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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1

余生平喜诡诙之言,广座间宾客杂沓,余至,必欢迎曰:“某至矣!”及纵谈,余偶发言,众辄为捧腹,亦不自解吾言之何以可笑也。语已,辄录之,以付诸各日报,凡报纸之以谐谑为宗旨者,即以付之。报出,粤、港、南洋各报恒多采录,甚至上海各小报亦采及之。年来倦于此事,然偶读新出各种小报,所录者犹多余旧作。楮墨之神欤?亦文章之知己也。然辗转抄录,终在报章,散失不能成帙;香港近辑之《时谐新集》,虽间亦采及数条,亦仅得一二,非我面目,窃自以为憾。会月月小说社主人有《月月小说》之创,乃得请于主人,月以数则附诸册末,庶可积久而成帙也。以一不值覆瓿之物,而乃值得如许张致,敝帚自珍之讥,吾知其不免夫。趼人氏识。

1此标题系编者所加。

畜生别号

一猴、一狗、一猪、一马四畜生,商量取一别号,又苦胸无点墨,无从着想。遂相约各进城,遇所见之字,即取为别号。约既定,狗遂狂驰以去。入城,至某神庙前,见有“化及冥顽”匾额。狗曰:“此即我别号也。”马继至,昂首无所睹;俯视,见某碑下有“根深蒂固”四字。马曰:“我即以此自名矣。”俄而猴亦跳跃至,举首指“无偏无党”匾额,曰:“我即名‘无偏无党’可也。”俟半日,猪始蹒跚来,遍觅无所见。三畜咸笑之。猪曰:“若等俱已择定耶?”曰:“择定矣。”猪曰:“择定盍告我?”众具告之。猪笑曰:“从来别号不过两字或三字,乌有取四字者?”众为之爽然。猪曰:“无伤也。若等盍各摘一字以与我,则我得三字之别号,而若等亦各得三字矣。”三畜大喜,互商曰:“彼既乞我等之余,只能摘末一字以与之。”于是狗摘“顽”字,马摘“固”字,猴摘“党”字。猪之别号,乃曰“顽固党”。

虫类嘉名

蜂王宴客,诸虫毕集。酒兴既酣,蝉鸣琴、蝶舞彩以娱宾。王大喜,尊以客卿之礼,以不相统属故也。呼蝉为琴师,蝶为采客。入夜,兴未阑,而苦无灯烛,萤乃大放光明。蜂王大喜曰:“外国电气灯,不过如是也。”然观萤之光,自尻间出,因呼之为“光后先生”。萤颦蹙曰:“蒙大王锡以嘉名,不胜荣幸。争奈屁股后头光跶跶,不是一句好说话。”(按:苏州人诮无子者,曰“屁股后头光跶跶”。)

指甲

一人蠢如木石,几于饥寒饱暖都不辨。死后见阎王,阎王怒其无用,欲罚入畜生道中;又以其生平无大过恶,乃罚使仍得为人身之一物。以问判官,判官曰:“渠生平无用,或使之为眉为须可乎?”王曰:“须眉尚可为仪表,当罚之为指甲。”此人哀乞曰:“倘赐生为指甲,小人愿做中国人指甲,不愿做外国人指甲也。”王问何故,对曰:“做中国人指甲,遇爱惜者,可长至数寸,纵不然,亦可长至数分,总算有一个出头之日。若落在外国人手里,则日日用刀扦去,永无出头之日了。”

背心

背心闲居,自叹曰:“吾之覆人者,背与心之外,兼及于肩。南人乃只呼为‘背心’,遗去‘肩’字;北人呼我为‘坎肩’,又遗去‘背心’:吾终不能得一完全名字,殊为可恨!”长袍闻之,笑曰:“凡为衣者,襟、袖、领、楔,缺一不可。汝之生像,本不完全,乃欲得完全名字乎?”

苍蝇被逐

蝉高鸣树颠,其声嘒嘒,熏风吹来,甚觉清越可听也。苍蝇闻之,讶曰:“此声何自而来者?”随其声以寻之,见蝉抱叶迎风,扬扬自得。苍蝇自念曰:“彼之庞然而大者,苟得引为同类,殊足为宗族光。”于是前而致词曰:“子之身黑,吾之身亦黑;子具薄纱之翼,吾亦具之;子能鸣,吾亦能鸣。吾之于子,所谓具体而微者也。吾愿与子认为同类,可乎?”蝉允之,蝇大喜,以为非常之荣幸。一日,蝇集厕上食粪,蝉见之大怒,驰书绝蝇。蝇不知何故,躬往谒蝉,请开罪之由。蝉急挥之退,曰:“若去休!吾清洁高尚之士,胡可引此逐臭之夫为同类也!”

田鸡能言

鸡偶行阡陌间,遇一田鸡跳跃而来。鸡问曰:“若何物也?”曰:“田鸡。”鸡诧曰:“鸡者,有羽毛之称,今若身无一片羽毛,何得谓之鸡?”田鸡曰:“若必欲有羽毛,然后可谓之鸡,则上海胡家宅之野鸡,岂尽有羽毛者耶?”

海狗

海狗,兽类也,而能入水。一日,水大至,淹没山林,群兽尽逃。海狗游行水中,徜佯自得曰:“我亦水族也。”他日,水大退,龙宫将涸,诸水族咸大奔,趋入海洋深处。海狗立岸上,傲睨自喜曰:“我兽类也,水虽尽退,幸能奈我何?”无何,猎者至,枪毙之,取其肾以配春药,服之大效。龙王闻之,叹曰:“我早知这依违两可的畜生,只会在此等下流事业上去逞能。”

野鸡

野鸡讼于冥王曰:“我本是一极有文彩之物,故古圣王亦绘我之像于衣服中,名我为华虫。何以近来上海胡家宅一带之流娼,亦袭我之名?”冥王曰:“时势不同也。古圣王重尔,故取以绘衣;令人不重尔,故借尔以名流娼耳。”野鸡曰:“不然,今之二品官,亦绣我以为补服,何云不重?”冥王沉吟曰:“既如此,我交代世人,将来这些二品衔的官,也叫他做野鸡官,给你一点面子罢。”

蝗蝻为害

某地方有蝗蝻为害,乡民入城禀报。知县官祷于城隍神。城隍神即传蝗蝻来问话,命知县侧坐观审。不一时蝗蝻尽到,罗跪阶下,几于恒河沙数。城隍亦为之骇然,问判官曰:“此等小幺魔,何来如此之众?”判官禀曰:“此是水涨时,鱼虾之类遗于田中,水退后,遂化成此物。”城隍笑曰:“原来专为民害的,是这些杂种东西。”遂一一讯问。蝗蝻中,多有言只啮树叶,不伤禾稼的。城隍曰:“我也不能分辨你等谁是害民的,谁是不害民的。待我咨行雷部,但是害民贼,都与我殛毙了罢。”知县闻之,手足无措,仓皇告辞。城隍问何故,知县曰:“我要回去找一间密室来避雷部。”

乌龟雅名

鲫鱼、虾、蟹、乌龟,共游于池塘深处,悠然自得,遂商量各取一别号。虾曰:“我须最长,我可名‘长鬣先生’。”蟹曰:“我本名‘无肠公子’,可以无须另取矣。”鲫鱼曰:“古人有句曰‘过江名士多如鲫’,我就叫‘过江名士’罢。”乌龟曰:“我当称为‘东海波臣’。”鲫鱼笑曰:“有了你这种臣,怪不得皇帝在那里倒运。”

猪讲天理

天时不正,疫症流行,及于六畜。外国人于起居饮食,最为谨慎。因查得有猪瘟之症,遂传谕各屠户:凡有要杀之猪,都要等外国医生验过,但是瘟猪,都不准杀。于是无病的猪,都先过刀而死。乃相谓曰:“不期这瘟畜生,倒反长命。”一猪曰:“本来这是天理之常,你不见世界上的瘟官,百姓日日望他死,他却偏不死么?”

狗懂官场

耍猴戏之人,一日偶疏于防范,猴逃去,狗亦随猴以逃。一旦如脱缧绁,乐可知矣。于是猴与狗为患难交,彼此换帖,交益亲密。一日,猴蹲坐于辣椒树下,一个鲜红的辣椒,恰恰在猴头上。狗见之,急将猴与己之帖顶在头上,对着猴叩头请安,声言缴帖。猴问何故,狗曰:“如今大人高升了,戴了红顶子,卑职照例缴帖。倘大人不弃,明日卑职再送一份门生帖子过来罢。”

地方

顽钝固执之辈,仍持天圆地方之说,以与人争。人或出平圆地球图与观,不信;以地球仪与观,仍不信。曰:“此特好奇之士,制以欺人者耳。地方之说,非惟中国人信之,即外国人亦信之,如中国人指一地而言,必曰‘某处地方’。吾虽不解洋文,然亦曾见译本,其所译外国人指一地而言之词,亦必曰‘某处地方’,固未尝闻有‘某处地圆’之说。”

地棍

地球为圆体,东西转,南北极为冰洋,此为人所共知者也。然吾窃有忧焉。地球虽东西转,水虽东西流,然终不能涓滴不至南北极。一致南北极,即凝为冰,是水有去无回也。久而久之,水之至南北极者愈多,而存于东西者愈少。南北冰洋之冰愈厚,则东西之地愈见其缩,渐至成为长圆式;再久之,必当成为一条地棍而后已也。

猫辞职

皇帝以猫捕鼠有功,欲封一官以酬其劳。猫力辞,不肯就职。皇帝异之,问是何意,猫曰:“臣今尚得为猫,倘一经做官,则并猫都不能做矣。”皇帝不准,一定要猫去到任。猫曰:“臣誓不能改节,若要到任做官,非改节不可;不然,则同僚皆不能安。故臣不敢受命也。”皇帝问何故,猫曰:“老鼠向来畏猫,而如今天下做官的都是一班鼠辈。倘臣出身做官,一班同寅何以自安?”

