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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龄 长文襄公事略

史善载 甘肃宁夏镇总兵署和阗办事大臣署甘肃提督史公墓碑

丁朝雄 武显将军福建海坛镇总兵官丁公神道碑铭

杨兆璜 休致直隶广平府知府杨君墓表

温承惠皇清诰授荣禄大夫太子少保直隶总督慎余温公墓志铭

倪起蛟福建海坛镇总兵官镇海倪公神道碑铭

孙大刚海坛镇总兵孙公家传(附孙古愚)

许松年前福建水师提督许公墓表

陈步云诰授武显将军福建福宁镇总兵陈公事状

查崇华 按察使衔陕西凤邠道查公神道碑

盖方泌 朝议大夫台湾府知府盖君墓志铭

叶世倬 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福建叶君神道碑

胡承珙 福建台湾道胡君别传

张学尹 张少衡先生墓志铭

赵慎畛 云贵总督赵公慎畛传

何煊 云南巡抚萧山何公行状

巴清德巴清德传(「吉林通志」)

魏元烺 魏元烺传(「畿辅通志」)

沈钦霖 台湾府海防南路理番同知沈君墓志铭

托浑布 兵部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兼提督托公墓表

饶廷选 饶庄勇公别传

曹瑾 曹君怀朴墓志铭

裕泰 裕庄毅公家传

魏源 魏默深先生传

徐鼒 徐鼒传

吕佺孙 吕佺孙传(「武阳合志」)

林天龄翰林院侍读学士林君墓表

孔昭慈 孔云鹤墓志铭

李元度 诰授光禄大夫贵州布政使李公神道碑

俞林 先壬甫兄家传

钟鸿逵 三品衔福建候补知府钟君墓碑

吴大廷 赠太仆卿故福建台湾兵备道吴君墓铭

王凯泰 赠太子少保谥文勤福建巡抚王公神道碑

·长龄

长文襄公事略李元度

公讳长龄,字懋亭,姓萨尔图克氏;蒙古正白旗人。父纳延泰,官理藩院尚书。公由繙译生员,补笔帖式。乾隆四十年,充军机章京;升主事。四十九年,甘肃逆回田五叛,随阿文成公进剿,升员外郎。五十二年,林爽文乱台湾,随福文襄公往剿,克复大里杙,爽文就擒;赏花翎。五十六年,廓尔喀叛扰后藏,复随福公往讨,平之;补郎中,迁内阁侍读学士。

嘉庆四年,迁副都统,授右翼总兵官。五年,川、陕、楚三省教匪扰达州,青号贼徐天德折窜湖北;命公为领队大臣,率兵驰剿。八月,白号贼高二、马五败窜陕,改赴陕西。时公道经湖北房县,会蓝、黄、白三股贼至,即与巡抚倭什布会剿,由南漳进攻。寻以高二、马五屯洵阳王家坪,公率兵分扑,斩、俘甚众;调宜昌镇总兵。旋由鲍家店抄至贼前,分队冲压,斩获千余;乘胜由陈家庄进击,分兵七路,昼夜穷追,生擒伪先锋邹顺等。余匪败窜邓家河,公复绕出贼前,斩获五百余人;得旨奖赉。嗣高逆由楚窜陕,公追剿于白河,败之;又折窜楚境,公由竹山、房县抄截,歼贼百余,擒贼目吴登科等。寻以徐天德等由陕窜楚与高逆合,公由狮子岩分路迎截,歼贼五百有奇,追杀四十余里;又败贼于瓦房口,擒斩千余:得优赉。六年正月,追败高逆于楚、陕交界之大花园。会徐逆仍在楚境肆窜,公复回楚协剿,败其众。二月,败贼于黄沙河、燕子沟等处。寻探知白号贼苟文明、蓝号贼李彬由陕窜楚,公倍道扼其东窜之路,戮伪总兵卜兴昴等于阵。会徐逆图窜襄阳,公设伏截击,俘馘盈千;擢湖北提督。三月,败贼于榖城,擒教首黄正魁等百八十人。旋败贼茅伦山,歼、擒七百有奇;邀赏赉。苟逆寻遁房县,公由紫竹兜绕出贼后,斩擒甚众;命署湖广总督。五月,黄号贼张万林从陕东窜郧县,公督兵进剿,斩获亡算。时蓝号贼冉学胜亦由陕窜楚,复迎剿于秦家坪,克之。六月,败贼渠汤思蛟、刘朝选于刘家湾等处。八月,青号贼由陕奔楚,公督兵由上龛绕至钟鼓山,奋力截击,箭毙伪元帅李大年、伪总兵蒋添受,歼贼七百有奇;均得旨嘉奖。十一月,黄号贼曾芝秀自兴山折窜房县,公由紫竹迎击至二层岩,擒、斩甚伙;复追至连湖坪,败之。旋率兵迎头剿捕,歼贼四百人,伪军师郑三元、伪元帅褚贵悉就擒。七年正月,歼贼于摩天岭;徐贼遁红岩沟,公乘夜用火攻,剿洗殆尽。二月,首逆樊人杰合曾芝秀各股匪窜兴、巴一带,公由兴山会剿,败之于高良坪。三月,贼窜房县,公率兵追杀二十余里,芝秀中箭遁。四月,歼贼于瓦房沟,复败贼于火石岭:赏玉韘、荷囊诸品。五月,蓝号贼蒲天宝东窜罗溪河,公冒雨进攻,坠马落水,侍卫富翰等救出;得旨奖慰。寻知樊人杰、曾芝秀窜渔沱,偕将军赛冲阿等奋力逼剿,樊、曾二逆投河死;赏云骑尉世职。七月,追剿蒲天宝于巴东,蒲逆坠崖死;公自房县搜捕,余匪殆尽。九月,以疾闻,命回京调治。

八年,以提督衔补右翼总兵;寻授古北口提督。

九年,授安徽巡抚。十年,调山东巡抚。未之任,以蒙城教匪余连纠众倡乱,遂带兵驰剿,歼匪党四百,余逆就俘,并获教首李朝士等磔于市;上嘉其迅速。

十二年五月,授陕甘总督。六月入觐时,西宁贼番滋事,命驰往查办。八月,讨平之,获贼目班珠尔贡格等;上嘉其迅速,再下部优叙。寻上「善后章程」四则,从之。

十三年冬,以前在山东巡抚任内馈钦差大臣广兴银两,镌级留任;复以广兴过境藩司邱庭漋禀明动帑办差、公置不究,坐褫职,发伊犁效力。九月,赏蓝翎侍卫,充科布多参赞大臣。十五年,迁三等侍卫,调乌里雅苏台参赞大臣。

十六年,授河南巡抚;寻以前在科布多收受伊犁将军馈送马匹、滥与供支,干部议。

十八年九月,复授陕甘总督。十二月,岐山匪徒万五等因木厂停工乏食,纠众滋事;命带兵剿捕。十九年正月,擒万五磔之;乘胜进击,毙贼六百有奇,生擒陈四等三百余名:得旨优叙。赏玉韘、荷囊。寻歼贼渠吴抓抓于黄官岭、龚贵于阶州,汉江南北均肃清;赏骑都尉世职,并赏还花翎。条上「善后事宜」五则,寻命为伊犁参赞大臣。

二十一年,授伊犁将军。

二十二年,复授陕甘总督。二十三年,劾陕安总兵刘管城任性乖谬,宁夏总兵游栋云违制坐轿、私役兵丁,请褫职、严议有差。二十四年冬,入觐。明年春,回任;命兼署西宁办事大臣。道光元年,以陕甘山岭崎岖,请裁减马兵额,以步兵改补;从之。加太子少保、协办大学士,仍留总督任。公奏请入觐,会山西巡抚成格劾学政陈官俊殴差、纳妾等款,诏均解任,命公于来京陛见之便,暂署山西巡抚按其事。寻疏言参款不能指实,请分别严议;奏入,成格降主事、官俊降编修。二年正月,署直隶总督;适河北九族野番滋扰,命回陕甘总督任,相机办理。三月,檄总兵穆兰泰、马腾龙等击贼于克克、乌苏等处,战屡捷;复败之于乌兰哈达及帮陇山中,毙贼二百;贼大溃,追剿至骆驼山,尽歼之。奏入,赏换双眼花翎。时上御养心殿对雨,捷报适至,因亲书御制诗扇赐之。六月,条上善后八事;如议行。

旋授阅兵大臣、文华殿大学士、管理藩院事。八月,命还朝。十月,以青海野番于奏凯两月后复过河抢掠,夺双眼花翎,仍戴花翎。十一月,回京;赐紫禁城骑马。三年,命充军机大臣、经筵讲官,管理户部三库事,充繙译会试正考官;历充殿试读卷官。

四年,稽察钦奉上谕事件处。十二月,以大学士授云贵总督。

五年,调陕甘总督;未几,授伊犁将军。六年六月,逆回张格尔入卡滋扰,陷喀什噶尔、英吉沙尔、叶尔羌、和阗四城;诏以公为扬威将军,陕甘总督杨遇春、山东巡抚武隆阿为参赞,率诸军讨之。十月,师抵阿克苏时,提督达凌阿已败贼于托什罕河,张逆复纠党三千据柯儿坪,阻大兵进剿之路;公率将弁分路进,悉歼其众:得旨奖赉。十一月,上念边外沍寒,赐裘服。七年二月,师次大河拐;贼屯洋阿尔巴特,夜犯大营,我师击却之。越日,由中路进剿,歼贼万余;追杀三十余里,擒贼党三千余人。上以公忠勇可嘉,晋太子太保。张逆复纠贼十余万抗拒于沙布都尔庄,我师奋勇抄击,逼至浑水河,痛歼之;进剿阿瓦巴特,大兵三路掩杀,俘斩二万有奇;复追至洋达玛河,搜杀净尽。捷闻,赏用紫缰。三月,移师浑河沿,克复喀城。四月,复英吉沙尔、叶尔羌二城,惟张逆窜遁;有旨严饬,夺紫缰。五月,贼屯毘拉璊迎拒,大军奋勇夹击,杀贼五千,复和阗。八且,疏言张逆逃往卡外达尔瓦斯之藏堪地方,经参赞杨遇春、杨芳分头出卡穷追至塔尔克地方,斩贼千余;协领都淩阿、侍卫色克精阿力战,阵亡。诏切责公,夺职留任。九月,命回京。十二月,侦知张逆奔喀尔铁盖山,密遣杨芳星夜追之。我军抄入贼后,毙贼三百,张逆仅以三十余骑登山。都司段永福等拥至,张逆穷蹙,将自刎;马甲舒兴阿、兵丁田大武奋力生擒,尽歼余匪。八年正月,红旗报捷。上嘉悦,锡封二等威勇公,世袭罔替;并赏戴宝石顶、两团龙补服;授御前大臣,赏还紫缰,换戴双眼花翎。三月,授都统。

时回姜平定,遵旨回京;赐御制诗扇。五月,张格尔槛送京师,上御午门受俘。礼成,晋公太保,赏换三眼花翎;绘像紫光阁,上亲制赞。寻命郑亲王乌尔恭阿等往良迎劳。六月入觐,行抱见礼于勤政殿,并赐御用珊瑚朝珠、四团龙补服,谕不必进内侍班,用示体恤。复授阅兵大臣,充总谙达,管理藩院及户部三库事,充崇文门监督。八月,正大光明殿凯宴,恩赏银币。旋充繙译乡试正考官,授领侍卫内大臣。十一月,公生辰;御书「平格功成」扁额、「黄扉赞化星辰近,紫阁图勳剑佩高」联句赐之。九年,充经筵讲官,署吏、兵二部尚书,管健锐营事务。

十年,署步军统领。九月,回姜逸犯博巴克纠结浩罕入卡滋扰,围喀什噶尔、英吉沙尔二城;诏公往督军务。十月,仍授扬威将军。十一月,提督哈丰阿、胡超等先后统兵进援二城,围解。公以从逆者应诛,波累者应宥;因筹议「善后事宜」,上嘉其详备。先是,喀什噶尔参赞大臣扎隆阿诬劾伊萨克助逆,命公及伊犁将军玉麟会鞫之;疏白其诬,手敕报曰:『若非卿二人公忠体国,何能平反此狱,使内外夷回慑服!可嘉之至』。十一年八月,加太傅。九月,请以回姜西四城闲地招民开垦,以供兵糈;从之。十二月,命管理兵部事。

十二年九月回京,命管理户部三库事。十一月,补总理行营大臣,复充总谙达。十三年,管理户部事。十四年,命紫禁城内乘舆。十五年,以收受浩罕夷使土物,降四级留任,罢御前大臣及管理部务。寻命兼管理藩院,充崇文门监督。是岁上谒西陵、明年谒东陵,均命司留钥。十六年,复命管理户部三库事。十七年正月,赏穿四开禊袍。自道光二年至是五次京察,皆奉优诏议叙。七月,因病乞休,上未允;九月,复沥陈入告,慰留之。十月上亲视疾,赏尚方珍品,温谕有加。十一月,公八十生辰;诏晋一等威勇公,赐御书「纶阁勳耆」额及「嘉乃壮猷资劢相,锡兹蕃祉念戎功」联句,他珍物称是。

十八年,薨;年八十一。遣疏上,天子震悼,诏人祀贤良祠,赏银二千五百两治丧;其一等公爵,俟桂轮百日孝满后承袭;孙麟庆,赏员外郎,俟及岁时当差。寻亲临赐奠,赐祭葬如礼;予谥「文襄」,诏入祀伊犁名宦祠。十九年,得旨:『嗣后每次谒陵礼成后,将原任大学士公长龄一并开列具奏,派员赐奠』。

子桂轮,袭一等威勇公,官杭州将军。

——见「续碑传集」卷三「道光朝宰辅」。

·史善载

甘肃宁夏镇总兵署和阗办事大臣署甘肃提督史公墓碑钱仪吉

公讳善载,字叔舆,别字松舟:姓史氏。其先,自京兆杜陵至壮侯,居溧阳;其后迁鄞,又迁余姚。明隆庆中,又寄籍顺天;今为宛平人。

自壮侯至公五十八世祖考振常公,早世;祖妣节孝沈、庶祖母王,同心抚孤以有立,是为公考牧庵公讳谦。以闽凤山尉,遭林爽文之乱,城陷,不屈死之。时公妣陶前卒,公先奉父命慎护大母,曰:『以委汝矣』!赴难弗及,震恸不欲生。方是时,百姓为牧庵公义敛,殡于县堂;逸囚数十人枪刃翼蔽,奉太夫人、公子走台郡以免。寇烽鸱张,一日数警,又奉节孝之福州;粮绝,又从其族人于弋阳。

贼平,诏褒死事之臣。公得荫云骑尉。及引见,故事当出隶督标;公独被高宗旨留京营学习。京营有世职,自公始。由守备,累官至南营参将;清操远度,不竞不絿,境治咸肃。大驾春秋岁事,常从属车。癸酉秋,畔民阑入宫禁;仁宗自行在旋跸,公先路清鏖,严捕匪党。九门方戒严,公言于步军统领索绰罗公,请开城便民,以安众心;仍徼巡密詗,匿贼者罔赦。如言事定,时论称焉。统领以是知公,数引荐;数年间,擢中营副将。军政一等。又以陆路总兵举。

公德器凝定,每应变如平时。上尤稔知公,登极逾月,即拜宁夏镇总兵之命;至则严纪律、除戎器、补佚马、练部曲,而厚劝赏。抬炮之制,火器至捷,公创为之;遂以入奏,寻敕下各镇皆用其法。尤善恤士卒,因知其材否、良恶、怯勇,奖拔皆允其任。

回疆五城陷,公以杨忠武檄,帅千人西讨。始扼守库车之沙雅尔;杨威将军至,调随营,统吉林索伦兵为前敌。继又以粮运将不集,委公为翼长,总后路督运,驻第九台巴尔楚之生地庄。冰澌泛滥,路绝;公于第十一台衡阿拉克迤北得沙冈处,伐木开道十余里,道通,运以无阻。和阗大臣死事,奏以公署理,并侦缉玉努斯逸匪。时所过村堡,大抵空无人;有获者,反复讯,无从逆迹,即释之。先,余帅步云斩所获者,将入告,邀公连署名;公谢曰:『子之功也』!固言之,卒勿署。公处事以诚而性仁让,虽悬军荒外,不易其素守如此。和阗城被焚,回民畏役,四遁。公先张示,具言使者所以劳徕安集之意,速归无恐;则葺垣墉、劝屯种、省征调,民闻风还业。岁适有秋,运面十万斤军中以继饟,又送絮袄裤各二万为冬备。寻奉命还镇,复得旨交部议叙。

己丑春,署甘肃提督。是冬,引疾归。时长子致蕃官刑曹,公京居十年。致蕃出守福宁、调福州、擢官江苏常镇通海兵备,皆就养。

公颀身广颡,为人厚重坦易。其论事,言尽而气益和。尚信义,一诺死生无变。喜为诗,工书法。嗜老子「道德」之旨,观物从容,萧然有以自乐。癸卯冬仲,书谕其子致昌大梁谓:『天寒不得游金、焦二山,但看医书遣日耳』。后数日病,遂卒。

后二年,致蕃等奉公葬于山阴谢墅官山■〈山奥〉之阳。配李夫人,祔。既封,宜有外碑之刻;致蕃以属仪吉,不敢辞。铭曰:大忠之门,有浚灵源;笃生伟人,壹志谌亶。曰惟忠孝,厥本是竱。服事三朝,其政荡平;入奉京辇,出守边键。内清外谧,祗天子令;众处博爱,功成不言。茂德余位,施之后昆;伯仲科第,诸子皆彦。孙也代隽,■〈镸差〉分不闻。丰江沄沄,千岩峮嶟;东溟其,逝磐石长存。

——见「续碑传集」卷四十九「武臣(二)」。

·丁朝雄

武显将军福建海坛镇总兵官丁公神道碑铭龚自珍

乾隆中,国家修大刑于闽岛之外,福康安公、海兰察公先后成大功以去,光于祀典;凡百戎臣,或有赏及后裔、名附史官之牒。其有官不过隅镇、名不挂勳籍,身历百战于狂涛巨鲸间,几为忌者挤,致之以无名之死而危以功名终,则有通州丁公。

按状:丁氏出自齐太公之孙丁公,世霸营邱;末胃播迁,入本朝,家于江南之通州。曾祖某;祖应举,江南狼山营守备,父国升,苏松镇游击:皆封如公官。妣张、生妣陈,皆封夫人。公父官松江,遂家焉。公讳朝雄,宇伯宜。以松籍起家,由右科历数官,屡迁至福建副将。四十八年,岛贼黄在庄叛,公佐黄仕简讨平之,列军功一等。

闽事之荄也,公詗知林爽文有谋,必屯兵东港以与凤山为犄角势。及凤山警,公方赴引见北上;半途驰还,白总督常青:『贼不足虑!请假某兵剿东港,且断其粮道,即凤山溃矣』。因进指画缓急状。常青不听,惟专意凤山,檄公偕总兵郝壮猷趋鹿子港。擒贼目杨朝派,克凤山;非公意也,人以为公功。贼果大炽,益蔓延;檄公守鲲身,又檄公守郡城。公于鲲身,则招土番千人,敌贼万众,矢石俱尽;而贼目潘猛伪乌龙旗不下,公命守备邱峦拔之。猛走,鲲身平。公于郡城,则战少守多;未至,先破贼中途,路始通。遂遍阅城楼、屯栅、池隍,不治者整之。时总兵柴大纪守诸罗;公守郡城三阅月,皆食豆饼,发触冠数寸,贼不得逞。诸将恃以成战功于外之数者,亦非公意也,人又以为公功。至是,而讨东港之命下矣。常青非公无可使,而以八百人与公;请益,则曰:『战不利,则守舟中;舟不可守,退而益兵』。公曰:『为国死,命也;大人即不发一兵,某亦往』!拂衣上马行。至东港,贼众且数万。先时,海中有淤浅,虽潮至,舟不通,贼以是不设备,伪军师吴豹、伪将军洪贺纵饮酒;天大雷雨,水暴长丈所,公坐艅艎指挥缚群酋,遂登其炮台。贼大惊,急近战;公曰:『我幸踞炮台,天也』!遂发大炮,诸火器继之,光尘蔽天,贼尸抛满崖澨;获伪将军李老合,逐北三十余里,乃倚山为营。夜半,忽有数百人大嗓过溪;公戒众勿出。少选,又有数百人直扑大营;公益不动。天明,尽掩之,军中不知其谁何;迹其尸,皆赤发而裸,盖番人乘间为声援者。公踞地势,故无恐。林爽文遣其党来援,公筑垒围之;贼溃围出,公料其必奔茄藤,先令守备郑其仁以步卒三百伏于路,而亲自中道追之。贼遇伏,卒败。余贼遁,将渡溪;公挤而溺之,遂获豹贺,东港平:时乾隆五十一年某月也。计大小七十三战,八百人扶伤痍以完,智勇无出公右;而常青蔽不以上闻,第令公摄海坛镇总兵官。福康安公至,始奏即真,公仍留台湾防御。比林爽文就擒,始莅任。

海坛固雄镇,环海大盗时出;侦问斥候稍疏,即大为民害。公督率舟师,为游兵迎捕。盗林■〈髟上赖下〉舵、林明灼者,海之酋魁也;公得■〈髟上赖下〉舵于浙江洋,而明灼适以戕参将张殿魁。事闻,高宗纯皇帝震怒,严责总督伍拉纳。伍惧,以责公;公请身任。一日晨出,飓霿四塞;公喜谓诸将曰:『今日得报张公矣』!遂令众船齐进。果遇明灼于大麦洋,俟其近,力踞上游纵大炮,连毙贼头目。明灼知不免,跃入海;叶把总钩得之。功状始上闻,有旨召见;未行,而总督又调公台湾镇总兵官。渡台后,复还公于海坛,摄水师提督。

五十八年,以捕会匪功,奉旨加四级。五十九年。循例入觐;途次病甚,乞两江总督苏灵阿代奏,乞骸骨。上方向用公,特旨令回籍调理,俟病痊即行奏请陛见。冬十有二月某日,甫入上海县境,卒于舟中;年六十有七。

公轻财爱士。官闽时,有广东举人曾中文欠榖数千石,有司以军需不给,将置之法;公奇其才,代偿之。后曾为义民长,以战功赏巴图鲁,仕至理番同知。公配陈,封夫人;后公卒。公有丈夫子二人:廷珊,国学生;攀龙,武生,苏松镇左营守备。孙四:钟杰,武生,浙江千总;钟琪,国学生。

以嘉庆二十一年十月初二日,奉公暨陈太夫人合葬于松江细林山祖茔之侧。越九年,神道之文未具,钟杰等以公扞大患而世莫闻,愿文章之士发其光,则与载于官书者异日出入必互见,故来乞书于碑。铭曰:告下车者曰:是百战百胜者丁将军之墓;再告下车者曰:是百战百克而无炳炳于时者;三告下车者曰:是将军之孙钟杰、钟琪泣述功烈,有衋于其心。是为史之别子龚氏之言,用卒告阐烈之君子。今年实道光五年。

——见「碑传集补」卷二十九「武臣(一)」。

·杨兆璜

休致直隶广平府知府杨君墓表王拯

道光二十五年冬,故广平府知府杨君卒京师。明年,其孤宝臣以丧归其族之新茔于浙江海宁州,待时日而后葬。既以君状,走求其乡陈御史庆镛为文铭幽;又寓书乞余文,将表诸石。惟余及宝臣交最久,故同官京师,以通家子见君。君昔从宝臣,得余所为文,独谓「此异日当为一家言」,尝以其乡文人朱梅崖相况许。今为君表墓,曷可不文辞!

