多妇女躯干的后部是鼓出得很奇特的,她们具有所谓脂肪臀(steatopygous)。而斯米思爵士肯定地知道,这一特点是当地男子们所大大赞赏的。 [59] 他有一次看到一个被公认是个美人的妇女,臀部发展得如此之大,使她在平地上坐下来以后无法再站起来,只好向前匍匐一段距离,直到有高坡的地方才行。在若干不同的黑人部落里,有的妇女也有这个同样的特点。而据柏尔屯说,索马里(somal)的男子“在挑选女子为妻的时候,据说要把她们列成一排,然后就其中挑取背面鼓出得最远的那一位。对这里的黑人男子来说,没有比这种形态的反面更为可憎的了”。 [60]

至于皮肤的颜色,黑人们曾经取笑过帕尔克的白皮肤和高鼻子,他们认为这两样东西都是“既不雅观又不天然的构造”。帕尔克却报以一番称赞,说润泽有光的漆黑的皮肤和平陷的鼻子是如何地可爱,黑人们说,这是“嘴甜”挖苦人,但他们还是给了他吃的。非洲的摩尔人 [19] 见了帕尔克的白皮肤,也“皱着眉头,并且还像有些发抖”。非洲东海岸的黑人男孩子们,当他们看到柏尔屯的时候,嚷着说,“瞧那白人,他不是像一只白的猩猩么?”在西海岸,据瑞德对我说,黑人对皮肤很黑的人,要比对任何浅色皮肤的更为赞赏。但他们之所以憎厌白色,据这个旅行家的意见,也是有缘故的,部分是由于大多数的黑人相信精灵鬼怪都是白色的,部分则因为他们认为白皮肤是健康不佳的一个标志。

巴尼埃人(banyai)是非洲更迤南地区的黑人。名为黑人,“其中很大的一部分人的肤色却是像咖啡加上牛奶的一种浅褐色,而且,说实在话,这在当地整个区域里被公认为是漂亮的”;这一来我们就又有了一个鉴赏的标准了。喀非尔人(kaffirs)是和黑人很不相同的,“他们的肤色,除了靠近德拉哥亚湾 [20] 的一些部落之外,通常不是黑色,而是红黑相混,最普通的是可可色。这样深色的脸既然最为普通,自然而然地是最受人赏识。如果有人被别人说到肤色很浅,像一个白人,这在喀非尔人听来是句很不高明的恭维话。我曾经听说过一个不幸的男子,因为皮肤实在太白,弄得没有女子肯嫁给他”。朱鲁人 [21] 的国王的尊号里,有一个是“黑的殿下”。 [61] 高耳屯先生向我谈到南非洲的土著居民,说他们的美的观念似乎和我们的很不相同;因为在有一个部落里,有两个苗条、纤小而可爱的女子受到部落中人的冷待。

转到世界上的另外一些地区:在爪哇,据法伊弗尔(甲523)夫人说,黄皮肤的女子是个美人,而白皮肤的不是。一个交趾支那的男子“用瞧不起的口气说到英国大使的夫人,说她牙齿白得像狗牙齿,而皮肤红得像马铃薯花”。我们已经看到,中国人是不喜欢我们的白皮肤的,而北美洲的印第安人则赏识“一张黄褐色的皮”。在南美洲,住在东部连山叠岭地区荫翳而潮湿的山坡上的尤拉卡拉人(yuracaras),有着很苍白的肤色,而他们自己的名称,在他们的语言里就表示了这一点,然而在他们的眼光里,欧洲女子还是远不如他们自己的女子美。 [62]

在北美洲的若干部落里,头发可以长得出奇。喀特林提供过一个有趣的例证,说明长发是何等地受到重视,原来克茹人(crow)的酋长就是因为他在全部落的男子中长着最长的头发而被推举出来的,他的发长是十英尺七英寸。南美洲的艾玛拉人(aymara)和奇楚亚人(quichua)的头发也很长,据福尔勃斯先生告诉我,头发之美是如此可贵,使得他可以用割发作为最严厉的刑罚来对付他们。在美洲的南北各一半的大陆上,土著居民有时候还要用各种纤维编进头发使它显得格外地长。尽管头上之发是如此受到爱护,而嘴脸上的毛,在北美洲印第安人眼中却是“俗不可耐”有一根要拔一根的。拔须的风俗事实上通行于美洲大陆全境,北自温哥华岛,南至火地岛,没有例外。贝格尔号船(the beagle)上服务的明斯特尔是一个火地人,当他被遣回家乡的时候,当地人告诉他应该把脸上的几根短毛拔掉。这些人也曾威胁过暂时独自留在当地的一个年轻的传教士,要剥光他的衣服,拔他脸上和身上的毛,而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一个多毛和多须的人。流风所至,巴拉圭的印第安人竟然把眉毛和睫毛也拔得一干二净,说是他们不愿意像马那样浑身是毛。 [63]