狼施威

狐笑猪曰:“汝蠢然一物,焉能及我?”猪曰:“汝何必笑我?汝亦不见得能立功于世。”狐曰:“我之皮,能衣被苍生,如何言无功?若汝则无功耳。”猪曰:“我之肉,能供人果腹,如何言无功?”羊贸贸然来曰:“汝等不必争,我能兼汝二者之长,又当如何?”语未竟,狼突如其来,尽扑杀而食之。笑曰:“这一班奴隶性质的畜生,动辄言功,只合做我的牺牲也。”

屈一膝谓之请安,此满洲常礼也。官场因之,相沿已久。近日忽又倡革此礼。膝乃扬扬得意曰:“今而后吾可免于仆仆矣。然观自改请安为长揖以来,吾窃观行长揖礼者既垂手,复举手,加以低头、弯腰、耸臀,合数者之劳,方成一礼。我行礼时,只略一屈曲即是。足见合头、手、腰、臀之才,方能及我也。”手闻之大怒,欲合四者共讨膝。臀笑曰:“若何必怒?吾等之劳动,乃在大庭广众之中,人人如是,未足为辱。渠虽在此作冠冕语,汝试观其私见上司之时,膝行以前,膝立而侍,其劳苦羞辱,视我辈为何如哉?”

面讼于阎王曰:“头为百骸之冠,面又为头之表率。而世人四肢百骸,俱有衣服文饰之具,惟我独无,敢问何故?”阎王亦不知何故,问判官曰:“此亦有成例否?”判官禀曰:“此无甚成例,实因其往投生时,即窃得一张厚皮,蒙在面上,故不必再穿衣服。久之,世人遂淡忘之耳。”

蛇最喜伸腰,而所居之穴,每苦狭隘,必盘屈而后能居之。欲伸腰,则必出穴外。然常出穴,又恐惊人。乃欲寻一能伸腰之穴,久之而不可得。一日,寻到象鼻孔内,象鼻甚长,其鼻大可以容蛇伸腰。蛇大喜,即据以为穴,便在穴内大伸懒腰。象觉鼻痒,打一喷嚏,将蛇打到十余丈以外,跌得周身骨节酸痛,偃卧不得动。偶遇他蛇,问何故如此苦楚,蛇具告之。他蛇笑曰:“你要图过分之幸福,所以有这一番意外跌扑。”

百鸟飞鸣林木间,或栖止于屋上。鸡见而妒羡之,以为同是羽类,我何独不能高翔?乃竭力振翮,居然飞至屋上,喔喔长啼,自鸣得意。主人见之,以为不祥,捉而杀之。将杀未杀之际,他鸡嘲之曰:“何苦强欲高飞,致罹杀身之祸?”此鸡笑曰:“若真一孔之见哉!我今虽被杀,然已得见屋上之风景;若汝等伏处榤下,眼界不开,而将来仍不免一杀,何若我之得开眼界而死者哉!”

龙之为物,有角有爪则类兽,有鳞则类鱼,能飞又类鸟,而乃居然贵为鳞虫之长。论者遂感慨系之曰:“不图世人乃指此杂种东西为贵物,且举以喻天子,不亦谬乎?”

苍蝇每出,辄为苍蝇老虎所捕,苍蝇恨甚,而无法以御之。惟有随时留心,偶一瞥见,即飞以避之而已。一日苍蝇出,复遇苍蝇老虎,因遥谓之曰:“汝莫逞强,使吾他日变了人,当将汝辈逐一捉而杀之,以泄吾忿。”苍蝇老虎笑曰,“蠢才!你能变成功人,我也变成功真老虎了,还怕你捉杀我么?”

论蛆

冥王无事,率领判官、鬼卒等游行野外,见粪坑之蛆蠕蠕然动,命判官记之,曰:“他日当令此辈速生人道也。”判官依言,记于簿上。又前行,见棺中尸蛆,冥王亦命判官记之,曰:“此物当永堕泥犁地狱。”判官问曰:“同是蛆也,何以赏罚之不同如是?”冥王曰:“粪蛆有人弃我取之义,廉士也,故当令往生人道;若尸蛆则专吃人之脂膏血肉者,使之为人,倘被其做了官,阳间的百姓岂不受其大害么?”判官叹曰:“怪不得近来阳间百姓受苦,原来前一回有一群尸蛆逃到阳间去的。”

腌龙

小学家于字音最为讲究。按“菹”字,《唐韵》“侧鱼切,音沮。酢菜也。”又《集韵》:“子邪切,音嗟。泽生草曰菹。”村学究教子弟读书,至《孟子》“驱蛇龙而放之菹”句,每每读侧鱼切,是驱蛇龙而为腌菜也。不期禹抑洪水时,却先制此下饭好小菜。可发一笑。

借用长生

时疫流行,每每朝发夕死,仓卒间多有不及备办后事者。时人每指之为虎疫,言其猛于虎也。某甲染时疫死,有家人至市上买棺,苦无佳者,不得已归而熟商之。闻某富室之主人备有长生木在,便往求借用,许以事后照样奉还一具。富室不允。其家人踌躇再三,默念:“富室之人,素喜重利盘剥,何不以利动之?”因对之曰:“尊棺如肯借,他日奉还时,除照样大小之原本奉还外,再加添小棺材二三具,以为利钱,何如?”

捐躯报国

庚子之后,赔款过巨,政府以责之疆吏,疆吏责之州县。大抵于暴敛横征之外,别无筹款之法,故民日见其穷,财日见其匮。惟不肖官吏,上下其手,巧立名目,借饱私囊而已。而投闲置散之员,更于此时穷思极想,条陈聚敛之法,以冀迎合上司,得以见用,故粤中有娼捐之议。(按:近时已实行,美其名曰“花捐”。)夫广东自闱姓报效海防经费以来,已有奉旨开赌之诮;使娼捐之议再行,则讥诮更有不堪闻问者矣。或曰:“此议若行,是加娼家以美名也。”问何美名,曰:“捐躯报国。”

误字

某生号吉人,遇一新识之友,彼此通姓名。他日此友以说帖致之,乃书作“击人”。迨相见时,生笑语之曰:“仆无缚鸡力,不能击人;贱号乃大吉之吉也。”又他日,友与之书,又写作“戟人”。及相见,生又曰:“君何与仆戏?仆非武夫,焉能持戟?”友曰:“君自言大戟之戟,我记得《本草》上‘红芽大戟’,是这个戟字。”生曰:“非也,‘牛眠吉地’之吉也。”他日此友又将其号写作“棘人”,生大怒,以为不祥,走与理论。友亦怒曰:“汝自言棘地之棘,难道‘荆天棘地’不是这个棘字么?”

送匾奇谈

某甲,庸医也,凡有病往医者,辄应手而毙。然不知其手段之辣者,仍多往乞诊,坐是断送人命愈多。一日,忽有人鼓吹送一匾来以赠之。甲亦不知伊谁所送,惟念自悬壶以来,未经如是荣幸,竟受而悬之而已。邻人亦互相疑讶,以为此专送人命者,何来此物?及细访之,始知为某棺材店所送。好事者遂至棺材店访问,曰:“某甲愈若病耶?何为送之匾也?”店中人曰:“否否。小店生意向来清淡,自某甲悬壶以来,生意骤为起色,故送此以志不忘耳。”

乌龟与蟹

乌龟有壳,蟹亦有壳。惟蟹壳薄,而龟壳厚。故龟能负重,而蟹不禁敲剥。然蟹能拥钳自卫,龟惟能团缩避人而已。一日蟹遇龟,将施其钳以为戏。龟急将头尾四足一齐缩入。蟹只钳其壳,格格有声,久之,丝毫无损。蟹笑曰:“这个厚皮的东西,一点也吃他不动。”

凤凰孔雀

乡下人不识孔雀,偶见之,互相哗告曰:“此凤凰也,此凤凰也!”语为凤凰所闻,怒曰:“吾为鸟中之王,谁敢冒我之名者?”使彩鸾往查之,知为孔雀,即回奏于凤凰。凤凰立传孔雀至,大叱之曰:“汝何敢冒我之名,以欺世人?”孔雀曰:“冤哉!我何尝敢冒?彼乡人不识我,故误呼为凤凰耳。”凤凰曰:“汝纵不冒我,也有冒充职官之罪。”孔雀曰:“我何尝冒充职官?”凤凰曰:“汝非冒充职官,何以戴着花翎?”