按状:君讳兆璜,字古生。先世江南;至明有以功授邵武指挥同知者,家焉。祖春秀、父瑛,皆以君贵,赠大夫如君官,妣封恭人。

君生异敏,读书数行下。弱冠,补县学。以古文词,受知郡教授吴先生贤湘。家贫,橐笔出游,尝一渡海赴人聘,修「台湾府志」;不合而归。读书邑万峰庵,励志勤苦。

嘉庆戊辰,中福建乡试。己巳,成进士。明年,以知县发浙江,补金华令。癸酉,充浙江乡试同考官,得邱登等八人;又荐汪家禧经文卷,不得售,时人称特识。援豫东例,捐升知府,选广西柳州府。抵官七月,将以事去;适丁母忧。服阕后,复以筹备例,捐复官。道光壬辰,选直隶广平府知府。历五年,引见;休致。

君性高伉;两为郡守,皆以忤上官,落其职。官柳州时,与上官夙嫌,因诬参君刑狱不实事;而君亦揭告大吏诸赃不法,成大讼。钦差出覆君案,与所揭者皆实。大吏服诬参,又以罪论遣戍;而君亦以揭上官,论夺职。及官广平,将老矣,气益苍。或有讽君宜稍夷易以赴时者;君咄谓:『吾辈读书,纵不能行所学,奈何使千载陶令笑人』!顾材识周远,挺然能自树立,与人炕慨见肺腑。若以横叵相问,必洞推其隐微而莫之遁。当时虽有穷凶巨奸魁特之才,挟其雷霆风雨之势,日相寻于不测者;君偘偘自将,不稍濡忍以改易其所为,而卒使人波焰自戢。独彼或阳逊而阴贼之,则中其毒螫而身陷焉;而君又洒然笑谓:『若虽能我陷,不能不我慑也』!所官能任事,金华、广平皆有惠政。修武安滏河堤,以元太史令郭若思治此水有功,建滏水神祠;或昧所由,议以淫祀,君笑弗辨也。少壮负才气,不视生产;博览经、史以下,纵横百氏之言。及服官,虽繁剧,公余必手一编。好置书,所至恒数千卷自随。尤耽山水;自罢柳州及得广平中十余年,遨历几偏天下。一至洛阳,观东郡形势,尤感激凭吊,作为诗歌,奇郁骀宕,如复见李沧溟、何大复(?)。登嵩高,累日不欲还。时宝臣方偕家人困流岭表有年,一日得君家书盈寸;及启读之,累十余纸,皆其所游嵩山奇胜及考定涧瀍伊洛水道、前代兴亡遗蹟,弗一言家事也。晚罢广平,宝臣已援例为户部郎中,就养京邸,年六十余矣;故旧凋零,时犹招引胜流,谈讌自豪。世或传其风采岸异,若不敢近;然其中实坦然理道,阅事多而所学亦渐归淳泊。京居,日携宝臣对校司马氏「史记」而下以至「明史」二十四家之言,凡一再周。当时事艰,每夕辍书、阅邸报,辄置卷起,叱吒涕洟。一日,慨然揭其壁曰:『天下势而已矣,生人运而已矣,天地之德好生而已矣,圣人之心纯一而已矣』。书擘窠而势尤旁魄。呜呼!君之心,殆孰察夫天下古今之变,而深究数千年上下学术、治术异同得失之际,而为是言;此人之所以省憾于天地之大,而圣人之心之有时而莫如何。晚尤服膺宋儒者言,谓『其所学实,能纂述圣道于灭绝间。呜呼!彼纷纭驰骛,何足以知之』!

余与晋江陈御史庆镛、光泽何刑部秋涛,皆及君晚岁辱知爱者。余最譾学而好撰述,故特着君之大者以复宝臣于葬而表诸阡,或不诬焉。所着文若干卷,日记、史论若干卷,皆未刊;独诗四卷曰「东霞集」者,行于世。子宝臣,孙三人某某。

——见「续碑传集」卷四十二「守令(三)」。

·温承惠

皇清诰授荣禄大夫太子少保直隶总督慎余温公墓志铭英和

慎余制府之尊人印侯先生,为先文庄公视学山右所取士。后乾隆己丑成进士,再出先公门下;官京师,过从数数。岁戊戌,慎余以拔贡入都,印侯携之谒先公于私第;时余方侍侧,先公顾而语曰:『印侯之入学也,来谒时,肩甫与案齐;今其子乃以拔萃来,则余安得不老』!相与嘉叹者久之。此余识慎余之始也。后慎余之子启鹏,又为余门人。三世至交垂五、六十年,终始不渝。今慎余没矣,其孤以状来乞余铭,不敢以不文辞!

谨按状:公讳承惠,姓温氏,字景侨,慎余其号也;晚号「七十愚叟」先世出音忠武公后。世为太谷人。曾祖士恭,邑庠生;祖有裕,优贡生,乡饮大宾。父常绶,即印侯先生,由翰林累官户科给事中,诰授朝议大夫;两世俱赠如其官。后以公贵,俱晋赠荣禄大夫;妣皆由恭人,晋赠一品夫人。印侯先生生子三,公其长也。幼有至性,七岁遭母夫人丧,哀毁如成人。长读书,不屑为章句学。倜傥有大略,仪度岸然,望而知为伟人硕德焉。

其历官:由丁酉选拔贡生应朝考,钦取一等一名,以七品京官用,分吏部考功司行走;迁文选司主事、本司员外郎、考功司郎中,调选司掌印。出为陕西督粮道,丁继母忧;服阕,补陕西延榆绥道。丁父忧,奏留军营权原官;服阕,再补延榆绥道。迁陕西按察使、布政使,调河南布政使;擢江西巡抚,调福建巡抚、署闽浙总督,授直隶总督。以林逆滋事,褫职。再以六部员外郎起用,补刑部奉天司员外郎,迁督捕司郎中,特旨充宝泉局监督;出为山东按察使,缘事褫职,戍伊犁。今上即位,召还;未至而授为湖北布政使。旋降六部郎中,补户部广东司郎中;又以前所属事褫职,遂引疾归。

其恩荣:当高庙时,以简放外任召见,许其「有胆识可用」;驾幸五台,居忧在籍,循例迎銮,一见许其可大用,任道员、加按察使衔,赏戴花翎。当仁庙时,任直督,赐五言律诗一章勒石莲池书院,赏穿黄马褂,加太子少保街;剿长垣贼,颁「钦差大臣」关防,授总统,旋改参赞大臣。

其将兵:则在兴汉一路堵竹谿贼于白河,退川匪李树于安康,击楚匪于鹰嘴山;其时有化龙山之捷,石门子之捷,平利孟石岭之捷,安康湘子坪、二郎铺之捷。而军务一疏,谓「宜扼要驻兵以逸待劳」,尤三省所赖以成功者。至断蔡牵于鹿耳门、清滑贼于运河西,特其绪余耳。

其治河:则有衡家楼之役,睢工之役,永定河之役,通惠河之役;而开温榆河新支,又余所建议而公成之者也。

嗟夫!人臣之事君也,苟依违淟涊以幸保禄位,未始不可以功名终;使克自树立、思有以表见于世,则蹉跌往往随之。公三仕三已,亦旋废旋兴。观仁庙之意,特欲盘错以老其材而大其用耳;最后自戍所归,已见用而不终于用。然龙飞伊始,首召释还;则上之知公者久矣,虽三黜又何憾焉!

公以岁丙戌归;归七年,以道光十二年二月二十九日卒于里,年七十有八。原配刘夫人、继彭夫人,今皆合葬。子二:启鹏,己巳进士,内阁侍读学士;启封,甲子举人,刑部候补郎中。孙五,孙女四。即以其年十二月乙卯葬于太名白城镇之枣园戌山、辰向。为之铭曰:其将兵也如神,其治河也底平;由监司而作督,先帝称之曰能。虽不克竟其用,而国家诸大政则皆见诸施行。归老于田,以佚其生;没而有知,视此佳城!

——见「碑传集补」卷十四「督抚(一)」。

·倪起蛟

福建海坛镇总兵官镇海倪公神道碑铭徐时栋

咸丰八年十一月,镇海倪公子澧以先状来鄞,言于其友徐时栋曰:『先公备位总戎,例得树丰碑,载扬嘉续;而不孝随侍日浅,不获悉数其成劳始末。旦夜负疚,递今余三十年。顾其时海上功级与迁除岁月,惟不孝尚知百一二;虽不备,子为我文之,以诏后人。敢再拜以请』!乃者,时栋克葬我先大夫,公子实勤之而未之报也;先德之纪,其奚辞!

按状:公讳起蛟,字安澜,又字翔云。其先,居衢州倪家桥。元大德间,有庆甫者官庆元路教谕,始占籍定海。庆元路后为宁波府,而皇朝改定海曰镇海,故公世为浙江镇海县人。曾大父廷宰,县学生。大父文魁、父士达,隐德不耀;两世并赠至武显将军。大母马氏、母吴氏,并赠夫人。

公以武生,中乾隆五十九年恩科举人。明年,试进士不第,效力本省。嘉庆九年,补温州中营千总。明年,署台州黄岩营守备。其年九月,入浙海尽山洋,追土盗张阿治。忽飓风大作,船破皆死;独公仓遽中得片板,飘入日本界。明日,顺流还;视之,宁波之石浦洋也。始缘岸而上,得生。是时壮烈伯李忠毅公长庚方奉诏统水师征海盗蔡牵,檄公往闽海同击贼。牵以百余艘犯台湾,沈舟鹿耳门拒官军;忠毅集总兵以下攻之,公冒矢石力战。既而牵夺门遁,结粤盗朱濆入古镇洋;公乘兵船追击之,进击之于泉州张坑洋、又追击之于金门返埕洋,斩首七十三级,歼其魁陈烦,获其船三,禽盗目回琅以下十六人。十二年,复击盗于定海之渔山,追之至披山外洋,夺舟三,斩首三十级,获其魁陈角、刘永、郭英,俘余盗九十七、女盗一。是岁,忠毅殁于军。间一年而牵败,海盗平;于是调公为温州玉环营守备。十七年,迁温州左营游击;明年,调中营。二十年,母吴夫人卒。二十四年,擢江南吴淞参将;明年,调松江之川沙。未几,擢京口水师副将。明岁道光元年,署寿春镇总兵。十二月,奉上谕:授福建海坛镇总兵官。余尝综公事状,见公为守备者凡七年。七年之间,斩馘献俘、沈船破贼,其功足以膺懋赏而未尝有一阶之晋、一命之宠。至乎寰海晏定,无可表见;而历岁数迁,终建节钺。呜呼!岂不以末弁微秩苟不能事上官,即不易以战功达帝听;而其异日之卒邀显擢者,虽未必无奇勳伟烈为子孙不及知,抑亦囊者锐身报国,付死生于鲸波鳄浪中,功绩终不容泯没,天故以追酬之耶!有志之士,但观于公,亦可以自奋矣。

公状貌魁伟,少好谈兵。及壮,精将略,治军严;而威爱交济,能得士死力。其守备玉环也,岁大祲饥,民群起围厅署;同知皇急,请用兵。公曰:『是激之使乱也』!单骑慰抚之,皆散走。为条议荒政,不妄刑一人而事定。两任总兵,皆捐俸买义山,以掩胔骼。其官海坛也,虑海中捕盗或妄诬良民,乃白总督,请饬各州、县:凡贾舶入海,尽于篷上大书其郡县、姓名。以是,贼踪无所混;而奸商悍渔,亦不敢事剽掠。前后总督并尝以公名入奏,曰「材长技优、缉捕向前」,曰「明习水务、训练有方」;盖未足以尽其长云。

道光七年六月十四日,卒于官;享年五十有八。配同县陈氏,累封至夫人。公始从戎,洎用兵海上,十余年勤劳于外,不返顾家室;仰事俯畜,赖夫人以纺绩搘持之。官玉环之明年,始挈眷之任;及开阃海坛,复命夫人率子女归里。公卒,教遗孤成立,始终妇道,未尝以贫贱富贵移其心也。后公二十二年卒,年八十。子五人。男三:嫡长秉纪,以国子监生试于乡,更名澧;次秉枢,又次秉彝。成皇帝登极,推恩中外,澧当以荫得官;吏曰:『公甫以副将擢总兵,得荫可正二品、可从二品』。澧白于公;曰『是殆欲勉儿为赀郎也』!辞不受。女二:嫁营把总鄞县郑鳌、镇海县学生邵槐。

澧以道光十一年十月朔,葬公于鄞县明堂隩之陆家山;越二十年,以陈夫人祔。掩封且固,砻石乞辞。余既据状。表大略如右。抑闻之父老:当公始学骑射时,公兄持不可;且曰:『吾家世力田,而仲乃欲以功名显,非家之祥也』!一夜,使公巡稻田,己私侦之。月昏黄,见田中焰焰火光起;奔迹之,有虎方酣卧,大惧而号,而虎亦惊醒人立。审视之,公也。由是,听公所为。而别异财籍,少所分与;曰:『仲且富贵,焉用是区区者』!公既贵,积俸余奉兄以及其弟;治私第成,亦兄弟共之。又尝以本身应得诰命,貤赠兄为武翼都尉。盖非常之人,其来有自,固不得以前史所记为怪诞;而求忠臣于孝子之门,未有内行无足观而外能致身报国者!嘉庆朝诸将,若罗将军之刲股与公之让产,虽以比古名将,奚怍耶!爰再拜而铭之;铭曰:交河之村,光政之里;笃生伟人,奋兴而起。兄曰不可,我世农夫;先故未贵,将丧厥家!鬼神表异,火光熊熊;匪虎旷野,乃公田中。茫茫天风,莽莽海岛;破帆折樯,斩贼如草。海上七年,亦聿劳止;靖海策勳,佚公姓氏。东南底定,有诏总戎;天监不远,以报曩功。公曰『噫嘻!岂紧臣力;臣兄实开,俾无坠职』!维孝维弟,作忠之先;万古臣则,视我表阡。

——见「续碑传集」卷四十九「武臣」(二)。

·孙大刚

海坛镇总兵孙公家传(附孙古愚)俞樾

孙公讳大刚,字剑凌;浙江镇海县人。祖讳玉、父讳燕杰,俱隐居不仕。

公年十八,充镇海水师营兵。旋补定海镇标右营额外外委,五迁而至黄岩镇标右营游击;时嘉庆元年也。当是时,闽、浙洋盗方炽,北接山东、南通两粤,出没数千里。其渠魁曰蔡牵,次则朱濆;牵之艇百数十、濆数十,皆乘风潮往来,飘忽无定。朝廷切责督、抚、提、镇,务获盗。公率兵船巡洋,遇则击之;疆臣以闻,两奉朱批曰「好」!又于奏报功状尤翕赫处,华朱笔作围于旁。盖天子聪明神武,于行间将士功罪,不啻若目击。而将士奉诏书,则感且泣;又震慑股栗,若天威之临其上,罔敢不力。公素勇敢,至是益奋。四年,补福建烽火门参将。五年,署闽安水师副将;旋升广东顺德内河副将,护理南澳镇总兵。闽浙总督王懿德以堪胜水师总兵闻,有旨引见;未至,升福建海坛镇总兵。遂入京谢,召见两次,赐克食两次。

公起行伍至节镇,最大小数十战:战潭头,禽王杜;战拍脚澳,禽杨店;战东西柱,禽范中林;战瑞安海口,禽周伯元;战竿塘,禽李车;战白犬洋,禽林秋秋;战南圯,禽陈发;战北塘,禽刘紫紫;战四礵,禽林免、吴有;战马蹟,禽骆然;战青龙港,禽彭求;战白沙墺,斩茭青六、禽陈宗章;战屿头,禽陈六六、郑康康;战永宁,禽陈角;战台山,禽杨法;战马砌,禽王松;战披山,禽郭淡;战浮鹰,禽陈饱;战大岝,禽李贯;战崇武乌坵,禽林民;战高丽外岛,禽王香;战东峇,禽不懂箫,战韭山,禽王长;战獭窟,禽胡解;战积榖,禽许但;又战竿塘,禽陈海;战北茭,禽陈养;战崇武,禽李得顺、陈元;战祥芝牛山、又战乌坵,禽杨亚豪、翁亚二、亚目;战石圳,禽陈据、江茅;战南日,禽陈亮;战小岝,禽王标;又战祥芝,禽许智明;战壁头,禽栋加舵;战钟门,禽何平平;战小日,禽邱金;战下里,禽陈谈;战五橍厝,禽金抄;又战小日,禽严束邱;战浯屿,禽曾辛四;战东壁,禽高四四;战赤表,禽林星。当日文书上幕府,率曰禽某某等;今略记其姓名如此。其草薙禽猕,无姓名可考者,盖不可以数计;又其余缉获奸宄,非洋面力战所禽斩者,今亦不尽录也。所获盗船七十余艘,大炮、器械、粮食称是;乌乎多矣!当崇武洋面之战,伤于额、伤于左股,仍跃过贼船,禽其魁十有八人,斩首十级;玺书嘉奖焉。方李忠毅公之中炮而殁也,军气大沮;公策励将士,扬扬如平常。十四年八月,会同福建水师提督王得禄追蔡牵于浙,遇之于渔山,麾众直攻其所坐船,转战一昼夜:至于黑水洋,卒裂其舟,蔡牵毙于海。时朱濆已前死,海盗悉平。先后叙功,交兵部记名者一、交总督存记者一、照一等军功例给与军功加一级纪录二次者再、赏戴花翎、赐翎管小刀搬指。韭山之役,以失蔡牵,降参降、护理海坛镇总兵;踰年,仍还其官。盖公之忠勇,仁庙深知之也。每入觐,召见,赐克食悉如前。二十四年,恭逢仁庙六旬万寿,入京祝嘏。恭诣太和殿朝贺,恩礼优渥;同时介胄之士,莫能及也。

公自幼好学,能读「两汉」、「三国志」诸书。驭士卒严而有恩;或以缓急告,辄周恤之,岁散数千金不少吝。有降盗无食,公予之资,使聚其族垦某■〈山奥〉地以自食;子孙繁衍,遂成村聚,因姓公之姓,奉公为始祖焉。公为人如此,宜其以功名始终,称一时名将矣。道光元年卒于位,年六十有八。子六人:奉尧,候选知州;灏,二品廕生,候选通判;鼎鳌,福建福宁镇总兵、署厦门提督;余三子曰奉廷、曰鼎晟、曰凤仪,皆不仕。灏之子怀邦,余为作「古愚君传」者也。

古愚君讳怀邦,字承宠;古愚,其自号也。其祖,海坛镇总兵讳大刚。父灏,二品廕生,候选通判;未选官,卒。咸丰二年,君由监生补廕,应朝考列二等,亦以通判注选籍。君读书尚气节,兼习兵家言;六至京师,慨然有经世之志。时粤寇踞金陵、陷姑苏,浙东西戒严。十一年,宁波陷;君团练民兵于鄞之大雷,得二万余人,谋复宁波。维时诸暨有包立身、大岚有吴芳林、樟村有范邦祚,皆与大雷合;贼至,互相应,辄大胜,于是势愈振。君遣谍者走间道,约官军夹击,贼道梗不得达;乃命其长子琳、幼子琅留大雷办贼,而跳身走定海,与官军期会。同治元年二月丁丑,贼陷定海,搜得君书,知与官军有约;乃大索得之,遂遇害,年六十有一。浙江巡抚左公宗棠以闻,诏赠道衔,视四品官阵亡例议恤,给云骑尉世职。方君之遇害也,琳、琅犹在大雷。四月甲戌,贼由大屿岭突至,琅率一军据岭上,霣石如雨,毙贼无算,禽其渠;琳一军由凤屿出十字港,攻贼垒,毁之。乙亥,贼破大岚,攻樟村;琅往援,贼焚樟村,范邦祚死,琅坠深溪中,半日始出,遂自此得脾疾。四月甲子,琳、琅随官军收复郡城,而琅益病;越二年,卒。未几,琳亦卒。今存者,其中子瑛。

旧史氏前樾曰:余主讲诂经精舍,始识瑛;瑛言于余,请为家传。然总兵公事实,瑛已不能言之;出示履历一纸,则服官本末颇具。所载战功,皆本当时公牍,尚有条理。余因次第之如此。乾隆、嘉庆间,天下承平,一、二海盗出没风涛中,上烦朝廷宵旰;而将帅之臣,各出其死力以求称上意。自咸丰以来,中原扰攘,而滨海亦日以多故;君子闻鼓鼙而思将帅,何能无慨然乎!古愚君以名将之孙,有至性;母卒,庐于墓。又慷慨有大略,卒死王事;可谓不隤其家声者矣;故以附焉。瑛亦权奇自喜;将门之后,固与寻常占毕者异乎!

——见「续碑傅集」卷四十八「武臣(一)」。

·许松年

前福建水师提督许公墓表邵懿辰

公姓许氏,讳松年,字蓉嶲;浙江瑞安人也。当乾隆、嘉庆之交,川、楚奸民蔓炽,海盗乘间啸聚,蔡为大,朱濆次之;挟岸奸、结联夷舶,合数百艘扰浙、闽、粤三方海上凡数千里,垂十数年而后破灭。时语水师良将,推壮烈伯李忠毅公长庚及忠毅所识拔裨将若公及王公得禄、邱公良功等。忠毅之击牵、濆,公等尝为军锋。台湾之役,公及王公别将洎忠毅战殁,讫灭濆者公、灭牵者王公、邱公,三公后皆位提督,继李公任,王、邱并膺五等封,而公亦以炮毙朱濆,特予孔雀翎,世廕云骑尉。其后十余年,公任福建提督;总督以事劾罢。公家居一年,旋卒。卒后又十余年,英吉利寇中国,浙、闽、粤三方驶扰殆遍。时承平久,水师积隳、舟械窳败,而公等部曲亦散亡略尽矣;不获已,取征川、楚时一二宿将临之,水陆不习辄无功,或吹衄至诛死。于是世乃叹公等当日冲历风涛,冒锋镝烟火搏死战于洪波骇浪之中,其事为尤难。又重叹公年寿之不永;脱今犹在,不过七十余,古名将垂暮树功名多矣,以公材留遗至于今日,贼殆不足灭。何文吏牵掣妒娼之患,即封侯赏,岂足道哉!公之卒也,不得蒙易名之典;其葬也,志石未具。道光二十四年四月,于是仁和邵懿辰始因其子锡麟之请,为文以列于外碑。

按「年谱」:公貌魁伟,异常人。幼随诸兄读,辄逃塾驰马,乃就武试。年二十,中武举。再会试,不中;入营效力,以千总擢镇海守备,护参将。时李忠毅公为定海总兵,统官军剿牵等,以公为先锋。自是,海战必倚。公度重洋追捕,屡有禽斩,先后获贼目及舟船,炮械无算。嘉庆初,擢定海游击。李公擢提督,公亦署玉环参将;旋擢福建水师提标参将,仍领北洋舟师。

始,蔡牵踞闽洋、朱濆踞粤,不相摄;未几,牵获闽商巨艇,劫台湾米,分饷濆,遂与濆合。连舸百余入闽洋,戕温州总兵胡振声;复合犯浙海,锋锐甚。时忠毅总统闽、浙水师,遇于扁礁洋;二贼结为横阵。公秉李公令,分舟师为两翼,左右击;而自帅锐师突贯其中,贼不支,遂大溃,几获牵。牵委败于濆,濆怒,党复分。是时贼艘多倍我方;战,公勇气踔厉,铳矢伤面不避。李公大赏爱,益内亲公,乃请公女妻其嗣子。十年,护金门总兵。四月,败濆甲子洋;六月,击青龙港。当是时,蔡牵数大创,乃谋夺台湾为窟穴,大举贼众,尽载所掠财贿入台湾,树旗称王,攻府城;他贼万人别屯州仔尾,沈舟塞鹿耳门,以拒官兵之赴援者。李公至,不得入;谍知南汕、北汕、大港门可通小舟,令公及澎湖副将王公乘澎船入攻之。公与王公议曰:『我师少,难以力胜;贼船巨而重,诱使胶于浅,且用火攻,乃可破也』。明年正月,伏兵浅沙,亲挑战;贼果入伏中,火败之,连战皆捷。二月朔,公夜率锐师跐海水登州仔尾,焚其寮;牵反救,公与李公夹击,大败之。明日,复夹击,大败之;牵穷蹙,将就禽。忽鹿耳门潮涨,扬所沈舟,牵得窜出;公复与李公夹击,败之。是役也,公为军锋冠,前后夺舟大小数十,焚寮及舟无算;杀贼数万,横尸数十里:台湾获全,威名振海上。十二年春,及李公追牵至广东沱澝外洋,奋力冲击,头面手足皆伤;诏褒美,实授金门总兵。其年冬,李公战没于广东黑水洋;公闻,愤甚。明年春,追牵至粤洋,及虎门镇孙公全谋合力击破牵所乘大船,牵易他舟遁入夷海。十二月,至长山尾洋,追及朱濆,大战至夜,濆百余艘列阵如长蛇,最中一巨舰,悍不可制;度为濆舟,集力攻击,濆及亲党皆炮毙,独濆弟渥脱去。明年,官兵歼牵于北洋,渥率其众降于闽。于是二巨寇皆灭,海洋谧清。公亦伤疾发,告归。寻丁母忧;服除,授甘肃西宁总兵。未至,调陕西延绥,又调福建漳州。居漳州四年,海上无事,间为民兴利去害,甚得军民心。

嘉庆二十二年,英吉利兵船驶入内海,谋狡异;廷议豫防,乃增天津水师总兵,以公宿将移任之。居天津又四年,夷艘迄不至。

道光元年,议裁撤,调公广东碣石镇;俄擢广东陆路提督,调福建水师提督。为提督五年,总督赵文恪公慎畛深相知爱,言计悉听从。代赵公者尝与公不相能,乃坐台湾民械斗;公驰案不即决,为迟误军事,并镇协官劾之,并落职。寻格众论,请仍以都司游击起用而;公已病,不能兴矣。

公生于乾隆丁亥年闰月二十八日,卒于道光丁亥年三月二十二日,葬以己丑年十一月十日。曾祖寅、祖宗卫、父灏,并赠振威将军;母张氏,赠一品夫人。娶胡氏。子四人:锡麒、锡麟、锡祯、锡祥;皆侧室出。墓在其县一都丽嶴犁笔山之原。

