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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华纪闻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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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艑

陽江至瓊州大海中,皆有磁石,性能吸鐵,船有釘者不敢渡,俗用藤艑,甚堅。

石柏

石柏出陽江海中,枝葉悉備,宛如側柏,亦珊瑚之屬。胡蒙溪《野談》云:「河南新安縣缺門山王喬洞,有二枯松,以手捫之,則石也。其一復產枝葉。碑云,昔仙人丹成,土木皆化為石。」又《白孔六帖》云:「回紇有川,曰康於河,斷松投之,三年輒化為石,世謂康於石。」皆此類。按《本草》:「石松,味辛溫無毒。出天台山石上,如松。高一二尺也。」

林癸午

林癸午,不知何許人。年十餘,投陽江北貫中,為人牧豎。每出牧,以簫管一枚自隨。牛有逸者,取簫畫地,牛不敢出。晚歸,輒束蕭高篁中。篁俯地受寄,若有神物伺之者。河畔一巨石,形如犬,癸午每坐嘯其上。忽一日謂其徒曰:「吾當以來日上升。」明日往視,與石俱不見。事在萬曆初年。

獨鶴

番禺張元隆者,從事藩司。有獨鶴見張輒舞,他吏則否。及掾滿,授獨鶴驛丞,始悟。

王端珍

王瑞珍,陽江人。一夕歸見灶下火甚熾,一宰官絳衣,從戶入趨火中,忽不見。珍遂獲目眚。數月復夢絳衣與語,怪而啟之尺許,得墓誌一片,鐫「大宋巡檢」字。珍封其土,別瘞之,目復明。萬曆丙辰年事。

舂堂

新興俗,豪渠之家喪祭則鳴銅鼓,召眾則鳴舂堂。舂堂狀如小船,長丈餘。兩三人交擊之,古擊壤之類也。

梁指妹

梁指妹,高要人。舉人鏤明孫女,受儒生周頌聘。頌年二十,未婚而卒。妹聞訃,更素衣為位而哭,晨昏不輟。明年小祥日,哭罷,盛飾登樓自縊。留詩云:「身歸黃土魂猶在,骨化寒灰志尚堅。」父母歸其柩,與頌合葬。

終南

端州慧日寺僧終南,名如正。戒律精嚴。遊羅浮山,因住惠州古榕寺。掩關十餘年。一日沐浴髮,與徒眾乂手作別曰:「周三發堿,毋不及期,虧我四大。」言訖,西向結趺而化。明年值革運,有潰軍欲發之,僧以狀告不可。及發之,則一定僧屹然而坐,髮復生,被面及肩,手甲長徑寸。有頃,忽一目自眇。眾驚異,羅拜而去。又數歲,知府林崇孚,夜夢一老僧,垢敝來謁,自疏其名,若有所懇,詢得之。至寺瞻禮,與夢中所見無異。遂新其塔寺。今肉體存焉。

鷓鴣

鷓鴣入網羅輒死,不可為籠笯之玩。粵人以充庖俎,其肉化痰,云鷓鴣專食半夏故也。又服藥勿食鷓鴣,力可解藥,亦能解毒。段少卿云,鷓鴣飛數逐月。

魚苗

蜑漁取魚苗,其法先以半月一月,看某方掣電多少,計某日粵西水到及水之尺寸,不爽毫髮。某江有某魚纖到,備知魚子至時,昏夜挹水,嘗之知為某魚。以鱮為極貴,一杯值錢一緡,鱮即鏈也,亦名曰鰠。其魚販多九江賈人。

簟席

草席出高要白土村。其草曰芏,上下數十里坑田皆種之。利過秔稻,兩歲三刈。搗軟織席,千家砧杵相應如搗衣。粗者為鹽包、蒲帆,精者為臥簟。又龍鬚草,出龍川及廣寧、懷集諸縣,高要金渡村人,織之甚精,世以為業。予按《山海經》云:「賈超之山多龍修。」郭璞注云:「龍鬚也。似莞而細,莖倒垂可以為席。」即此。

石器

高要黃江人,工作石器,如屏風、床幾之屬,皆有山水平遠之趣。又工琢硯,往往仿為宣和南宋諸製,漆為墨漬,以惑好事,每獲重價。

合木蛇

合木蛇一名仆烏蛇,即虺也。有水樹二種。形似鱧魚,頭尾如搗衣杵。長不滿尺,能跳躍。齧人,其聲曰「斫木斫木」,則不可救;若云「博叔博叔」,猶可急治。然粵人嗜食蛇,謂食之不畏風霧云。