鹧鸪杜鹃

春社日,燕子初来,杜鹃对之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燕子闻之,心烦意乱。然既来之,则安之,任是杜鹃劝煞,终不肯行。衔泥造巢,以为久远计。无奈杜鹃只管叫“不如归去”,叫到口血都出了。光阴荏苒,又届秋社,金风渐起。燕子想着杜鹃之言,于是浩然有归志,遍向各处辞行。鹧鸪看见燕子将要飞去了,又对燕子说道:“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燕子不觉着恼道:“我本来好好的来去自由,被你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我无所适从起来了。”

蜘蛛被骗

飞蛾误投蛛网,蜘蛛趋前欲食之。飞蛾竭力腾扑,不得脱。蜘蛛笑曰:“好风,好风。”蛾见蜘蛛说话,因乘间哀之曰:“请勿伤我,我将别寻一肥壮者以供子之大嚼,可乎?”蜘蛛信之,遂任其摆脱而去。蛾得脱飞去,途遇一蜂,蛾因谓之曰:“前面有极好之香花,盍往采之?若欲去,吾将为若导也。”蜂大喜,从之。飞近蛛网,蛾遥指曰:“前去即是,毋烦我再引矣。”蜂果奋勇直前,遂罹网罗之苦。蛾遥谓蛛曰:“此我所以报子者也。”蛛即趋前欲擒蜂而啖之。蜂出其尻针,尽力刺蛛。蛛痛极,遥骂蛾曰:“你这小妖魔,起先扇小扇子来骗我,骗的我信了,你却引这么一个恶毒的东西来害我。”

虾蟆感恩

凡县官去任,则百姓、绅董必送万民伞,几几乎沿为成例。一知县去任时,阖属百姓,无有肯送万民伞者。县官方在懊恼,忽见有许多虾蟆送来一顶万民伞。县官大喜而受之。因问虾蟆道:“你们何以肯送我万民伞呢?”虾蟆道:“自大老爷莅任以来,虽没有恩德及于百姓,却还循例出示,禁食田鸡。故我等亦循例送伞,以志德政也。”他日,县官即以此伞夸示于人。某狂生见之,笑曰:“老父台可谓今恩足以及禽兽。”

大字名片

外国人之名片,大仅一二寸许;中国人之名片,大至五六寸;而官场中与外国人交涉往来之名片,则又加大,且字大如拳,不知是何命意。上海各歌妓之名片,亦崇尚大字,几满纸柬。有西友至某妓处小坐,谈笑之顷,观其名片,不禁诧曰:“汝等之名片,何以亦是大字?”妓曰:“此备以请客人之用者。”西友叹曰:“原来汝等待客人,就如官场待我辈一般。”

红顶花翎

兔游行于山林中,偶遇一鹤,兔羡之,问曰:“若之顶,何为而红也?”鹤曰:“此朝廷之一品冠制也。”兔默识之。他日,又遇孔雀,兔又羡之,问曰:“若之尾,何为而文彩斓斑也?”孔雀曰:“此朝廷之所以旌有功者,谓之花翎。”兔亦识之。一日,兔复出游,遇猎者,持鸟枪,迎头痛击,适中其颅,鲜血迸出。兔负创返奔,复遇人以箭自后射之,中尻。兔奔益急,遁入林内。适孔雀与鹤闲谈,见兔至,问何来,兔曰:“我把头磕穿了,骗来一颗红顶,到后来花翎也骗着一枝,只是屁股痛得厉害。”

平升三级

古时之狗,除守夜外,别无所用,日间惟摇尾乞怜而已。近代之狗则不然,懒惰至不能守夜,终日昂首狂驰,目无余子。或问之曰:“汝何所恃而如此之狂?”狗曰:“古时之狗,无人恭维,故夜则谨守门户,日则摇尾乞怜也。若我则已做官矣,故昂首以自鸣得意耳。”或笑曰:“狗何能做官?”狗曰:“汝岂不闻近来人言,每每说甚么‘狗官’‘狗官’么?”

赏穿黄马褂

一白狗行近粪窖之旁,闻粪味大喜,俯首耸臀,恣其大嚼。顽童自后蹴之,狗遂堕入窖中,竭力爬起,已遍体淋漓矣。乃回首自舐其身,自脊以后,为舌之所及者,皆舐之净尽。惟脊以前,仍是遍染秽物,作金黄色。于是摇头摆尾,入市以行。市人恶其秽也,皆走避之。狗乃叹曰:“甚矣,功名之足以自炫也!我今日穿了黄马褂,乡里之人皆畏我矣。”

活画乌龟形

自轮船通商以来,往来海面,鼓动海水,波涛益多。龙王不安于宫,欲遣使臣与外国人商量,设法使水族宁静。遂登殿问诸臣,谁能任交涉之事者。乌龟乃学毛遂之自荐。龙王大喜,即敕令前往。乌龟衔命而去。在路上遇见一轮船,龟欲登船致意,苦于无路可上,乃环舟觅路。正徘徊间,忽船后放出热气,不偏不倚,正射着乌龟。乌龟大惊,遁回。龙王问交涉事如何,乌龟顿首曰:“臣实无此才干,请别遣能员去办罢。”龙王又问何故回来,龟细奏前事。龙王大怒曰:“亏尔起先还挺身自荐,说是能办交涉,怎么外国人放了一个屁,你便吓的跑回来?”

财帛星君

财神之全衔,曰“都天致富财帛星君”。而世之求财者,每昧于财帛星君之为财神,转以玄坛为武财神,甚或以齐天大圣为财神,或又礼招财童子为财神,甚有以一披麻戴孝之地方鬼为财神者。而五路财神之说出,财帛星君转觉落莫非常,不觉叹曰:“我如今就同世上的皇帝一般,徒拥虚名高位,却被群小弄权,闹得我认真变了一个孤家寡人。”

观音菩萨

佛典本极深邃,绝非愚瞽之辈所可梦见。而愚瞽之辈,又偏偏最崇拜佛法。久而久之,牛鬼蛇神之神号佛号,填塞其脑气筋之中,虽水火刀兵在其前,豺狼虎豹在其后,亦不敢须臾离,可怜亦可哀也!某愚夫,每有事必呼:“救苦救难观音菩萨!”某生笑之曰:“汝何故屡呼此聋菩萨名号?”愚夫曰:“罪过,罪过!菩萨那有聋之理?”生曰:“倘使不聋,你叫了这许多,他必定答应你;他总未答应过你,可见他总未听见也,非聋而何?而且他人以眼观色,以耳听音;今渠乃曰‘观音’,可知其不能听矣。”

文殊菩萨

一人诨号“文殊菩萨”,闻其名者,皆不知其命意之所在。一日问其所素狎之友,友曰:“因其室有悍妇,故得此雅号耳。”曰:“岂文殊菩萨有悍妇者耶?”曰:“非也,因悍妇有河东狮子之称故耳。”曰:“河东狮子与文殊菩萨何干?”曰:“狮子非受文殊菩萨所骑者耶?”问者为之粲然。

臀宜受罪

臀死后,控于冥王曰:“吾之于人身,为最安分之物。然无论手殴人,脚踢人,口骂人,厥物之犯奸罪,一旦捉将官里去,官必先笞我,何也?”冥王曰:“凡人五官四肢,皆有所司:目司视,耳司听,鼻司嗅,口司言,手司取携,脚司行动,各有当尽之义务。惟汝一无所用。忝附人身,逸居无事,庞然而肥,自甘退居下流,无所用心,汝之罪本无可矣!尚欲多辩耶?”

人种二则

其一

虱庞然自大曰:“蚤生于猫狗之身,是为猫狗种;蚊出于水,谓之水种;蜰虫出于木缝,谓之木种。如是种种,皆谓之杂种。惟我生于人身,乃是真正人种。”此语一出,乃大犯众怒,群起而攻之。适苍蝇飞过,问是何故,众告之。蝇笑曰:“蚤能跳,蚊能飞,蜰虫亦善走,都各有一长。惟虱蠢然一物,绝无所长,莫说他不是人种,就是人种也不足贵。”

其二

《本草》谓田鸡为人精所化,故称之曰“人精菜”。官府又以其能啖蝗蝻,每每禁人捕食,而食之者仍众。田鸡乃讼于冥王曰:“我本是人种,而世人每每食我,不仁之甚。乞设法禁止之,以保全生命。”冥王笑曰:“尔虽然说是人种,究竟还是一个不曾成人的东西。”

手足错乱

年来报馆林立,彼此争强赌胜,莫不以信息灵通为第一要义。有多派访事者,有特设专电者,有于正报之外别出传单者,无非供人先睹为快之意。甲报主笔与乙报主笔遇,甲曰:“昨日某处某事,为敝馆捷足先登,君须逊我一筹矣。”乙大笑曰:“不图君家贵报先登,乃仗捷足之力。”甲知失言,为之大惭。

民权之现象

有曾为县令者,即罢职,乃至上海。见新学家每每叙谈民权、自由之说曰:“泰西强国,莫不重民权,惟中国无之,此中国百姓之所以苦也,亦中国国势之所以积弱也。”此罢职之县令瞠目而视曰:“汝等不讲官权,专讲民权,叫汝等去做几天官,才知道这个难处呢。且中国何尝无民权?只怕中国的民权,比外国还利害呢。”众问中国之民权安在,对曰:“我做知县时,有一班抗粮的顽户,凭你比煞,他总不肯来完钱粮,你说他的权力不大?”

思想之自由

窭人子穷到极处,终日想发财。每每自己心里打算:中了发财票,便当以若干金置产业,以若干金置衣服,以若干金为家人置金珠,以若干金供挥霍。夜间想及此事,即终夜不睡,几乎把他想痴了。有人问他:“你终日想些甚么?”窭人子以实告。人笑曰:“发财有命,如何想得来?我劝你休了这条念头罢。”窭人子怒曰:“这是我思想之自由,你如何好干预我?”