值得注意的一种情况是,世界上凡是几乎完全没有胡须的各个种族都不喜欢脸上和身上有毛,总是竭力地把它清除掉。卡尔默克人 [22] 是没有胡须的,而他们出名的一件事就是,像美利坚土著居民一样,要把零星出现的毛完全拔光;玻利尼西亚人 [23] 、某些马来人以及暹罗人也是如此。伐伊奇(甲664)先生说,日本姑娘“全都反对我们的络腮胡子,认为很丑,要我们剃光,学日本男子那样”。新西兰的土著居民现在蓄有短而鬈曲的须,但在从前,他们也是要摘掉的。他们有一句俗话说“世上没有女子来配上一个多毛的男子”。但看来也许是由于来了欧洲人,新西兰原有的风气已经变了,有人肯定地告诉我,美奥利人(maories——即新西兰土著居民——译者)现在对胡须是欣赏的。 [64]

反过来,凡是有须的种族都赞赏和十分珍爱他们的胡须;在盎格鲁撒克逊人中间,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有一定公认的价格,“弄掉人家的胡须估计要赔二十便士,而折断大腿只定为十二便士”。 [65] 在东方,人们用胡须来赌咒。我们已经看到非洲麦卡罗罗人(makalolo)的酋长琴塞尔迪认为胡须是一大美饰。在太平洋区,斐济人(fijians)的胡须是“茂密而蓬松的,是他们最大的引以为豪的东西”;而邻近的东加(tonga)和萨摩亚(samoa)两处群岛的人是“没有胡须而怕见一个毛糙的下颌的”。而在埃力思(ellice)岛群中,仅就一个岛而言,“男子都有大胡须,而不免为此夸耀一番”。 [66]

这样一看,我们就知道不同的族对于什么是美在看法上是如何的大相径庭了。每一个文明有了足够进展的民族都要为他们的神道或神化了的帝王造像,造像的雕塑匠无疑地会试图把他们的美丽和庄严的最高理想表达出来。 [67] 在这样一个观点之下,我们不妨在我们心里把古希腊人的尤辟特尔或阿普罗 [24] 和埃及人或亚述人在这方面的造像在想象中比拟一下,再把这些和中美洲残存的建筑上面的狰狞可怕的浮雕来一个比较。

我所碰到的反对美的观念各有不同这一结论的说法是绝少的。但瑞德先生的说法不同,他曾经有过广泛的观察的机会,他观察所及的黑人,不但有非洲西海岸的、并且有从来没有和欧洲人来往过的非洲内地的黑人。他肯定地认为他们的一些美的观念,总起来 看,和我们的没有什么不同。而柔耳弗斯博士写信给我,就波尔诺(bornu)和泊罗人(pullo)诸部落所居住的各个地区的情况说话,所见和瑞德相同。瑞德发现,在对当地土著女子的美的估计上,他是和黑人男子们不约而同的;又发现,他们对欧洲女子之美的领会和我们自己的也没有什么不符。他们也赞成头发要长,并且还用人为的方法使头发显得丰盈,他们自己的胡须虽然很稀少,却也欣赏别人有好胡子。到底哪一种鼻子最受欢迎,在这点上瑞德先生没有太搞清楚,但他说有人听到一个女子说:“我不爱同他结婚,他没有鼻子。”这说明过于扁平的鼻子是不受欢迎的。但我们应当记住,在非洲的居民里,西海岸黑人的宽扁的鼻子和突出的上下颚,也毕竟是些例外的类型,因而遭到拒绝。但尽管有上述的这些话,瑞德先生也承认,黑人是“不喜欢我们的肤色的,他们用猜疑的眼光来看我们的蓝眼睛,他们又认为我们的鼻子太长而嘴唇太薄”。他又认为,仅仅根据体格方面的一些秀美的表现,黑人大概宁愿看中一个好看的黑人女子,而不会看中一个最美的欧洲女子。 [68]