——见「续碑传集」卷四十九「武臣(二)」。

·陈步云

诰授武显将军福建福宁镇总兵陈公事状孙诒让

公讳步云,字锡镳,别号锦堂;世居瑞安城东清泉乡篔簹村,至公始迁邑之城南铺司街。曾祖顺卿,县学生员;祖迪生,国子监生;父国柱:并以公贵,赠武显将军。

公生七岁,而父赠武显公卒,母木太夫人抚之成立。及长,容止伟然,异于恒人。家故儒族,自赠公卒后,贫无儋石储;乃弃而学贾,非所好也。顾好习拳勇,投石超距;以艺雄其曹伍。邑东南厢多恶少年,群行横恣,为乡里患;莫敢谁何。公心不憙也,遇诸涂,必痛折之,不少假。诸少年怒,聚谋将辱公;公与角,辄挫其众,皆悚息遁去。由是,以勇名于邑。年二十一,入瑞安营左标为守兵。随副将巡海获剧盗,以功拔补右营外委,升镇标左营把总、右营千总、镇海营守备、定海左营游击、镇海参将、福建闽安协副将;授定海镇总兵,调广东琼州镇、浙江温州镇、福建福宁镇。历署温州中营守备、黄岩左营游击、玉环、乍浦参将、福建金门、海坛二镇总兵,护理黄岩镇总兵。

自乾隆季年闽贼李发枝引安南艇匪扰闽、粤、浙洋面,沿海奸民蜂起附之,分为二帮:在闽者为水澳帮、在浙者为凤尾帮;而蔡牵、朱濆纵横海上,势尤张甚。于是当事始议整饬水师,百计剿捕。然水战与陆异,以十丈之舰与寇驰逐于大海之中,风波险诡,眴息异形;虽有健者,多怂剽眩惑,失其故步。自非深习水战、魁海非常之士,莫能尽其技也。公勇敢、多智略,自入行伍,即隶水师,于海上风水沙线及海防利害,尤谙习;而善抚士卒,得其死力。自起行间以至专阃,扬历七镇咸在海疆,所至威信风行,千里肃谧。大府倚以治盗,前后所获盗及船械不可胜计;而功尤伟者,莫如沈蔡牵。当壮烈伯李长庚之亡也,牵几灭而复振;朝廷以壮烈部将邱良功为浙江提督、王得禄为福建提督分领其兵,而严旨饬闽、浙督抚,俾会师剿贼。嘉庆十四年八月,牵犯浙洋,方连樯集渔山墨水大洋;时公以把总随王提督领舟师追剿及之,而邱提督亦以浙师来会。牵联巨艇数百为椭陈以拒官军,中楼船大倍常制、上县五色帜,则牵之坐船也;王提督命公驾船,以卒四十冲其前。公遂命捩柁径向牵坐船,戏下卒有难色,斩其一以徇;众惧,不敢违。既迫,而我舟小,贼舟俯瞰,势不相当;公与殊死战,相持未决。会两提督亦引舟至,贼回顾耸惧;公急燃火罐投牵舟,舟火发,贼众惊扰。公乘间以长孑钩其舷,率数卒跃而登,持短兵与搏;擒其伪将陈盻、刘水,斩其众殆尽。欻一女子由覆版中持两刃而上,公迎击,猝以矛剚其胸,遂溺于海;盖牵之妻也。时船被焚,危没;而牵犹踞柁楼以利刃自卫,公顾欲击之。忽闻隔船疾呼曰:『贼舟已与水平,陈将官犹不舍耶』!视之,则邱提督也。然提督船与牵船相距犹数丈,势无由登;乃命放长纤水中,公援以上。比公登,而牵船没矣。是役也。公身受重伤三十有四创。及罢战,两提督皆来慰视,嘉叹再三。总督上其功曰:『把总陈步云首先过船,独力攻沈蔡牵正身盗船,功最』。得旨优叙,并荷银牌、玉扳指之赐。及道光十年,公以闽安副将入觐;宣宗召对圆明园,犹问曰:『汝即昔年随邱、王二提督攻沈蔡牵之陈步云耶』?垂询前后战功甚悉。比归,未及两月,遂有定海总兵之擢;盖其荩劳伟积,迎邀眷顾者如此。

公之由定海移琼州也,总督孙文靖公深惜其去,具疏奏留;朝廷以琼州重镇,宜得贤将填抚,不许。既至镇,穷边孤岛,水土瘴恶,群黎错处其间;黎有熟、有生,生黎尤悍鸷,喜为乱,州县数被其害。公至,以诸营所用火器皆窳拙不任用,捐俸改制,选精卒训练之,豫为之备。黎震摄,咸受约束;讫分之去,州无黎患。及移摄金门,盗■〈木叜〉三百余出没境内,敓略无虚月;公至,募水勇,督将弁严治之。不逾月,芟薙无遗踪。

公既以海战立奇功,然性廉谨,身为闽帅,家无余资;又素伉直,遇意所不可,不为大府挫。顾好儒者,遇贤士,辄折节与交;若不知其为贵人也。其为黄岩游击也,总督董公教增以朱、蔡荡平,海姜安谧,议裁减水师艇船以节糜费;公入谒,即力陈其不可曰:『海战所恃以制盗者,莫如船。旧制师船形制卑窳,不任剿贼;自故壮烈伯李公议制艇船,其制高大坚致,配兵多而载械备,其利十倍于同安夹板、快驹诸船。今一概裁之,则缉匪无具;海滨伏莽复发,额设师船不能敌,非计也』。董公瞿然曰:『吾问诸水师员弁皆迎意随答,无有陈其不可者;微君言,吾几误』!遂寝其议。同邑举人鲍君作雨,笃学士也;公在定海,延之幕中,戎政机要必咨而后行。尝以定海为浙洋要地,县故舟山,孤悬海外,额设镇兵二千五百余人,分守口汛及配游哨战舰者过半,城内守兵不过千人,不足以资守御;宜广训募,助以团练,以厚其力。又以衢山自国初以来久为弃地,今海禁久开,内地生齿之繁十倍国初,贫民渡海私垦,官辄封禁,然私垦终不能绝,徒资吏胥婪索,加以诸方杂处,蓄为奸薮;不若蠲禁,恣其垦种,设官收赋,稽诘保甲、清厘赋则,使奸无所容而民得安其业。数年之后,必为沃土。又以海姜要务,莫先于卫商弭盗。与鲍君商榷,各为议上于当事;格于例,不得行。盖其沈谋远略,儒吏有不逮者,斯又当于古名将求之矣。分之调福宁也,年已六十有七;春秋既高,会左足伤发,乃奏请开缺。回籍后数年,西夷构衅,海姜多事;天子方侧席以求将才,而公则已老矣。然夷■〈木叜〉犯浙,果先陷定海;而衢山私垦,后卒弛禁:咸如公言。

公卒于道光庚戌,年七十有七。子禹莲,议叙国子监典簿;孙保隆,县学生员。

诒让自少窃闻嘉庆间戡定海寇,一时名将多浙产;而朱、蔡之灭,吾邑许提督松年与公功最伟。许提督之平朱濆,姚按察莹及邵员外懿辰纪述略具;而公之沈蔡牵,世或未知其详。诒让从保隆读公手录「年谱」,始得其梗概;谨刺其荦荦大者,状以为国史要删。其他缉捕劳续,公为不口,不复着也。

——见「碑传集补」卷二十九「武臣(一)」。

·查崇华

按察使衔陕西凤邠道查公神道碑包世臣

道光辛丑九月十三日,前陕西凤邠道加按察使衔查公卒于白门侨第。其孤同知衔江苏即补通判德基、候选布政使司经历德本卜吉于城东冈山麓,以癸卯某月某日举葬。既蒇事,涕泣来告曰:『先大夫生平相知之深,无如表叔;当世任斯文之重,一言不苟下,可以信今传后,亦无如表叔。今窀穸已安,而墓表阙如;敢以请』!按公于先母氏为族子,里居相距仅二十里。嘉庆甲戌相识都下,论议如笙磬;相得之欢,亲丳中无与比者。虽衰颓不文,固无以辞。爰述予所习知而确凿有据为天下共闻见者,编次之以授德基,使刻贞石于墓道,以告后来曰:公少小孤露,群从莫相恤,不能卒儒业。乾隆己酉甫弱冠,徒步五千里入闽投所亲;既至,则无可弛担者,寄逆旅佣书以就口食。好问、好察,渐通晓时世事。以书记游小吏署数年,为福州将军魁伦所知,延入幕府为腹心之友。乙卯,闽中大狱自浙起,上悉逮诸大吏,而以魁公署督事,主其狱。闽中州县少自然之入,历任大吏责供张无艺,纵所属罗织大户勒钜贿,民不堪命。是狱既结正,贪酷之吏悉伏辜,其风遂息,闽民始有生人之乐矣。大吏继者争客公,复醵金援例以通判留闽。

嘉庆己巳,钜盗蔡牵歼于海,当路归筹策功于公,拜五品顶戴及花翎之赐。牵平后,南洋惟朱渥为猾贼,欲归诚而无可托命者;公既得要领,只身至舶上见其男妇,谕以祸福,遂受降而返;洋氛靖以至今。

壬申,署台湾淡水同知。下车,即访获妖言惑众之高妈达,讯得刘林、祝现定以次年闰八月望在都举事、四方起应之情,通详请奏。刘林者,林清别名也;上游以其语不经,仅照寻常传教例论决。及癸酉十月,台湾闻都中九月十五之事,而高逆伏法;后其党已解散,竟得不起。假疆吏据实入告,先事扑捕,何至啑血阙廷、毒流三辅哉!其甚者,癸酉九月十四日,芦沟桥巡检飞报「祝现等奉林清命,定十五日午时进宫滋事,党羽本日已入城」;而兼尹尚书并不部署防卫,唯以「事宜委婉劝谕,不可冒昧声张、酿巨变」为批答。又前此陈德之变,虽睿庙至仁包荒,然其事卒疑不能明。及癸酉八月代理山东金乡县吴阶捕获逆目崔士俊,究出嘉庆八年陈德偕祝现、林清至崔士俊家住一月,赶车者为支进才,始知陈德本林清逆党,并无别故。而东抚以事属既往,删不入奏,使陈逆疑团至今莫释。近世大吏遇小民茹素祈福者,莫不张大其词,以衒能邀功;至于防微杜患、别嫌疑、机栝攸关至钜者,则虑其别无证据、事难收拾,置不问:以贻伊戚,比比然矣。

甲戌,公当以道员谒选,乃去闽,需次都下;丁丑选河南南汝光道。己卯,恭值睿庙六旬万寿,普施惠泽,免民间积逋。河南例有帮河工料价摊征,民间逋数甚钜;又山东以窜入官亏奉严旨,河南因惶惑不敢发。时公以摄臬在省,力持损上益下之义;疆吏夙重公,卒用其议。虽不尽如指,而案得照覆,实惠及民为十八省之冠。老教头刘松之缘坐子逃,遣刘文焕数十年海捕无获;公侦知其传教于安徽之宿州,委员往捕,解豫讯办。未定谳而公奉太淑人讳,去官;然邪教根株,至此遂净尽。

道光壬午,服阕谒选,得陕西凤邠道。乙酉,逆裔张格尔扰新疆南路,调主嘉峪关军需局事。自川、楚军兴,费帑累大万,与军事者莫不饶沃;将吏习川、楚之故,支销多重复。公不避嫌怨,核实应付。大兵出关时,佥谓当长雇马驼送军装;公以内地马不习关外寒苦,必多倒毙,且关外台站皆有伺应,关内长雇到彼适用,唯增喂养费,开销重沓,不便。议者无以屈,节帑至二百余万两。事蒇叙功,加按察使衔。公在监司任内,摄豫臬者一、摄秦臬者三。凡案有疑窦,皆于初详指驳,使属吏得研审更正,招解后无复翻异;以故得依限完结,官民胥免拖累焉。

乙未,公年六十有八,悬车遂初;本籍故无田宅,卜居白门青溪之侧。计公幕闽二十年、官闽十年、官豫三年、官秦十二年,先后决大疑、扞大患、饬官方以苏民气、靖伏莽以奠民生,皆持大体,不事声色。然初为丞倅,即系理民剧任;洎当刑名总汇地,虽能者苦丛脞,而公卒未尝以公事罣纤芥吏议。其谨细慎微、检点周至,又有如此者。公幼历艰辛,未得博涉书史。出门同人(?),始乘暇隙亲群籍;而吐属尔雅、翰札隽妙,馆阁诸公罕能及者。从前为诸侯客,虽被信任专而且久,然因人成事,岂能尽如我意;及任监司、摄提刑,又事事须关白,取进止。若以分之才识阅历独当一面,则功业可以广暨;而限于资格、又所居已僻,莫能为推挽者,故所就遂止于是。然被其泽者,歌咏慈祥;闻其风者,企仰俊杰。吾乡先达有赵先生青藜,以编修改官御史,勿欺而犯,权贵侧目,能不负所学;叶先生居仁,以进士官广东知县,清操自厉,诚格幽明。惟公通人情、达事变,与赵、叶两先生前后鼎立,为吾乡之伟人矣。

公安徽泾县人,讳崇华,字九峰,晚号实奄;年七十有四。

——见「续碑传集」卷三十四「道光朝监司(一)」。

·盖方泌

朝议大夫台湾府知府盖君墓志铭梅曾亮

嘉庆初,贼起川、楚,以文吏着杀贼功者,四川刘公清、河南林君岚,陕西则盖君方泌也。

君字季源,亦字碧轩;山东蒲台人。曾祖越、祖国杰,皆县学生。父讳熙,早卒;娶靳恭人,无子,以弟子为后。本生父讳东烈,任安徽司狱;本生母,王恭人。自祖以下及本生,皆赠如君之官。

乾隆五十六年,以己酉科拔贡,就州判陕西,署汉阴厅通判、石泉县事。署商州州同,时嘉庆三年也;治商州东百里,曰龙驹寨。寨之东,河南;南出武关,湖北:路四通,绾商贾输写之会。又多林莽山径,易凭匿。贼自武关入陕,寨数创。君始至,民吏扫地赤立。而贼酋张汉潮拥众至,乃置药面中,诱贼劫食多死,遂西走。大军乘之,汉潮由是不振;然且扬言曰:『必报若」!君集众谋曰:『贼虽去,必复东。若等逃,亦死;守,不得耕种,亦坐卧死。我文官也,无兵;若能为吾兵,当相为全活尔命』。众议三日而后,复曰:『生死惟命』!乃筑堡聚粮,据见户三丁抽一,得三千人;无丁者,以财佐兵械、粮糗。且教之战,辰集午散,曰「无废农事」!四年,贼屯山阳、镇安,将东走河南;迎击,败之。又击贼于铁峪铺,逐贼入林中,矛折;贼已近,夺矛以毙贼。时贼据山上,而伏其半于沟;乃分兵翦伏,夺据其东山上。数乘懈击之,杀伤过当;贼宵遁,卒不得东。后贼由雒南东逸,君驰至分水岭,间道走铁洞沟,出贼前;而伏贼错愕迎战;遂败,杀数百人。乡兵名,由是大振;自武关至竹林关乡兵,皆请隶龙驹寨。五年,知州困于贼;君驰百九十里至北湾,贼惊曰:『龙驹寨乡兵至矣』!遂遁去。是时,贼屯商州西及雒南、山阳各万余人,集众势欲东出。君合武关、竹林兵二万人,列三大营以待,贼不敢前;而闻杨忠武公以兵自商州至,即前击贼,东西夹攻,贼大败,几歼。是役枕戈而寝者五十日,游击诬以事,解职;大吏直其谩,得留任。贼遂相戒,无过商州。八年,贼平,始授盩厔知县。公在商州六年,贼出入陕西。久无所掠,利锐欲窥河南甚,狼奔鼠偷,情状捷出;而眇然以一文吏,不凭一城、籍一饷,起千百农家子于逃亡饿羸之余,抗坚悍滑习之贼于必争之冲,摧锋守坚,贼死突不能入平地,便奔走牢困山谷,卒就擒灭。夫古人有身受重寄,一失守,纵贼出隘,奔腾溃漫不可收拾者;人必举后此祸败之罪,归重于首祸之人。幸有大力者当之,奔腾溃漫之祸泯不复见;又习而忘之,未尝以归罪于败者之重,增重于成者之功。然则惟无赫赫之名,而其功乃有益于人国:此固君所不得而辞者也。

在盩厔,犹时时入山搜贼,巡抚方勤襄公奏赏蓝翎;又生得十三年宁陕倡乱者四十余人,奏授宁陕厅抚民同知。睿皇帝召见,问商州事甚悉;授四川顺庆府知府,改成都府。

十八年,岐郿有贼入川,以乡勇屯川、陕通路;贼知为统龙驹寨乡兵者也,即遁归陕就灭。

母忧服阕,授福建延平府知府,改台湾府;两摄台湾道事。

道光三年,以病归里。十八年六月卒,年七十一。

君始在陕、后在川,皆以知兵重;然精吏事,重民命。其在盩厔,贼甫定,即捐俸振饥、旌死节妇及河滩、马厂、盐法,皆区画久远计。始至顺庆,大吏闻渠县民叛,属以兵;君曰:『此作会人众,客主相惊疑,讹言横生;非叛也。请无用兵』!捕十二人,而其变息。始至闽,以三十金赏,捕得周永和,乃总督命镇将欲以兵取者也。在台湾,所谳四狱皆千百聚群,稍激则变;君一以理谕,民输其诚,蔽罪如法。彰、义饥,捕劫者七十人置之法;天乃雨,民呼为「太守雨」。其行事,操舍适机会又如此。

配万恭人,先卒。里居时,闻君日战贼,忧甚;侍靳恭人前,言笑若无事者。尝诫子曰:『尔守有余;然居官,当求济于事』!有七子、八女。长子钰,陕西佛坪厅同知;万恭人出。次锴、锟、錡、键、铤、鏻。孙男一,女孙二。以道光十九年十月二十八日,葬君于盖村北原上。

曾亮在江南时,尝记刘公清、林君岚及君遗事;君长子后为同年进士,走京师以状示曰:『子于先君尝有述也,请遂成之』!乃系以铭曰:讨贼才亟,募民以攻;始仗其力,终怙其功。养之病国,汰之为贼;勿养勿汰,惟龙驹寨。昼趣尔耕,朝扬其麾;饱德饫义,奋如虎螭。遂遏逋寇,成诛于师;胜兵万人,计臣不知。乌乎此则,府兵之遗;而后事者,可以为规。

——见「续碑传」卷四十「守令(一)」。

·叶世倬

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福建叶君神道碑朱彬

公姓叶氏,讳世倬,字子云;系出宋观文殿学士梦得。后迁苏,居洞庭东山;五世祖士美,占籍上元。曾祖永菁。祖向皋,候选州吏目。父均,邳州州判:并以公贵,赠资致大夫、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福建。公昆弟五人,于次为第二。以乾隆十七年十一月初六日,生于京师。由副贡生,中式甲午科顺天举人。六上春官,不第。时朝廷开四库馆,举为写书官。

五十一年,议叙知县,分发四川。十月,委署长宁县。县私设卡房,犯者并证佐逮系累月,不得释;公至,一日释三百余人,民情大悦。氓俗重利轻生,小忿辄杀子以自明。公曰:『父子,天性也;是可纵乎』!治以故杀子孙罪;其风遂戢。

逾年,拏获越狱盗犯黄于礼。送部引见,特旨升浙江嘉兴府同知,守乍甫海疆。三年俸满,例升知府;未届期,即以太夫人忧归。

服除,选湖北德安府同知。委勘天门水灾;抚军勘灾至,询舆情安否?知府某指岸上田曰:『此间甚丰稔,水灾特一隅耳』。公遽曰:『守言误;被涝者两县、一州有半,何谓一隅?北岸之丰,何救于南岸之歉!且道殣相望、疫疠大行,守安坐署中,未之见也』。抚军震怒;守长跪谢罪,乃免。其强项如此。逾月,复以资政公忧去。

嘉庆四年,赴部就铨,得陕西西安府同知。时教匪未平,大府委赴军需局;公先事预筹,估计料物,事集而费省,上游咸倚重焉。十一年,摄凤翔府事。时积案未清,犴狱皆满;公至,悉纵遣之,约麦秋后诣县。讯非命案,概不准理,幕友持不可;公曰:『大凶之后,莫急于食。若拘牵绳墨,必致惰农失业,乌乎可』!饥民以粮不至,聚县大譁;公发常平仓三千石振之。僚属劝待上请;公曰:『设仓以卫民,粮运阻滞,官之咎也;因是而陷民大狱,可乎?擅发之咎,吾自当之』!大府卒以公为能,持大体。八月,回任。会汉中镇兵变,省中获奸细,询知贼陈大芳等犯西安;时抚军率兵讨贼。公言于方伯曰:『城坚不可猝拔,可无患!唯城中食少人众,忧在内溃。宜清查户口,俾奸宄无所容。贼出平原,必肆掠;宜令四郊老弱妇女并钱榖、牲畜移入城。壮者居守,官带兵据险要控制之。万一失利,退保以俟援兵其可』。方伯从之。贼侦之有备,不果至。九月,摄同州府事。通省赋入,以同州为最,积欠甚多;公至,令里胥开报花户各欠数,将亲摘讯。令下,无一牒;盖欠在吏役,不在民也。勒限追比,积弊顿除。

逾年,提补兴安府。兴安盐课,向听民负贩;十二年,定为河东引地签商行盐,穷民失业者数万人。公莅任,以引课仍归地丁征纳,阖郡便之。十八年,郡大荒;以旱潦情形筹画,计需帑十余万。上官难之;公喟然曰:『某在此休养数年,忍视斯民饥而死焉』?即自劾求罢。抚军大惊,手书慰留,悉如所请。公榜示通衢,某户振几口、某口振若干。抚军叹息曰:『是可为散振法矣』!方饥时,民有讼竹木被伐者;公晓之曰:『竹木经年可长,人死不可复生;奈何重竹木而轻人命耶』!洵阳令以抢掠告;公笑曰:『是好机会!富者屯粮闭籴不出,今抢者日多,人人自危。宜谕令出借乡邻,待有秋加息以偿;过期,官为追给』。民情帖然。一曰,与客饭,平利游击某必报贼众二千余巳至田家坝,举座失色;公曰:『平利距府殆二百里,田家坝财六十里耳;焉有檄至而贼不至者』!卒无事。

二十二年,迁福建延建邵道。时匪类滋多,公禽其魁,徒党俱散。檄县行保甲法,自南平始,千户置一保,保有正;百户置甲,甲有长;十户置牌,牌有头;牌头逐户报上,正册存县、副册存保所。其单丁下户,越数里始有民居;每处设厂头,给委牌木戳,互相纠察。有不法,厂头率民协力禽之;力不足,则报县捕。数月,奸宄肃清。

二十五年,调台湾道兼提督学政。公绝苞宜、谢请托,科试榜发,众咸称颂。上督抚治台六议:一、官宜久任;二、严行保甲;三、招来生番;四、募兵本地;五、筹备积贮;六、分设船厂。方欲大兴政治,而奉旨升江西按察使。

道光元年,迁山西布政使;十二月,护理山西巡抚。时晋省办理丁归粮地完纳;除已定则者,尚有二十一州县地未定。乃量高下、肥硗,摊赋如平定、盂县;平地每亩征银二分五厘,坡地征银八厘:得旨允行。

二年春,拜福建巡抚之命;入觐后,四月抵任。闽省案牍繁委,重犯日积;公辰刻见宾客、午后治官书,三鼓始就寝。会制军内召,公兼署总督;日晨不遑,而心力交瘁矣。

三年,上悯公年老,命以原官致仕。四月,行抵扬州寓,精神稍复。秋后,苦臂痛,就医苏州。忽中痰厥,以九月二十七日终于旅舍;享年七十有二。

公束发受书,弱冠即有志圣贤之学。服官后,闻善若嗜饮食,所在以兴教化、美风俗为己任。西安,延岳舍人震川主关中书院。兴安,行乡饮酒礼,以孝廉董诏为大宾;举白水令王希伊祀「名宦」。悯民间易犯之罪皆陷于不知,刊「山中律例须知」。兴安蚕事不修,作「蚕桑须知」。令属县选高材生宣讲「圣谕广训」,务使家喻户晓,闻者感动。起家令长,浮湛闲曹二十余年;六十后,始守郡;逮受圣天子特达之知,超擢不次,而公年已耄老。天下士大夫知与不知,莫不叹遭遇之隆,而犹惜其才之未尽施焉。

公娶王氏,南河候补州同奎章女;先公二年卒。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乡某原。

子二:长德豫,永定河北岸同知;德升,候选州吏目,出嗣伯兄古田公。女三人:长适霍山县知县朱士达、次适新兴场盐大使毕以恒、季适拔贡王植芳。孙男一人,克昌;壬午科顺天举人。曾孙男二人。

铭曰:贤哲挺生,与世运俱;行身厉志,终始不渝。方壮临民,风行草偃;惠我嘉师,循声已远。分符摄郡,政教聿宣;利甿革弊,如嗜欲然。军书旁午,相机决策;伏莽无虞,力扫常迹。叔子缓带,庾公南楼;一觞一咏,无言不酬。迨登大府,年已笃老;天子倚毗,谓公犹少。兼摄制府,废寝忘餐;勤宵视旦,心力交殚。既赋遂初,平泉近止;寻幽揽胜,赤舄几几。吴榜击汰,茂苑秋苹;溘尔升毂,旅馆饰巾。董道敦业,善始令终;士民载德,遗恸何穷!生葆休问,殁垂荣名;我最其迹,奕世传声