虾蟆操兵

一小鸟初学飞,在树林间几为猎枪所中,吓得心胆惧裂。从此看见洋枪,即时飞遁。一日遇见外国人操兵,高喊口号,洋枪队排列以进,小鸟又欲飞遁。老鸟曰:“此非猎者,外国人操兵耳。”小鸟观少顷,仍怯而退。及夜,栖树上。月明如昼,树下即池塘。虾蟆乘月色,成群以出,作蝈蝈鸣。小鸟惊曰:“不好了!外国人又操兵了。”老鸟曰:“那里是外国人操兵?不过学洋操的罢了。”

日疑

广东人称白昼曰“日头”,沪上人称太阳亦曰“日头”,吴下各处则称日辰为“日脚”。或乃从而疑之曰:“吾闻日为火球,既称之曰球,自是圆体;即吾人从地面上观之,亦明明见其为圆体。何以有头有脚?既有头有脚,何以吾人又不得见?倘必曰:日无有头脚,为此说者特谰言耳。则又何以万口同声,都作此语哉?”曰:“此无稽之言,不足信也。”以万口同声之言,尚得谓之无稽,无怪夫今之政府群公,不恤舆论矣。”

空中楼阁

一人喜造谣言,或谓之曰:“汝腹内想必有许多砖瓦木石及水作木作诸匠也。”讶问何故,曰:“倘无此等物事,汝焉能造出许多空中楼阁?”

猫虎问答

饥猫与饿虎相遇,猫问虎曰:“吾以不得食而饥,汝何委顿至此,岂亦乏食耶?”虎曰:“吾向以人为食,近来旷观当世,竟没有一个像人的,叫我从何得食?行将饥饿以死矣!吾乃如是,若汝向来所食者鼠耳,世上无人,岂亦无鼠耶,何亦颓唐至此?”猫叹曰:“世上非无鼠,鼠且甚多。无奈近来一班鼠辈,极会钻营,一个个都钻营到拥居高位,护卫极严,叫我如何敢去吃他?”

赤白不分

有生而盲者,故万物之状,均为生平所未睹,惟人云亦云而已。一日,闻人谈五色,盲人曰:“吾虽盲,然亦知赤与白,系同一色。”人或嗤之,盲人争曰:“倘不是一色,何以‘赤手空拳’之赤字,与‘白手成家’之白字,同一解说?”或不能与辩,因戏下一转语曰:“所以赤带白带,同为妇人之病也。”

肝脾涉讼

心为君主之官,凡五脏六腑,均归其掌管。一日,脾来告状,曰:“脾土所以司元气,不期近日肝木恃其势力,横来侵扰。亦不敢与之计较,惟有内加培养,外加防卫而已。讵肝又发泄于外,成为怒气。此明明为肝气也,而世人偏指为脾气。凡肝气发作时,人莫不指称之曰:‘某也脾气不好。’蒙此不白之冤,复败坏名誉,伏望伸雪。”云云。心乃传肝来质讯。肝曰:“我用尽气力,发为怒气。彼乃盗袭虚声,坐享名誉,我不与之计较,彼乃反告我耶?”

金鱼

金鱼游行水上,鲫鱼见之,急走避,告其同类曰:“前之游行以来者,其贵官也耶?其身上之文彩,何其显耀也!其面上之威仪,何其尊严也!双目努视,若有所怒者,吾侪其避诸。”于是伏处一旁,寂不敢动。而金鱼游行水藻间,绝无去志。无何,蟛蜞来,伸螯以箝金鱼之尾。金鱼竭力摆脱,仓皇遁去。鲫鱼诧曰:“不期这等一个威仪显赫之官,却怕这种横行不法的小幺魔箝制。”

银鱼

银鱼,一名面条鱼,离水即死。一日,龙王寿诞,水族均往叩贺。分水犀以时时入海与龙王办交涉,故是日亦往贺。行至水边,方欲下水,见水中一群银鱼,昂首谓犀曰:“吾等欲往祝龙王寿,而若游行极慢,恐赶不及。知君行极速,请附于君身以行,俾可速达,不敢忘报。”犀允之,即下水。银鱼遂成群结队,沿附犀身,自顶至踵皆满。犀乃启行。不期犀行水内时,其两角将水分开,身上绝无水到,沿附之银鱼,尽行涸死。犀至龙宫前,立定,回顾银鱼,欲呼其自行进内,讵已无一活者。犀叹曰:“这一群无知小幺魔,只知道巴结躁进,却恰好自己送了性命也。”

驴辩

主人畜二驴,一则跨以出行,一则留家使牵磨。一日,主人跨驴自远道归,出行之驴谓牵磨之驴曰:“吾已行数十里归矣,若日伏处一室,得毋闷损乎?”牵磨之驴曰:“吾亦行数十里矣,何独于汝为然?”出行之驴曰:“子欺我哉!恶有伏处一室,而能行数十里者?”牵磨之驴曰:“吾日绕磨以行,虽不出大门一步,然积计步数,岂非亦数十里耶?”出行之驴曰:“是持强辩耳,何足以与我较?”牵磨之驴怒曰:“然而秀才们看得两卷书,何以便要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守财虏之子

守财虏生一子,既长成,犹不使出门一步,盖恐其浪用也。故其子虽已弱冠,犹不辨牝牡,而吝啬乃有父风。一日,所畜猫忽生小猫数头,子见之,诧为异事。问人曰:“猫何故而能生子?”人笑告之曰:“此雌猫也,配以雄猫,自能生小猫矣。”子默然久之。一日,持洋钱问父曰:“此洋钱不知是雌的,还是雄的?”父曰:“洋钱有何雌雄之别?”子叹曰:“真是可惜!倘洋钱亦有雌雄之别,一一代配合之,所生小洋钱,正不知几许也。”

外国人不分皂白

或问:“皂字是何解说?”人曰:“皂,黑也。故谚有‘不分皂白’之说,犹言黑白不分耳。”问者恍然曰:“我知之矣,此不分皂白之言,盖指外国人而言也。”问何以知之,曰:“吾中国之皂荚,本是黑者,故谓之皂荚。若外国人之肥皂,显然白色,乃亦呼之为肥皂,岂非不分皂白耶?”

蠹鱼

蠹鱼蚀书满腹,庞然自大,以为我天下饱学之士也。遂昂头天外,有不可一世之想。出外游行,遇蜣螂,蜣螂欺之;遇蝇虎,蝇虎侮之。蠹鱼忿极,问人曰:“我满腹诗书,自命为天下通儒,何侮我者之多也?”人笑之曰:“子虽自命为满腹诗书,奈皆食而不化者,虽多何用?”

蚊吮人血以活,蚤亦吮人血以活。然蚊之啮人,每被人击死;蚤则到处纵跃,人不易捉获之。乃笑蚊曰:“汝枉具两翅,何竟不能自保其躯也?”蚊亦不自解,就问于蜰虫。虫曰:“子何不自量耶?子之所为,英雄之所为也,将啮人,则先扬其声。故人得以自为之备,俟子之来而击之。若夫蚤之啮人,必潜行而至,猛龁一口,即一跃而逝。人又何从而捕之?此滑贼之行径也。世风日下,滑贼幸免,而英雄途穷,大抵然矣,何独于汝耶!”

骨气

公冶长通鸟语,公冶短却能通兽语。一日,公冶短行山中,遇一虎将搏一牛。牛曰:“汝不见我两角耶?”虎曰:“汝两角有何用?”牛曰:“角者,骨之余,即此足以表见我之骨气矣。”虎曰:“尔果有骨气者,吾且敬尔,不啖尔矣。”牛乃去。又一羊来,虎审视之,曰:“是虽不及牛,然犹足表见其骨气者。”亦舍之。末一猪蹒跚至,肥肉臃肿。虎曰:“是绝无骨气者矣。”扑而食之。公冶短闻之,叹曰:“不图畜生,反知敬重骨气。”

松鼠

主人畜一松鼠,恒置襟袖间把玩之。一日,主人睡熟,群鼠出而窃食,瞥见松鼠被一链条缚住,因而群往问之曰:“若亦我等同类,何以独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宁不欲一伸其自由耶?”松鼠叹曰:“我何尝不想自由,只以尾大不掉之故,不得已而供他人之玩弄耳。”

鸦鹰问答

鸦飞必频振其翼,乃得远去;鹰飞则不然,一张翼,即迎风远飏,不必鼓荡也。鸦见而羡之,欲学焉。鼓荡其翅,翔至空中,即张翅不动,不觉飘然坠下。鹰见之,笑曰:“我之张翅不动,而能远去者,以体大故也。若小小幺魔,乃亦欲学为之,毋乃太不自量乎?”鸦怒曰:“依你这等说来,那大鹏鸟是睡在那里,也会飞去的了?”

脚权

四肢百骸,各有位置,出于天然,非可相强者也。一日,耳、目、口、鼻等开五官大会,宣言曰:“我等位置最高,何等清贵。彼脚者,位置于最卑下之地,吾等当相约,不与为伍。”众赞成。脚闻之,置不与较。他日,有人招饮,口极欲往,一饱口福。而脚不肯行。口无如之何,惟有馋涎拖一尺许而已。又他日,耳欲听,目欲视。然所以供视听者,又皆在室外,脚亦裹而不前。耳、目亦无如之何也。思悔议矣,惟鼻不从,曰:“脚虽能制汝等,惟我无求于彼,彼其奈我何哉?”脚闻之,直行至溷厕之上,立而不动。秽恶之气,扑鼻直入,秽呕欲死。肚与胃相谓曰:“他们在那里闹意见,却累了你我。”

蛇教蚓行

蛇无足而行甚速,蚓羡之,欲学焉。曰:“吾与蛇等耳,吾何为不及蛇?”遂学蛇行,苦笨滞殊甚。因伏而窥蛇之行,见其蜿蜒作势。亦学之,竭力腾挪,跳跃以起,卒不得前。不得已,就蛇执弟子礼,乞蛇教之。蛇亦不吝教诲,授以蜿蜒取势之法。而蚓百学不能肖。蛇乃细审之,叹曰:“吾虽无足,然自首至尾节节有骨。若则通身无骨者,乌能行于世上哉?”