好久以前,洪姆博耳特 [69] 所坚持的原则——就是,人总是要对自然所赋予他的任何特征表示赞赏,并且往往还要试图加以夸大——一般说来,是真实不虚的,这从许多方面可以得到证明。无须的种族习惯于清扫任何须髭的痕迹,甚至往往殃及身上所有的毛,就是一个例证。古今各时代里,在许多民族手里,头颅经受过很大的变化。无疑的是,这种人为的矫揉造作之所以也成为一种习尚,尤其是在南、北美洲,无非是要把某一个自然而受人赞赏的特点变本加厉地夸大出来。有人知道,不少的印第安人称赏扁到极度而在我们看来却认为一个白痴才会有的脑袋。美洲西北海岸的土著居民把脑袋挤压成尖顶的圆锥体,而他们又经常地惯于把头发在颅顶上打成一个结,为的是,像威耳森(甲709)博士所说的那样,“使他们所喜爱的圆锥体可以见得特别高耸”。阿腊克罕地方 [25] 的居民“赞赏一个宽阔而光滑的前额,而为了塑造它,他们在新生儿的头上绑上一块铅板”。在另一方面,斐济诸岛上的土著居民却以“一个宽阔而浑圆的后脑包为绝美”。 [70]

头颅如此,鼻子也如此,阿帖拉(attila)年代 [26] 的古匈奴人习惯于用绷带把婴儿的鼻子捆得扁扁的,“为的是夸大一个自然生成的形态”。在塔希帖人中间,“长鼻子”是个骂人之词,所以他们为了美观要把小孩的鼻子和前额加以压缩。苏门答腊的马来人、霍登脱特人、某几种黑人和巴西的土著居民, [71] 也是如此。中国人的脚生来就是异乎寻常地小的, [72] 而大家都熟悉,他们上层的妇女还要使它变形而缩得更小。最后,洪姆博尔特认为美洲印第安人之所以要用红色的涂料涂遍全身也无非是为了要夸大他们天然的肤色,而直到不久以前,欧洲的女子也喜欢在天然鲜明的颜色之上变本加厉地添些胭脂白粉, [27] 但一般半开化的种族是不是也有这一类涂脂抹粉的要求是可以怀疑的。

在我们自己的服装的时式方面,我们所看到的也恰恰是同样的一条原则和把一切特点推向极端的一种同样的愿望,我们也表现同样的争奇斗胜的精神。但野蛮人的时式要比我们的远为持久得多,而凡是牵涉到要用人工来改变身体形态的一些时式势所必至地要维持很长的时期。尼罗河上游的阿拉伯妇女要花差不多三天的工夫梳一个头;她们从来不模仿其他的部落,“而只是在自己人中间,在自己的梳妆风格上争奇斗胜”。威耳森博士,在谈到各个美洲种族挤压头颅的风俗时说:“这一类习俗是在最不容易根除之列的,革命的震撼可以改朝换代,可以扫清一些更为重大的民族特点,而这一类习俗却可以安然无恙。” [73] 在育种的艺术里,同一个原则也在活动,明白了这条原则,我们也就不难了解,像我在另一场合已经说明的那样, [74] 为什么许多只供和专供观赏的动植物品种会取得如此惊人的发展了。好奇猎艳的这方面的育种家总希望每一个特征多少再加强一点点,或提高一点点,他们不赞成任何中平的标准,他们当然也不指望他们的品种在特征上发生巨大与突然的变化;他们只欣赏所已习惯于欣赏的特点,而渴望此种特点在每一个世代里多发展那么一小点。