——见「续碑传集」卷二十一「道光朝督抚(一)」。

·胡承珙

福建台湾道胡君别传胡培翬

君姓胡氏,讳承珙,字景孟,号墨庄。先世自徽州婺源,迁泾之溪头都。二十五传至尚衡,顺治壬辰进士,官至湖南布政使司参议;是为君之高祖。曾祖之棅,河南新安县知县。祖兆殷,邑庠生。父远龄,多隐德懿行;生君稍晚,奇爱之。然君自幼驯谨,不烦约束。五岁就传,即颖悟,诵读倍常儿。十岁,能文章。十三,入庠;十八,食饩。岁、科试,联冠其军。嘉庆六年辛酉,君年二十六,膺选拔;其年,即中式江南乡试。乙丑,成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授编修。庚午,为广东乡试副考官。

寻迁御史,转给事中。自以为身居言路,当周知天下利弊,陈之于上,方不负职;故其数年中陈奏甚多,多见施行。而其最切中时病者,则有条陈亏空弊端各条:『一日冒滥宜禁。各省司库支发钱粮,向有扣除二、三成之弊。故藩司书吏,外而授意州县、内而怂恿本官,将不应借支之款冒支滥借。此在领者便于急需,不敢望其足数;而在放者利于多扣,不复问其合宜。至于动项兴修工程,多有署印人员辄行支借,离任后归款无期;则虽应放而仍与浮冒无异。一日抑勒宜禁。州县交代,例限綦严;一切铺垫、衣服、器皿等项均不准充抵。近日仍多以议单欠票,虚开实抵者。在新任之员岂肯甘心承受,自贻伊戚;总由上司多方抑勒,偪令担承。一日糜费宜省。各省摊捐、津贴名目纵为办公,岂尽必不可省!闻州县所解各上司衙门饭食、季规等银,逐岁增加。而无益之费如邸报一事,州县多出己赀取阅钞报,而各省又有刻报一分。闻安徽省此项费用,每年通派各属竟及万金!窃思刻报即不可少,亦何须捐费如此之多!一省如此,他省可知;一事如此,他事可知。一日升调宜慎。部选人员多系初任,或尚能谨守筦龠;前任有亏,不敢轻易接受。惟佐杂题升及调补繁缺二者,其中固不无结实可靠之员;然每多久历仕途,习成狡滑。于升调之时,或诩担承之力以自见己长,或托弥补之名以巧合上意;上司不加体察,轻易受其欺朦。在题升者急于得缺,明知此地之多累,不复顾后而瞻前;在调补者迁就一时,转因原任之有亏,希图挪彼以掩此。究之担承、弥补,皆属空名,不过剜肉补疮,甚且变本加厉』。其言深切着明。又如奏漕船积弊,谓『舵工、水手习教敛钱,纠结党与,江苏、浙江等帮最甚;恐酿成事端』!后数年,果有浙江漕船滋事重案;足见君于天下利弊,访求者熟也。在科道任内,巡视仓廒、东城,皆弊绝风清。

己卯,充顺天乡试同考官。是冬,授福建分巡延建邵道。莅任,编查保甲,设立「缉捕章程」八条,通行各属;匪徒敛迹。上官廉其能,调署台湾兵备道。至即缉获洋盗张充等多名,均置于法。旋即实授;道光甲申,以病乞假调理。台地背山面海,幅源辽阔,民多犷悍,素称难治;君在台三载,力行清庄弭盗之法,镇之以静、感之以仁,民番安肃,率属清慎。事无钜细,悉心综理;用有积劳成疾。然自君去后,踰年而彰化、淡水即以械斗起衅,扰及全台,至动大兵剿定;则君绥辑之功不少矣。

君自少工词章;通籍后,究心经术。遇有请求实学者,必殷勤造访,引为同志;人有投以撰著者,必细加考核,别其是非,不为虚文酬应。解经多心得,不苟同前人;以牵于公事,未就。至是,归里调愈,遂专力着作。君初精研「小学」,熟于「尔雅」、「说文」;谓惠氏栋「九经古义」未及「尔雅」,遂补撰数十条。「小尔雅」原本不传,今存「孔丛子」中,世多谓为伪书;君初亦疑其伪,后乃断以为真,作「义证」。其言曰:『「小尔雅」者,「尔雅」之羽翼、「六艺」之绪余也;「汉书」「艺文志」,与「尔雅」并入孝经家。扬子云、张稚让、刘彦和之伦,皆以「尔雅」为孔门所记以释「六艺」之文者;然则「小尔雅」犹是矣。汉儒训诂,多本「尔雅」;公毛传「诗」,郑仲师、马季长注「礼」,亦往往有与「小尔雅」合者。特以不著书名,后人疑其未经援及。然如「说文」所引「尔雅」之「■〈儿京〉」,则固明明在「小尔雅」矣。其中如金舄之解、公孙之偁、请命之礼、属妇之名,合符「诗」、「书」,深裨经谊。沿及魏、晋,援据益彰。李轨「作解」今虽不存,而所注「法言」曼无邵美,即用雅训;是固足以名其学矣。唐以后人,取为「孔丛子」第十一篇,世遂以「孔丛」之伪而并伪之。而郦氏之注「水经」、李氏之注「文选」、陆氏之「音义」、孔贾之「义疏」、小司马之注史、释元应之译经,其所征引,核之今本,粲然具存;此可见「孔丛」本多刺取古籍,而所取之「小雅」犹系完书,未必多所窜乱也』。又取戴氏震所疑四事,一一辨释;具载本书。嘉庆甲戌,培翬在都,馆于君邸;时方草创「仪礼疏」,昕夕与君谈论。君见郑氏注中引古、今文异字,贾疏多略不及,笑谓培翬曰:『吾当专为书以助子全疏之一矣』。其后在闽渡台,以书笥累重难携,「仪礼」一经,每日公事毕,辄纂一、二条,成「古今文疏义」。其言曰:『郑注所谓「今文」者,乃小戴本,出于高堂生;所谓「古文」者,则「前汉书」「艺文志」云「古经出于鲁淹中」者也。郑君作注,参用二本。从今文者,则今文在经、古文出注;从古文者,则古文在经、今文出注。然今文、古文,各有一字两作者。如「膱」为今文、「胾」为古文,而又云今文「膱」或作「植」;「缫」为古文、「璪」为今文,而又云古文「缫」或作「藻」。且有不言今、古文,但云「某」或作「某」者。殆当时行用更有别本,典籍流传,字多通借。「周礼」故书、「礼记」他本、「论语」异读,凡皆审定声义,务存折衷。此经之注,亦同斯旨。■〈宀取〉其略例,盖有数端。有必用正字者,取其当文易晓、从「甒」不从「庑」、从「盥」不从「浣」之类是也;有即用借字者,取其经典相承,从「辩」不从「遍」、从「膉」不从「嗌」之类是也;有务以存古者,「视」为正字,「示」乃俗误行之而必从「视」是也;兼以通今者,「升」当为「登」,「升」则俗误巳久而仍从「升」是也;有因彼以决此者,则别白而定所从,「乡饮」、「乡射」、「特性」、「少牢」诸篇是也;有互见而并存者,可参观而得其义,「士昏」从古文作「枋」、「少牢」从今文作「柄」之类是也』。又尝撰「春秋三传文字异同考证」。然其毕生精力所专注者则在「毛诗」,所撰「毛诗后笺」一书,采集甚富,后儒说诗之是者录之、似是而非者辨之;而其最精者,在能于「毛传」本文前后会出指归,又能于西汉以前古书中反覆寻考贯通诗义,证明毛旨:此则君所独得者。同时长洲陈奂亦治「毛诗」,君数与书讲论;奂著书惟毛之从,君尚有别择,然亦从毛者多。尝与培翬书曰:『承珙「后笺」,专主发明毛传;为之既久,然后知笺之于传,有申毛而不得毛意者、有异毛而不如毛义者。盖毛公奏人,去周甚近。其语言文字、名物训诂,已有后汉人所不能尽通者;而况于唐人乎、况于宋人乎!姑以一事言之:「召南」「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传:「兴也。厌浥,湿意也;行,道也。「岂不」,言有是也」!笺云:「我岂不知当早夜成昏礼欤!谓道中之露太多,故不行耳」。案此诗首章三语初读之,似与「王风」之「岂不尔思,畏子不奔」、「小雅」之「岂不怀归,畏此简书」文法相类;故笺语云云。「正义」即用以述传:「但此女方被讼不从,而开口乃云「岂不」,欲之作此婉辞不合语意;且他处言「岂不」者下皆言有所「畏」而不敢,此则是谓「非畏」。盖此「谓」字与下章「谁谓」之「谓」,一律皆讼者诬蔑之辞;众不能察,而欲归于召伯之听之者也。故此云「厌浥」者,道中之露。然必早夜而行,始犯多露;「岂不」早夜者而亦谓多露之能濡己乎?以「兴」本无「犯礼不畏强暴」之相诬者也。毛于他诗,「岂不」无传;而独于此言之,明其词旨不同。「岂不」言「有是」者,谓「有是早夜而行者,乃可谓道中多露」;经反言之、传正言之耳」。故不熟读经文,不知传文之妙;不细绎传文,不知笺说之多失传旨。郑学长于征实、短于会虚,前人谓其「按迹而语性情」者以此。唐人作疏,每欠分晓;或笺本申毛而以为易传,或郑自为说而妄被之毛。至毛义难明,不能旁通曲鬯,辄以「传文简质」四字了之而已。拙着从毛者十之八、九,从郑者十之一、二。始则求之本篇;不得,则求之本经;不得,则证之他经;又不得,然后泛稽周、秦古书:于语言文字、名物训诂往往有前人从末道及者,不下数十百条。拟俟通录一本后,乃摘出别钞,以便就正』。又与魏源书曰:『承珙于「诗」,墨守毛传;惟揆之经文实有难通者,乃舍之而求地证。如「弗躬弗亲,庶民弗信」;「传」谓「庶民之言不可信」;而「左传」、「国语」、「淮南」、「说苑」引此诗,皆谓「民不信上」。此「笺」说之所本,而于经文尤顺;故宜舍「传」从「笺」。然似此者,才十之一、二而已』。此君「后笺」之大旨也。撰稿屡易,手自写定。至「鲁颂」「泮水」而疾作,未卒业;陈奂补之。君诗,亦积生平精力以为者。同邑朱侍讲臶序其集,谓『音节悉本唐贤,使典尤熔其膏液、弃其渣滓。体安以雅、辞丽以则,寄托遥深。诗之正声,庶几弗坠』。盖不诬也。所着「仪礼古今文疏义」十七卷、「小尔雅义证」十三卷,皆手自付梓;「毛诗后笺」三十卷、「尔雅古义」二卷、「求是堂诗集」二十二卷、「奏摺」一卷、「文集」六卷、「骈体文」二卷,卒后子先瀚、先頖次第梓以行世;其为之而未成者,又有「公羊古义」、「礼记别义」二书。

君操行淳笃。归田后,家居九载,足不出里门,不预外事;惟与二、三故旧,间为诗酒之会。注经常至夜分,寒暑罔辍。平居自奉极俭;然遇修邑城、兴书院及族中平粜等,多乐捐资助成。生于乾隆丙申岁三月十四日,卒于道光壬辰岁闰九月十四日,年五十七。

论曰:世之沈潜经义、精于考订者,往往拙于文词;即或工文矣,而诗未必工:盖兼之者,难也。又如闾巷憔悴,专壹之士文章学问负一时重名而终其身坎坷不遇者,多矣。君经学、诗文卓然,均可传后,而早登甲料、陟历清要,中岁拥旄海外,宦绩伟然;岂非生有夙慧,得天者厚欤!然君练达时务,貌虽若不胜衣,而虑事周详慎密,心力有过人者;余又以惜其设施之未竟也!

——见「续碑传集」卷七十二「儒学(二)」。

·张学尹

张少衡先生墓志铭郭嵩焘

张少衡先生既卒二十有四年,遗命不为行状及铭墓之文;诏其子自牧曰:『若是以为名也,其将绍述吾学而光大之,无以名而以实,其可乎』!已而军事起,自牧积劳至道员,加布政使衔;以其官赠先生荣禄大夫,尽刻其遗书曰「周易辑义」十二卷、曰「诗义钞」八卷、曰「礼记辑义」八十卷、曰「春秋经义」百二十卷、曰「听园文存」二十四卷。于是,先生之学大光显矣。同治十有三年,重治鹤寿山墓道,以告于嵩焘曰:『吾先公不欲为名以自张也,自牧惴惴焉,惧隳弃先人名德,未敢有忘。而讫于今,无文墓;将使后世子孙无以考览先人之德业以称其家世,自牧盖尤惧焉!诚得君文纪其实,砻而掩之,被之无穷,犹先公之志也』。乌虖!若先生者,何所资于吾文。然综叙先贤政蹟与其箸书,固亦后死者之责也。

先生讳学尹,字子任,一字少衡;晚年自号听翁。世为湘阴人;先世以行贾,寄籍宛平。既举进士,奉父丧归葬,复为湘阴人。改官即用知县,签发福建,署归化、莆田县事;补闽清县知县,调补侯官;擢台湾府北路理番同知,代理兴化府知府。以忌者中伤,罢官归。归而著书,讲学三十年;年七十七,乃卒。

先生赴官福建,汪尚书志伊方总督闽、浙,考按史事、甄叙人才,尤勤于治盗;独谓先生精敏,值事庞剧,它令不能辨治,以任先生。先生亦喜自负,诛鉏梗化,无避嫌怨。捕盗为句距之术,求按验,有发必觉;扶奸擿伏,肃若神明。而要务为民利,未尝有苛刻憿憿之行。归化地硗,无生计民皆佣旁县造纸。先生课之种竹,求得养竹法十余事;逾年竹成,归化纸遂为闽中冠。县民张、杨、罗三姓,日为奸猾相讦控。先生知其宋儒裔,旧有横渠、龟山、豫章三先生祠;为诣祠讲「西铭」及豫章从事、龟山渊源,三姓人皆感服罢讼。莆田马洋盗发,都司廖起贵蔽罪平海澳渔者;汪公怒,檄副将庆善会捕。先生惊曰:『果渔者,一健捕收,系之有余;多兵何为!诚往,澳人殆矣』!因以计羁留。会捕兵急驰至澳,集验渔户,无出洋者;告之故,皆涕泣愿从入县受质。先生以能口给十人行,而上白渔户无罪;十人者皆得释。闽清俗:停棺不葬,岁久暴露。先生收瘗之;下令:『死三年不葬,官为收瘗』。民争即山以葬,俗以大变。侯官故有荔枝贡,先生为定经制:岁课园户二百株备贡。贡甫入,而报言二百株槁且尽。总督董公诘责急,先生召示园户,则已别储二百株以俟。董公为革领贡者「承办」之名,自是贡树为常例。先生所至,尤喜以儒术润饰吏事,兴教化、美风俗;虽处繁劳,御犷悍之民,温然若子弟之相接。闽俗喜械斗;先生闻,辄驰至以身扞之,徐徐开说道义,皆慴伏退听。其罢官,以失贵胄意;先生顾自喜曰:『吾道于世,有宜、不宜,天也。归勤吾学,在我而已;吾何歉焉』!

先生治经,尤邃于「春秋」。自汉以来,说「春秋」数十百家;穷考其源流、校论其得失,而一准之经,以发明圣人之用心。三代典礼与春秋所以异同,由圣人言,推知其然。诸儒之说,或合、或否,若操绳尺以絜度长短,无爽锱铢。当自言『诸经有所论述,一守先儒之遗,未尝自为说。惟「春秋」,自得于圣人之意为多』。其治他经,亦多取旧说,融会贯通;而立论详赡典雅,自尽其意:故世尤高先生之文章。门人子弟刊行所说经曰「师白山房讲易」、曰「毛诗讲义」,其后皆有更定;「春秋」独晚成,未及刊行而卒。

先生生于乾隆四十年乙未岁八月八日,卒于咸丰元年辛亥岁九月十九日。曾祖曰永嘉,祖曰世湖;考曰抡梁,例贡生,候选州同。自祖以下并以自牧贵,赠荣禄大夫,妣皆夫人。配殷夫人,继配蔡夫人,侧室杨夫人。子二:虯,河南候补州同,前卒;自牧,诸生,以道员遇缺题奏,加布政使衔、瑚松额巴图鲁。自牧,蔡夫人出也;而母杨夫人得并封。女子子一人,适衡山陈源,旌表节孝。孙九人:道琮,湖北候补州同;鸿,分发候补知府;璹,分部行走郎中;莹,盐提举衔候选盐大使;余皆幼。女孙九人。曾孙二人。

先生罢官,里居三十年。在官行事,未尝为人言;又戒不求人文自表着。至是,距先生去官时且六十年,自牧乃采取「去闽送别诗册」及闽人所刻「三山谣略」存其事蹟,以志于先生之墓。其「春秋经义」采择未备,自牧亦补具数十百条,刊行于世;于先生为有贤嗣矣,是固宜铭。铭曰:有儒一生,屈子之乡;勤学及耄,载曦其光。作宦于闽,其施未闳;有挤而踣,斯文以昌。堂堂「六经」,掇拾散亡。「春秋」圣功,其义微芒;权衡古先,如尺在量。生世不谐,惟直以方。沛然文词,与道偕臧。厥嗣绍家,纂承阐扬;遗书在笥,光烛湖湘。廿年斯邱,山高水长;镌石埋铭,以诏茫茫。

——见「碑传集补」卷二十三「守令(三)」。

·赵慎畛

云贵总督赵公慎畛传杨彝珍

赵慎畛,字篴楼。生有异禀,风度端凝。甫冠,补郡庠生;督学钱澧一见奇之,取充拔贡生。

嘉庆丙辰,成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编修,充国史馆纂修。两为顺天乡试同考官,改山东道监察御史。适川、楚教匪初平,慎畛奏屯田保甲事宜,累数千言。转掌福建道。已命巡视通州漕,廉得杨村通判科索起剥费,奏褫其职。转刑科给事中,副典江南乡试;既事,丁母忧归。服除,补礼科给事中。湖南督学某以矜愎失士心,欲附慎畛自固,按试常列慎畛诸子优等;慎畛不顾,奏劾之,遣戍伊犁。

襄平蒋相国荐慎畛才可大用,特授广东惠潮嘉道。至则因俗为治,严治主谋械斗者;又禽豪暴为民慝者三十余人,诛之。复檄南澳、澄海、潮阳雇商船时巡海口,于内河亦增设■〈舟古〉船,获盗尤众;三郡以宁。踰年,擢广东按察使。其地山旷,多土着,民不知树艺;四方流庸,多租垦其间。其不逞者造为添弟会,结党敛钱,以图缘闲阶乱,并胁有赀者入名其中。慎畛惟严罪戎首,凡被胁者皆不坐。会洋盗蔓入其境,尤注意缉捕;保荐梧州藤岑捕盗最力者,其马平、忻城诸令不力者则黜之。初,重囚招解至省,虑其逸,絷一役眠食与俱,名曰「连手」,往往瘐毙;慎畛裁革之。又念泗城、太平、南宁、镇安、庆远、思安距省远,犯往返费烦,巨吏因讳盗不举,改令审录后,即留监;省中缉捕乃力。寻授广东布政使。时州县多积欠,展转相承;慎畛悉心句稽之,款目一清,皆措解无稽时。越年,司库所贮银倍于旧额三之一。南海、高要均滨河,多循川植防;岁久数倾,民苦水祸。慎畛请拨款发商,以其息资岁修,遂为永利。又虑此邦华夷杂处相互市久,必生衅;请于大屿、澳门、虎门、镇远要绾地增建炮台控扼之。旋命巡抚广西;习知粤西地势如建瓴,旬日不雨即旱竭,亟导民修陂塘、造龙骨车、开荫井、设井筒架,悉颁式使仿行之。又以庆远地介滇、黔,为群盗出没薮;亲驰至其地,捕剧盗,置于法。并编甲户,使无所隐宿;境内咸宴眠。粤西抚,例用榷关羡余;慎畛云:『身为大臣,受国俸赐厚;复取盈焉,其谓之何!』遂以其羡余完城、浚河、建庙垣、增学舍、广置栖流所,不以殖其私。

道光改元,授浙闽总督;严饬水师缉海盗,盗多就禽。又遣兵赴永定山谷中获盗魁,歼之;上游以靖。所用将吏,悉能别识勇怯材鄙。逆民杨良斌作乱凤山,巡道孔昭虔不一月平贼,未遣一卒渡海。噶玛兰入籍后,部议更赋即视淡水厅有加;慎畛曰:『弹丸之区,民力竭矣!请仍原则便』!兰地之初辟也,军氓岁供军工采料,役匠首科敛无己,山匠林泳春遂煽众为变;慎畛飞调水师捕诛之。又改台湾戍兵更替制,使免配渡之苦。特旌慈谿义士郑珪门,奏请有明漳浦黄忠端公从祀东庑并祠侯官谢金銮,德化郑兼才于乡贤,以振风教。

寻擢云贵总督。滇夙多疫,俗忌传染,虽所亲多去侧,死则暴其尸,秽气传蒸,疫行转甚;慎畛饬吏殣之。滇例,运京铜后,矿产日微,盐课亦多绌;皆变通成法行之,渐有效。又谓防边莫善屯田;方考地图、访形势经营之,未成疾作,亟拜疏劾贪黩不职者数十人。越一日,遂薨。上闻震悼,赐恤一如故事,加赠太子少保,予谥「文恪」。

慎畛性纯孝;其毋好施与,当迎养都中,时值雨雪严寒,辄携钱出散给冻馁者,以为其母欢。往岁郡常饥,其母谓慎畛曰:『吾家粗自给,视此转沟壑者竟无术拯之,心滋疚矣!汝后有力,当图之』。后慎畛抚粤西,遂建义仓于桂林,市榖万余石以备粜振;于里中亦市榖三千石,建社仓贮之。复设敬节堂,置三千金为举本,岁以子钱赡嫠妇之贤且窭者。尝名其室曰「省愆」。及服官,每举陈文恭公以自律;重刊「从政」、「训俗」两遗规,以身率先之。保荐贤能,常不使人知。饬戒属吏,如师之训弟子;或陈事不许而复言当,则卒从其请。是非喜怒,不藏于心;曰:『吾于人无私爱憎,何必使妄相揣度哉』!所着有「奏疏」八卷、「载笔录」四卷、「榆巢杂识」二卷、「省愆室续笔」一卷、「读书日记」四卷、「惜日笔记」二十卷、「杂文」三卷。

——见「续碑传集」卷二十二「道光朝督抚(二)」。

·何煊

云南巡抚萧山何公行状王赠芳

公讳煊,原名炳;字允彪,号寅土。其先仕于宋,由浦江迁居萧山,遂世为萧山何氏;代有闻人。康熙时,有讳垣者登进士第、官山东县令、权知登州府事(载「名宦」),公之高祖也。曾祖讳锡宗,太学生,考授主簿;祖讳澋,以捐振,议叙州吏目;父讳楷,字晋书,邑庠生:三世均以公贵,累赠通奉大夫、陕西布政司布政使。曾祖母氏盛、祖母氏黄、母氏陈,并累赠夫人。

晋书府君事亲孝,尝侍疾,刲股和药。好施与;乾隆三十六年邑大水阻饥,府君结扉为筏,亲齎栗以周之。子三,公其仲也。颖悟过人;七岁,能审音律。年十七,以诗赋受知学使窦东皋先生;与伯兄谱琴驾部薰,同补诸生。是冬,遭父丧;陈太夫人既哭而哀,公泣曰:『儿誓奋发读先人书,以慰父于九泉;愿节哀,毋以为虑』!由是,安贫力学;游王进士宗炎之门,称其文如陈卧子、刘黄冈。年三十五,举嘉庆戊辰恩科本省乡试。明年,成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假归省母,陈太夫人顾而喜曰:『我非喜汝得官;我见尔举动不异当日,而兄弟间亦无彼此得失心,我是以慰也』。

十六年散馆,授主事;签分兵部职方司,充马馆监督。二十五年,补主事。道光元年,晋员外郎、车驾司郎中。公外厚而内刚,与前漕督朱公为弼、今长芦都转文公纶同领司事,为道义交;无疑忌,亦无阿好。会纂修「则例」,于公私罪名出入轻重之间,必为分晰注明,以杜吏胥高下其手之弊。嘉庆二十五年,漕船回空;江督孙公参奏运官夹带私盐,褫职者百余员。公谓议虽严,然国家政体不可概无区别;因核明粮运每帮计船若干、旗丁水手人若干、每日每人食盐若干、据实除算夹私若干,分别声叙。于是,九十余员同时开复。分修外火器营兵房,堂上官首以属公,以不谙工作辞;文公强挽之而后受事,量功命日,具有成算。工竣,以坚缮称。部吏多绍兴人,与公同里閈;公待之以礼,而私宅不许一人入谒。盖公恂恂和霁而中有定见,人不得干以私如此。在兵部十二年,勤于所事;事无钜细,未尝纤毫舛误。堂上官倚为左右手,举京察一等。