蛾蝶结果

蝶翩翩飞舞花间,顾影自怜,日以寻香摘蕊为事。忽蚕蛾飞至,欲近与蝶语。蝶讥之曰:“吾与汝虽似同类,然吾文彩斓斑,翩翩多致,醉香饱艳,傅粉涂金;文人引入诗章,画家摹为粉本。其视汝之笨拙肥重,无所见长者,为何如也!”蚕蛾默然遂退。他日,蛾与蝶皆死,同见冥王。冥王察得蛾能布散蚕种,吐丝成帛,衣被苍生,命转生为富家子,以酬其功。蝶徒以文彩媚人,一无所长,且专以醉香迷色为事,罚令转世为娼,俾仍以媚人为业,且不失其迷醉本色。

铜讼

铸钱之铜与铸鼎之铜不相下,同讼于财神之前。铸钱之铜曰:“我与彼同为铜质,同居金类之一。渠成此庞然大物,一无所长,陈设于听事间,徒供观瞻赏玩而已,然世人每指为雅物,动以千金购求之。我为国宝,专司流通,以便商民,而世人每目我为铜臭。有功于人,反受此恶名,不平孰甚?伏求公断。”铸鼎之铜曰:“禹铸九鼎,遂成为天子传国之物,我如何不可贵?”财神叹曰:“此案吾不能断也。后世天子无鼎,却仍不失为天子,而古人未必可以不用钱。然而世风不古,往往有功于人世者,反冒不韪之名;其有令誉者,皆粉饰升平,徒有其表之辈耳。滔滔皆是,吾其奈之何哉?”

木嘲

松木谓樟木曰:“我所出之松香,其气香;汝所出之樟脑,其味辣:汝不及我多多矣。”樟木曰:“汝只被人解作板片,铺作地板,供人践踏;我却雕作神像,受人叩拜:汝如何及得我?”松木曰:“我虽受人践踏,却也有做栋梁的时候。汝虽受人叩拜,不过被通人呼作木偶;何况还有做成高底,为女子垫脚的时候呢。”

轿夫之言

某大人以捐纳致通显:初捐佐杂,既而渐次捐升至道员,俄而得记名,俄而补缺,俄而升官,俄而捐花翎,俄而加头品顶戴,历任至封疆。无非借孔方之力为之。一日,新用一轿夫,问其月需工钱若干。轿夫曰:“若专抬大人便衣出门,则工钱不必计较;若抬大人衣冠拜客,则月需十金也。”大人莫名其妙,姑留之。或问轿夫:“便衣与衣冠有何分别?”轿夫曰:“渠一身轻骨头,若便衣时,我抬之,轻如无物,故工钱可不计较;若具起衣冠来,他的顶子、翎子、补子、珠子,不知重重叠叠的多少银子,是要我抬一轿子的银子也,重压两肩,如何不要十金一月?”

孔雀篡凤

凤自以为羽族之王,凡事皆傲睨一切。孔雀讥之曰:“汝何足为王?若我称王,则庶几耳。”凤问:“汝何德何能,而欲篡我?”孔雀曰:“倮虫三百六十,人为之长,而人又为万物之灵。今世之人,每每以我尻下之毛安放在头上,以为美观,美其名曰‘花翎’。百体之中头为贵,是诸人最贵之头,尚借光我尻下之毛,足见人之头,尚不及我之尻也,吾何不足以为王?”

误入紫光阁

村学究初入城,至绅富家,见堂中悬百鸟图一轴,仙鹤、孔雀等,罗列满幅,凝神睇视,若有所思。即返乡,夸于人曰:“吾今日入紫光阁一次矣。”人问何据,答曰:“吾曾见图形紫光阁者矣,红顶花翎,确是大观。”

辱国

夜叉造反,龙王命将出师,声罪致讨,下令募带甲之士若干人。于是龟、鳖、鼋、鼍,皆应募而出。龙王视师,喜曰:“足以歼兹小丑矣!”即临阵,龟先缩头曳尾而遁,师遂大败。龙王叹曰:“吾观渠等身戴重甲,以为披坚者自可执锐,不期却是一班丧师辱国的东西!”

不开眼

俗以七月晦日为地藏王菩萨生日。且谓七月大建,有三十日,则地藏王菩萨开眼;若遇小建,则以二十九日为生日,菩萨即不开眼云云。村媪相传,视为掌故,究不知何所据而云然,殊不值识者一笑也。某年七月值小建,或又举以为言。或问曰:“地藏王何故不肯开眼?”滑稽者曰:“你看世上之人,所作所为之事,那一样是看得上眼的?所以他不如闭了眼睛干净也。”

强出头

某甲以口角细故,为地保捉将官里去,官判枷号示众。既枷出,有人见之曰:“是非只为多开口。”甲自抚其枷应曰:“烦恼皆因强出头。”

徒负虚名

世人每以鹡鸰喻兄弟。一书腐见鹡鸰,问曰:“你的兄弟都在那里?”鹡鸰曰:“我等从小就是雌雄相配的,只有夫妇,那有兄弟?世无公冶长,不知我等底细,遂误以急难之名予我耳。其实我寻觅各处,也不知谁是我兄,谁是我弟。”我闻之,叹曰:“不图五伦大义,也有徒负虚名的。”

民主国举总统之例

《本草纲目》上之各种药材,联名具奏于神农黄帝曰:“臣等温凉补泻,各有其性。乃自世上医士配合汤头以来,谬加以君臣佐使之说。忽然以此为君,忽然以彼为君,一日之间,不知被其几经颠倒错乱,用是不安于位。还请降旨,饬查核夺,以安众心。”云云。神农览奏笑曰:“这是民主国举总统之例,何足为奇?”

狗最善媚人,而又极欺贫重富。故见衣衫褴褛者,则必恣其狂吠也。一日,独行郊外,四顾无人,忽遇一金钱豹迎面而来,狗遥望见之,大喜曰:“此金钱被体者,必富家郎也,吾当承迎之。”遂疾趋而前,摇尾作种种乞怜状。行既近,豹突起搏之,张口欲噬。狗大惊,返身狂奔,幸得脱,然已魂不附体矣。遇一牛,问狗何来,狗告以故。牛笑曰:“汝自不通世故。岂不闻近来世上,愈是有钱之辈,愈要吃人耶?”

猫与鼠本无仇怨,而猫见鼠则必捕之,大有灭此朝食之概。鼠屡欲与猫联和,猫不允,鼠窘甚。一日,入书笥啮食,见内有一书,中载一条云:“鼠食盐百日,则化为蝙蝠。”鼠大喜,遁入盐仓,终日以盐为粮。至百日,果生双翅。试振翅,居然飞起,自顾翩翩有致,俨然蝙蝠矣。不觉大喜,鼓翼而出,栖于梁上。见猫方在堂下,蝠乃啧啧作鼠声曰:“猫乎!何不来捕我?”猫闻之,怒目上视,欲扑之,而力又不及。蝠便飞舞空中,忽上忽下,时或贴地掠过,故意逗猫。猫往来奔逐,卒不可得。蝠遥笑谓猫曰:“若前此之穷凶极恶,吾欲乞和而不可得;乃今日亦竟势穷力尽耶?”

按方书载:以巴豆饲鼠,可长至三十余斤。若是则成为庞然大物矣。苟有黠鼠,窃食巴豆,庞然遂大。猫见之,不知又将何如也?附识之,以博一粲。

手足

手、足相谓曰:“吾等或司携取,或司行动,皆有所事,而生平绝无享用,徒事奔波。惟口终日无所事事,或大言不惭,或空谈无补,甚或启羞兴戎,为全体之累,顾乃大烹以养。天之赋形,何不公乃尔?今后吾等相约:凡口之所欲者,吾等皆不为之役,手不取携,足不奔走,以困之。”议既定,是日,口欲食,手敛而不动;欲就食他处,足为之裹而不前。口固无如之何也,长叹而已。手、足于是窃喜,相谓曰:“今而后,渠当卑躬屈节,以求我等矣。”讵口绝不相求。而腹馁甚,始惟饥火中烧,继且手足瘫痪,至于不能转动。于是手、足自知其失计也。

代吃饭代睡觉

一人无论办何事,必躬必亲,一人独任,绝不肯假手他人。一日,诸事麇集,几至调排不开。而此人遂忙甚,手做、口说、眼视、耳听、心想、脚行,五官并用,四体不停。因告人曰:“我今日忙极,连吃饭睡觉的工夫都没有。”或曰:“何不请人代劳?”此人曰:“做事岂可请人作代?或者请一个人代我吃饭,或代我睡觉,倒可以商量。”

只好让他趁风头

舟行之具,帆、樯、桨、橹并重。一日,桨与橹皆不平曰:“吾等皆水行之要具,而舟人于我等之位置,皆不甚经心。若帆者,则必安放于最高之位置。帆遂扬扬自得,有惟我独尊之概。吾等盍攻之?”舵从旁劝曰:“是可以不必。渠之扬扬自得,旁若无人者,只趁一时之顺风耳。倘风色不对,他便缩头不敢出,让君等宣劳矣。”桨与橹曰:“此权当操之在尔,倘遇顺风时,汝略向旁边一摆,则风自不顺矣。”舵叹曰:“此等趾高气扬的东西,何必与他为难?你只冷着眼看他顺风有得几时?”