人和低等动物的感官的组成似乎有这样一个特质,使鲜艳的颜色、某些形态或式样以及和谐而有节奏的声音可以提供愉快而被称为美;但为什么会如此,我们就不知道了。若说人对于自己的身体,在心理上自有一个普遍的美的标准,初不管这标准是什么,那肯定地是不真实的。但,有可能的是,在漫长的时间过程里,某些鉴赏的能力或许会变得能够遗传,尽管现在还没有有利于这样一个信念的证据,而如果真可以遗传的话,每一个族就会有自己内在而固有的美的理想标准。有人提出过这样一个论点, [75] 认为丑之所以为丑是由于人身的结构有接近于低等动物之处,人其名,兽其实,所以丑;这一论点,就文明已经相当发达而能以理智为重的民族来说,无疑地有一部分正确性;但要解释一切方式的丑,这就大有困难了。每一个种族的男子总是看中平时所习惯的东西;他们不能忍受任何太大或急剧的变更;但他们也喜欢变化和赞赏有所推进而不走极端的每一个特点。 [76] 有的人习惯于几乎是椭圆的脸形、平直而端正的面貌和鲜明的肤色,而如果这些特点发展得更显著一些,他们就要进而加以赞美,我们欧洲人就是这样。在另一方面的人们则习惯于宽阔的脸、高颧骨、扁平的鼻子和黑皮肤,而如果这些特点发展得强烈一些,他们也要加以欣赏。一切特征,如果发展过分,则反而成为不美,这也是无疑的。因此,一个完整无缺的美人,即所以成其为美的许多特征全都发展得恰如其分,在任何种族里是个绝无仅有的尤物。像大解剖学家比夏(甲57)很久以前说过的那样,如果每一个人是用同一个模子陶铸出来的话,那世间就不会有所谓美这件事了。如果每一个女子都变得像梅迪契年代所发现的金星爱神造像(venus dé medici)那样的美,我们在一定的时期之内会目眩神迷,但不久之后,我们又将要求来些变化,而一旦有了变化,我们很快又愿意看到某些特点能够比现有的寻常标准再略微夸大一些。

原注

[1] 见英译夏弗哈乌森所著文,载《人类学评论》(丙21),1868年10月,页419、420、427。

[2] 《非洲的心脏》,英译本,1873年版,第一卷,页544。

[3] 见英译埃克尔文,载《人类学评论》(丙21),1868年10月,页351—356。埃克尔之后,这一项男女颅形的比较研究由菲耳克尔继续进行,工作很是周密。

[4] 同上注[3]文,页352、355。又福赫特《关于人的演讲录》,英译本,页81。

[5] 同上注[1]文,页429。

[6] 见福赫特《关于人的演讲录》,英译本,1864年,页189引卜吕奈尔贝论黑人婴儿的话。欲知关于黑人婴儿的更多的事实,参看劳仑斯《生理学……演讲集》,1822年,页451所引温特尔博屯姆(甲710)的资料。关于瓜拉尼人的婴儿,参仑格尔,《哺乳类动物……》,页3。亦见高德戎《人种论》,第二卷,1859年版,页253。关于澳大利亚土著居民,见伐伊兹《人类学引论》(introduct.to anthropology ),英译本,1863年,页99。

[7] 仑格尔,《哺乳类动物……》,1830年版,页49。

[8] 例如猕猴属的爪哇猕猴(乙583),见德马瑞,《哺乳动物学》,页65;又如敏猿(乙495),见泽弗沃圣迪莱尔与居维耶,《哺乳动物自然史》,1824年版,第一卷,页2。

[9] 《人类学评论》(丙21),1868年10月,页353。

[10] 勃莱思先生告诉我,猴子有须、颊须等等的例子,他只见过一个,而由于年龄已老,须髭已在变白,像人到老年的情况一样。但这事发生在一只关在笼子里的老年的猕猴属的爪哇猕猴(乙583)身上,它的上唇的髭特别长,而且很像人的髭。这只猴子的总的面貌和同时在位的一个欧洲的君主有着十分可笑的相似之处,因而一般都用这个君主的尊号作为混名来称呼它。在人的某些种族里,头发几乎永不变灰变白,例如在艾玛拉人(aymara)和奇楚亚人(quichua)中间,据福尔勃斯先生告诉我,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任何例子。

[11] 好几个种的长臂猿(乙494)的母猿就是如此;见泽弗沃圣迪莱尔与居维耶,《哺乳动物自然史》,第一卷。又,关于白掌猿(乙497),见《小百科词典》(penny cyclopaedia),第二卷,页149、150。