白蟻

粵東地卑濕,多有白蟻。衣服書籍齧之立盡。又能齧銀,齧之則身重不能行。掃其土連蟻煎之,所耗無多。惟粵西北流江材木及鐵力木、杉木、樟木不齧。老則生翅,善飛,名曰螱。

粵俗好用䔲葉雜茶烹飲,號為茶䔲。䔲產粵西,入口味苦。頃之,則齒頰微甘,略如橄欖。按字書云:「䔲,都騰切,金䔲,草名。」

琵琶蟬

琵琶蟬,蜩類,好集龍眼樹上。身如琵琶,色正綠。有赤黃斑文。不能鳴。

木棉花

木棉俗名攀枝花。樹高數十丈,春月作花,殷紅如錦,照映數里。其棉搖揚如柳,花可絮茵褥。或混稱刺桐者非。(佛桑混稱朱槿,亦非。)先花而後葉。予在峽山寺見一株。時孟夏,葉長而花尚爛熳,與葉紅碧相間。或又謂葉先於花則年豐,花先於葉則年荒。故黃裳詩有「隻愛青青不愛紅」之句,其說不足據。又有樹頭棉,以吉貝苗接烏桕根。收花最多。

桂樹

粵東有桂樹,與木樨花之桂、桂皮桂枝之香桂不同。木理似樆𣓌而稍粗,不皴不蠹。匠石以為美材。樆亦作黎,有數種。惟石斑、朱血二種作室最良,生子名毛錐子。𣓌俗作槁,有桂𣓌、黑骨𣓌,皆美材。

欖樹

欖木亦非橄欖。有黃白二種,性招蠹。不中宮室之用。

茶樹

茶樹二三月作花,花似荔枝。粵人采其葉為茶,非真茶也。五代王閩時,甘露殿有茶樹二,茂婆娑,宮人呼為清人樹或即此。粵惟西樵產茶,雲唐人曹松流寓此山,教人種茶,山中人至今業之。

蠅樹

南海西樵山產茶,茶田中有蠅樹。樹多膏液,蠅集其上,故茶樹常潔。又能升降其液,旱則降之以滋茶,澇則升之以歎茶。故茶利三倍。

藥樹

高雷間山中有藥樹,猺獞采其汁以傅弩箭、機阱,鳥獸值之,無不立斃,蓋惡物也,惟山有半夏,則其毒解。按漢唐宮殿有藥樹二株,唐詩云「藥樹監搜可得知」。李紳《追昔遊集》云:「《新昌宅書堂有藥樹一株,長慶中於翰林院西移得,今則長成,名之天上樹》詩云:『白榆星底開紅甲,珠樹宮中長紫霄。』」

菩提樹

光孝寺菩提樹,智藥三藏所植。《酉陽雜俎》云:「菩提樹出摩伽陀國,蓋如來成道時樹。一名賓撥梨(亦曰梨娑)力義,一名阿濕曷咃婆(亦曰娑)力義。」《西域記》謂之卑缽羅,滿曹王以千牛乳澆之。

玉魚

粵東金鯽、銀鯽二種,與他方無異。別有玉魚,舉體瑩徹如水晶,腸胃皆見。有玉鯉、玉鯇、玉鯿之分,實一種也。

劉塚

崇禎丙子秋,廣州城東二十里北亭洲,田間有雷出地,奮而成穴。耕者梁某投以石,空空有聲,內一雄雞其中。逾夜,雞鳴無恙。乃發之,有金人如翁仲者數枚,各重十五六斤。有二金像,冕而坐者,笄翟如后妃者,各重五六十斤。地皆金蠶、珠貝。旁有鏡一,光燭穴中。寶硯一,硯池中有玉魚,能游泳。他異物不可指識者甚眾。梁攜歸,光動四鄰。鄰人覺而爭往,遂白之官。有司親臨發之,隧道如城。高五尺餘,深三丈。中有碑,乃偽漢劉龔塚也。文曰:「維大有十五年,歲次壬寅四月甲寅朔廿四日丁丑,高祖天皇大帝崩於正寢,粵光天五年五月癸未朔十四日丙申,遷神於康陵,禮也。」文多闕,不盡載。「翰林學士知制誥正議大夫尚書右丞賜紫金魚袋臣盧應初撰並書」。按《五國故事》,天福壬寅歲四月,避暑甘泉宮,未幾殂,《通鑒》及《十國春秋》皆作三月。據碑當以《五國故事》為正。《十國春秋》又云,康陵在興王府城東二十里之漫山,陵中以鐵錮之,堅不可啟。光天乃子玢年號。玢立僅二年,為其弟晟所弑,即改光天二年為應乾元年。按光天無五年,《十國春秋》稱:殤帝光天元年八月葬天皇大帝於康陵,與碑皆不合。又考偽漢諸臣列傳,止有盧膺仕巖為工部侍郎,才藻俊茂。晟時拜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無應初名。識之以俟博雅者考焉。