居然有天眼

世俗无知妇稚,有天眼之说,殊为可笑。或曰:“天眼究在何处?是何样式?”则对曰:“闪电即天眼也。”据此则闪电只有一处,是天只有一眼矣。或又笑曰:“此之谓独具只眼。”

不少分寸

甲向乙借贷若干金,言定二分息,限日清偿。讵借去之后,即避而不面。乙屡往索取无着,不得已乃致函诘责。甲乃先还十余元;过数月,又还若干元。自是以为例,积一年余,始还清借本,利息一毛不拔。告乙曰:“吾本钱分文未欠,所叨光者利息耳。”乙甚衔之,乃向甲借一件宁绸袍,借后亦避而不面。过数月,始以宁绸一尺许还之,致书谓之曰:“所借尊衣,请先还一袖。”过数月,再以三尺许还之,曰:“今兹再还一襟。”亦积二年余,始以一袍之表里料作还清。告甲曰:“所借尊衣,不少分寸,所叨光者成衣匠之工价耳。”

记壁虎

守宫,一名蜥蜴,俗呼之曰壁虎。长二三寸,四足一尾,常游于壁间。一日,壁虎偶至海滨,见鳄鱼方自水中出。壁虎见之,以其状之类己也(壁虎状极类鳄鱼,而大小悬绝),大异之,趋与语曰:“若非我同类耶?子何食而庞然如是也?”鳄鱼觑见其小也,不欲多与语,第应之曰:“吾因以人为食者。”语讫,入水去。壁虎益诧为奇事,亦欲入水从之。同类谏曰:“予之全身,乃不及其一爪,此波涛汹涌者,入则死耳。必欲从之,必先大与彼等而后可。”壁虎曰:“诚然,我当求其所以自大之术。”遂自鼓其气,肚腹之下,膨胀有加。顾其同类曰:“我之大,足与彼等否?”曰:“不如远甚。”再鼓再问,应亦加之。壁虎叹曰:“吾知之矣。彼因言以人为食者,殆先噬人而后可大乎?吾当试为之。”乃窜至人旁,窥人不察,猛噬其臂。人惊觉,捉而扑杀之。

獬豸

獬豸,神羊也,见不正之人,则以角触之。此说甚古,见《神异经》及《论衡》等书。故后世言官,以其像为章服也。迩日出一獬豸,性极驯,从来不触人。或问之曰:“吾闻汝能触不正之人,今汝驯伏不动,未曾一用其角,岂今世尽是正人耶?抑尔之失职也?”獬豸曰:“唯唯,否否。触不正之人,固吾之天职;然生于今日,则不能不大发慈悲之心矣。”人问何故,对曰:“使见不正之人即触之,从此天下无复人类矣。”

记鼠

鼠偶走入象之鼻孔,象大嚏。自是鼠即诩诩然自夸曰:“庞然如象者且畏我,何有其他?吾所畏者,惟一猫耳。猫之外,虽牛、马、骡、驴,无如我何也。”一日,主人购叭儿狗归。鼠以其非猫,且远不逮牛、马、骡、驴也,不之畏,从而狎之。叭儿狗固喜戏扑者,见鼠跳跃于其前,遽起仆之。鼠出不意,大惊,走避不及,为狗所啮毙焉。

记狗

某说部载:上古某皇帝患一疽,群医束手,病势危殆。乃谕国人曰:“有能愈朕病者,当以公主尚之。”国人无敢应者;即有应者,亦无效。所畜狗乃进为帝舐之,痛顿止。自是日使狗舐,竟得瘳。狗自是据公主室,不复出,逐之挞之,则狂吠狺狺,不可向迩。帝叹曰:“朕诏既出,不可自食其言。然以狗尚公主,辱国实甚,朕有以处之矣。”乃命工人造及大海舶,实以糗粮及服御之物,使公主与狗乘之,纵之出海。飘至一岛,公主与狗居焉,俨然夫妇矣。以上某说部之词也。同乡梁少梅见之,援笔续之曰:“自是生有子女若干人,及长即互相配合,故岛中人孳生不已。至今其人无论男女老幼皆爱狗,甚有与狗同寝处者,盖亦不忘其本来之德性也。”

角先生

香港小银圆,背有文曰“香港一毫”。故粤人称小银圆,皆以毫计,如一毫、二毫之类。市肆记账,又往往减笔写作“毛”字。上海某广东店,向用同乡人执事,旋以与客帮人交易,言语不通,兼延上海人某甲为帐房之助。甲视各帐,多二毛、三毛等字,不解所谓,以问同事。同事曰:“此广东人写法,即‘角’字也。如一毛即系一角,二毛即系二角。以后都可改写角字。”甲颔之。及月底开写帐单,客户中有毛姓者,甲竟写作“角先生台照”。

引经据典

飞禽之中,以野鸡之文彩斓斑为最华丽,亦最悦目。故野鸡亦最爱其羽毛,每夸示于同类。众鸟亦推让之。独乌鸦不服,曰:“汝之文彩,何似我之洁白?”野鸡笑曰:“他等犹可说,若之满身漆黑者,犹自以为洁白,不知何等颜色,方为黑矣?”鸦曰:“我此说并非杜撰,有诗为证的。唐人诗云:‘玉颜不及寒鸦色’。你想玉岂不是白的?尚不及我,其白可想。”公冶长闻之曰:“偏是这强词夺理的畜生,会引经据典。”

关痛痒不关痛痒

脚讼于冥王曰:“一人之身,赖吾而自立,顾何以位置我于极卑下之地?吾实不甘,乞王别有以置我。”王曰:“倘非汝居极卑下之地,则人不能自立矣。且汝苟别图位置,人或以他体图自立,汝即失自立之功。吾试为汝设一喻:譬如民主各国,皆以民权为重,是无异以民权立国也。俗有‘君民上下’之说,是民固在下者,国犹借在下之民以自立,未闻民嫌其位置之卑。汝居一身之下,亦犹是矣,何必争?”脚曰:“吾宜在下,既闻命矣。敢问痛痒无关,一无所用之头发,竟何功而居于至高之位?”冥王曰:“这个却要另外取一个譬喻:汝看看中国之中,居极高之位的人,那一个是痛痒有关,稍有所用的?”

聪明互用

做官之人,堂廉高深,不知舆情,不闻舆论;纵得知一二事,俱是由官亲幕友传述而来。而为官者,出一告示,动一公事,莫不说得历历如绘,犹如亲眼看见一般,可谓以耳为目。上海报馆林立,每晨报纸一出,万众传观。则各处新闻,各种议论,亦犹如亲耳听见一般,可谓以目为耳。耳可以为目,目又可以为耳,真是聪明互用。

蛇象相争

象最畏鼠,盖恐其自鼻孔中入,而啖其脑也。因畏鼠,遂兼畏穴,恐鼠自穴中出也。而蛇最喜钻地,每钻即成一穴。象恶之,令其勿钻。蛇不听,钻如故。象乃与之斗。蛇跃起,将象鼻缠绕数匝。象欲拂其鼻,而不可得。且蛇愈收愈紧,痛不可当。象不得已,乃哀之曰:“我被你缠扰的怕了,我也不来多事了,由你这光棍东西去钻罢。”

吃马

客有以象棋赌胜负者。就视之,黑棋之中卒,将为红炮所吃。中卒被吃,则势败。走车返,可以保护之。而可以驻车保中卒之处,已先有一黑马在。寻思良久,遽走车,自将黑马吃去。着红棋者不允,曰:“无如此着法。”着黑棋者曰:“我自家吃自家,有何不可?你那里管得我许多?”

性命没了钱还可以到手

某甲本窭人子,忽发巨财,居然席丰履厚,面团团作富家翁矣。而素性多疑,所居室保有火险。每夜必手自关门下钥,其钥为外洋上等货,且钥匙仅有一枚,甲自佩之,至明晨,始手自启钥。无间风雨寒暑,必躬必亲。盖既恐外贼之入,复恐内贼之出也。人或谓之曰:“子防贼可谓周备矣,其如火烛何?”甲曰:“我保有火险,何妨?”人曰:“火烛自有赔款,然倘夜间失火,不及启门,奈何?”甲闻言,颇以为虑,寻思得一计:径往保人寿险若干,并为其家人子女各保若干。诩诩然告人曰:“从今而后,虽火烛亦无妨矣。”人又诘之曰:“子不俱烧煞耶?”甲狂笑曰:“我已保了人寿险,纵然烧煞,我没了性命,那赔款钱总可以到手也,怕他甚么?”

空心大老官

蔬菜之类,各各因时而出,过时即无。惟葱则四季皆有,且庖厨之中,日日用之,几成为不可少之品。众蔬乃相聚而问曰:“若操何术而臻此?”葱曰:“我亦不操何术,第一味虚衷耳。”或叹曰:“可见能虚衷者,自能立于不败之地,且随处咸宜也。”或又曰:“甚么虚衷,不过是个空心老官罢了。汝不见世上之空心老官,年年如此,亦处处都有他的事么?”

无毒不丈夫

诸蔬菜被人吃的怕了,相聚议事,曰:“吾等生来味皆甘美,故人皆喜啖之。久之,恐我辈无噍类矣。从此当约定,不复作甘美之味,改为臭恶之味,庶几可以保全。”大蒜曰:“无用,无用。似我之臭味差池者,世人且称之为香而吃之,奈何?”众曰:“然则改作辣味可也。”姜与辣椒曰:“不可,不可。吾等皆辣者,何尝不供人大嚼。”众相顾无术,复拟变为苦味,而念及粤中一种苦瓜,人亦啖之如恒。计惟有束手待亡,付诸物竞天演而已。或为之献策曰:“断肠草性质狠毒,啖之肠断而死,人遂不敢食之。汝等何不都改作毒性?”诸蔬闻声叹曰:“原来如今世界,非具有狠毒之性者,不足以自存。无怪夫俗谚有‘无毒不丈夫’之说矣。”

村学究读《幼学》,见“龙为百虫之长”句,深信之。明达者告之曰:“龙之为物,迹涉疑似,终不可信。古往今来,虽有是说,然究未闻有亲见龙之形者,是殆古人之寓言,何可深信?”村学究不服曰:“他为百虫之长,自然尊贵,不容易见人,亦不轻易为人所见。譬如皇帝,是天下之也长,是不肯轻易见人,人亦不轻易得见的。就是你我二人,都未曾见过皇帝。难道北京的皇帝,也是迹涉疑似,古人的寓言么?”

