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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塘集耆旧续闻

卷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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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塘集省旧续闻卷第七

乡音是处不同,惟京师天朝得其正。陆德明作《释音》,韵切亦多浙音。司马温公论九旗之名,与“旂”相近,缓急何以分别。《小雅?庭燎》诗“言观其旂”,《左传》“龙尾伏辰,取虢之旂”,然则此“旂”当为“芹”音耳。关中人言清浊之“清”,不改“清”字;丹青之“青”,则为“萋”音。又以“中”为“蒸”,“虫”为“尘”。不知“旂”,本是“芹”音,亦周人语转,如“青”’之言“萋”也。五方言若是者多,闽人以“高”为“歌”,荆楚人以“南”为“难”、“荆”为“斤”。文士作歌亦多不悟。真宗朝试《天德清明赋》,有闽士破题云:“天道如何,仰之弥高。”考官闽人,遂中选。《古今诗话》。

荆南进士为雪诗,始用“先”字,后云“十二峰峦旋旋添”,以“添”为“天”也。向敏中镇长安,土人不敢卖蒸饼。陈辅之。

余闻英华之事旧矣。岁在庚辰,道出缙云,访其遗迹,得缙云令林毅夫赠《英华诗集》一编。考其年代姓名,乃元丰二年夏五月,县令开封李长卿女也。李有一女,慧性过人,闻诵诗书,皆默记之。姿度不凡,俄染疠疾而逝,殡于邑之仙岩寺三峰阁。李公满罢,因舁以归。宣和庚子,盗起严之青溪,所过焚燎无遗,惟三峰阁独存,主簿以为廨舍。每见女子态貌绰约,彩衣翩跹,啸歌自得。命玉虚羽士奏词,终莫能去。簿遂移于寺之浴堂故址,别创廨宇,遂无所见。代者济南王传庆长兴,与弟传及、内表曹颖偕来,馆曹于厅治之东。未几,曹神气恍惚,若有所凭。一夕,吏散,庭空月明,曹与女罗觞豆,献酬欢洽。严更者黎明告于薄,簿惊愕,力扣曹。曹不可隐,具言有女子每夕扣扃而至,与语皆出尘气象,诘其姓氏,曰:“开封李长卿女,秀萼其名,英华其字。父任邑令,随侍而至。偶遇真人,授丹砂,辟谷有年,身轻于羽,蓬莱虽远,一念至则瞬息间耳。若青城、紫府、桃源、天台,吾游息之所也。仙都洼尊,特侨寓尔。知子鳏居,故来相慰。”更唱迭和,殆无虚日。

时长至节,传庆休于中堂,空中闻笑语声,王云:“汝非英华邪?”挹而问焉,与曹之言无少异。自是形迹不秘,去来不时,窗壁题染,在在可录。王尽室见之,不以为怪。

有亲陈观察者,挽之从军,将就道,英华情不忍释,祖于黄龙之僧舍,与诀曰:“妾与子缘断矣。念寓簿舍日,子尝求我辟谷方,岂靳而不与者?但子宿缘寡浅,尘业未偿,非仙举之姿,他时当有兵难,妾岂能终为子保?敬授灵香一瓣,有急请爇以告,当阴有所护,不然,亦无如之何也。”

曹公勇为朔方之行,不意获谴麾下,追惟英华之言,欲取所遗香爇之,军行无宿火,卒正法。

英华诗百余篇,其警句有《春日述怀》二绝,云:“三月园林丽日长,落花无语送春忙。柳绵不解相思恨,也逐游蜂过短墙。”“园林簇簇巳晖晖,白蝶黄蜂自在飞。公子醉眠芳草岸,风移花片点春衣。”又云:“醒酒清风摇竹去,催诗小雨过山来。”又:“绿发照波秧正暖,黄云卧陇梦初成。”非诗人所易到也。其诗无凄凉悲怨之词,皆艳丽欢愉之语,殆亦鬼中之仙耶?

若言曾生之遇,尤异。余友人曾亨仲,少随表兄陈梦良任岳之嘉鱼尉,秩满,移寓于崔府君祠下,馆曾于东庑。忽一夕,闻窗外异香扑鼻,微吟云:“芳心欲割凭谁诉,惟有清风明月知。”次夜复吟,曾穴窗视之,仿佛有女子过庑下,但见云鬓斜軃,若懒妆之态。

是夕忽入,与之遇,力扣其姓氏不告,强绝之,乃云:“妾本府君之女。”又问其年若干,云:“年当二八时。”又问:“何故懒妆?”云:“对妆慵览镜。”又问:“答我一似吟诗?”云:“拈笔爱题诗。”