湞陽峽棧

自英德至清遠,歷滇陽、大廟、中宿三峽。湞陽最險。一名皋石,長二十里,猿鳥莫踰。中有釣魚台、牯牛石,尤險惡。嘉靖初,韶州府通判符錫,於南山石壁得宋嘉祐《開峽山棧道記》。遂募眾開鑿,疊石橋十二,行旅便之,惟釣魚台未竟。未幾遷太常簿,歷太僕丞,復出守韶州。乃再募工,煆之以火,淬以油醋,石應手碎。乃壘石構棧,護以曲闌,固以鐵絙,今猶有存者。鍚治韶多善政,曾修韶誌,雅有體裁。

飛來像

端州虎山有祖台庵。明天順間,有六祖及靈通使者像,各高二尺許。連石柱二銅鍾,不知何處飛至,山中人建窟奉之,祈禱輒應。

五里四會元

去南海縣佛山不十里,有鄉俗稱五里四會元。明梁文康儲、霍文敏韜、倫諭德文敘、祭酒以訓父子,皆產於此。

登嵩山語

司馬文正公登嵩山,題壁云:「登山有道,徐行則不困,措足平穩之地則不跌。」按此乃五代閩王延鈞鑴靈秀山語,文正公蓋偶取之。然出文正公則為格言,出延鈞則不足道矣。

六和尚

《澹歸禪師集·六和尚小傳》云,吳震崆侍御,小字六和尚。髫時讀書燈下,水中烝內躍出一僧,長三寸許,繞案而行且言。震崆驚問之,曰:「吾能知人終身,亦知人前世。」震崆意稍定,曰:「試言我終身。」曰:「汝以某年登科,某年登第,初任某官,再三任某官。」曰:「更言我前世。」曰:「汝前世某山某僧,吾即汝同道之友,今相報耳。」曰:「何以教我?」曰:「當早回首,無忘來處。」因忽不見。明日,案上瓶花,枯枝更開。一生功名,片語不爽。

三賀

《澹歸集》又有《丹陽三賀小傳》,略云,賀漢年生之日,見夢於其子曰:「吾醫小兒,無枉殺之罪。今生於丹陽蔣墅賀氏,汝於某篋中取某藥來飲我。」其子渡江訪之如夢,即操藥往,兒為一笑。漢年子寬,順治壬辰進士。賀天遊,崇禎辛未進士,前身海會庵盞飯僧也,父簡翁,見僧入舍而生,後任成都令歸,每聞齋僧則欣然預會。賀無黨,海會主僧,賀中泠大司馬其檀越也,即托生為其子,登崇禎戊辰進士。為職方主事,喜護法,暇即閱藏經。

蕭兵部

蕭兵部汝芳,萬曆癸未進士。其父平生排斥釋氏。忽夢一老僧借宿,自云從陝西呀鶻橋來。已而汝芳生,少年登第,知涇陽。一日迎直指,暫憩山寺,見僧誦《法華》,閱之如夙習。因取《大藏》觀之,忽契往因。由是家世奉佛惟謹。至順治乙未,孫時彥官陝西布政使,一日見有僧立道左,募修呀鶻橋,異而問之,始得其本末。橋在長安西南,橋下有碑,碑載老僧某行業。老僧之逝與其祖生年月日正符。時彥乃捐俸重修,並為經理寺事,以成先誌焉。

陸麗京

友人杭州陸麗京圻,東南名宿。出家十餘載,入粵謁天然和尚於丹霞,法名德龍,字誰庵,棲賢僧云,天然為易名,今竟字與安。此後往武當山,不詳出處矣。門人洪升,有《答人絕句》云:「君問西泠陸講山,飄然一缽竟忘還。乘雲或化孤飛鶴,來往天台雁宕間。」講山,麗京別號也。