二年十月,记名以道、府用。十一月,授福建汀州府知府。汀为闽之上游,西南与江西、粤东接壤;深山僻径,盗贼出没其间。公下车,考度情状,得其踪迹。归化县有巨盗关春乔者,案积如山,奉严旨禽治;历数任,迄不能得。公乃申明赏格,密授所属方略掩捕之;旬日就获,置之法:一郡肃然。长汀县某令因事赴乡,为乡所困,阖邑汹汹;公不为动,亲书札谕令经历某持往晓示,应时解散而捕其魁严惩之。自是,汀民不敢与官抗。治狱尤详慎;尝有吏当予杖,公谛视数四,卒免之;不数日,吏病毙,人皆服公先见。暇日,进士子,口讲指画,如塾师之待弟子。在汀半载,循能大着;制军武陵赵文清公韪之。调福州府。福州居省会,滨大海,多盗案。州县恐干吏议,率严责捕役;而捕役豢贼为生,往往罗织孤独或教唆诬陷,藉以免责。公皆详鞫而矜释之。任事二载,行以敬密,不激不随;积牍一清。四年秋,闽中米价腾涌;适抚军金匮孙文靖公渡台阅伍,公请运台米以裕民食,擘画水程及籴粜多寡甚悉,全活无算。会有谕旨督、抚各保所属贤员,赵、孙二公首以公荐;五年,兼署盐法道。适奉命擢贵州贵西道,时孙公为闽督,以公理鹾有绪,未便遽易生手,请以公调补;得旨俞允。时鹾务败坏已久,商人亏缺钜万。公褫其尤者八人,别举殷实老成者验充,一切陋规悉予革除;又为酌盈剂虚,通筹弥补。于是课款有盈无绌,全纲一振。

六年,闽督入觐,上有「盐道何某,朕知其官声颇好」之谕;擢广西按察使。有串抢积案久不决,亲讯定谳,而劾其不实者;讼案严立期限速结,分别黜陟,以免诛累。七年九月,以母丧,归。

十一年服阕,授云南按察使。待属吏以诚;狱有疑难,皆许缕晰面陈,虽触之不为忤。其罹于议者,尤务持平,不为烦苛;以明慎、仁恕称。丽江县有行窃拒毙事主一案,公疑盗首邓小杨貌不恶,驳讯;乃邓小杨拒奸,杀图奸之人。平彝县有奸妇同谋杀死亲夫夏元保一案,公核奸妇夏刘氏供不确,驳讯;乃本夫捉奸被杀,奸妇曾经喊阻首告。永善县有刘洪发故杀出妻朱氏一案,公察刘洪发情有可矜,驳讯;乃朱氏骂詈,致刘洪发忿斗杀死:诸所平反多类此。

十三年九月,授山西布政使;未至,调陕西护理巡抚。初莅秦,即有笔记册;凡属吏之臧否、民俗之淳浇、地方之苦乐,皆膫如指掌,而人莫测其所自来。陕属仓库完全,惟「发典生息」一项率为州县挪用,久渐成亏;公移行本管道、府提取发领状存案稽核,其弊顿除。护抚时,鞫囚加慎。宝鸡县民范某谋命讹索,从犯罗某亦拟缳首;公谛审案情覆鞫之:罗某祗被迫胁移尸,而谋杀时实未在场也。

十五年二月,授云南巡抚:入觐,上有「诚直爽快」之奖,感激思报。七月,抵滇。与协揆制军长白伊公披豁诚素,同心共济。檄饬各属绘呈舆图、地志、道里、关隘,以备考核。又以州县遇命、盗案首犯逃逸,不肯悬赏购捕,率报缉凶,而接任官尤推诿不问,以致缉案繁多,良善侧目;特立赏罚,以获案多寡为黜陟。又因山僻,民夷获贼不报,聚众擅杀,甚至挟雠诬陷,俗谓之「牛丛」;其始由地方官捕盗不力,闾阎不胜扰害,激而为此。乃檄行捕盗法以清其源,察牛丛踪迹,重惩之。又夷人素安分,自汉人杂处盘剥,结交胥役无赖恐赫取财,以致成雠生事;饬有司密访汉奸,分别驱惩,以靖边防。又因滇省十三年地震时公陈臬事,捐廉抚恤;至是次第修复,檄饬所司察核,而尤以疏浚海口为亟。滇水下流瀦为海口,环绕昆明、昆阳、呈贡等数州县境,汇纳灌输,有关于农田水利甚钜;源长数百里,沙石推徙易淤。公甫视事,饬牧令率同绅民详勘,凡上下各河一律疏浚,无壅无滞;其经费取给乐输,不糜公帑、不竭民财。募夫给值,由绅耆董理,牧令唯司稽察;以故诸弊扫除,而蒇事也速。公以身许国,孜孜图治,日不暇给;未几而疾作矣。公初有喘疾,积劳辄发。十六年十月十五日谒庙,左足稍躄,喘微作;犹力疾视事。十二月,渐不支,请假医治;得旨:予假一月。以十七年三月二十八日,卒于位。僚属入视含敛,见其寝处、服物皆扑质如书生,咸叹息泣下。

公事母至孝,陈太夫人性仁慈,戒暴殄;公祗承母命,力敦俭素。位至开府,食不滥杀;虽宴宾,犹守五簋之约。官廨供父母遗像,晨起必瞻谒叩头;婴足疾时,犹不为止。伯兄卒于家,凶问至闽,哭启于陈太夫人,悲痛失措,遂致病,莫能兴;币月乃痊。从兄春缠太史丙咸早卒,经纪其家,抚教其孤增筠成进士。性沈毅端重,不苟取与,不轻喜怒;而气恢宏,应事明决。为诸生时,尝应武林友人聘,假馆于山村小庵中,四顾荒寂,众数相惊以走;公居之坦然。忽夜间叩门声,则一青衣丽妇冉然入;公咄之。对曰:『夫久出,今忽得书;不识字,请先生为我诵之』!公掷不阅,曰:『村中岂无识字人?何必乘夜求我!尔可来,则可去,毋稍延』!妇惭而出。公有从祖兄疾革,无子,欲以分之子为嗣,请族戚言之;公曰:『尚有亲支当继。弟虽二子,皆幼;涎产而间亲,义弗敢为、名弗可受也』!公弟烻尝以金贷同邑某,贫无以偿,数年不复问。迨公官部郎,其人入都,所业颇裕;而公弟适来省视,詗知之,曰:『长安居不易,是可征也』!检旧券以付。公毅然曰:『前既让之,今又索之,不信;非我辈所为』。遂焚其券。有邻人售砚,索价一缗;公如数予之。既友人言值十金,乃召邻补给之。通籍后,访友田间;有乡人与其田主构隙,公貌微相似,乡人遽侵侮之。公徐与辨,始知其误,惶惧无措;公微哂而罢。捷南宫时,寓前工部尚书同邑陆文恭公邸舍;报至,举杯自酌,不为色喜。文恭公叹曰:『襟度高远如此,所诣其可量乎』!少时,游同邑盛君应龙门;师没无子,公为营殡葬、祔祭于家,又别构数楹,设主以祠之。其笃于师友类如此。公生于乾隆三十九年十一月初五日,享年六十有四。夫人陆氏,同邑诸生讳森楷女;侧室李氏。子二:长增杰,太学生,候选盐课司提举:次殇。女二,长适同邑太学生汤文:皆夫人出。次字湖北沙市通判陆君恩绂子,即文恭公孙也;李出。孙男一人,福铭。孙女三人,皆未字。

方公之疾也,增杰奉母里居,得信即行。中道闻讣星奔,哀痛不胜;僚属于大义规之,强起视丧事。扶灵輀就道,行有日矣;累然丧服稽颡,泣而请于赠芳曰:『先人官阶、事蹟,当载国史,不可不为之状也,将藉是以乞碑铭。增杰未及随侍,无由道其详;先人知交中惟先生最厚,敢以是为请。愿有以怜之而教之也』!赠芳与公同举于乡;己巳礼部试,又同出乐陵张秋圃先生之门。洎入翰林,于公为后进。公来抚滇,幸为属吏;亲见公宅心之正、莅事之勤、爱民之切、求才之笃,方为全滇称庆。天不憖遗,士民罔不衋伤;而赠芳尤为贤才致惜,而不独哭其私也。既不获辞,遂诠次其所述,复参以咨访,件系如右,以备采择。谨状。

——见「续碑传集」卷二十二「道光朝督抚(二)」。

·巴清德

巴清德传(「吉林通志」)

巴清德,性额扎特氏;吉林人,隶满洲正黄旗。

嘉庆十八年,随副都统德英阿剿教匪李文成于河南。时文成陷滑县,复窜据辉县司寨,钦差大臣那彦成檄德英阿率吉林骑兵自新乡会攻。既克司寨,文成死;进克滑县,获贼目牛亮臣。以功,赏蓝翎;寻擢蓝翎侍卫。

道光元年,迁侍卫,在干清门行走,充十五善射。六年,授公中佐领。寻擢二等侍卫,奉命随山东巡抚武隆阿剿匪台湾。事平,复随赴回疆。

明年,逆回张格尔既衄于沙布都尔庄,复纠众十数万据阿瓦巴特回庄;我军分三路进,与侍卫哈郎阿绕庄后袭之,贼大溃,俘馘甚伙,逐北至洋达玛河滨河回庄,逆匪搜剿殆尽,赐号「襄勇巴图鲁」。进复喀什噶尔城,张格尔先遁,获其孥及安集延贼目推立汗;擢头等侍卫,图形紫光阅,御制赞曰:『亲简勇壮,命赴军营。长躯赤面,弓马纯精;兼娴火器,屡立功名。御前特擢,望汝干城』!十年,回疆复扰,命偕侍卫舒凌阿赴军;事定,留办屯田。

十二年,随钦差大臣瑚松额剿匪台湾嘉义县;首逆寻就获,回京。十五年,授镶白旗蒙古副都统。明年,充国什哈谙达,授镶蓝旗护军统领;历调镶黄旗满洲副都统、正蓝旗正白旗护军统领,管理健锐营、神机营、火器营事务。二十一年,英夷不靖,海疆戒严;命偕御前大臣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工部尚书赛尚阿赴天津防堵。明年,夷扰江苏;复命率蒙古骑兵驻新城。秋,还京。二十四年,署右翼前锋统领。二十六年,即真,寻转左翼前锋统领。三十年,擢镶黄旗蒙古都统,署正蓝旗满洲都统。

咸丰元年,署行营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粤匪洪秀全等倡乱,命偕钦差大臣大学士赛尚阿驰往办贼;疏陈汰兵勇、明纪律、购间谍、散贼党、断接济、行团练各条,得旨「所筹甚合机宜」,赏穿黄马袿。时贼据紫荆山,后负猪仔峡、双髻山之险,而前以新墟为门户。秋,与提督向荣由中路捣猪仔峡,克之;进攻双髻山,率劲卒攀岩上,贼不能御,遂溃,逐北三十余里,多所斩馘。大军攻克风门坳隘口,遂围新墟;而巴清德与向荣趋古林社,复缘河以进。贼倾巢出战,击之却。贼因分据山梁,仰攻之,斩三十余级,殪贼目一。贼自焚其巢,由藤县和平墟逸去,寻陷永安州;命摘去顶翎。复以赛尚阿劾其顿兵迁延,诏褫职,留营自效。大军攻永安,与提督刘长清进自北路,毁龙眼潭、马背岭贼巢。

俄卒于军,诏复都统,赐银三百两治丧,赐祭葬,予谥「果毅」。方疾已剧时,时横刀起,大呼杀贼;及革,有茗盂覆以纸,两手牢握之,笑曰:『我禽洪逆矣』!其志亦可哀也。

——见「续碑传集」卷五十「武臣(三)」。

·魏元烺

魏元烺传(「畿辅通志」)

魏元烺,字丽泉;直隶昌黎人。幼而颖悟,好学。嘉庆五年,举乡试。十三年戊辰,成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散馆,除山西洪洞知县。

历官至闽浙总督;道光十二年,英夷船至闽之五虎希求贸易,元烺檄将弁驱之出洋。奏入,上韪之。是年,台湾匪民张丙、陈办等纠众倡乱,先后戕知府吕志恒、知县邵用之,复攻陷斗六门。元烺闻信,星夜檄提督马济胜以兵二千渡台剿办;凡十战而台平,逆首就获。

十九年,疏请试习炮阵;略言:『闽省为滨海岩疆,武备最要而火器为先。火器中有速战阵者,于军尤利;能合众志为一心,统全军为一伍。其布阵式:如额兵一千,酌选其半。以五人为伍、五伍为排,为小队;兵百人为大队,递用外委、千总、把总管领。积五队计兵五百为一旅,以将弁统之;数十旅总,以提镇统。由伍而排、而队,使将皆识弁、弁皆识兵,如臂之于身,指挥如意。其操演之法,兵分两翼立,每大队百兵、炮二,每旅前列炮十,继以鸟枪,接以矛刀、弓箭如墙而进,对垒交锋;又以马队立于阵之两翼为游兵,四隅关顾,联络相维。其进退疾徐,则分旗色以为号令:法既简明,用又敏捷。无论营之大小、兵之多寡,皆可遵循练习,以壮军威』。奏入,上如所请。

是年入觐,补大理寺卿。擢至礼部尚书,调兵部。以疾乞假,寻卒;赐祭葬,谥「文恪」。

——见「续碑传集」卷十「道光朝部院大臣」。

·沈钦霖

台湾府海防南路理番同知沈君墓志铭刘鸿翱

诰授朝议大夫署台湾府海防南路理番同知事沈君钦霖,以道光十二年秋台地逆匪张丙等作乱,君与守郡城;是时福省闻警,巡抚兼署总督魏公元烺调陆路提督马公济胜带兵进剿,十战皆捷。钦差福州将军瑚公松额同制府程公祖洛渡台搜捕余匪,筹办善后机宜;论守城功,君得列上荐,奉旨赏戴花翎,即以知府归部尽先选用。

十三年秋,余由广东南韶连兵备道调补台湾兵备道。十月,舟抵安平,接见君,惊喜交集;盖君,余在内阁时旧友也。初,君嘉庆辛酉成进士,官中书。撰文词,下笔数千言;大学士诸公咸倚重。庚午,典试湖南,所得多知名士。因失察家丁滋事,革职;大学士诸公奏请效力会典馆。书告成,开复原官。甫到阁行走,旋委署侍读,与余同直,情浃洽。尝论作诗赋,谓『诗尚烦构思;不知赋,何用思索为』!故阁中同寅无不推尊君之能文者。道光二年,派充实录馆详校官,议叙一等。四年八月,除授福建福州府平潭同知。六年五月,署邵武府清军同知。九年三月,署兴化府知府。既卸篆,调署台湾府海防同知。君于平潭同知任内,乙酉、戊子两科皆监试文闱;福省官知与不知,咸目君为温文尔雅儒者也。及任台防,猝闻张逆等之乱起嘉义;不动声色,密檄飞饬所属番弁,选精壮屯丁三百入保。逆党率众窥伺郡垣,君督番兵会同文武迎敌,奋力击贼,生禽林龙、陈电等,寸磔于市,使贼不敢越嘉义以南。呜呼!何其壮也。台地固称积乱难治之区,自康熙间朱一贵倡乱以后,叛者十四次;士大夫之官斯士者,难矣!然使作吏者尽如君,或能先事预防,不至于乱;即乱,能如君之精详明决,亦可即时歼灭,勿烦劳内地大兵。悲夫!张丙之初起,藉口于抢米。嘉义令邵用之不知其叛谋,被杀死。台湾府吕志恒前往,贼已聚至万人,父老攀辕泣留,不听;战死斗六汛。县丞方振声,竹城破,并妻张氏焚死,幼女亦从死;幕友沈志勇父子、家丁江永惠等,皆从死。武弁自副将而下,死者万余人。惟总兵刘公廷斌兵败幸不死,保嘉义城;亦以忧愤,病死。君尝谓余曰:『方事之殷也,有死之心,无生之志。今出万死一生之中,赖国家威德,妖寇荡平。台地,沿海诸省之保障;非励精图治,无以久安』!余方壮君之言,而君以积劳已齎志以殁矣。君精于吏治,任平潭时,文书院、治埔田,士民皆悦。署兴化府时,木兰陂工程甫竣,开挖涵洞,以资灌溉;培筑士埂,以保农田。署台防时,裁减口费,体恤商艰。方议改船政,谓宜使渔船配榖;蒙制军嘉奖,而君已卒:余皆略而不详者。士不遇盘根错节,不别利器;所以着君生平大节也。

君讳钦霖,字仲亨,一字芝堂。先世自前明太常寺少卿讳汉迁居于吴江县城南之水西庄,遂着籍焉。曾祖讳重、祖讳焯、本生祖讳阜上,皆貤赠奉政大夫、内阁中书;曾祖妣陆氏、祖妣陆氏、本生祖妣朱氏,皆貤赠宜人。考讳宗德,乾隆乙酉举人,历任靖江、上海县学教谕,敕授文林郎,晋赠奉政大夫、内阁中书;妣赵氏、继妣赵氏,皆敕授孺人,晋封宜人。配范恭人,生三子:长祖原,早亡;次庆原;次庚原,先君卒。孙男四人:桂芬、桐封、柏年、楣昌。生于乾隆己丑年九月十六日午时,卒于道光癸已年十二月十九日子时,寿享六十有五岁。

庆原治君之丧,将归葬于吴江祖茔之侧,来乞铭。余在内阁知君久,铭之余宜。铭曰:君生于吴,官于闽,卒于台。君之卒也,适余其来。台地郡城赖君守,台地善后待君裁;天胡不少留,尽君之才!呜呼!非斯人之哀而谁哀!

——见「续碑传集」卷四十一「守令」(二)。

·托浑布

兵部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兼提督托公墓表宗稷辰

尝观史册所载,治州邑有名迹者,往往阶地迁易,所施为多不称;甚或不胜重还,浸以隳落。独与吾友托公爱山交,而十余年历观其由知县至巡抚,所至能运其才智,易地称治,心以为过人远甚。然当其为令时,谓余曰:『旗人为牧令者少,率不习吏事;尝病之,故勉为焉』。及其屡迁,则又曰:『夙昔历州县,深知民情与有司所苦;其敢少忘』!其言若无大过人者,要其练才定志,不为境移,恢如抑如,莫测涯涘!呜呼!天下有事,正赖斯人以济时艰;奈何勤事积劳,遽至永逝!衋焉伤之,逾两岁矣。长嗣金铠以知公莫如余,属为文表墓;谊何容辞!

公姓博尔济吉特氏,讳托浑布,字安敦,号爱山;蒙古世族,隶正蓝旗。始祖武略公昂罕,为镇边将军;高、曾皆官旗营。至公祖考讳舒明阿,官理藩院郎中;公考讳观福,以嘉庆九年甲子举人,官至甘肃宁夏兵备道:后皆赠如公官。

公幼时家贫,日徒步六、七里从师问学,风雨不辍;志行之笃,实基于此。甫冠,以戊寅、己卯连举,成进士;即授湖南知县,补龙山令。未赴,而宁夏公卒于任,奔丧慰母,处困境,竭力服劳;人以为难。服除,赴湖南,署安化、湘潭等县,补永州之东安。任事有勇,劳身乂民;清滞牍,岁以千计。已特荐、将迁秩,称疾归;遇生祖母忧。终丧,捐饷叙升知府,命往福建,署兴化府,寻权福州、漳州:皆有声;曾雪冤狱于绍兴。台湾张丙之乱,委理郡,筹战守,寝食海艘。月余乱定,论功赐孔雀翎,以浙、闽两省道员升用。解送张丙等至京伏法,召对嘉奖,予加一级。未数月,擢广西左江兵备道。以留办军需,改补福建督粮道;缮仓聚榖,务尽其职。道光十七年,升直隶按察使;多所平反。明年,迁布政使。又明年,命巡抚山东。时海上事起,登州一偶滨海,■〈口英〉咭唎番舶北驶所必由;经营防御,迭上筹策。闻警,即往驻其地。三年中防海居半,心力为瘁;旧在台洋所得湿疾复作,渐至大瘇。已请假,特命侍郎麟魁代其任,仍与会商防务。先后假三月,复强起视事。岁莫疾剧,再请;上始允归,犹深望其再起。至二十三年十月,竟卒;春秋才四十有五。

公生平长于干济,禽滑获丑,警捷若神。入闽,尤熟于筹海。及防登州,即铸火器、简选锋,周揽成山、之罘之间,择险设伏,得其要最;每画图陈状,重洋列岛如指掌。番舶自天津还,遵时议布德示威,整旅颁犒;番估为罗拜去。无何,抚局变,即大修战备,训水师、断井泉、筑沙垒。迨厦门、定海相继陷,益务团练,习火攻之术。彼时番舶有北驶而回帆者,盖知东北有备、又感公威德,誓不犯境;故披猖止于江介云。夷既靖而公归,归而遂没。其系于封疆安危之故,不可以不详;乃略叙其大要如是,俾史有征焉。

公母索齐勒太夫人,勤俭慈惠,教子以忠;贤母也。于公之亡,谓『以勤死,可不恨』!元配克依特夫人,前卒;继配钮祜禄夫人,后公一年卒。男子三:金铠,直隶州牧;金镛,殇;金监,候选通判。孙女一人。若公之内行与仁其戚姻、笃于故旧、爱及士类,行状已详,不备书。

道光二十五年春二月,金铠等葬公与夫人于京师广渠门外郊亭原。夏五月,会稽宗祀辰表。

——见「续碑传集」卷二十三「道光朝督抚(三)」。

·饶廷选

饶庄勇公别传李元度

饶公廷选,字枚臣;闽县人。

少涉书史,倜傥多大略。未冠,入伍。道光十一年,张丙反台湾,以千总随将军瑚松额东渡。提督马济胜号知兵,嘉公材,致之麾下;获贼多,赏戴蓝翎。十四年,迁守备。十五年,嘉义沈知等煽乱,总督钟祥以公习台事,檄之往。事平,赏换花翎。历权各营游击,所至兵乐而民安之;总督吴文节文熔以「晓畅军事」疏荐。

二十一年七月,海上事起,公统精兵七百驰扼海澄。二十四年三月,总督刘韵珂檄赴马巷,禽匪徒陈钮等。是时,水师提督窦振彪治水军有声,公以陆路营将随之出洋;首先击贼船,禽其魁,窦公壮之。二十五年,擢都司。二十八年,擢漳州左营游击。咸丰二年,调署中营游击。漳俗劲悍,一言不相下,则聚族而哄;讼之官,必互诬其乡之最富者为首。官提兵下,则焚村以示威,必各饱所欲而后息;良懦者苦之,而文武兵役及其乡之莠民则无所不利。公严戢所部;亲入乡,召父老反覆晓以利害,使缚献真犯置诸法;株连者,湔雪之。守、令感公诚,无异议。故漳民之戴公也,如慈父母焉。三年三月,诏安械斗,官治之不服,势张甚;总兵曹三祝以公及龙溪令赵印川得兵民心,使往。是时潮州小刀会转相诱结,浸淫漳境。窥公之出也,潜伏城市中;四月初十日,仓卒起,镇、道皆遇害,所部卒郭连城护公眷属出。公闻变,疾驰归。已而侦知会匪羽翼遍诸乡,良善者亦为所胁;乃独携健卒叶腾蛟等间道趋郡城。半途,贼围而踪迹之;有大姓某于众中目公,指谓群贼曰:『此吾雠也!无与诸君事,吾将甘心焉』!遂翼公至其家,再拜贺曰:『吾知公;公再生,吾等亦再生。今郡城已陷,公独身归,死何益!请为公号召良民之胁从者!胁从者闻公在,必反正。城中宜有应者,贼不足平矣』!俄顷,集千余人;公帅以行,贼不敢逼。始,贼之陷漳城也,与城中百姓约:无相害;百姓隐忍安之,以待公至。已而讹传公及赵公为贼所得,惊走相告,向贼索二公;贼力白「无之」,众愤曰:『是必既杀之而诳我也』!诟且斗,汹汹不可遏;贼遂遁。十七日,公以乡团至;援贼复大集,围漳城数匝。公婴城固守,时时出奇胜之;大小数十战,贼乃溃。总督王懿德檄公护漳州镇总兵;外剿内抚,期年悉平。

四年三月,擢贵州安义镇总兵;旋护福建陆路提督。五年三月,粤逆陷广信,浙江危甚;王懿德檄公驰扼衢州。适宁绍台道罗忠节泽南以禁军复广信,贼知三衢之有备也,从徽州遁;浙境以安。六年,逆酋杨辅清图踞广信以窥江、浙,率数万人由吉安出永丰,倍道行;陷广昌、南丰、新城、泸溪等县,疾若风雨,无敢当之者。当是时,江西学政廉兆纶督广、饶防务,委乐平绅士石景芬统三营驻贵溪;闻泸溪陷,景芬提左、右二营迎之于金溪。贼缘山出耳口寨,八月初四日袭贵溪,中营郭守谦以数百人誓死血战没;景芬回援,初五日溃于弋阳。时广信守兵数百闻风皆溃,署知府沈文肃葆桢从廉兆纶筹饷于河口,初六日单骑归,城无居人;悬重赏募士,无应者,惟与厥配林夫人枯坐待尽而已。公时在玉山,得告急书,慨然趣治装,曰:『贼得广信,则玉山不可守;是无江、浙也。东南大局,视此一举。愿诸君努力』!众曰:『唯』。然夫役尽逃,炮械、铅药居后,则无以为战;从水路,又舟胶不能下。初七日,贼谍入广信城;漏二下,举火为号,连■〈甍,氏代瓦〉累栋光烛数十里。达旦,大雨如注,火始灭。初九日,雨益甚,山水骤发,河流涨丈余;公额手庆曰:『天赞我也』!师遂下,前队顷刻达沙溪,去郡城五十里。初十日,公至方入馆,忽城中鼎沸;公跃马出,有负装且呼且走过马前者,立斩之,众然后定。城中惟仓有余米,油、盐、薪、蔬阙如也;卒或至暮不得为炊,无譁者。是日,贼军城西四十里之太平桥;十一日厥明,亘北山贼帜如林,前者按队、后者立营,部伍整齐,望而知为剧贼。始谍之入广信也,以空城归报,贼喜,不以为虑,故避雨于河口、兴安凡二日;及逼城,乃大惊,以为将军从天下也,尽杀前谍之言空城者,而气已沮矣。公所部仅千余人,背城击贼,辄胜;乡民闻郡中有兵,喜争担负,冒险入犒军。十三日,贼大至,长围合,接济断;巨炮环轰,子下城中如雨。随营文员惧,胁诸将请于公曰:『吾属奉檄守浙境;广信存亡,非吾事也。今贼将以地道轰城,兵少不能支;城旦暮破,将死之乎!且使广信幸存,贼以全力东趋,两浙瓦解,谁职其咎!宜潜师夜出,退保浙境;迟则无及矣』!公部将守备毕定邦、赖高翔怒曰:『君等怯,何如勿来!今我在城中,贼不知我虚实,以为我能援广信,后路必有所恃;彼舍广信趋浙江,恐前后受敌,必不敢出此。若弃城遁,我在虏目中一一可数,情见势屈,追歼立尽;尚何浙境之可保耶!明日当决一死战,诸君于城上观我破贼』!十五日,定邦、高翔开城出,大呼决战;自晨至日昃,毁其长围,军声大振。是夜,守、令欲求觞酒豆肉为公庆中秋不可得,并巡城镫烛无之;时月明如昼,星河敛耀,倚堞望贼垒,悄然无声。公命去刁斗,与沈公瀹茗清谈,飘飘然作广寒宫阙之想,不知身在孤城中也。十六日,我师压贼营,贼不敢出;次日,贼遁。事闻,赐号「西林巴图鲁」。闽、浙大吏素不慊于广、饶督防者,叠以严檄召公归;诟谇备至,旁观咸为不平。公晏然俟接防兵到,乃行;曰:『吾不得不为国家疆土、百姓性命屈也』!