[12] 这些结果是由伐伊斯巴赫博士从谢尔泽尔与希伐尔兹两博士所作的测定推究出来的,见《诺伐拉号航程录:人类学之部》,1867年,页216、231、234、236、239、269。

[13] 《圣克尔达岛行程记》(第二版,1753年),页37。

[14] 滕能特爵士,《锡兰》,第二卷,1859年,页107。

[15] 戛特尔法宜文,载《科学之路评论》(丙127),1868年 8月 29日,页630;又福赫特,《关于人的演讲录》,英译本,页127。

[16] 关于黑人的胡须,见福赫特,《……演讲录》,页127;伐伊兹,《人类学引论》,英译本,1863年,第一卷,页96。又值得注意的是,在美国(《美国士兵军事学与人类学的统计的调查》,1869年,页569),纯种的黑人和他们的混血的后代,身上似乎像欧洲人一样地多毛。

[17] 沃勒斯,《马来群岛》,第二卷,1869年,页178。

[18] 载维斯博士,《关于海洋洲的诸种族》,载《人类学评论》(丙21),1870年 4月,页185、191。

[19] 喀特林,《北美洲的印第安人》,第三版,1842年,第二卷,页227。关于瓜拉尼人,见阿札腊,《南美洲旅行记》,第二卷,1809年,页58;又见仑格尔,《巴拉圭的哺乳动物》,页3。

[20] 阿该西兹教授与夫人(《巴西行记》,页530)说,美洲印第安人两性之间的差别比黑人和各较高种族的两性之间的差别为小。关于瓜拉尼人,亦见仑格尔,同上书,页3。

[21] 茹迂提迈尔,《动物世界的界限;一个合于达尔文学说的看法》,1868年版,页54。

[22] 见《发自威尔斯太子堡行程记》,八开本,德勃林版,1796年,页104。勒博克爵士(《文明的起源》,1870年版,页69)提供了北美洲的其他而同样的一些例子。关于南美洲的瓜那人(guanas),见阿札腊,《……旅行记》,第二卷,页94。

[23] 关于公的大猩猩之间的斗争,见赛费奇博士所著文,载《波士顿自然史刊》(丙34),第五卷,1847年,页423。关于耄猴或龄猴属的一个种(乙802),参《印度阵地》(丙67),1859年卷,页146。

[24] 穆勒说(《妇女的屈服》,1869年版,页122):“男子最超越于女子的是那些要求最黾勉不休的脑力劳动和在一定思考范围内千锤百炼的事物。”这是什么?还不是精力和毅力吗?

[25] 见毛兹雷,《心与身》,页31。

[26] 福赫特有一段观察所及的话和这题目有关;他说:“值得注意的一个情况是,就脑腔来说,两性之间的差别是随种族的演进而俱进的,所以欧罗巴人的男子所超越于欧罗巴人女子的比黑人男子所超越于黑人女子的要多得不止一点。这原是呼希克(甲339)的一个说法,菲耳克尔根据他对于黑人和德国人头颅的测定又曾加以坐实。”但福赫特也承认(《关于人的演讲录》,英译本,1864年,页81),在这一点上更多的观察还是有需要的。

[27] 见欧文,《脊椎动物解剖学》,第三卷,页603。

[28] 文载《人类学会会刊》(丙73),1869年4月,序页57、66。

[29] 见斯克德尔博士,《虫鸣(磨刮作声)札记》,载《波士顿自然史学会纪事刊》(丙113),第十一卷,1868年 4月。

[30] 见引于马尔廷,《哺乳动物自然史绪论》,1841年版,页432;亦见欧文,《脊椎动物解剖学》,第三卷,页600。

[31] 见《美国自然学人》(丙8),1871年卷,页761。

[32] 见黑耳姆霍耳兹,《音乐的生理学说》(théorie phys. de la musique ),1868年,页187。

[33] 与此有着同样意义而业已发表的记录已经有好几篇。皮奇(甲517)先生写信给我说,他屡次发现他那只畜养已久的狗一听到笛子吹b低半音就要叫,而对其他的音则无此反应。我自己还可以举另一只狗的例子,这只狗听到有人拉一只有某一个音出调的手风琴的时候总要呜呜咽咽地叫起来。