有捐一末秩到省者,初上衙门禀到,上司偶问话,辄期期艾艾,不能出诸口,甚至颤抖不已。既退,同列笑之曰:“上司非能吃人者,何惊惶乃尔?”对曰:“他是老虎变的,我如何不怕他?”人益笑其妄,则又曰:“非妄也,吾曾读《易》矣,《易》曰:‘大人虎变’。”

中国人有恒言曰:“百行孝为先。”是故君子以孝为盛德,小人以孝希善报。而劝孝之书,遂亦汗牛充栋。其实孝为天性,苟无外诱以汩其天性,世无不孝之人,原无俟夫劝者也。世风日下,其危父母之道,有十百倍于好勇斗狠者。而劝孝之书,遂亦成为不可少之物。其中甚有借喻禽畜以劝人者。《法言》云:“羊有跪乳之礼。”盖羊之骨节,生成如是,非跪不足以就乳,扬子以为礼,不过寓言耳。后人附会之,谓羊有孝思。夫羊之跪乳,既以骨节之故,出于不得已。必借此以喻人,以劝人,人将有不得已而孝者矣,一何可笑!”

榆钱

一乞丐以败筐至榆树下,拾榆钱无数,携之去,未几又来拾。见者异之,迹其所往,则于深山之中,为窖以藏之也。益异之,问其窖藏此物何用。丐者曰:“非汝所知。”拾如故。未几,观者愈众,争问之。丐者曰:“此钱也,故窖藏之耳。”人疑其癫,丐者笑曰:“吾见世之守财虏,恒窖藏有用之钱而不用,甘自菲薄,而自以为巨富,何以异于我之藏榆钱哉?而尔等不以彼守财虏为异,独于我而窃窃笑之,何耶?”

纨扇

秋风乍起,纨扇齐捐。于是诸纨扇相聚而悲,互相愁叹。竹夫人讥之曰:“人生出处,自有定时,用舍行藏,圣人有训。相对愁叹,徒作楚囚之泣,胡为者?若余亦与汝等同被弃置,固未尝有怨言也。”纨扇怒曰:“尔何知?尔不过媚人于床笫之间者耳。吾等乃堂哉皇哉,相与趋跄于冠裳揖让中者。尔何得与吾等同日而语?且尔徒具人之名,而无人之实,又复全无心肝者,自是不解愁叹。”

变形

狐狸修炼成精,即可以幻成人形,此小说家之言也。一狐信之,即日日修炼,炼至二千年,不能成人形。偶潜入城市间,见有反穿貂皮马褂者,不禁大讶。访年高有德者问之曰:“吾欲变人形,修炼二千年而不可得。今日吾偶入城市,见有明明人也,而半体已变作兽形者,敢问其修炼若干年矣?”年高有德者曰:“凡欲变其形,必先变其心。汝虽修炼二千年,而未经变成人心,故终不得成人形也。若汝今日之见,明明人也,而半体已变兽形者,此等人之心,本已变成兽心,故不必修炼,已随时可以变为兽形矣。”

论像

各小兽相聚,自夸其形状之相似者。猪曰:“我似象。”狗曰:“我似狼。”猫曰:“我似虎。”遂各以所似者相标榜:猪言象最灵,狗言狼最凶,猫言虎最猛。猴笑曰:“汝等休自夸,我最似人。任汝等所似何物,人皆能伏之,是我所似者最佳也。”众无以对。猴遂自喜,游行山谷之间,往往以此言骄其侪类。众咸厌恶之。忽一日,狮过境,群兽白猴之状于狮。狮怒曰:“他虽然像煞一个人,还不能算是人,就如此放恣了么?”

洋狗

蚊最小,而飞鸣得意。一日,在路上遇见外国狗,蚊见其庞然一物,窃念:“若此人者,必可靠以为援。”遂称之曰“大人”,而自称曰“卑职”。狗大喜,许蚊附于己身以驰骋。行至一处,遇外国人出恭,狗俟于其旁,外国人事已,就食之。蚊不禁大悔,腾翅飞起,便欲远飏。狗问何故,蚊曰:“卑职虽小,吃的还是中国百姓膏血,然他人已百般指谪,骂我无遗。方才欲跟大人学习洋务,不图大人是吃外国屎的。”

水虫

水中有一种虫,必头尾皆动,然后能行。其游行时,似翻跟斗,故俗呼之为“跟斗虫”。跟斗虫号于众曰:“我乃齐天大圣入水者,故善翻跟斗。”水族各细物信其言,咸震慑之。未几,一鱼来,将虫吃去。众初甚疑讶。旋又遇一虫,众又疑果系齐天大圣,故神通广大,虽被鱼吃入肚内,仍能复出也。趋前问讯,此虫茫然。于是众始悟曰:“原来先前那个,是说大话的轻佻东西。”

牛的儿子

祭丁之牛,例由典史先向之行礼,而后杀。一日,将祭圣,典史拜牛。此牛乃顾盼自雄,顾群牛曰:“今而后,吾方知为牛之乐,居然能坐受此官之全礼也。汝等勉之,将来亦可似我。”群牛亦窃窃羡慕。俄而,牵此牛出就屠,此牛大悔曰:“吾今而后,知无端而获非常之福者,必有非常之祸以随之。”群牛亦窃窃相议曰:“想来那个官,是此牛的儿子,因为知道他老子要杀了,所以先在法场设奠来祭他。”

蛇着甲

蚯蚓与蛇结为兄弟,出入必偕,誓富贵与共。一日,不知如何失散,遂不复相聚。久之,蚓遇一龟,便大喜,走与招呼。龟本不识蚓,不之顾。蚓怒而去,语人曰:“我的拜把兄弟做了一个武官,便不识我这贫贱之交了。可见人情势利,到处皆然。”人问蚓如何知道他做武官,蚓曰:“他从前和我一般,都像一条光棍,此时却着起甲来了。不是武官,如何着起甲来?”

孔子叹气

百鸟皆卵生,惟鹌鹑为化生。故老于猎鸟者言百鸟皆有巢,惟鹌鹑无巢也。化鹌鹑者,或蛙蛤,或田鼠,不一定,乡人每多见之。一鼠将化鹌鹑,头项已化成矣,惟腰胁以下则犹未化。适为乡人所见,急捕而闷杀之,携之入城,炫示于人。于是城中之通人学士,皆以为见所未见,咸来就观。久之,哄动远近,来观者车马相属于途。适孔子一车两马,周游天上列国,于云端中见仆仆于路者,皆文学之士,不知何故,使子路往探之。子路探得实据以返报。孔子叹曰:“这不禽不兽的东西,连气也没了,那一班自命为文士之人,却要看他样子,真是无可如何!”

按:田鼠化鹑,余曾亲见之。昔年与香山梁丽川桂生共事,丽川藏有一头,出以示我。言捉自田间,以药水制之,使不朽者。其状甚诡:鹑头自鼠尻出,鼠尾已不知如何化去,后两足化两翅,腰腹犹鼠也,而鼠头及前两足亦俨然尚在。以所见度之,则以尾化首,以首化尻,以腹化背,以背化腹者。第不知其腹中肠胃如何变化耳。想其变化之时,亦殊苦恼也。又黄雀亦是化生。大抵为一种鱼所化,水滨居民恒多见之。又闻海滨之岛,遇海潮骤涨骤落时,鲨鱼随潮起及潮落,涸于滩上,则展转化为鹿或虎。此虽未曾经见,然以鹑若雀之例例之,当亦非虚也。近日欧美格致之学大明,每持以傲我,不知其又将何以解此也?

开门揖盗

人家多失窃,乃祷之于土地菩萨。土地菩萨既受了一方香火,不得不为之查察。既而查得贼从狗窦中出入。他日,人又以失窃来祷破获,土地菩萨皱眉曰:“汝等因为防贼之故,家家养狗;因为养狗,遂开狗窦。如今我查得贼从狗窦中出入。你们赶紧塞了狗窦,自然没事了。”失窃者叹曰:“我养狗本是防贼的,谁知反是开门揖盗。”

按:前数年某大员语人曰:“从开了总理衙门之后,便天天有外国人来闹。不如把总理衙门撤了,看他再向何处去闹?”与此同一见解。

骨气

獭入水求食,遇一金鱼,即张口啖之,囫囵咽下,殊不足以解馋。复前行,遇一鳖,见鳖裙腻然,喜曰:“此足以供我大嚼矣!”向前噬之,牙触鳖甲,骤不得咽。獭不觉大疑曰:“适间吃的那东西,文彩斓斑,仪表不俗,看看好像一个读书种子,却是没有骨的;倒不如这个臭忘八,还像有点骨气。”

蛇想做官

玄武上帝座下龟、蛇二将,相聚闲谈。蛇曰:“我甚想捐一功名去做官。”龟笑曰:“看你那副尊容,是个尖头把戏;看你那身子,就犹如光棍一般。如何做得官?不如学我缩头安分点罢。”蛇曰:“你有所不知。你看如今世上做官的,那一个不是光棍出身?至于尖头把戏,更不用说了,倘使不是尖头把戏,顶子如何钻得红?差缺如何钻得优?我要钻起来,比他们总强点。且待我捐了功名,钻了路子,刮着地皮,再来学你缩头的法子未迟。”

羽毛讼

毛与羽争贵,羽曰:“必有军功者,乃得赏戴花翎,是羽贵也。”毛曰:“必官至四品以上,乃得服貂褂,带膆貂,非特赐,虽一品大员不得服,是毛贵也。”羽曰:“昭代右文轻武,凡文臣之补服皆羽属,武官之补服皆毛属,是羽贵也。”毛曰:“凡官署之垩其照壁及堂壁者皆毛属,是毛贵也。”二者争执不已,共讼于冥王。冥王不能断,乃叹曰:“不图堂堂人类,且人类中之做官者,其贵贱之间,乃以羽、毛为代表。”

水火争

水德星君与火德星君争长,水德星君曰:“以我沃火则火灭,当我长。”火德星君曰:“以我煎水则水沸,当我长。”相争不已,共讼于玉帝之前。玉帝曰:“下界新旧两党势如水火,攻击不已,闹到天下不宁。今汝等又争,岂欲党人碑树到天上么?”