林長者

林長者,睢州人。居東門外,躬耕自給,所餘悉以建白衣觀音閣。歿時自言當往生州前趙氏。趙氏之母方妊,夢一老叟,自稱林黑子,三十六年當為清官。已而生子,因命名霖吉。後三十六歲成順治己丑進士,官韶州府知府。清,蓋指本朝國號云。

榕樹

嶺南多榕,其樹支離輪困,不為匠石所取,往往有數百年者。韶州府署儀門內有二株,大可十圍。太守唐君宗堯云:「樹中時有煙氣,人以為神。」舟中偶閱《遊宦餘談》云:「慶遠右江道署,古榕樹大十餘圍。樹根有竅出煙如縷,晝夜不絕。伐之得毒蛇數十,殺而棄之,怪自此息。」則煙乃蛇虺所為,非神也。

馮銀

馮銀,字汝白,瓊山人。教諭源之女,歸唐繼祖。嘗割股愈姑疾,訓子以聖賢之學。嘗作《遷居序》曰:「吾與子觀書至顏子簞瓢陋巷,舍書而作曰:『吾與顏氏之子同儔哉!』吾雖居陋巷,朝焉命僕以耕,則有餘食矣;夜焉督婢而織,則有餘衣矣;暇則與子觀書,則有餘樂矣。又聞父祖嘗愛山谷『不可斷讀書種子』之言,予實有契於中,不自知其陋也。」自序云:「昔先人在福建之龍巖,而予始生,再任江西之新城,而予始聞詩禮之訓。常有句云:『三春花木空青翠,千載松楸自綠陰。』」

粵東節氣

粵東節氣與嶺北迥異。予以正月廿七日度大庾嶺,已見獲麥。然贛吉間獲麥在四月,與江南北不甚相遠。一嶺之隔而地氣判然如此。又廣州二月間已食楊梅、枇杷、梅、李、杏子、王瓜、瓠、茄之屬,然皆無香味。正二月間時見螢火,亦異事。陸賈《南越行紀》云:「南越之境五穀無味,百花不香。」

羊城韶石

諺云:「俗語不實,流為丹青。」傳記傳訛,亦自不少。如廣州五仙人騎羊執穗,集於州庭之說,或云高固,或云尉陀,紛紛無據。今遂以廣州為羊城。又稱仙城、穗城。而韶州之南又有五羊山,雲五仙先曾憩此。展轉附會,可笑。又韶州韶石,相傳帝舜南巡,奏樂此山,因有雙闕、球門、鳳閣之名。近城三里小山,曰皇岡山,有翠華亭,有泉曰虞泉,今遂稱韶州為虞城。究其始不見於傳記。但《圖經》云,傳聞有人見二仙人,衣冠相對,踞坐二石上,雲昔帝舜嘗奏藥於此,言訖不見。此二仙誰實見之,誰實傳之耶?盡信書不如無書,正自不須深辨。

潘王二女子

廣州王蒲衣,名隼,詩人邦畿說作之子,梁王顧名無技,解元佩蘭藥亭之侄,皆才士也。王妻潘、梁妹某,二女子皆工詩,予居廣城不久,惜未及見。

香山嶴

香山嶴,皆西洋人貿易者居之,閩廣人亦有雜處者。其俗婿皆贅,妻家產業惟婿女受之,不以與子。子贅他家亦然。又嶴內山頂有一寺,番僧居之,為嶴眾所服,徒眾最多。每人家婚娶,必令女子先入寺禮,僧留信宿始歸夫家,不以為怪。

渾脫

樂府有渾脫舞。《明皇雜錄》、《歷代名畫記》皆云公孫大娘善舞西河劍器、渾脫,故杜詩云云。注家多不詳渾脫之義,朱中丞《浣水續談》云:「唐長孫無忌以烏羊毛為渾脫氈帽,時人效之,號趙公渾脫。」予於役三關,次太子灘。隔岸群彝來見,亂流而渡。見有騎一物浮水面者,問之,曰渾脫也。蓋取羊皮去其骨肉,令不透水,以氣管吹之,宛然羊也。彝人乘以渡水,若壺然。蓋渾脫其肉骨而製之,故以為名。趙公之帽,義亦應爾。愚因憶南卓《羯鼓錄》載杜鴻漸嘗於嘉陵江樓,月夜以柘枝擊羯鼓,見岸上群羊皆低昂盤旋,舞應節奏,則舞名渾脫,亦當以羊取義。頃聞奮威將軍王進寶,自河西恢復蘭州時,賊盡拘船於河東。王萬縫羊皮為囊以濟師,須臾飛渡。蓋中丞所見即此制也。