[34] 见勃朗先生文,载《动物学会会刊》(丙122),1868年,页419。

[35] 见《人类学会会刊》(丙73),1870年10月,序页155。又可参看勒博克爵士,《史前时代》(第二版,1869年)的后面几章,其中包含有关野蛮人风俗习惯的很值得称赞的一些记录。

[36] 本章付印之后,我又看到腊埃特先生的一篇有价值的文章(载《北美评论》,丙104,1870年 10月,页293),他在讨论到上述题目时说:“自然界的一些最终极的法则或一致性有着许多后果,通过这些后果,一项有用的能力的取得会带来许多好处,同时也造成许多可能的或实际的有限制性的不利之处,而这是功利的原则在其活动中所未必能包括进去的事。”像我在本书前半有一章里所试图说明的那样,这条原则对于人在心理方面取得某些特点是有重要的关系的。

[37] 出瑞德,《人的殉道》,1872年,页441,和《非洲拊掌录》,1873年,第二卷,页313。

[38] 仑格尔《巴拉圭的哺乳动物》,页49。

[39] 参看斯宾塞尔先生《文集》(1858年,页359)中关于《音乐的起源与功用》那篇很有趣的讨论。斯宾塞尔先生所得出的结论和我所达成的恰恰相反。他所说的和从前迪德茹(甲193)所说的一样,认为富有情感的演说中所用的抑扬徐疾的声调提供了音乐所由发展的基础;而我却说,音律和节奏是首先由人类的男祖先或女祖先,作为引诱异性的手段,而取得的一些特征。因此,音乐的音调和一只动物所力能感受到的最为强烈的某些情欲变得十分固结,难解难分,而当语言之际有需要表现强烈的情绪的时候,它们也就出乎本能的,或者是通过联想作用而被运用起来。斯宾塞尔先生没有能,而我也没有,提出任何满意的解释,为什么,对人和对低于人的动物一样,高昂或低沉的音调最能表达某些情绪。斯宾塞尔先生对于诗、朗诵和歌咏之间的关系也作了一番有趣的讨论。

[40] 我在芒博多(甲469)勋爵的《语言的起源》,第一卷(1774年),页469中发现勃拉克洛克(甲65)博士也认为“人类中间最早的语言就是音乐,而在用有音节的发声来表达我们的意念之前,我们只根据不同的严重程度或尖锐程度用些声调来予以传达而已”。

[41] 参见海克耳在《普通形态学》(generelle morph ),第二卷,1866年版,页246上关于这题目的一段有趣的讨论。

[42] 全世界各地的野蛮人是怎样打扮自己的,意大利旅行家曼特戛札教授在《拉帕拉塔河:南方旅行记》,1867年,页525—545,有一长篇充分而出色的记载。这里和下文所引各事例,除非另外注明出处,全都是从这本书中征引而来的。(拉普拉塔河在乌拉圭与阿根廷之间——译者。)同时可参看伐伊兹《人类学引论》,英译本,第一卷,1863年,页275,又散见别页。劳仑斯在他的《生理学……演讲集》(1822年)里也作了很详细的介绍。自我写完这一章之后,勒博克爵士的《文明的起源》出版了(1870年),这本书中有富有趣味的一章是专叙我们当前的题目的,关于野蛮人染牙、染发、和牙上钻孔的有一些事例是采自这本书里的(页42、48)。

[43] 见洪姆博耳特,《阅历录》,英译本,第四卷,页515;关于涂身所表现的想象能力,见页522;关于使小腿的肌肉变形,见页466。

[44] 见《尼罗河各支流》,1867年版:又《阿尔柏特湖》,1866年版,第一卷,页218。

[45] 普里查尔德,《体质的人类史》,第四版,第一卷,1851年,页321上引此。

[46] 关于巴布亚人,见沃勒斯,《马来群岛》,第二卷,页445。关于非洲人的发式,见贝克尔爵士,《阿尔伯特湖》,第一卷,页210。

[47] 见其所著《旅行记》,页533。

[48] 见《阿尔伯特湖》,1866年,第一卷,页217。

[49] 见利芬斯东所为文,载《不列颠科协》会刊(即丙35),1860年;又报告,载《学艺》(丙28),1860年,7月 7日,页29。

[50] 贝克尔(同上引书,第一卷,页210)谈到中非洲的土著居民,说“每一个部落有它的不同而也不变的梳理头发的式样”。关于亚马孙河流域印第安人文身式样的持久不变,见阿该西兹(《巴西行记》,1868年,页318)。