一日,曾往祠下遍阅,无女子像貌,疑是寓居女,恐事觉,欲绝之。女云:“君若见疑,可同往。”乃引至一大府,有童姬百辈候迎于门。延至中堂,茶汤罢,登望月台,罗列般馔,酒果甚设,酬劝浃洽。台旁有碑,记其岁月,云“无为子撰”。曾问:“无为子是何人?”云:“即妾也。”酒罢,已五鼓,曾携果核归,醉寝,其子侄至,取其果与之,无异人间者。

又尝吟云:“欲择纯良婿,须求才学儿。期君终远大,富贵我皆知。”曾云:“何以知之?”云:“吾父掌人间善恶祸福各有簿,吾尝窃视之。”曾遂扣以前程事,云:“遇鸡年即发。”自此每夕寝处如常,但神情颇瘁,其家疑为妖魅所惑,力扣之,乃以实告。郡有孔法师,符法甚灵,乃密以状告。孔为具牒,令就城煌司投之,且云:“今夜若有影兆,见报。”是夕,府君从窗外长叹而过,有数狱卒押其女随后,女举手指曾,数其负约。翌旦,孔咒符与饮,自此遂不至。

八月,郡以祠为漕试院,遂移寓南草市,女子复来。自后往来不可禁,唱和诗词盈轴,其家视以为常,亦不复怪。来春,曾欲试上庠,女泣别曰:“与君相从许久,苦留不住。先动必有灾,前途宜自谨。”

曾至黄池镇,一夕,被寇席卷而去,曾狼狈而归。至中都,复丁母艰,始验其言。后累举遇鸡年,皆不验。后馆于赵大资德老之门,至癸酉岁,果请浙漕荐,年几七旬矣。女子之言异哉。

余谓妖魅之惑人,未有久而不毙者,独二子所遇,不能为之害。曹果死于兵难;曾虽蹭蹬不第,年逾八秩,以寿终。余淳熙甲辰,初识曾于临安郡庠,一日乘其醉扣之,曾悉以告,尝为作传以纪其事矣。亨仲乃郑鉴自明之内表,尝以其事语于伯恭先生,士夫间亦有闻之者。偶读《李英华集》,某以其事正相类,因并录之。

温叔皮云:三衢柴翼客沪渎,余谒之,因谈兵火以前,湖南一士人过泗州,有解太素脉者,诊之,云:“公来年有官,然有病也。”士子竦然曰:“当得何病?”曰:“有痈疽病。”士留五日,求为处一方。脉者竟不能为之,乃指京师某人者,俾访之。士子到京,来年,果登第。求诊脉于医,医问:“君所嗜何物?”答曰:“物物皆吃。”医曰:“吃果子否?梨正熟,有某梨者,买二百许,每日食毕,恣淡之。”一两旬后复谒医,医问:“啖多少梨?”答云:“二百许。”医曰:“可喜,今君无事矣。然须生疮。”既而三四日间,遍身患大疮,以药调和其内,寻愈。出京过泗州,见向诊脉者,问:“君得官,又安乐,医以何药疗君病?”答云:“某不病,但生疮尔。”医者诘之,乃以食梨事对。脉者呼其子设香案,望京师而拜,曰:“不可谓世间无人。”乃志其方。盖以梨发散其痈疽之气,变作浑身疮尔。士子及太素脉者,忘其姓名,唯记京师医者,是大马刘家。

张文定公年十六发解入京,从汴岸日者间休咎。日者曰:“子来正及时,吾嗜酒,然术甚高。每醉则不能推测,今日偶不饮,当为尽言。”良久,曰:“言之勿怒,子更十年,当以三人及第。又二年当为状元。”文定大怒曰:“三人及第,岂再魁乎!”拂衣而去。是岁下第。后十年,始以茂才异等除校书郎,知昆山县,三人恩例也。又二年,再举贤良方正,除将作监丞,通判睦州,状元恩例也。文定公孙婿曾统云。同上。