竻竹

廣州多竻竹,其節多刺,田家、僧舍植為藩籬。《酉陽雜俎》以為棘竹或曰笆竹。南夷種以為城,根大如酒甕,縱橫相承,根如繰車(校:《酉陽雜俎》「棘竹」條作「狀如繰車」,是此竹也。)

鐵樹

鐵樹如棕櫚,幹甚奇古,葉而不華,在廣城提學公署見之。按王濟雨舟云,六十花甲子,以鐵樹開花而名。此樹遇六十年方開花。昔官橫州,親見此樹,在一指揮圃中。其人言國朝洪武十年、正統九年、弘治十七年,三開花矣。今當於嘉靖四十三年再花云。

扁豆樹

清遠峽飛來寺西院,有樹高五六尺。詢之僧,曰扁豆樹也。廣州城西龜峰寺亦有蓽麻樹,皆木本。《草木狀》有茄樹。《嶺表錄異》云:「南中蔬圃,茄子宿根有三年者,漸長枝幹,乃為大樹。每夏秋熟則梯而摘之。」蓋嶺南不見霜雪故也。然予在廣州時,才二月已食楊梅、杏、李、瓠、茄之屬,所謂夏秋始熟者亦非也。

羅浮蝶

羅浮蝶或言鮑姑裙所化,有絕大者。粵中蝶繭即此絲所織。籠其一逾宿,則有一蝶自至,若相匹偶然。兒子啟汸言,吾鄉椿、槲、椒樹,諸蠶繭蛾皆是大蝶。五色甚麗,匹偶相尋亦然。其翅上有圓鏡,曰隔山照。故遠近所在,皆能見而覓之。齊魯間習見,亦不之異也。又在平原道中,見蝶翅下有兩帶,飄搖如曳長裾然。

砂床

予有粵東之役,家司成公遣覓砂床,問之粵人無知者。閱《河上楮談》,乃知出辰州麻陽萬山中。其坑深不可測。砂有床,取沙人攜燭入,且行且鑿,有行數日不獲一床者。床在石中,色如白玉。砂如箭出床上,床有寬尺許者。去其砂,床尚可值十餘金。取為屏,瑩潔可愛。砂所出處,紅白相錯。遇江湖必裏以狗皮,藏之米中,不然即有蛟龍之患。高似孫《謝人惠砂床》詩云:「宜州丹砂產暘穀,不比辰溪如箭鏃。素霓深抱赤城霞,猩紅半染于闐玉。」蓋宜州亦有之矣。《六研齋二筆》云:「光明砂出辰錦山白牙石床之上,十二枚為一座。每座中有大珠重十餘兩,為主君。四面小者亦重八九兩或六七兩,為臣。得君砂一枚,伏煉入五內,則名上丹台。更服至七返、九還,自然魄煉屍滅,為上真飛仙矣。」李文饒著《芙蓉砂論》,甚精核。

升庵夫人

朱秉器官蜀臬時,寄梅禹金書云:「升庵先生夫人黃,嫻於文詞,生平琴瑟頗不諧。先生卒,遺稿有存者,盡付之丙丁。其為侍御公收拾者什之五六耳。」與諸書所記頗異,詞恐未足信。先太師總製川湖時,曾刻升庵逸稿。丙丁之云,亦未必然也。朱又云:「用修在滇製小肩輿,如升之形,僅可容膝。」張愈光含題一聯其上云:「人到東京須氣節,地當西晉且風流。」所謂升庵以此。