[51] 见泰勒尔牧师,《新西兰与其居民》,1855年,页152。

[52] 曼特戛札,《……南方旅行记》,页542。

[53] 见所著《南非洲旅行记》,1824年,第一卷,页414。

[54] 此方面参考书文,见格尔兰特,《关于野蛮民族的族外婚》,1808年,页51、53、55;又阿札腊,《……旅行记》,第二卷,页116。

[55] 关于北美西北部印第安人所用的植物性媚药,见《制药学刊》(丙107),第十卷所载文。

[56] 见《发自威尔斯太子堡行程记》,八开本版,1796年,页89。

[57] 见引于普里查尔德,《体质的人类史》,第三版,第四卷,1844年,页519;又福赫特,《关于人的演讲录》,英译本,页129。关于中国人对僧伽罗人的意见,见滕能特,《锡兰》,1859年版,第二卷,页107。

[58] 普里查尔德(《体质的人类史》,第四卷,页534、535)引自克饶弗尔德与芬雷森。

[59] 同是这一位著名的旅行家告诉过我,从前,这种妇人的腰围或坐臀,虽然在我们看来是很丑恶可怕的,却受到本部落人们的高度赞赏。现在情况改变了,人们已经非常不喜欢这种体态了。

[60] 见《人类学评论》(丙21),1864年 11月,页237。更多的参考资料见伐伊兹,《人类学引论》,英译本,1863年,第一卷,页105。

[61] 帕尔克,《非洲旅行记》,四开本,1816年,页53、131。柏尔顿的话则见引于夏弗哈乌森(见注[1])文,载《人类学文库》(丙24),1866年,页163。关于白尼埃人,见利芬斯东(甲405),《旅行记》,页64。关于喀非尔人,见休特尔(甲606)牧师,《纳塔尔的喀非尔人与朱鲁人的乡土》,1857年版,页1。

[62] 关于爪哇人和交趾支那人,见伐伊兹,《人类学引论》,英译本,第一卷,页305。关于尤拉卡拉人,见普里查尔德,《体质的人类史》(第五卷,第三版,页476)引道尔比涅的话。

[63] 见喀特林,《北美洲的印第安人》,第三版,1842年,第一卷,页49;又第二卷,页227。关于温哥华岛的土著居民,见斯普若特,《对野蛮人生活的见闻与研究》,1868年,页25。关于巴拉圭的印第安人,见阿札腊《……旅行记》,第二卷,页105。

[64] 关于暹罗人,见普里查尔德,同上引书,第四卷,页533。关于日本人,见《圃人载记》(丙62),(1860年,页1104)所载伐伊奇的记录。关于新西兰人,见曼特戛札,《……南方旅行记》,1867年,页526。此处所讨论到的各民族,见劳仑斯,《生理学……演讲集》,1822年,页272所引资料。

[65] 见勒博克,《文明的起源》,1870年,页321。

[66] 这些关于玻利尼西亚人的事例是载维斯(见注[18])博士从普里查尔德先生和其他作家那里引来的,载维斯文载《人类学评论》(丙21),1870年4月,页185、191。

[67] 孔德(甲160)在他的《立法专论》(第三版,1837年,页136)中表示了同样的意见。

[68] 见《非洲拊掌录》,第二卷,1873年,页253、394、521。一个在火地人中间住过很久的传教士告诉我,火地人认为欧洲女子是绝美的;但从我们所已见到的其他美洲土著民族在这方面所表示的判断看来,我不能不认为这一定是个错误,除非他这话是指同欧洲人相处过一些时候,而把我们看做超出于他们而比人还要高的一类东西的那些火地人,但这是为数不多的。我不妨指出,柏尔屯上尉,一位最有经验的观察家,相信凡是我们所认为美的女子全世界的人也都是承认为美的,见《人类学评论》(丙21),1864年3月,页245。