郑燕公居中达夫,开封人。少游上庠,登舍选。职学事,每休沐,常与郑绅游,绅尝为省直官,官罢,贫不事生产,公每给之。一日,同至相国寺,有日者榜卦肆,一卦万钱,公如其数扣之。日者云:“此命大贵,与蔡太师相类。”究其详,则拾起卦子,不复言矣。行数步许,语郑曰:“汝试令看。”郑笑曰:“我有万钱,即登旗亭痛饮,决不与此曹。”公云:“吾为偿金。”强之往。日者曰:“吾每日只推算一命,要看时,可预录下,来日见访。”二人如期而往,日者默然良久,云:“怪咤!这五行又与孟太尉相类。”公颇不乐而去。盖公少年驰声学校,意气方盛,得日者言益喜,试以郑验其术,何从解贵。然心怀觊望,又语郑曰:“吾二人更各以五千令覆算。”日者不纳。谕以覆看前二命,乃受,曰:“二命皆大贵。先看者,将来与蔡太师同官。后看者却先发,大抵相去不远。”公复问:“何时当贵?”日者曰:“若见雪纷纷下时,却来相谢。”公戏郑曰:“术者道我贵,吾今已升舍,若登甲科,贵亦不难。谓汝贵时,恐无此理。”郑徐答曰:“我亦有少寅缘,但不欲言。”公力诘之,乃曰:“某自丧偶后,有息女甫七岁,无人鞠养,将与中贵为养女,闻尝进入内,性极慧黠,颇得宠遇。恐异时因此进身未可期。某以私告,切勿语人。”公闻之,沾沾自喜,且欲验日者之言,与郑剧饮而归。后复与郑同行,忽遇雪下。公笑曰:“日者言雪下时汝当贵。”郑曰:“今得一杯暖寒足矣,望岂及此?”公因留外馆,流连逾日。忽有快行屡至学,寻问颇急,学臧辈不知公寓处,及归,乃以告。公亦惊讶,未知何事。语未竟,复至,喜曰:“幸得见学士。慈德宫郑押班欲寻其父,遍问莫有知其家者,闻常与学士相过。”公曰:“少顷须至。但贫甚,吾每赒之,更宽两日,为办些衣服方可去。”时公新婚,奁具甚厚,有银孟在侧,持以予之,曰:“漫为酒资,可以此意覆知押班。”快行得之殊过望,悉以其语达,押班甚德之。及郑入见,具言居贫,每藉公赒恤,谊过手足。郑自此有居第,应供日丰,与公往还,情好愈笃。及徽庙登极,慈德太后以押班赐上,封贤妃。未几,为贵妃,恩宠日盛,六宫无出其右:政和元年册后,以绅为乐平郡王。公初擢第,任真定教官。绍圣初,为太学博士。上即位,迁大宗正丞。祟宁间,自礼部郎召试中书舍人,除知枢密,以后故也。政和三年,再知院。六年,拜少保太宰、兼门下侍郎。蔡儋州再入,正与之同相。日者之言异哉。葛文安公与公之孙为僚婿,尝语余云。

文安公又言;“某自上元丞满罢,除浙东机幕。待次,有相士赵蓑衣者,谓某曰:‘公面有忧色,主服。然便得见任,不待终,更召为学官,历清要,不出国门至宰相。’月余,果丧偶。又数月,报代者事故。到官逾年,刘侍郎孝唯榻前特荐,除太学博士。及为给舍时,赵来见,某令看两府谁先入相,时赵雄为枢密,相士所言皆不验。岂其术偶中,亦有时而差邪。”

余后读范蜀公《蒙求》,云:张邓公尝谓范公曰:“某举进士时,与寇莱公游相国寺,诣一卜肆,卜者曰:‘二人皆宰相也。’既出,遇张齐贤、王随,复往卜之。卜者大惊曰:‘一日之内而有四人宰相。’四人相顾而笑以退。因是卜者消声,不复有人问之,卒穷俄以死。”其后四人皆如其言。邓公欲为之作传,因循未能。时公已致仕,犹能道其姓名,今余又忘之。

绍兴初,日者韩操、曹谷,皆奇术也。汤丞相进之、史丞相二公微时,尝往扣之。一日,调官中都,复同往。韩偶修屋,无延坐处,其家绐云:“出去。”韩,瞽者,闻其声而诧之,亟呼曰:“二相公来,岂可不留坐!”后皆如其言。

又刘枢密珙父、吕检详仲发同访之,时二公已京秩,为干官,韩云:“二命皆改秩。”又指刘后当至枢使,吕为卿监。后刘果为枢密,但非使尔。吕为检详,直显谟阁,终朝议大夫,亦卿监资序。

又余同里前辈林佥判元祖,省试已迫期,病甚,肩舆往扣之。韩云:“今年当第,临试前一日自愈。”是岁果第。余幼年犹及见之,与余言及。曹谷与韩齐名,晚年术多差。曹,丹阳人,有士人初荐,问省试得失,曹不许,云:“须至免举年方登第。”果下省。至免举,复扣之,曹又不许。士子曰:“公向年许我免举登第,何相反邪?”曹曰:“若果是曹谷相许,但以往日之言为据。是时命运通利,所言无不中。今时运不如昔,故亦有时而差尔。”后果第,然则日者之术验否,亦系时运,不专在术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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