涕泪不怕痛

或相聚言人身之上,最不怕冷者为面,故冬夏皆不衣;最怕冷者为屁,故一向都伏在肚内,偶然放了他出来,他便忙向鼻孔中钻进去了。或又言最不怕痛者为手臂,无论何人用何物打来,手臂必当先挡住。或曰:“否否。手臂虽不怕痛,然打得狠了,也有退缩的时候。以余观之,最不怕痛者为涕、泪。不信,你看越是打他,他越要从眼眶、鼻孔中跑出来。”

牛在田畔耕作,见龟、鳖成群而过。牛叹曰:“此等物事,绝无功于人世,却也生在世上,真是无谓。”龟、鳖曰:“吾等何尝无功于人世?须知龟板、鳖甲,都是滋阴之品呢。是我等死了尚有用,不似你一死便无用也。”牛曰:“牛溲、牛黄,亦是药品,何云无用?”旁一粪蛆曰:“若以能入药为有用,则我五谷虫,也是有用的。”牛闻之叹曰:“原来蛆也有用于人世,可见世上庸碌无能之辈,便连吃屎的东西也不如。”

虫族世界

昆虫部中也有一世界,其世界之中也有朝廷,也有国家,也有郡县,也有官吏,也与别部交涉。昆虫皇帝先是令粪蛆执政,久之,国权尽失,国势不振。昆虫皇帝大惧,下诏求贤。争奈蛆既当国,所汲引者,无非是其同类。皇帝不得已,亲拔蠹鱼,置于政府,而逐粪蛆。久之,国之腐败如故,委靡如故。皇帝叹曰:“吾初见蠹鱼出没于书堆之中,以为是饱有学问的。不期试以政事,竟与那吃屎的一般。”

走兽世界

兽能行仁政,使各兽均能平等自由,各安生业。惟猫则饥饿欲死,无可得食。一日,诸猫急纷纷向各兽辞行,名片上都写着“恭辞北上”。诸兽问:“北上何故?”猫曰:“吾等散居各处,不能得食,故欲入京以谋食耳。”或曰:“北京翰林,也不过就四两银子的馆地。汝等前去,何由得食?”猫曰:“吾闻京师为钻营的总会,想鼠辈必多。”

火石

火石与火镰,相撞相击而生火。火石曰:“此我蕴蓄之火也,于镰无与焉。”火镰亦曰:“此我击撞而出之火也,于石何与焉?”于是镰与石,各自以为是,背道而驰。一日,石欲得火,撞于他物之上,百撞不得火也;镰欲得火,击于他物之上,其不得火也亦如石。于是知相依之可贵,相与言和,复归一处,寸步不离。以为如是,则随时可得火矣。火绒闻之,趋而远避。镰与石相撞相击,火星四射,而旋起旋灭,有如电光,卒不得燃。君子于此,叹刚柔相济之功也。

水晶

水晶精莹如水,质坚而透明。乃傲于水曰:“若之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者,焉能及我之坚凝独立也?”水亦自叹望尘不及,然甚欲有以学之。一日际严冬,寒威凛冽,水尽成冰。乃大喜,告水晶曰:“吾今与尔等矣,若焉能再傲我?”水晶曰:“吾可以为材,雕镂成器。若亦能之否?”冰曰:“云胡不能?”乃投琢工,自献焉。琢工取视之,触手即化。水乃叹曰:“吾今而后,知徒有其表者之未足以为材也。”

黄白

颜色之尚,历代不同:夏尚黑,商尚白,周尚赤,近代尚黄,而西人则尚白。或谈论此中之理,有言以方位而尚者,有谓因五行生克之说而尚者。或曰:“皆非也,随其心之所好以为尚耳。近代人莫不想发财,心之所好者惟黄白物:外国人之想发财,不过想赚中国的银子,故尚白。中国人想发财,乃想赚外国人的金子,故尚黄也。”

团体

雪飘扬空中,随风飞舞,不能自主。及落至地下,乃互相凝结,成了一大块;愈是风来得紧,他愈结得坚,莫想吹得动他分毫。风伯至此,势力威权,都无所用。雪乃遥谓之曰:“你只好去欺那散涣不自由的东西,我等如今已结了团体,你还奈我何?我劝你到别处去罢。”

放生

天下有绝不可解之事,而人咸趋赴之而不疑者,放生局是也。大若牛马,小至鸡犬,皆可送至局中豢养之。此等乃谓之善事,夫亦可谓愚不可及矣。吾曾默计此等放生局,将来必养成禽兽逼人而后已。客座中偶谈及此事,吾又忽作奇想:欲捕蜰虫数千百万,送至彼局中放生。此固明明物命也,吾不知局中人将何以教我?

同治末叶,南海冯竹儒观察任上海道时,拈香城隍庙,见庙廊系一羊,仅具三足,必纵而后能行。群儿围而戏之,或投以石,或故牵之,强使行。观察怜其肢体之不全也,嘱人饲之,使终其天年。人乃慑于观察公之意旨,创为放生局之说,广募捐款,筑室于南门外,使人典守之。自是遂多以牲畜送局中放生者,殊无谓也。虽然,犹有说焉。使若牛若马等畜,彼为我供奔走、司耕耨者有年,今老而惫矣,杀之则不忍,留之则无用,送置局中,待其自毙,此犹可说也。而迷信之徒,动以病故,遂愿放生。病愈,则购一鸡,或一鹅,送局中,而以羊为最多。于是孳生不已。每经西门外,见有于义冢之上放羊者,问之,则放生局之物也。夫义冢所在地,向有放牧之禁,独于放生局之羊,乃得享此权利,毋亦贱人贵畜也欤?曰“必养成禽兽逼人而后已”,非虐谑过虑也。

送死

某纨袴拥巨资,而目不识一丁。室中又故罗列图书,以示为读书种子,故藏书颇富。并延清客数人,日坐其中,以代其应酬。一日,友人走函借书,纨袴拆视,不甚了了,以示清客。清客阅之,曰:“某君来借《宋史》也。”纨袴大怒曰:“我家没有送死的东西,叫他到别家借去。”

作俑

孔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吾则谓始作冥镪者,亦必无后。自神道设教之说起,香烛冥镪,岁耗民财,不可以数计。然香可以解秽气,烛可以取光,当为有用之物。惟此冥镪,一无所用,购归即焚之,乃至再用,又当再买,绝无假借。彼遂以此一无所用之物,据为一大利源,以耗民财。吾以其计之毒,敢武断其无后也。

山神土地

山神与平地上之土地相见,互问其缺之肥瘠。土地曰:“我在平地上,日受万人之践踏,苦不胜言;不如足下之有山可靠,如磐石之安也。”山神曰:“这才是一家不知一家事呢!你看得我如磐石之安,须知遇了穿山甲来时,在我身上硬行穿过,闹得肠穿肚破,好不难受。若你们平地上的,先免了这个痛苦了。”土地摇头叹曰:“你的穿山甲还不常见。须知近来世上多了一种地蛀虫,差不多把我来蛀空了,不比你还难受么?”(上海方言,呼买卖地产之经纪曰“地蛀虫”。)

按:近来更多一班卖矿卖地之大地蛀虫,山神土地,更不知如何痛苦也。

雌雄风

或读宋玉赋“此大王之雄风也”句,疑曰:“风是无形无影之物,何有雌雄?”或笑曰:“自古已有雌雄风之说,汝特不知考据耳。”问有何考据,曰:“凡挟雷雨而至者,谓之雄风;月明星稀,轻云薄雾之时之风,谓之雌风。”曰:“此亦臆说耳,究不得引以为据。”曰:“恶得无据?凡与雷雨同来者,有‘雨师风伯’之说,既称为伯,自是雄的;若月白风清时之风,则又有‘风姨月姊’之称,既曰阿姨,自是雌的。”

投生

一人罪孽深重,死后见了阎王,阎王命判官议其罪。一判官拟之入畜生道中,一判官拟罚作草木。此人述曰:“草木、畜生都不敢辞。但罚做畜生,则请做犬马,不愿做猪羊;罚做草木,则宁做樗栎,不做松楠。”阎王问何故,此人曰:“犬马乃有用之畜,人不肯杀,或足以保其天年;猪羊为无用之畜,徒供口腹牺牲之用,故长大即被杀戮。若夫草木,则樗栎为无用之材,人不我伐;若做了松楠,可供栋梁之用,人又从而伐之矣。”阎王叹曰:“原来凡有血气者,皆以有用为贵;若夫安于无用,苟延岁月者,特无血气之草木为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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