王文成紀功碑

王文成公正德庚辰紀功碑,在廬山開先寺讀書台上。摩厓大書,極奇偉。末云:「式昭皇靈,嘉靖我邦國。」明年世宗入繼,改元嘉靖,此其讖焉。弇州有《寶墨亭記》,及其事。

白鹿洞紅鶴

南康白鹿洞後,嘗有紅鶴數百巢於松杪。萬曆己卯張居正毀天下書院,鶴忽飛去。越三年,復來巢,書院尋復。

聖像

白鹿洞禮聖殿有夫子石刻像,陳澔記略云:「癸亥仲春,沔陽景陵簿靳良叔,以公務抵江陵,遊玄妙觀。觀唐吳道子圓形碑,筆勁而古,貌恭而安。摩娑審視,知為先聖燕居之像。詢其由,黃冠曰:『近有當道羅封者,過水梁,馬嘶伏不進。鞭策數四,逾退。卻命隸視之,報梁石有像,遂轝致於此。』靳歸以告僚屬。幕佐陶景山,力請移文,取置江陵崇文閣。任回,打碑像以歸。越四歲,丙寅秋,予寓梅庠,陶君言事之本末甚悉。一日,於李和甫家塾得其像,呈令尹景山李君,躍然以喜,而感亦隨之,曰:『仲尼日月也,孰得而踰焉。吳生神筆也,千載陸沉,復見今日。抑先聖之靈昭昭赫赫,遺像所在,自有神物守護而撝嗬,隋文鎮石之語,亦固甚矣。』於是捐俸錢命工勒像於石,俾人人瞻仰乎申申夭夭之容,如獲親炙之者焉。噫,盛哉!周宣王岐陽石鼓,復見於鳳翔之宣廟,餘慶之力也。今景山勒石之心,餘慶之心也。澔謹序其事而為之記。」

廬山古碑

廬山南碑刻題石,惟白鹿洞、開先寺最多。白鹿最古者朱文公之《古本大學》、《中庸》、《白鹿洞賦》,陸文安公《義利說》,王忠文公遊記。開先最古者黃文節公《七佛偈》。餘明人如王文成、湛甘泉、李空同、邵文莊、喬莊簡諸公,筆跡甚夥,不能悉錄也。歸宗、棲賢、萬杉,雖古刹,寥寥矣。

鬥龍

廬山黃龍寺側有黃龍潭。順治己亥五月四日正午,天宇晴霽,忽有紅雲一縷起潭中,又有黑雲一縷相搏於潭上。日光照其外,濤聲走其內。漸近寺傍,行十餘里,至含鄱口復回。戰聲益力,震撼山谷。僧眾股栗,伏床下。雷雨如飛雹。少頃雲散,寺中殿宇門廡瓦無一存,惟藏經閣獨完。繞寺半裏,樹木皆盡。惟寺中西域二寶樹,枝葉無損焉。

李逢吉鄭元素

李逢吉書堂在淩雲峰下,今為折桂寺。朱文公有詩曰:「竹帛有遺臭,桂樹徒芬芳。」鄭元素者,唐末劇賊溫韜之甥也。韜發唐昭陵玉匣中前代圖書、二王真跡甚富。韜殛死,元素盡得之。避禍南徙,居廬山青牛穀四十餘年,積書數千卷。今廬山、南康諸誌,皆載鄭元素隱居,與楊衡、苻載並列,亦失倫矣。惜無如文公者刊正之。

甘清秀

正德中,宸濠破南康,官民皆棄城走,惟郡人甘孟珊女清秀不屈,投雞公潭死。

宋白石

宋之盛,字未有,星子人,學以明道先生為宗,崇禎己卯舉人。亂後隱居髻山,人稱白石先生。

白鹿洞山長

白鹿洞書院創於南唐昇元中,以國子監九經李善道主洞事。至宋太平興國中,以明起為白鹿洞主。朱文公知南康,學規始備。明代多巡撫督學,禮聘名儒充之。其最著者胡敬齋先生居仁、蔡希淵宗兗、劉給事世揚、趙給事參魯、吳明卿國倫、章斗津潢、舒碣石曰敬、李忠毅應升、朱勳、黃佑、蔡為、唐御史龍,特疏以興化府教授改南康主洞席胡章舒,皆江西理學名儒。吳、李則南康府推官。其聘而不至者陳白沙先生獻章也。今當路聘湯惕庵來賀主之。惕庵,南豐人。崇禎庚辰進士,前給事中,今年八十。順治中巡撫蔡襄敏公士英,聘建昌熊約庵維典主之。熊崇禎辛未進士,亦前給事中。

匡山三隱

順治已來,隱廬山者三人:張自烈,字爾公,袁州人,卜居山中三載,屢空晏如,卒葬洞山。王一翥,字子雲,黃岡人,崇禎庚午湖廣解元,隱廬山十餘年,有《智林集》。朱公奭,字燕西,南昌人,隱居五老峰下,有《雪賺集》、《白鹿洞志》,卒葬塔子衝。