七年六月,调补衢严镇总兵。八月,会同徽师复婺源。八年,逆酋石达开以抚、建贼五十余万倾巢出;公从玉山饬参将胡定国援广丰,而自统所部驰归衢州。公至,而贼亦至;贼乘骤雨尽毁护城营壁,以地道撼城,城圮者三。卒以坚御,得完;凡九十余昼夜,目不交睫。浙江巡抚晏端书以公失所属三县、又未能速解衢围,疏请夺职;疏出而围解,江、常、开三邑亦次第复,奉旨开复原官。

旋授赣南总兵。会闽浙总督王懿德檄公赴汀州,病甚未能进,遽劾公夺职;然显皇帝知公忠,为留赣南镇缺。九年正月,病痊;剿平白沙溪口土匪,奉旨仍补赣南镇。兵部侍郎曾文正国藩奏调赴江代沈公葆桢防广信,从民望也。已而杨辅清踞景德镇,公率平江等营扼之于浮梁。

十年,逆酋李秀成陷浙江,公由江援浙;四月,复淳安,奉旨节制在防各军。五月,授浙江提督,杭州复。后贼又来攻,会同将军忠壮公瑞昌、巡抚王壮愍有龄击却之,并复余杭。十一年九月,进剿诸暨;王公以省城危急,飞咨回援。二十九日,至杭州。时郡邑皆沦于贼,数百里内无援师,乡民相率入城填塞闾巷,粮为之竭。公旧部仅漳勇数百并江右所接统楚军二千,余则他帅就地收集金陵溃卒,事急以付公者,又皆饥不任战。困守七十余日,米粟尽,宰牛马;牛马尽,掘草根、剥树皮。公惟以忠义涕泣激厉之;至饥踣载途,无叛者。十一月二十八日,城陷巷战,手刃数贼,死之;年五十有八。

公性不嗜杀,有以「威克厥爱」规公者;公曰:『有罪,不敢赦;至于非其力之所及,故杀之以示威,吾不忍也』!善知人,如毕定邦、赖高翔皆拔诸侪伍之中,并以战功显。既而毕、赖改隶他军,不竟其用以殒;而公亦有「思用赵人」之叹矣!赠太子少保,予谥「庄勇」,赐祭葬、世袭如例,入祀昭忠祠;并于广信府建立专祠,以副将毕定邦、游击赖高翔祔焉。长子坤,袭职;次子新,同治三年举人;三子霖,幼;四子鉁,甫三岁,殉公难于杭城。

赞曰:沈文肃之守广信也,城空援绝,誓身殉而已;得公投袂赴援,江、浙并受其福。当是时,公义声震天下,文肃亦用此发闻于时;而闽、浙诸大吏争謷訾公,且下石焉。乌虖!独何心哉?余尝晤公建昌,握手谈天下事甚快。公殉浙难,屡拟为公传不果;得文肃所为公状,急录而存之,而文肃亦不可作矣,悲夫!

——见「续碑传集」卷六十六「忠节(十三)」。

·曹瑾

曹君怀朴墓志铭李堂阶

数十年来,天下称循吏者,必曰河内曹君。君以嘉庆丁卯第一人举于乡,时方弱冠耳。才锋颖拔,文奇丽;主试者特异之。君亦自负其才,谓甲科可立致。乃试礼部,屡踬;卒以知县分发直隶。君由是敛华就实,沈潜经、史及宋诸子书,以故器识益伟岸。

直隶畿辅地,号难治。君历署平山、曲阳、饶阳、宁津等县,皆能得民心。饶阳值水旱相继,君请帑振饥;日走乡曲,察户口多寡、被灾轻重分给之,不经吏胥手。时即饭店市饼饵食之,无丝毫私。民大悦,总督蒋砺堂相国益贤之。宁津故多盗,君至,则首严弭盗,行清庄、联庄法,获惩渠首,余皆远遁;总督益能之。道光五年,补威县令;兴教劝士,远近翕然。及调丰润,以被议落职。

旋复官,拣发福建,署将乐;则又以失察邪教,被议。引见,仍以知县用,赴福建。是时君年逾强仕,学益邃、识益卓。十六年二月。署闽县。闽附省垣,令多疲于供亿;君独专力民事,然给应亦无缺:颂声大起,大吏皆称之。适旗军与县民械斗,各千百人,势汹汹;君奉檄往,则置坐榻于军民之间,各禽数人归。次日,复纠众将斗;君挺身至旗军门外,明白晓谕,示利害甚悉,遂各帖然。盖信君者,素也。时大旱,大吏迎胡神于鼓山祷雨,官吏奔走跪拜街衢间;君独屹立。或问之,以不载「祀典」对;劝之拜,不从;以大吏怵之,不顾。而大吏益奇君,以为可任艰钜者。

时台湾岁歉多盗,制府以君廉能,补凤山县知县;为府南冲要,周围五百余里。君亲巡行境内,问疾苦,诘盗贼;剔弊除蠹,顺民之欲而次第施之。以为弭盗莫如足食,足食莫如兴水利。淡水溪在县境东南,于是度地鸠工,由九曲塘穿池以引溪流,筑埤导圳;凡掘圳四万三百六十丈有奇,可灌田三万一千五百亩有奇。设圳长,经理之;凡启闭蓄汇之法具备。郡守六安熊公亲勘视,大喜;名之曰「曹公圳」。二十年,大府以君治绩尤异,擢淡水同知。淡水东接生番、南邻彰化、北抵噶玛兰、西临大洋,海寇时剽商贾,为民患;漳、泉二州人居其间,常相仇杀,又当英夷犯顺、厦门失事之后。公至,即行保甲,练乡勇,为御海备。甫越月,夷船趋犯鸡笼口,君严饬渔般进口听用,绝其乡导;悬重赏,购夷目。民以君刑赏素信,踊跃争赴;夷船惊避触石壤,众鼓舞奋呼,禽夷百二十四人。九月复至,又距却之。明年正月,又至淡水南口外;乡勇设伏诱击之,夷惊退船胶,俘汉奸五百、夷四十九人。事闻,官吏、兵民悉赏赉有差。未几,夷就抚,诡词诉:总督怡公往勘得实,知君刚直无他肠,谓曰:『事将若何』?君曰:『但论国家事若何;某官无足重,罪所应任者,甘心当之。但百姓出死力杀贼,不宜有所负』!怡公叹曰:『真丈夫也』!卒以是夺级。后以捕海道(?)及淡水弹压械斗事,仍赏戴花翎,以海疆知府即补;而君则已萧然里居矣。当君在淡水时,彰化械斗;淡境之漳、泉人亦怀疑虑,结队厉锋刃,为交斗计。公急捕其惑众者,置之法;身率乡勇巡逻,分别晓谕。于是彰化人相约不犯淡境,淡之漳、泉人亦各释械去如任闽县时。淡北七百余里得安堵,君之力也。以积劳,乞病归。君归,事乃奏闻云。

君历官南北三十年,所至民爱;既去则思之,一时有识者多为文、诗纪其事。

君讳瑾,字怀朴,号定庵;卒于道光二十九年闰四月十八日,年六十有三。配王淑人,侧室氏田、氏李。丈夫子二:长檍,是年五月卒;次榕。女子五。

榕将以咸丰二年六月某日,葬君于南郭外祖茔之次。榕年十三,其从兄棠为之经纪葬事,以状来请铭。某于君为后进,顾不弃而进之共笔砚、通有无,恳恳以道义相切劘;故知君甚悉。用掇其大者着之,系以铭曰:惟公之才,脱颖斯出,糺纷立开;惟公之识,观火洞如,坚定不惑。有孚之心,威与惠合,奸宄销沈;有本之政,教以养施,膏泽游泳。孰谓公死,轩豁之度,凛然如此!我仪其生,铿訇之论,犹闻其声。谱公行治,勒之贞珉;惟诚不贰,敢告后人!

——见「续碑传集」卷四十三「守令(四)」。

·裕泰

裕庄毅公家传宗稷辰

公姓他塔喇氏,讳裕泰,字东岩,号余山。先世,由长白山札库穆臣附隶镶红旗满洲第十三佐领。五传至五达色者,为骁骑校;公曾祖考也。祖全保,不仕;考萨郎阿,繙译举人、吏部文选司主事:皆以公贵,赠光禄大夫。

公为文选少子;生有异禀,文选觉其不凡。四龄时,侍父对客;客问何以为天?应声曰:『天乃气也』。客大奇之。五岁,通「国语」。六岁,庭授「九经」。髫年补官学生,考取繙译中书,在阁行走。未冠,能簪笔扈从。嘉庆壬申、癸酉,连遭父母忧。时林清乱后,人多惊惧;公独经营葬亲,多服其镇定。

屡充繙译同考官;察最,升侍读,充国史馆提调。察又最,简四川松茂兵备。襄平相国重公才,为请拓辖境,改分巡成、龙、绵、茂等处,驻省;倚以治水利、襄庶政,极相契。道光二年,襄平内召。三年春,授湖南按察使;未赴,调四川。任满,调安徽,兼摄布政司。旋升湖南布政使,三护抚印。调陕西,未至,移安徽;甫三月,拜盛京刑部侍郎,兼管移居宗室事务。十二年,调盛京工部兼府尹,署将军;派往边外勘办开荒事宜,考试宗室觉罗学汉教习,监永陵启运殿工。明年,内调刑部右侍郎。是冬,命为贵州巡抚。莅黔二年,调抚湖南者二年,又抚江西者二年,复任湖南。比年迁湖广总督,俄摄巡抚。以剿崇阳逆民钟人杰,赏花翎;禽逆复城,加太子太保,换双眼花翎,奉命接阅湖南、北营伍。二十四年,入朝;召对十次。二十七年,巡察苗疆。是冬,以年六十,有御书「绩懋兼圻」之赐。三十年,剿新宁逆民李沅发;至武冈,闻先帝宾天,请入谒,今上命军蒇。以禽逆功,晋太子太传。未几,调总督闽浙,摄福建巡抚事。咸丰元年,调陕甘,召来京陛见。抵京疾作,赏假十日,手诏「期早愈速往,以整理边圉』。遽以十月二十日卒于里第,年六十有四。遗疏奏入,上震悼,赐恤视尚书,四子皆授官,赐谥「庄毅」。

公识见洞达,处事明决;遇大疑难,批却导窾,绝无滞机。当初任提刑,即能鞫「杀死九命数年不定」之狱。后入佐两京刑部,治狱务平。迨历大圻六、七行省,锄强去虣,匪丑必禽;钟、李两巨案外,所捕邪徒、枭贩、奸宄、重囚,岁以数百计。而大憝既诛,余党多令解散,不过苛削;人畏其法,尤感其仁。其在两湖,数有水灾,发仓蠲税之请无虚日;灾重,即请帑振之。于荆、襄堤防,尤惨淡经营,不遗余力;既大修筑,复仿两河之法定三汛课书,得报安澜者数年。柁杆洲台石基,周文忠欲取以塞堤;公谓行舟赖此守泊,不可去。其动关民隐,多类此。至无事则讲求保甲甚详,有事则董率训练甚备;而于番估弄兵、反复向背之际,尝顿兵江上设簰、制舰,集坚利以御不虞。再三上言,以攘夷为正。抚议久定,闽中乌石山有酋欲占葬;公尚力拒之。议奏漏卮一疏,海禁、烟禁皆于治吏弁加严;获烟遂众,然不轻戮人。在陪京,定边荒地,惩抗占蒙古租为首一、二人;移民别给空地,不使失其所。在闽,定噶玛兰荒埔地二千甲,岛民称便。其厘定苗疆、屯务,使苗民无屈抑,而练卒无竞争。于荆州,定旗民交涉章程,一无偏袒。台湾大风为灾,亟恤之如内地。吴、楚大祲,流民常奔楚郊,为收养无算。盖其知周量溥,胸无畛畦;远人窭子,莫不受福。宜荷先皇帝之知、承今上之眷,生予褒崇,没隆优恤,恩泽久而未已也。昔见公眉宇轩举,对人议论侃直、无所避,不知者以为傲;先帝微廉之,故戒其满、导其谦,更以「行之维艰、始终如一」者为加勉成令德者,圣训孔多。公每一言及,辄流涕不能止云。

公孝友敦笃;仕优益学,手不释经史,好与文士讲艺、讌咏,令人忘其尊贵。遇人无城府,即小触忤,怡然若不知。李星沅病戆而稷辰拙直,皆令为子师,使子长启事之;洒扫、趋侍必严,历十余年不衰。稷辰犹记公来朝时与论天下人才,至于体用本末,无不契合;其所涵纳者大矣。

元配瓜尔佳氏夫人,最贤;先卒。是生长子长启,由举人为吏部郎、直隶候补知府,现权广平守。侧室游氏,生三子、二女。长善,由部郎改二等侍卫,出为云南参将;长敬,官工部员外郎;长叙,候选员外郎。廖氏生二女,皆殇。孙五人。长启出者三:志润,一品廕生;次志变、三志觐。长敬出:志锐、志钧。

宗稷辰曰:夙闻公少日趋内阁,多徒步;李太夫人日与钱买小食,每归多不用:其清俭如此。故其贵显,于民生之困苦,皆若身亲蹈之而心知之。虽荣宠日加,而澹然如老书生;非其学有本原,而能若是乎?自公没,海内群盗日横,莫得重臣以靖疆圉;令人益思之不置矣!

——见「续碑传集」卷二十三「道光朝督抚(三)」。

·魏源

魏默深先生传姚永朴

魏先生讳源,字默深;先世,由江西太和县迁居湖南之邵阳。曾祖讳大公,祖讳志顺。考讳邦鲁,生四子;先生,其仲也。八岁受书,即解大义。扃一室不出;偶出,犬不识,辄群嗥。父母恐其致疾,夜灭灯,趣之寝。先生俟二亲睡熟,更篝灯被底默诵。年十有五,补诸生;乃究心王阳明氏学,尤好读史。嘉庆十九年,以拔贡入都。复从胡先生承琪问汉儒学、姚先生学塽问宋儒学,又别受公羊学于刘先生逢禄;诗、古文词,则与董君桂敷、龚君自珍相切劘。萧山汤公金钊雅重之,尝造其寓。先生出迓,鬓发如蓬,汤公■〈目咢〉眙;既知订「大学古本」,叹曰:『吾子深造,乃若是邪』!寻两中副榜;道光二年,举顺天乡试。善化贺公长龄为江苏布政使,延辑「皇朝经世文编」;由是,留心时务。九年,纳赀为内阁中书,得遍观秘籍;由是,又熟于国故朝章。二十四年,成进士;以尝改知州,殿试后,仍以知州发江苏用。明年,权知东台县;为政平恕,民便之。又明年,丁母忧,归。

二十九年服阕,复台兴化县。兴化于里河,地极洼,形如釜底;近高宝、洪泽二湖,秋必涨。旧设南关、中新等坝,资宣泄;嗣以堤防不固,河员虑横决致罪,甫涨即启坝,虽榖未登弗顾。里河七州县,用是岁恒饥,而兴化尤剧。先生至,时方大暑,河员遽议启坝,民汹汹。先生止之不可,则驰至总督署击鼓;总督陆公建瀛亲往勘,得免。是岁大穰,民谓其稻曰「魏公稻」也。先生勘运河东堤外,故有西堤,久未修;白陆公,复之。又定启坝期于处暑后,自是水不为灾。初,陶公澍为总督,筹办海运水利、变淮北盐行票法,多谘于先生。三十年,陆公以淮北改票已效,欲推行淮南;先生谓:『淮南课额重,引地辽阔,宜先自食岸,始以渐图之』。陆公不从。值南盐产缺,檄先生权淮北海州运判;先生督各场官稽扫晒、杜偷漏,于是北产大盛,收逾额,以二十余万大引济淮南,南课以充,而北课又倍。因筹银三十万生息,为高宝西堤岁修之用。

咸丰元年,补高邮州知州。三年,粤贼扰江南,省城陷,扬州继失守;贼至召伯埭,去州城四十里。先生倡办团练,督以防堵,又斩奸民内应者;会钦差大臣琦善统兵至,人心乃安。已而与大吏忤,坐驿报迟误,夺职。明年,周侍郎天爵督军于院,奏留营。以剿宿州匪,降其众,复原官;先生于时年逾六十矣。辞归,侨居兴化。寻卒。

先生罕嗜欲,自博览群籍外,惟好游;轮蹄几遍域内。与客接,无多言。独至古今成败、国家利病、学术得失,则反覆辨难,风起潮涌,不可遏;或未当,亦能虚以受人。尝至粤,闻陈君澧议其书,大喜;亟易所撰,与论交。因有感于英吉利构衅,述开国以来兵事,为「圣武记」十四卷;又考东西洋诸国地形,为「海国图志」一百卷。此外,尚有「书古微」、「诗古微」、「公羊古微」、「曾子发微」、「子思子发微」、「高子学谱」、「孝经集传」、「孔子年表」、「孟子年表」、「小学古经」、「大学古本」、「两汉今古文家法考」、「明代兵食二政录」、「春秋繁露、老子、墨子、说苑、六韬、孙子、吴子注」及「诗文集」各若干卷;或行于世,或藏于家。

论曰:昔乾隆中,有总督劾县令者,高宗知其人贤;会总督陛见,诘之。对曰:『以书气重耳』。上曰:『官气不可有;若书气,人之命脉,岂为牧、令可无邪』!今观先生博极群书而居官慈惠若此,益信高宗之言,洵千古用人者之蓍龟也。自明末泰西人利马窦、艾儒略撰「坤舆图说」、「职方外纪」,吾国人始谈西洋地理。其后南怀仁、蒋友仁复有「地球全图」之作,林文忠公在粤东亦译「四州志」。先生因之,辑「海国图志」。虽近年来晚出之书或益翔实,然创为之者之艰何如哉!永朴大父,与先生交颇笃;丙辰春,适得先生子耆所为行述于京师,爰论次之,以贻今之史氏。

——见「碑传集补」卷二十四「守令(四)」。

·徐鼒

徐鼒传夏寅官

徐先生鼒,字彝舟;江苏六合县人。二十岁,入邑庠;中道光乙未举人。赴礼部试,不售。馆江都史致俨司寇家,司寇藏书甚富,书箧高与屋齐,先生纵览坐读之,学以大进;交上元梅伯言、温明叔、句容陈卓人、阳湖张仲远、益阳汤海秋、永春赖子莹。初,先生喜为唐四杰骈体文。至是,专研经义,以许、郑为宗;与人书云:『读近儒说经书,虽与宋儒多所抵牾,而其思虑精专、坚守师法,实足以昌明周、孔之传,而补「心性」诸儒所不及。惧其久而散佚,拟效贾、孔之例,与同志数人集「皇清经解」、诸儒经说并藏本未刻行者成「十三经后疏」,就中惟「易」、「论语」稍有端绪云』。戊戌南归,游扬州,仍馆司寇家,与刘孟瞻、刘楚桢、罗茗香、梅蕴生、薛介伯订交。问难既多,劄记日富;有「读书杂释」之作,成「戴礼、吕览、月令异同疏解」二卷、「说文引经考」二卷、「四书广义」若干卷、「楚词劄记」一卷。

中道光乙已进士殿试三甲、朝考二等第一,改庶吉士;散馆,授检讨,充实录馆协修。先生志在经世,尽读中秘书;恭译纯皇帝谕旨,谓『史臣不当斥明福、唐、桂三藩为伪国,惜当日史臣不能仰体宸衷,发扬大旨』,因仰遵纯庙「分注福王年号,撮序唐、桂二王本末」之谕,为「小腆纪年」二十卷。其自序曰:『世运治乱之大小,人心之邪正分之也。「易」之占曰:「坤变干至二成遯,为子弑父;至三成否,为臣弑君。「洪范」「五行传」之言,天人感应也,曰彝伦攸叙、彝伦攸斁。彝伦叙,则人心未死、天理犹存;兵戈、水旱之灾,人力可施其补救。彝伦斁,则晦盲否塞,大乱而不知止。孔子之作「春秋」以讨乱贼,所以明君臣之义,正人心而维世运也。两汉近古,气节未尽泯亡,其祸变亦数十年而即定。自魏、晋、南北朝以及随、唐、五代之季,人心波靡,伦纪荡然;或一人而传见两史、或一官而命拜数朝:荣遇自夸,恬不知耻。故其间篡弑相仍,两千年中可惊可愕、绝无人理之事,层见迭出。盖人心之变、世运之穷,极矣!朱子忧之,作「纲目」一书以昌明孔子之教,踵事「春秋」;而义例较浅显,稍识文字者能读之而知其说。于是愚夫妇亦晓然于君父之义,怵然于名节之防。故自南宋后七、八百年中,有递嬗之世,无篡立之君;极微贱之人,知节义之重:则圣贤正人心而维世运之明效大验也。臣鼒恭读纯庙「实录」及「御制胜朝殉节诸臣录序」谓:「史可法、刘宗周、黄道周、为一代完人。其他死守城池、身陨行陈,琐尾间关,有死无二;在「人臣忠于所事」之义,实为无愧。朕深为嘉予,不欲令其湮没无传。下及诸生韦布、山樵市隐之流慷慨轻生者,亦当令俎豆其乡,以昭畛慰」。凡赐谥者千六百余人,入祀忠义祠者又二千余人。命儒臣于「通监辑览」之末附纪福王年号,撮叙唐、桂二王本末,铨次死事诸臣;又命史馆编明降臣刘良佐等百二十余人为「贰臣传」、吴三桂等二十余人为「逆臣传」。煌煌圣谕,至再至三。盖以前圣人公天下之心,行后圣人正人心之教;大中至正,超越千古。而史臣惑忌讳之私、稗史习传闻之谬,漏略舛错,不可究诘。臣鼒仰遵纯庙附书之谕、窃取「春秋」纲目之义,原本正史、博采旧闻,为「小腆纪年附考」一书。考而知其梗概者,则王鸿绪「明史稿」、温睿临「南疆绎史」、李瑶「绎史摭遗」、黄宗羲「行朝录」、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杨陆荣「三藩纪事本末」也;参考而订其谬误者,甲申三月以前即吴伟业「绥寇纪略」、邹漪「明季遗闻」、李逊之「三朝野纪」、文秉「烈皇小识」、钱■〈■〈甹只〉〉「甲申传信录」、陈济之「再生纪」、某氏「国变难臣钞」、戴田有「桐城孑遗录」、「保定榆林城守纪略」暨「国子监进士题名碑」、「贡举考」也,福王南渡事则顾炎武「圣安本纪」、黄宗羲「弘光实录」、李清「南渡录」、「三垣笔纪」、夏允彝「幸存录」、文秉「甲乙纪」、许重熙「甲乙汇略」、应廷吉「青磷屑」、戴田有「伪东宫伪后事略」、某氏「弘光大事纪」、「金陵賸事」、「扬州殉难觚」、「福人录」暨各省郡县志、诸家诗文集也,唐、桂二王事则钱秉镫「所知录」、瞿昌文「天南逸史」、闽人「思文大纪」、刘湘客「行在阳秋」、沈氏「存信编」、鲁可藻「岭表纪年」、冯苏「劫灰录」、某氏「南粤新书」、「粤游见闻」、「东明闻见录」、范康生「仿指南录」、何卬甫「风倒梧桐纪」、杨在「纪事始末」、邓凯「滇缅纪闻」、「遗忠录」、「求野录」、「也是录」、黄曦「江阴城守纪」、某氏「赣州乙丙纪略」、徐世溥「江变纪」、沈荀蔚「蜀难叙」、郑元庆「湖录」暨闽、广各志书也,鲁监国及赐姓成功事则冯京第「浮海纪」、鲍泽「甲子纪略」、陈睿思「闽海见闻」、汪光复「航海遗闻」、某氏「江东事案」、「江南义师始末」、「鲁乘」、「舟山忠节表」、「江上孤忠录」、黄宗羲「朱成功始末」、江东旭「台湾外纪」暨台湾、厦门志、海外诸遗老诗文集也。臣鼒入史馆后,始创是书。壬子冬,乞假归觐,奉命办理团练;扞掫之暇,发家藏稗史参互推勘,五历寒暑。每月夜登陴,与诸同事相劳苦,辄举书中忠义事,口讲手画;环而听者,咸感喟不能自已。戊午春,扬州官军移营浦口,士民额手相庆。臣鼒亦解团练事,需次入都,属门下士汪达利缮写成帙。方冀故乡友朋参订讹阙,乃五载金汤,一朝瓦碎。向时家藏之书毁焉,无复荐矣;登陴听讲之人,较书中死事之人为更惨矣!独臣鼒以孑然之身,远宦数千里外;烽烟未息,羽檄交驰。脱并是书灰烬焉,则臣鼒所以仰遵纯庙圣谕、窃取「春秋」纲目之义,汲汲以正人心、维世运之愚衷,与不才之躯同忽焉没矣!是则梓而存之之意也夫』。呜呼!先生深思钜痛、卓识苦心,诚非一二迂儒小生所能梦见也。