[69] 见《阅历录》,英译本,第四卷,页518,又散见他页。又曼特戛札在他的《……南方旅行记》(1867年)中同样坚持这一条原理。

[70] 关于美洲各部落的头颅,见诺特与格利登合著,《人类的诸种类型》,1854年,页440;又普里查尔德,《体质的人类史》,第一卷,第三版,页321;关于阿拉克罕的土著居民,见同书,第四卷,页537。又威耳森,《体质民族学》斯米逊尼学会版,1863年,页288:关于斐济人,页290。勒博克爵士(《史前时代》,第二版,1869年,页506)在这题目上提供了一个出色的提要。

[71] 关于匈奴人,见高德戎(见注[6]),《人种论》,第二卷,1859年,页300。关于塔希帖人,见伐伊兹,《人类学引论》,英译本,第一卷,页305;又普里查尔德,《体质的人类史》(第三版,第五卷,页67)又引有马尔斯登(甲440)的话。又劳仑斯,《生理学……演讲集》,页337。

[72] 这一事实载《诺伐拉号航程录:人类学之部》,1867年,页265上,经伐埃斯巴赫博士(见上注[12])的手而得到了确定。

[73] 见《斯米思松尼学会》报告(丙134),1863年,页289。关于阿拉伯妇女的发式,见贝克尔爵士,《尼罗河诸支流》,1867年,页121。

[74] 《家养动植物的变异》,第一卷,页214;第二卷,页240。

[75] 见夏弗哈乌森文,《人类学文库》(丙24),1860年,页l64。

[76] 贝恩先生(《心理与道德科学》,1868年版,页304—314)收集了十个以上多少各有不同的有关美的观念的学说;其中没有一个和这里所说的完全一样。

译注

1. guarany,印第安人的一个族类。

2. 印度称我国藏族人用此名,尤其是藏人的居住在印度、尼泊尔、不丹、锡金等境内者。译音“蕃提亚”的“蕃”应读如藏族人读“吐蕃”之音中的“蕃”。

3. st.kilda,苏格兰迤西海中,居民为少数操开尔特(celt或gaelic)语的人。

4. ellice,太平洋西南部。

5. 全部指印第安人。

6. guarany,今都写作guarani,南美洲的印第安人,下面的艾玛拉人和奇楚亚人也是印第安人。

7. hottentot,南非的一个黑人种族。

8. 此语出处未详。疑出《周礼》春官,春官司乐下说:“乐变而致象物及天神”;又说,“若乐六变,则天神皆降,皆得而礼矣。”引语应是此二语,尤其是后一语的意译。

9. 一种从植物叶提取的橙红色染料。

10. briton,盎格鲁撒克逊人到达英伦时当地原有的土著居民。

11. kordofan和darfur两地均在苏丹。

12. papuan,在旧称新几内亚岛东部,今印度尼西亚的西伊里安迤东。

13. batoka,在津巴布韦境内。

14. botocudos,印第安人的一个族,在巴西东部。下文的楞古亚人(lenguas)也是印第安人的一个族,具体居地未详。

15. bushwoman,布虚曼人是南非的一个黑人的族。

16. 指当时中国人眼中的西欧人。

17. 应作“蒙古利亚”(mongolia)。

18. 语出滕能特《锡兰》一书,见原注[57],腾能特语盖本辩机撰而玄奘译的《大唐西域记》。《大唐西域记》卷十一僧伽罗国下说,“国南浮海数千里,至那罗稽罗洲,洲人卑小,长余三尺,人身鸟喙……”然据此,此种人所居在僧伽罗国南逾海数千里,不一定就是僧伽罗人。这说明,要么此语尚别有出处,要么《锡兰》一书作者粗疏不察。文中“thsang”自是人名,且为中国人,疑即“玄奘”的脱译,姑译作“奘”。

19. moors,非洲西北地区阿拉伯人的一个族。

20. delagoa bay,地处东非,入印度洋。

21. zulus,南非的一个族。

22. kalmuck,西伯利亚的一个族。

23. polynesian,太平洋中区岛民总称。

24. 尤辟特尔(jupiter)和阿普罗(apollo)均为希腊神话中的天神名。

25. arakhan,在南美洲西部,其人即称阿腊克罕人。

26. 公元第五世纪前半叶。

27. 我国南北朝年代,南朝统治阶层有一段时期流行“匀面尚黄”,男女皆然,见《颜氏家训》等书;恐亦是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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