滁州西澗

西澗在滁州城西,宋藝祖自清流關浮西澗以取滁州,亦非細流。昔人或謂西澗潮所不至,指為今六合縣之芳草澗,謂此澗亦以韋公詩而名,滁人爭之。餘謂詩人但論興象,豈必以潮之至與不至為據?真癡人前不得說夢耳。如宋之問《題大庾嶺》詩「江靜潮初落」,大庾嶺北止有章水如衣帶,去潯陽且千餘里,抑豈潮所可到耶?前輩謂相如《上林賦》灞滻、涇渭,「東注太湖」。李善注「太湖所謂震澤」關中八水皆注黃河,焉得東注震澤?此則太寥闊耳。

琅琅山考

滁西南琅琅山,《十道志》謂晉平吳,琅琅王伷出滁中,孫皓送璽至此,因名。獨狐及《琅琅溪述》謂:「晉元帝之居琅琅邸而為鎮東也,嘗遊息是山,厥跡猶存,故長夫名溪曰琅琅。」劉唐灣《琅琅溪記》謂崔祐甫寶應寺碑、王元之留題琅琅溪詩注,皆謂元帝為琅琅王南渡駐蹕此山,以其似東海琅琅山而名。按顧況詩云「東晉王家住此溪」云云,又似吾家始興公曾聚族於此,與前二說不合。今滁州南亦有烏衣鎮。

漢高廟

滁州豐山上有漢高廟,不可曉,或謂豐沛人多居此山,亦傅會少理。昔宋藝祖為周世宗將,擒皇甫暉於此,遂取滁州。仁宗時立原廟於滁,曰端命殿。又創天慶觀以奉之。當是藝祖廟之訛耳。

衲僧

黃山谷云:日中受供,林下托宿,此是衲僧本色。今緇流每藉口黃金布地之說,交結豪貴,日覬檀施,殊可厭薄。比在廣州,一日,王大將軍招遊海幢寺,偶見寺僧今無阿字畫像,予曰:「此乃似富貴中人,不似和上。」友人陳元孝從旁笑曰:「他卻何曾不富貴。」予為一笑。過廬山,舉似某禪師,答云「天然門下,元有遮些子習氣。」因言有角子今𪓔、訶衍今摩,一住鶴鳴峰,一住幽邃山。把茆蓋頂,有真素之風。摩即天然子也。二人可謂鐵中錚錚者。特誌之。