粤寇扰江南,在籍办理团练。咸丰八年,入都;七月,授福建福宁府知府。福宁与浙江温、处接壤,粤贼从横肆扰,防堵年余,登陴尽瘁。八月初九日,卒于福宁府署;年五十三。疾革,时检「小腆纪传」稿,总为一大簏;属其子承礼曰:『吾非谈、彪,不敢望汝等为迁、固也。虽然,小子勉之』!承礼因就遗稿,汇辑为六十五卷;盖「纪年」以年经,「纪传」以人纬。承礼仰继先志,不懈益虔;复延大兴传以礼、仁和魏锡曾同事校雠,付刊以行。生平着述多毁于兵,见存者「务本论」二卷、「周易旧注」十二卷、「四书广义」若干卷、「小腆纪年」二十卷、「小腆纪传」六十五卷、「明史艺文志补遗」一卷、「读书杂释」十四卷、「度支辑略」十卷、「未灰斋文集」八卷,「外集」一卷、「诗钞」四卷、「校勘杂记」若干卷。

夏寅官曰:徐先生遭遇圣世,身列承明;乃犹睠睠然甄综遗闻、发潜阐幽,以彰胜国谊士荩臣之风烈于不朽。其明哲保身,视庄廷鑨、戴名世诸人远矣!读其书翔赡有法,别史之良也。惜「纪传」未见,尚当访而求之。

——见「碑传集补」卷二十四「守令(四)」。

·吕佺孙

吕佺孙传(「武阳合志」)

吕佺孙,字尧仙。道光丙申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编修,充庚戌会试同考官。四月,授广东高廉道;未赴任,擢四川按察使。咸丰元年,迁贵州布政使,署巡抚。

四年,擢福建巡抚。时南安、永安匪先后作乱,佺孙与总督分兵禽治之。漳浦匪肆扰日久,佺孙亦檄饬其府、县剿平之。先是,御史蒋达请改兵制,而山西巡抚亦有「富者出财、贫者出力编练乡兵」之奏,下各督、抚议。佺孙奏曰:『兵、农之分,其由来已久。我朝民惟完赋,兵以卫民;即有差派,亦皆给值。闽地负山面海,兵额甲于他省,而地多斥卤,俗悍民贫,械斗之风几成锢习。台湾、澎湖又闽、粤杂处,气类攸分,必藉客兵以资镇压。他若巡洋、守卡,水陆交严,往返动逾千里。今以犷悍之众授之干戈,既恐助其骄横,又复限以方隅,不听远调,则拨戍巡防,更属无从措置:是有籍丁之名而无实兵之用。且自丁粮归并以来,任田始有钱粮,力作从无徭役。兹复以押丁之古法,歆以免役空言;不独民易阻疑,抑恐粮人多抗!况兵额既改,营制自裁。而所抽之丁,若隶州县,则牧令尽掌兵权;仍设营官,则将备兼理民事:尤与大局相妨。至于富出财而贫出力,当寇患逼处,民有戒心,行之一时,未尝无效。然人情懈于已安,民力难以持久;安可编为定额,遂欲议以裁兵』。摺入,帝以所奏明晰,从之。佺孙诸所陈奏,洞切事理;如停铺租、饬盐课、榷茶税、免抽厘、弛铜禁、铸铁钱及请豁水田钱粮皆见施行,军用以充而民不病。

七年,以病乞归,卒。

——见「续碑传集」卷二十五「咸丰朝督抚(五)」。

·林天龄

翰林院侍读学士林君墓表俞樾

光绪四年十一月己酉,翰林院侍读学士、提督江苏学政林君卒于官。巡抚以闻,皇太后以其在穆宗毅皇帝时曾预君畴务成之列,缅怀旧学,有恻圣怀;玺书悼惜,赐次子开棻为举人,异数也。于是,诸孤奉其丧以归。其明年十有一月丁酉,葬于侯官县阵坂山之阳。先期,具书状走吴下,乞铭于樾。书至,而君之葬逾月矣,铭幽之文无及焉。乃举君行谊之大者,表于其阡。

按状:君讳天龄,字受恒,又字锡三,姓林氏;福建长乐人。其十世祖由长乐迁省城,遂家焉;而仍籍长乐。曾祖辅廷、祖逢春,雄于财;喜施与,耗其赀。父经光,能承其志。以举人官黔中二十年,历任剧县、权牧守,多惠政。然性鲠直,不能事上官。年未六十,引疾归。所得俸钱,辄以赡族姻之贫者,无铢金、寸锦之储;而称贷者犹踵于门,解衣质钱以应之,无吝也。生丈夫子三,而君为长。幼颖悟,异常儿。然以廉吏子,又少孤;一家十余人,皆恃君生母刘太夫人织紝以食。太夫人泣,君亦泣;机声镫影间,涟如也。长乐陈公学澜以耆年旧德教授乡里,知君之才,许以其子妻之;招之就学,畀以膏火之资。每语同学者曰:『如林生者,岂长贫贱者哉』!年十八,充府学生。以诗赋受知于长洲彭文敬公,公授以「儒门法语」一书曰:『士先器识;吾愿子不徒以文章名也』!君自是,始博览先儒之书。其所造,于姚江为近;然其论学曰:『主敬、主静,一也。而学者必从主敬始,则程、朱之说尤为无弊矣』。

咸丰五年,应乡试,中式副榜。九年,举于乡。其明年,成进士;改庶吉士。请假南归,主台湾海东书院讲席者两年。台湾悬大海中,风涛滉瀁,行者畏之。君与陈夫人俱往,舟至澎湖,飓风大作,砰訇淙射波而上摇而下,釜■〈鬲瓦〉皆毁,不能具食者五、六日。同舟之人惶失措,有号哭者;君手一编读之,阳阳如平常。既至,立课程、校文艺;讲求义理、陈说古今,与诸生相勉为根柢之学。暇则,或为歌诗以娱之。台湾之俗:富而悍,僿而不文。主讲席者,率鄙夷之;又以瘴疠之地,不久辄求去,无有勤恳如君者。于是诸生咸大喜,南、北两路彬彬多文学之士矣。

同治二年,假满辽朝;散馆,授编修。渖阳相国倭文端公方掌翰林院事,独器重君;每与纵论古今学术得失,未尝不称善。又见君所拟「治安策」四篇,奇赏之;荐于朝,遂有「上书房行走」之命。当是时,朝政清明,宫府无间;而不得志者有所觖望,从而媒孽之意叵测。君力言于文端,又以书进,反复数千言;文端韪之,事遂寝。越数日,廷臣亦有疏论是事者,不知君已先之矣。

俄奉命视学山右,所至严关防、杜弊窦。试之日,键内外门,禁仆隶出入。终日危坐堂皇,食于是、饮于是;皆以一人于门隙传送茶铫、饭筥,必验也。阅试卷,遇有佳者,或字句有疑,则召而试之,以定去取。其或议论权奇、能驰骋笔力,则文虽未纯,亦皆甄录;曰:『其文如此,是非庸庸者也。收之,或可为国家得一士之用。弃之,则郁邑侘傺,穨然自放于礼法之外;而其甚者,以跅弛之材、挟不轨之志,如唐之黄巢、明之牛金星、李岩皆其已事也,是尤可惧矣』!君之所虑者远而所见者大,类如此。未三载,以上书房需人,召还朝,命授孚郡王及惠王二子读。

九年,以赞善充江南乡试副考官。闱中积劳呕血;复命前一夕,犹呕血至升许。已而擢侍讲,转侍读;京察一等,记名以道、府用。政府中有知君贫者,议出之为监司;皇太后以廷臣品学无逾君者,命在弘德殿行走。君拜疏,辞;疏入,召见,温谕慰勉之。君感激流涕,遂入直。寅而入、申而出,每当天寒风劲,驱车东华门,轮铁碾冰雪中,輷輷然;霜霰腾蹂入帷,齿相击也。君素有风欬疾,至是益剧;然以圣学为重,虽甚病,不敢以休沐请。穆宗每间数日,必问曰:『汝嗽稍可邪』?十一年,转右庶子,权国子监祭酒。是岁,大婚礼成,上始亲政;以万几无暇,不能日御书房。君与同直诸公合辞言十余事,其尤要者曰勤圣学′保圣躬′罢土木;上韪其言。

未几,有江苏学政之命。君出都时,赋诗曰:『三年讲幄惭无补,但愿群公辅圣明』;情见乎辞矣。未至江苏,道拜侍讲学士;寻转侍读学士。其视苏学也,与视晋学同;而遇士较宽,士亦无敢干之者。手书数百言榜诸堂,惓惓以「砥学励行」为多士勖。又会同督、抚言于朝,请以太仓陆桴亭氏从祀文庙;部议从之。故事:乡试中式者,必自书年貌及三代名氏呈学使者,谓之「亲供」;由使者咨礼部。而吏胥即因以为利,江苏尤甚;君严禁之,士林称焉。十三年冬,穆宗崩;明年正月;遗诏下。君自以讲幄旧臣,不获攀髯一恸;北望擗踊,欷歔澎濞。每言先朝故事,未尝不涕泗横流也。光绪二年,学政报满,奉命留任;于是视事如故。

四年八月,自江阴行部至太仓而疾作。十月辛未,至松江;甫入试院,气逆上,不可止。或劝回署,不许,力疾行试事。至卒之日,天迟明即起,手书「四书」文题四道,发提调官考试童生,犹以不克亲莅为憾。午后,尚进糜粥,与幕中诸友谈文艺相酬答。薄暮,小极,将就枕。甫登床,奄然逝矣;手加膝,犹趺坐也。事出仓卒,故无遗疏。而事闻之日,朝廷震悼,下诏褒叹,赏延于世;盖君直内廷久,其学行固两宫所深悉矣。配陈夫人,贤而才;主内政三十年,咸有条理,故君末尝一问家事也。子五人:长开章,光绪元年恩科举人,官郎中;次开棻,即君殁后赐举人也,官内阁中书;又次,开諅、开佑、开淦。女子子二人。孙一人,胥生。孙女二人。夫以君之贤,又为甘盘旧学;后之过是墓者,宜何如矜式欤!

樾自君视学江苏,始相识,不足以知君之深。谨就行状掇大略,刊贞石,毖来世。乃系以铭曰:天启穆宗,圣神文武;稍平祸乱,乂安区宇。一二儒臣,日侍禁籞;启心沃心,岂曰小补。懿欤林君,宇量高雅;三十登朝,通籍金马。敬奉丹书,亲承天语。出其绪余,声动朝野;三晋、三吴,同被时雨。厥德之纯、厥学之裕,虽啬于年,垂曜千古。谓余不信,视此抔土。

——见「续碑传集」卷十八「翰詹」。

·孔昭慈

孔云鹤墓志铭宗稷辰

曩与云鹤同号舍,见其言简而貌端,以为同年出自圣门,心敬之。后登第,习馆业;出为令,罕继觌。乃阅三十年,友其从弟宇华、复友其母弟东葊,而知云鹤行谊特详。逮云鹤以节死海外,殊闵之!越三年,丧始归。既卜祔于曲阜祖林,东葊率其两孤求志其墓,何忍辞!

君讳昭慈,云鹤其号,为至圣七十一代裔孙。乾隆朝,官江南布政使讳传炣者,君曾祖也;子讳继申,恬退不仕,多善行,是为君祖。其乡贡士有名以善教闻讳广禧,君考也。

君少孤,母夫人为梅文穆公女孙,授以学;遂早成。由四氏学生,举道光辛已乡试。至癸已,成进士,用庶吉士。丙申散馆,改知县,选粤东之饶平。治未三月,遭母忧。服阕,拣发福建随营效力,差往广东购铁器。寻权莆田、沙县,摄兴化通判,实任古田,充甲午同考官;调闽县,升邵武丞,移鹿港。以禽贼劳,赏知府衔。未几,擢台湾知府、台澎兵备道加按察使衔兼督学政;又以助饷,加二品衔。在台五年,威信大着,外裔内番皆畏服。乃以彰化乱民不靖,危城猝陷,遂于同治元年三月二十二日尽节彰化城中文庙;年六十有八。事闻,恤廕骑都尉世职。民痛其忠,吁请赠谥、建祠不能已。

君为政,先去敝俗之为民害者。其治莆田,得人心,好斗之民相戒毋斗以贻贤父母忧。林君岵瞻闻之,叹为其邑昔未所闻。邑多孔氏寄籍,为创义学,气习益变。后谕禁鹿港积习,劝以惩忿保身,尤必治正凶;民始惮法罢斗。其为沙县,知土利艺茶,少耕植;游民率规其地种之,暇则事攘夺;君为拔禁之,而农桑始兴,人至今颂焉。监俗吏利己之病,深耻弗为。如古田停采买而罢津贴,台郡捐粟平粜,多损己益民;推之船政、盐法,其裁宂费、绝私弊,类如此。若鬻生徒选取,更陋之甚者,宜痛刈无所累也。自闻粤寇犯闽连界诸郡邑,倡捐助饷缗钱十万,出自廉余节羡,尤人之所难也。其抑洋酋,格以情理,竟帖然不竞,而互市仅于鸡笼,无扰郡邑;沿海孰能及之!至治盗剿匪,如鹿港、斗六门、凤山,皆能获其魁,平其乱;盗之良,或重其贤而避之。独至彰化,变起仓卒,雠一丞,先被戕,而援兵不至;酿变者实亦非欲祸君也,故殁后敛殡归丧,眷属无损:由素所敬忌而致之。彼群丑,尚愧叹曰:『吾侪有负孔使君』!夫盗虽欲曲全,而守「城亡与亡」之经,不求「生于横逆」之手,毅然归命于先圣之前;非用力于仁而不为心害,乌能致此哉!君爱才,得真士于胶庠,场屋既尽其秀彦。而重林君文察材略,白其「复父雠可宥」而荐之,杀贼复故土;后累功至提军,人谓滕公荐韩、李生荐郭,不是过也。其善政不胜书,书其大要如此。

配郑夫人,前卒;杨夫人,继之亦卒。子二:宪曾、宪高,皆议叙部郎中。女四。

乃为之铭曰:受半文,非吾徒;虐一民,无后乎!君取前言警坐隅,砥廉矢慎严范模;苟和国家忘身图,间钱转粜资流输。力疏沟甽耕荒芜,惠绥齎愿长郁纡;未尽格顽怜惷愚,致身殉道夫岂迂!不忝儒门良牧夫,法宜刻名藏黄垆。

——见「续碑传集」卷六十「忠节(七)」。

·李元度

诰授光禄大夫贵州布政使李公神道碑王先谦

公姓李氏,讳元度,字次青,一字笏庭;自号天岳山樵,晚更号超然老人。其先出唐太宗三子吴王恪后,迁江西建昌。石晋天福中,再迁湖南平江,为县人,曾祖自芳,县学生;祖家庚,从九品;父传祁,府学生。母喻氏,旌表「节孝」。以公贵,三世皆赠光禄大夫,妣皆一品太夫人。

公生有异禀,四岁而父殁。稍长,读书过目成诵。年十八,为诸生,食廪饩;中式道光癸卯举人。会试报罢,游奉天学政幕;陪都尊藏「列朝实录」,公得以仰闚美富,通知一代政事。又随使车遍览关东形势,浩然有得,益肆力掌故、地理之书,旁稽百家载籍。才识宏裕;大挑,选授黔阳教谕。

咸丰二年粤寇破武昌而东,曾文正公国藩奉诏在籍团练,公上书数千言,隐其名;曾公韪之。既相见,询知公所为,大驩曰:『吾固知非子莫办』!引与规画军事。岳州师溃,曾公败于靖港、部军捷于湘潭,贼返窜;诏落曾公职,戴罪督剿。故事:革员例不专奏;公代草疏,请出湖南境后,仍专奏以速戎机,曾公疑焉。公力持之,得俞旨。奏保知县,加内阁中书衔。复武昌、克田家镇,加同知衔,赏花翊。水师败于九江,曾公入南昌,公相从,艰危中多所裨助。曾公自出师迫不利,辄奋即死,皆以公防救,免。

五年,公自请于曾公,募平江勇为一军,破贼苏官渡。会水师克湖口,贼酋石达开据抚州,瑞、临、袁、吉诸郡皆为贼有;六年,公克东乡、攻抚州,累战皆捷。分军西徇,复宜黄、崇仁。值皖贼来援,战不利,退保崇仁。七年,曾公檄公守贵溪,兼控闽、浙要隘。大捷于鹰潭,加知府衔;败石达开众钜万,擢知府,以道员记名。八年,石达开窜衢州,道出贵溪,击走之;分兵解衢围,移防玉山及广丰、常山。闽贼犯广丰、袭玉山,公广设方略,贼穷窜,伏兵邀之,大获。江西巡抚疏称『以三千饥疲之卒、当悍贼数万,自有战事,未之前闻』;为时推重如此。先是,曾公忧归;为书劳公曰:『君当靖港败后,宛转护持;入则欢愉相对,出则雪涕呜愤:一不忘也。九江败后,特立一军,志在护卫水师,保全根本:二不忘也。樟镇败后,我部别无陆军,赖君支持东路,隐然巨镇;力拄绝续之交,以待楚援:三不忘也』。至是,再起视师;遂上公功,加按察使衔,赏「色尔固楞」巴图鲁号。胡文忠公林翼疏举贤才,公与沈文肃公葆桢、左文襄公宗棠首列焉。

十年,金陵师溃,曾公为钦差大臣,总督两江;檄公守广信、衢州,授浙江温处道。曾公奏调皖南道改防徽州,公率新卒三千以行。八月,抵徽。先数日,宁国陷,贼酋李侍贤众十数万来犯,旧防兵溃,环索饷;宁防兵踵至,大掠;公善遣之。贼犯绩溪丛山关,部将童梅华等往御;贼入关,梅华击走之,遇伏殁,关遂失。贼薄徽,城周十八里倾圮甚,公督修三昼夜,完三之二而贼至;曾公所遣援兵溃,公收兵登陴,贼环攻五日,北门不守,公驰往督战,堕马晕绝,为亲卒负出,城遂陷。事闻,上意虽欲罪之,然有「李元度谋勇兼优、人才难得」之旨,命曾公察奏;曾公疏请褫职逮治,而浙抚王壮愍公有龄请公募勇赴援。十一年,命曾公饬赴浙,应得罪名仍察办。公归里,募八千人为安越军。会贼酋李秀成连陷湖北、江南郡县,湖南大震,官民固请留守平江。六月,公自湖北转战而前,贼望风溃遁,连复通城、崇阳、蒲圻、义宁、新昌、奉新、瑞昌诸城;诏赏还按察使衔,再赏布政使衔,前罪应否宽宥,命曾公核奏。九月,次衢州;浙饷不至,称贷以行,败贼云溪峡口、叶村等处。道梗,迄不得前。十一月,杭州陷;同治元年,李侍贤陷江山。公力战挫其锋,复分军与左公会击,大破之;授浙江盐运使,晋按察使、署布政使。而曾公以公罪未定、遽回籍,疏劾褫职留营,命交左公差遣;公遂归。寻言官论劾,复命曾公、左公察实具奏。时金陵已克,曾公奏:公守徽之役,到不十日,巨贼猝至,兵力未厚,前奏逮问本从严;今大功垂成,请量录用。左公奏:杭州失陷,非公逗留所致;惟落职后求去索饷,不顾大局。诏遣戍,仍留养母。

贵州教匪啸聚思南、石阡,与苗贼应和,蔓延楚、蜀;五年,巡抚张公亮基起公专办教匪。公募平勇二千,督各军由铜仁进攻,克大小■〈屯上土下〉、八宝关、大园子、马鞍营、席家山诸坚巢,大捷于孟溪,解铜仁围。教匪居河西者,曰城头界、曰老团、曰环岩、曰秦家寨、曰大堡、曰景阳洞、曰牛渡滩、曰岩科;居河东者,曰荆竹园,在安化县北。其酋朱明月,踞湄川县之偏刀水。公创设水师,断东西互援,进规河西。六年,克城头界、老团、环岩诸巢,东会席公宝田军攻荆竹园、三道水。七年正月,克之;分兵克秦家寨,走教首刘仪顺,禽朱明月于觉林寺。五月,拔偏刀水,禽伪王何继述、田应武、老教主王科等;以降人内应,克大堡、景阳洞,而牛渡滩、岩科乞降。两年之间,剿抚九百余寨,廓清五、六百里。设屯田局,招丁三千,授田二万余亩;教匪平,屯政亦竣。诏复原官,授云南按察使;陈情乞养,允之。

光绪八年,母卒;服除,十一年入都,补贵州按察使。十三年,迁布政使。在黔,翦巨恶、劾墨吏、兴蚕桑、设矿局;前殉贼难者,自贵州提督孝顺公以次,为请建「十忠祠」,而恤其后裔。它善政,多可纪。以九月二十七日卒于官,距其生道光元年八月二十五日,年六十七。湖南巡抚奏附祀曾公祠,事蹟宣付「国史」;诏如所请。妻同邑喻氏,封一品夫人;妾徐氏、吴氏,宜人。子五:积琳,花翎三品衔,江西候补道;积璠,同治癸酉拔贡,花翎四品衔兵部员外郎,先卒;积璿,县学生;积璸、积瑄。女七,适黄锡绶、彭树森、沈莹庆、曾广铨、郭焯莹、欧阳钧、张寿威。孙八:厚荃,府学生;厚荪,候选道;厚英、厚葵,县学生;厚芬、厚苹、厚茳、厚藩。孙女八,曾孙一,曾孙女二。

公性肫笃,事母逮老如孺子,厚于亲族;塾有课、嫠有资,姻故乡邻多待以举火。平江地界三省,设局县城,集械编丁以时训练;寇警迭乘,恃以完固。立诸善堂及广仁仓,贷不取息。创建平江忠义祠及葺新诸祠祀,必亲必慎。倡捐江西欠饷二十余万,请增府、县学额;它军效之,省帑千万。自少以文鸣;既老,于兵间闻见开广,益雄于词。所着有「国朝先正事略」六十卷、「平江县志」五十六卷、「平江十三君子事略」二卷、「十忠祠纪略」二卷、「南岳志」二十六卷、「天岳山馆文钞」六十卷;未刊者,「四书广义」六十四卷、「国朝彤史略」十卷、「名贤遗事录」二卷、「国朝先正文略」二百卷、「求实用斋丛书」若干卷、「安贫录」四卷、「古文话」六十四卷、「天岳山馆诗集」十二卷、「文续集」若干卷、「四六文」二卷。