澹歸詞

《澹歸詞》三卷,極有逸氣,擅場處頗似坡翁、稼軒,亦有逼梅溪處。偶記其數首,如《團扇》云:「輕羅未老梧桐葉,生綃尚掛梧桐月。九曲轉柔腸,一聲吹嫩涼。情閑猶把手,意冷先垂袖。不敢強為容,花無百日紅。」《和覺範詠梅花》云:「流水平橋,竹籬傍路花低亞。凍雲不下,煙薄香難畫。盡日無言,一笑難酬價。飛來也,橫枝疏野,未許斜攏馬。」《聞鷓鴣》云:「兩兩相呼隔一灣,逢人便說路行難。老夫已識高低面,客子休爭上下灘。雲欲盡,水還寬,扶筇不擬更投竿。悲秋何必秋風起,二月春風透骨寒。」《龍眼》云:「不是荔枝奴,滿載明珠興未孤。我欲送他方外做尼姑,茶褐衫兒冰雪膚。雹子定誰呼,禍出蛇醫事有無。累得親家賠槵子都盧,笑倒波斯碧眼胡。」《江舟聽雨》云:「夢中拄杖穿松竹,飛水喧空穀。醒來聽得雨敲篷,不是芭蕉也不是梧桐。茫茫目斷秋江上,寒色深於浪。死灰又濕瓦香爐,聽到半醒半睡沒工夫。」《乞草堂》詞云:「點著眼前禁不住,非癢非疼冷冷酸酸處。乞與草堂澆酒具,古人剩有傷心句。月貌風情雲意緒,吞既難留吐又難教去。枝上柳綿雙玉箸,天涯滴盡秋宵雨。」《朱婿自武林來訪》云:「斷山影裏仍相見,是當日誰家倩,省識娘生三世面。窮居無分,獨行無分,非我閑親串。合離不得容針線,拈著絲絲理還亂。眼底空花能自薦。春雲秋月,一般今古,王謝堂前燕。」《雪後訪東古雪公》云:「雪霽尋山忘險阻,籃輿把滑如搖櫓,折竹凍松斜礙路。行休誤,笑看躂倒人無數。燕子窩中誰獨步,冰棱上面輕輕度,吞卻鄱陽還自吐。風濤怒,東山月下雷門鼓。」《蝴蝶》云:「玉鎖金羈,悶損幽魂難住,成團飛出,惹花穿草去。濃香膩粉,兩股柔鬚深注。滿林朝旭,半簾暮雨。盡日僛僛,困酣休更屢舞,絳房輕夢,重尋來處路。料得南華,又算三生一度。不堪回首,落紅無數。《詠燕》云:「花前又見,問昨歲雙雙悲秋何處?不忘舊好,且作今年新寓。約略塵封繡戶,欲去也低佪難去。依然繞柱翩翩,豈俟主人吩咐。應慮春風春雨,更慘淡經營,莫教躭誤。簾垂春暖,可許兒家長聚?侭似天孫機巧,多隻有,一年一度。未知明歲重來,能得畫堂如故?」《丹霞梅花再開》云:「蠟索西溪,燈連鄧尉,一花誰定遲速。多情自喜多才,憐人賞心難足。丹霞至後有開,斷寒枝重續,想巡簷待我歸來,笑解秀眉雙蹙。一瓣瓣細鐫香玉,一線線淡攢金粟。深勻點點檀紅,巧勝飛飛萼綠。冰霜妙用故抑,勒嶺南松竹。盡唱殘白雪高歌,再鼓陽春一曲。」《聞杜鵑》云:「年年春暮聽啼鵑,喚得阿誰歸去。放去重瞳真眼力,才見阿房一炬。人面桃花門前,紅映白骨,千秋聚,癡翁還問,酒闌客散何處。彼此索爾虛閑,興之所到,忽現經營趣。十指連心當腳走,好個無賓主。問長者園中,百年而後,佛也難常住。山雲江月,大家驗取公據。」《棲賢訪石鑒》云:「廿年前在此,問廿年前何似今年。歲寒人將盡,融融晴色,初試春天。玉淵金井依舊,白練曳蒼煙。卻僧舍孤清,閑僧素樸,我見猶憐。群遊忽驚顧,想好句垂成,花散青蓮。莫寫扁舟影,歎來思,異感歸夢同牽。有泉亦號三疊,此曲近無弦。妙指發清音,移情又在三峽邊。」《和章質夫楊花》云:「偶然闌入春光,被他一手推教墜。悠悠漾漾,有無著意,無無著思。露網斜懸,風輪亂滾,雨巢深閉。卻瀟瀟灑灑,癡癡昵昵,輕輕下、低低起。似我千針壞衲,錦迥文,纖成休綴。絲絲綹綹,顛顛倒倒,零零碎碎。妒寵爭妍,一般花月,一般萍水。倒不如,元自淒涼,免悵望繁華淚。」《題骷髏圖》:「我見骷髏,出塵嫵媚,絕代豪華。占江山萬古,千群鬥蟻;交親四海,兩部鳴蛙。已脫囊藏,何勞粉飾,獨露堂堂不似他。長憐憫,暫堆些馬鬛,又作人家。休教夢繞天涯,看流水無心戀落花。問回風雪卷,誰來爭席;橫江月墜,任去劘牙。太乙符空,西方藥盡,灑落相撐亂似麻。真平等,便漁陽鼓史,淡煞三撾。」《清遠峽次稼軒山鬼謠》云:「問此山何年來此,有人似語非語。此中尚有飛來寺,定可一言酬汝。忙覓路,元祇是、斬新如舊今非古。逢人但舉,笑兒戲神通,偷來蘭若,不敢送歸去。還記得,山上行雲行雨,江間如組如舞。花明柳暗孫郎婦,老大千年毛女。愀然處,卻自歎,絲纏竅塞空愁苦。玉環何許,看去了能來,煙蘿絕跡,一首小山賦。」《和稼軒答魚計亭疑問》:「莊叟當年,濠上觀魚,至樂歸秋水。最堪憐,鬼窟黑山裏,坐煞人,無過於此。惟智者,乃能融通理事。腥膻落碇難旋蟻,豕背虱安居,燕巢堂幕,異物都來同意。向於魚得計反觀之,即火宅癡兒為失計。一片清涼,十分浩蕩,是南華子。噫!我即是魚,魚兀無計莫求知。大鯤逢海運,化而為鳥何依。怪五石成堅,不能自舉,江湖泛泛是耶非。以一芥為舟,坳堂杯水,溯洄尺寸千里。也不妨赤鯉吞香餌,看魚死,人生同一味。況竭澤而漁無幾,吞舟漏網尚可,與蛟龍兒嬉。逍遙無待短長,大小各樣,高天厚地。請君更欲御風時,但決起而飛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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