以光绪十九年四月葬县南水南里,丑首未趾;积琳等泣请文其墓道之碑。先谦少公二十年,自公贵州军营归里,始相识。一日,过先谦书斋,见所为「明大学士史可法补传」,诵之再;曰:『君有班、范之才,幸努力』!由是,以文字相知好,意气许与;至今不忘。铭曰:公之文章足以润色庙堂而不操史笔,才猷足以参赞密勿而滞于外官,武略足以取侯封而蹶于任事之勇,忠诚足以信朋友而不免同心之责。言固瑕衅之有,开亦时命之适。然彼古人致叹数奇兮,如公者犹可自慰于九原。

——见「续碑传集」卷三十九「光绪朝监司(六)」。

·俞林

先壬甫兄家传俞樾

呜呼!自吾兄之殁,至于今九年矣。兄子祖绥尝具事略,请为家传。余念吾兄仕闽二十余年,倾侧扰攘,幸获安全,以官寿终;然其涉历艰难,盖亦甚矣!且其事颇有关系七闽大局者,余惧未足以达之。故虽诺其请,迟之又久而未作也。虽然,以吾兄之贤且才,而寿不逾六十;余之不肖而入此岁则已六十有一矣,精力衰穨、宿疾时作,其能久乎!苟不及今撰述,无论他日无以见吾兄于地下,且亦何以副祖绥区区之意邪!因就其所为事略粗加次第,着于篇。

君讳林,字壬甫,号芝石,晚岁自号柯九老人,姓俞氏;浙江德清人,世居东门外之南埭。祖赠通奉大夫■〈谷间〉南庄府君,祖妣夏夫人、戴夫人;考赠通奉大夫花府君,妣蔡夫人、嵇夫人、姚夫人。

君幼慧,以家贫不能延师,而先赠公又恒客游于外;故十岁以内,姚太夫人亲教之。弱冠,为县学生,名在第一。道光二十三年乡试,中式举人,于本房亦居第一。两与礼部试,不售;以工书法,取誊录。会修「宣宗成皇帝实录」,君预缮写之役。咸丰三年,「实录」告成,以例得议叙,遂以知县分发福建。

福建故瘠苦,其时寇盗充斥,红巾贼方炽,仕宦者视为畏途。督、抚累疏请分发,而部中发往人员,率托故弗至;君独挈眷属间关赴闽,人皆奇之。逾年,署沙县知县。其地多讼,胥吏缘以为奸,一小事辄株连数十人;隶持符句摄,量肥瘠索贿赂。君于来讼者呼至案前,多方开导,小事已之;其事大者立予判决,两造及一二要证外,悉罢遣无所问,所保全甚众。地又多盗,有杨三者,盗魁也,适其兄为他盗所杀;君使人谓杨三曰:『来!吾复尔仇』。杨三乃率其徒降。捕杀其兄者,论如律。于是群盗慑服,境内悉平。后杨三官至参将,战死汀州,得优恤焉。五年秋,调充乡试同考官;民闭城请留,君夜启北门去。入闱阅卷,每达旦不寐;或既弃,复取阅。榜发,得士胡梦得等十一人。时澎湖通判阙员,大吏意属君,而欲使出门下,命福州守示意;君以母老辞,由是忤其意。当是时,闽中尚奔竞、习侈靡,上下狎游无度;其善夤缘者以数十金得一官,不数年拥符节。君辽落至不得序补县令,寮友皆非笑之。已而御史林公寿图以闽中积习白简上闻,制、抚、方伯皆免官。当日之附门墙、供奔走者,或罢斥、或遣戍,自道、府至州县凡二十余人,无一幸免者:乃始服君有先见云。

六年,署永安县知县。地故与汀州邻,其民交恶。汀人有至邑者,辄诬为盗,缚送官;官不为理,则拥去殴杀之;官不能禁。君遇有执送者,立出坐堂皇,薄责之,置诸狱;以好语慰劝众人,使去。乃出其人于狱,卫之出境;全活无数云。永安自被寇乱,残破特甚;君招集流亡,使之复业。又以地处冲要,贼所必争;使民搏力护乡里,五日一集,较其技艺、课其惰勤,钲鼓、旗帜悉合法度。于其中选得劲卒千余人,皆精锐可用。七年夏,红巾余党复为乱,据汀州;所在响应。七月,陷连城;提督某公与战败绩,退保延平。于是将乐、顺昌、沙县、尤溪相继陷,贼将长驱犯延平、窥省垣;而延平所属县皆为贼据,惟永安独存,与延平相掎角。贼攻延平,惧我蹑其后,乃以大队扑永安,意在必得,势张甚;按察使裕公铎督师来援,而四面皆贼,转战不得达。君入谓吾嫂孙夫人曰:『寇深矣!吾与城俱亡耳。幸为我护持老母』!夫人笑曰:『君死忠,吾死节,儿辈死孝,尚何求』!乃谋以轻舟使长子祖寿奉姚太夫人由间道出走。谋既定,入白太夫人;太夫人怒曰:『吾累被国恩,为命妇;乃草间苟活邪!死则俱死耳,无多言』!而是时外闻讹传县官眷属已宵遁,太夫人乃亲诣城隍庙行香,搴帷而出、搴帷而入;邑士大夫有以公事至者,召使入内室,则太夫人方观书、孙夫人方刺绣:于是人心大定。然苦无食,乃劝富人输钱若粟,书券与之,钤以县印;数日间,输者颇众。而寇警顾日急,太夫人命积薪于门,事急则自燔;召祖寿至,手为易衣,以属幕客孙福礽:『若城破,速亡去』!君以死守孤城且坐困,乃留民兵二百,使千总率之登陴;而自率兵出城,列寨分据要害,檄乡团随所在助杀贼。一日,猝遇悍贼千余人;君所部才三百人,大呼奋击,无不以一当百。贼势且不支,而援贼大至,分兵断我后;君麾众登山,贼蚁附而上,炮矢如雨、声如雷霆,有铅丸摩颊过,一持盖之卒陨焉。然士卒殊死战,贼不能上。俄乡团四集,别队兵亦有至者,金鼓之声震山谷;贼惊顾,君即率众自山驰下乘之,贼大溃,自相蹂,坠涧谷者相枕藉。是役也,我军二千破贼万余,惟贼魁率数百人突围遁,余众悉歼;而西路乡团亦同日大捷,军威益振。贼犹徘徊境上,君简精兵、佐以乡团,使绕出贼后,击其背,三战皆捷;贼精锐略尽,自是不敢复窥永安。而按察使裕公亦次第收复所失诸县,前锋及县境;君以兵迎之,且作书言八月以来战守状,盖文报阻绝者三月矣。裕公得书,送行省;大吏传观,相谓曰:『贼蔓延数州郡,所至官吏辄委城走;不图一书生乃能死守弹丸,屡挫贼锋!贼之不敢犯省垣,盖以此也』。特疏以闻,天子嘉之,有「俞林力守危城三月,深可嘉尚」之谕;特擢同知。时连城犹未克,裕公攻之,数战不利。有袁艮者,故武贡士,殿试一甲第二人;以都司守连城。连城陷,省符下所在逮治之。贼之犯永安也,袁适至;君接见与语,察其人犹可用,示以省符,劝自效。袁曰:『败军之将,生死惟公!倘有所用,敢爱其死』!遂从君战守,颇得其力。君以袁守连,久习其地势;言于裕公,用为前部。袁益感奋,未浃旬,克连城。大府以上游肃清,言于朝,擢君知府。而袁亦复官,积功至汀州镇总兵,有声于时;论者以君为知人焉。

九年,补泉州府厦门同知。部议以要缺宜调员补授,不得以应升之员升补,奏驳之;特旨允焉。君下车,见积牍如山,缧系者数百人;旬日间,悉判结之。监司某公,尝从容谓曰:『君治狱诚明敏;然旬日决数百案,得无太易乎』?君对曰:『重案例移县,其归同知判决者皆细故,片言可折。久悬不决,徒饱胥吏,无谓也』!某公叹服。君治狱,必得其情,尤严杜苞苴。有以兄子殴其季父者,君逮之急,或请以三千金免其罪;君阳许之,密使人侦其出而逮治之。凌免者,亦盗魁也;为乡里患,莫敢谁何。按察使名捕之,不能得。君乘夜将徒隶揜之其家,得焉;凌献金刚钻念珠一串,值万缗,峻拒之。即日械送省中;凌至省,竟得释,然终君之任不敢归。时诸海口皆通商,而厦门领事多恣睢不法,其译者辄鱼肉民;民怒执之。夷官率数十人持械至同知署;君出问故,夷气沮曰:『从公往取人耳』!君笑曰:『吾民皆循良,守吾法度;焉用多人』!命一隶往取之,须臾而至。夷大服,自是益敬畏君;每见,必以免冠垂手为礼。事有不便于民者,君与反复论辨,往往折服。中外讌集,虽镇、道大员或为所狎侮;惟君在坐,终席无敢譁。同治元年恩科乡试,复充同考官;得士十三人,解首王彬与焉。三年八月,粤贼李世贤陷漳州。自漳至厦止二百里,厦为全省出海门户,商贾所集,富衍甲闽南;贼既得漳,将由厦入台。侦知君有备,意稍沮;乃饵土寇使为内应。而群不逞之徒,亦趯趯欲起;君出赀募勇,数日得数千人,势稍定。适前任水师提督曾公玉明以舟师千人将赴台,道厦门;君登舟,说之曰:『无厦门,则无台矣!今日之势,厦重于台』。曾公乃留屯厦门。时英、法各国兵船十余艘泊鼓浪屿,名为自卫,其意实叵测。米利坚人白齐文旧为常胜军统领,历保至总兵官,叛降贼;后为官军所禽,诏贷其死,逐回国。至是,潜入漳州,挟红衣贼目二人至厦门,匿夷官所,窥虚实。一日,夷官招观察饮酒半,三人者,夷揖使就坐;观察大骇,遽起命驾归,归而谋之君。君伏勇士于涂,伺其出,禽之;械白齐文送行省,枭贼目于市。翼日,置酒召诸夷,谕以顺逆、祸福,皆俯首听命。会贼谍陈金龙以伪国书至英领事所——陈金龙者,漳州人,相传其先世避明季乱,入深山中,至今不薙发。洪秀全未起事时,尝至其地,与之为异姓兄弟。及是,年八十矣;诣李世贤自陈,为李奉书说英领事图厦门。英领事惩白文齐之事,执陈金龙以献;君白观察,斩之。以状闻,有诏赐英领事奖武金牌一、荷包佩刀各二,下所司颁发。君陈兵卫,鼓吹导从,齎赐物至英领事馆;领事再拜受,出入佩之以为荣。由是群夷争为遮逻,有潜以军械、粮食济贼者悉缚送官;中外之交合,厦门之守益固。闽俗:故信鬼,有巫者自言为神所冯,握利刃刳其腹,血漉漉注盘盂,不肤挠;俄创合如故。取竹箸百,寸寸断之,杂碎甆咽之;又或跣足行烈焰中,均无所苦:信者甚众。所至环问贼状,巫张目叱曰:『尔曹尚不去乎!贼于某日至矣』。厦人皆耸。一日,君出,道遇之;先驱邀喝,不为止,且大呼「贼来」!君命收之,隶卒相顾莫敢动;有骑者下而捽其发,乃仆之地,杖之数十,始呼謈乞免。君谂知其惑众,言于观察,将以军法斩之;士民咸集,为之请。君笑曰:『神如有灵,我受其咎;无与汝曹』!竟斩之;讹言顿息。时避兵者麇集,君行保甲法,躬自巡数,故户口益增而盗贼绝迹。惟米价翔贵;君请减税,以来客米。厦门故有两关:一为镇闽将军海关,委协领监收,杂费倍正税;一隶同知,则稽察出入而已,然胥吏不免少有需索。君莅任,已严禁之。至是,议减正税之半,其杂费一切罢之。协领不可,齗齗与君争;乃上其事于省,卒如君议。一月之间,米商大至;及援军云集,日食千石而市有余粟,人恃无恐焉。四年五月,大军收复漳州,诸县皆平,厦乃解严。巡抚徐清惠公谓僚佐曰:『贼轻兵袭漳,意在台、厦,将踵国初郑氏故智耳。当陆路提督林公文察战殁,势且岌岌;非厦门有备,力遏其冲,事不可问矣』。将疏荐之。兵备道邓公廷柟上防剿功,亦以君功列第一。会清惠薨;邓公迁按察使,以议狱失大吏意,投劾去:事遂寝。总督左公汇保历年文武官弁,赐加道衔。七月,调充乡试内监试官,寻改内收掌官。将行,贫不能办装,数万人送至金鸡岭,皆哭失声;君亦为怃然。

乡试毕,调补福州海防同知。君仕闽久,资格最深,又为人望所属;而君顾落落与当事诸要人皆不合,坐是不得之官。五年六月,奉檄署漳州云霄同知。其官廨自兵燹后,盛传有鬼,前官死于是者三人;君居之,竟无恙。李公福泰自粤藩抚闽,既入境,士民之愬其长吏者踵至,而云霄独无。公为留三日,微服周历城乡,叹曰:『入闽以来,第一好官也』!七月,调充乡试内监试官。

七年二月,赴福防同知本任。有土豪号「着翅虎」者,党羽数百人,为暴于乡里;君逮而笞之,闭目若瞑。盖其人蓄有异药;服之,刀杖不能伤。君知之,命闭置密室。夜漏将尽,忽提出鞫之,仓卒不及服药,自知不免,叩头乞命;立杖杀之。

九年八月,升授福宁府知府。君于属吏中某某廉能、某某贪劣,有小册置案头,疏其事甚详。岁终,具密揭上之;俄而有罢斥者,众论皆服焉。郡学校官于岁、科考入学诸生,索册费甚钜:第一名必百金,以次递减,亦数十金。寒士难之,谒太守求缓颊;君曰:『是固有之,不可废』!命各以一、二金为贽。越半月,省檄下,则府学训导以「簠簋不饬」免矣。郡僻陋,文风久不振;君择书院中高才生十人入署中读书,月再课之。逾年,而余庆元、黄文元俱充拔贡生,林龙璋乡试中式,皆预十人之列者也。

十年十月甲申,孙夫人卒。君自至闽,所历皆艰难辛苦,精力衰耗;同治五年,自京师引见还,涂次得足疾,旋愈;官福防时,当骤得风眩疾,药之而瘳。及是,抚存悼亡,意兴萧索,而疾作矣。然以太夫人年高,勉承欢笑如平时。十一年春,忽患气逆,犹力疾视事;夜不能寐,则批阅案牍,危坐达旦。十月戊寅,距孙夫人殁期,设祭内寝;君忽眩仆,急扶归,犹能至太夫人前坐语移时,始就寝。十二年正月,穆宗毅皇帝亲政,军恩及中外官;君以本官加级,授通奉大夫,赠三代如君官。三月癸未,恩诏至,率僚属出迎如礼;礼毕还署,甫释朝服,神色骤变。乙未晨起,呼刀镊工修须发,取水盥漱;徐登床卧,颜色益红润。日加辰,遂卒。

君性和易,而廉介有守。一羊裘三十年,两袖皆穿,以紫色布补缀之;虽见客,弗易。当江、浙沦陷时,故乡亲友来依君者相继;君悉周之,无吝色、无德色。居官一介不苟取,而势要不能以非礼干,所至有声、所去尝见思云。

君生于嘉庆十九年四月壬午,卒年六十。娶仁和孙氏,封夫人。有子三人:祖寿,早卒;祖福,福建候补盐场大使;祖绥,光绪二年举人,与先赠公于嘉庆二十一年举于乡相距适六十年,族党咸嗟异之。女子子一人,嫁仁和周氏;早卒。孙五人:同元、同恺、同伦、同文、同章。孙女三人,皆幼。

余既为先兄立家传,乃论其后曰:方君令永安时,四面皆贼焰甚炽;非君死守,则延平必残破,而省垣危矣。当时之论,谓贼不敢长驱犯省垣,皆君之功;洵知言哉。及在厦门,力扼李世贤之锋,使不得由厦而窥台湾。其后论闽事者,辄以台湾为要区,至使督、抚大吏岁履行之;然则君之保全台湾,其功岂小也!咸丰以来,夫子听鼓鼙而思将帅,往往有守一郡、保一邑而受朝廷特达之知,不数年间遂授节钺者。以君方之,会不少愧;而官止郡守。呜乎!岂非命欤?然其位虽未大显,而其人固已不朽矣!余自成进士后,与君别久;同治中,一再至闽省太夫人起居,乃与君复寻连床之好,而君已病矣。故于在闽事,不得其详。以祖绥所为事略颇有条理,因据而书之,使世世子孙知吾兄之为人;而祖福等食其旧德,亦尚勉所以自立哉!

——见「续碑传集」卷四十四「守令(五)」。

·钟鸿逵

三品衔福建候补知府钟君墓碑谢章铤

君钟氏,讳鸿逵,字礼通,一字仪臣。先世由闽迁粤,着籍潮州。曾祖时福,赠通议大夫;祖士元、父积猷,皆赠资政大夫。母陈氏,累赠夫人。

兄弟五人,君最少;生未周岁而孤。稍长,亢爽喜任事,膂力过人。弱冠,偶习射,即入武庠。咸丰癸丑,潮饥,散积榖以食饿者;乡人德之。甲寅,土匪蠢动,郡城几陷;君阴结死士数百人,先以计散贼党与,约官军内攻外应。贼平,论功擢守备;非君志也。

同治纪元,改官通判,指闽中。发逆窜江右,君由汀率勇间道克复瑞金,遂先后摄理诏安、海澄、漳浦、彰化等县及泉州马巷厅。复以助振晋、豫,奖叙知府,加三品衔。君之署海澄也,岁在同治乙丑,实奉今大学士左侯檄委。是时逆酋李世贤窜闽,贼氛日警。君折狱课士,阳阳如平日;而峙糗粮、筹守御甚备。于是漳州七邑陷其六,惟海澄独完。海澄外控厦门、内扼全漳之咽喉,往者郑氏不靖,国家弃界外之地数百里;及黄忠恪王以海澄归朝,而猖獗之势始衰。然则海澄者,实用兵所必争;君克保危邑以济大师,其功伟矣。假令不然,则当时林文察之兵新败、天宝之乡团亦熸,虽有熊罴之士战无不克,而难易之数、迟速乏效或亦有相悬绝者欤!论者愈叹君之能举其职而左公之知人善任也。其后君莅诏安,当事方清余孽,有无辜百余人,君力为平反。或谓『是皆已入死罪,更动恐遭驳斥』?君曰:『弃百人之性命保一己之功名,我不为也』!嗟乎!李广以杀降不侯,于公以平恕高大其门。君出戎马而膺民社,其不嗜杀独如此;器识殆加人一等矣!君所历诸任,皆有政绩可观。而予独举此二事者,兵谋、吏治所关甚钜,而君之有劳于世、有垂于后昭昭然;则其他皆可不论矣。

君卒年五十一,盖在彰化解组后。子五;今来请文者,则其长子福建候补知县佩芳也。孙某某。余详君族香樵刑部所为志。

嗟乎!漳元气未复,械斗之风愈炽,而漳浦尤甚;一年数起,莫有能治之者。赤子何辜,屡撄荼毒!君在任时,禽巨憝蓝受材,浦民颇知畏法;巡抚丁公采其事,通饬各属:是尤足系人思者。因铭曰:梁山际天,文勤、文恭;鹿洲东征,有赫厥功。诗书之薮,缨组之丛;百年荡尽,哀此倮虫!万刃雪立,摧肩陷胸;百旋炽火,马牛其风。先正有言:匪民愚蒙,官懦民玩、官贪民穷。借躯报仇,视货约丰;祸魁罪杰,任彼西东。君维清猛,谳无遁凶;瘈狗既毙,酒醴乃通:采为治谱,受知钜公。敬告民牧,力保素封!

——见「续碑传集」卷四十四「守令(五)」。

·吴大廷

赠太仆卿故福建台湾兵备道吴君墓铭吴汝纶

君讳大廷,字桐云,湖南沅陵人;姓吴氏。由选拔贡生,入赀为内阁中书。咸丰乙卯,顺天乡试举人。纵学而甚文,警敏有器观,明于去就、趣舍。名字白着,交游附怀,贤公卿耆宿名德多折位望、行辈与交;寒畯下辈知名者,君亦礼下宠荐之不倦。当是时,东南被兵久,将帅大臣争以收召豪俊,得能士自助相高;士辄由荐起,不循用资叙平进。而君始居京师求举,湖北巡抚益阳胡文忠公、今大学士湘阴左公闻君名,皆走书数千里候问,日月以至;君益自奋励,欲指取树名绩道路,引天下事为己荷负。

咸丰十一年,诏从李中丞续宜于皖用荐,改员外郎;同治二年,从唐中丞训方于临淮用荐,改道员记名,赏戴花翎。李中丞知君,由胡公;唐中丞知君,由曾文正公。已而谢去,从左公自浙入闽。自君在皖,左公则荐君材,中司道选;及入闽,用左公荐,补福建盐法道。居一岁,扫故弊,变法下条教,属吏洗手,奉约束惟谨;免逋负八十余万,增税至六十万三千有奇,军饶商给。又用左公荐,调台湾兵备道。儿畜兽猕,夷中扞外,势长声高;用前劳,加二品服,再加按察使衔,寖寖向大用矣。左公去闽,后帅适左公不好者,至则遣人微伺君,不能得毫毛过失;君即病免,径归卧家。

左公治军干州,沈尚书葆桢治船福州,曾文正公再镇江南、治舟师海上,先后交章荐起君自助。始君在皖,文正公厚遇;君既官闽海,而暌暌八年而后合,合而文正公益重知君。君周旋诸公间,久餍食事,亦稍倦游,独昵就文正公所。当是时,沈尚书、左公皆上所倚信,十言九见听;而文正公尤重。于是,众度君不久回翔,且复用。未几,而文正公薨;君居吴淞海壖,郁郁无所向。久之,今大学士合肥李公密疏荐君,诏留不下。最后沈尚书镇江南、李公在北迭为奏,论君行治,惟天子量材能进退之。君入见,出待命;月余命且下,而君卒。卒而沈尚书以闻于朝,诏赠君太仆寺卿;光绪三年某月也,春秋五十有四。夫人孙氏,前卒。子文元,某官;孙二人。曾祖仿圣、祖元佐、父谐比,三世皆以君贵,赠资政大夫,妣皆赠夫人。

呜呼!世尝谓「士得一知己,死不恨」。若君者,倾一时名公皆知之、皆荐之,而卒久弃闲,不一究极其材以死。咸、同之际,胡、曾二公所荐士,无不光显。君能则尤所欲振拔,尤噤不获施用;得知己死,果不恨乎!或往往孤特独立,上无援、下无知,而顾自行其意;抑又何也?君既久不遂,益发奋,恣记览,时时著书以自娱。汝纶友穆,君所礼士也;为君编次所著书。

君卒,而致君顾言来征墓刻。汝纶辱与君游,知君为深,乃不辞而为铭(铭阙)。

——见「续碑传集」卷三十八「光绪朝监司(五)」。

·王凯泰

赠太子少保谥文勤福建巡抚王公神道碑俞樾

光绪元年冬十月甲戌,福建巡抚王公巡阅台湾还,至于省城。越十有三日丙辰,薨于位;天子悼焉,诏赠太子少保衔,视总督例赐恤,赉白金治其丧,予谥「文勤」,并命于福建省城、台湾府城建祠祀焉。凡祭葬,咸赐如例。于是公之子儒卿等奉公之丧暨其配刘夫人之丧,于其明年之十有二月某日,葬于宝应城北之龙首村殷家庄;立祭葬碑,一准律令。而神道之左礼宜有铭,乃以属樾;樾,旧史氏也,且为同岁生,又以长女女公之次子,故谊不敢以辞。

公姓王氏,讳凯泰,字幼轩,号补帆;原名敦敏,字幼徇。其先世自苏州迁宝应之白田铺,遂为扬州府宝应县人。曾祖讳箴本,曾祖妣苗氏、朱氏、张氏、刁氏;祖讳日晋,祖妣刘氏;父讳瑶桢,妣杨氏:皆以公贵,累赠至资政大夫、妣皆夫人。

公自幼有神童之目,年十有一,「四子书」、「十三经」皆卒读;其父赠资政公,亲为讲授大义。十五岁,为县学生。旋充道光二十三年优贡;试于朝,列二等,用训导。二十六年,应顺天乡试,中举人。三十年会试,中式第二名贡士,赐进士出身,改翰林院庶吉士。咸丰二年散馆,授编修。当是时,粤贼已自桂林走两楚,东南大扰;俄而金陵陷,其余氛及于畿辅。朝廷命将四出未即克,而齐、鲁、皖、豫之郊群盗如毛而起;兵疲饷匮,势岌岌不可支。公虽在词馆,慨然有匡济时艰之意;改今名焉。旋充国史馆、实绿馆提调,奏办院事。充咸丰九年会试同考官,是科一甲二名进士孙念祖,公所得士也。

十年,丁杨夫人艰。彭文敬公知公才,奏请办理本籍团练。公谋于团练大臣晏公端书,增勇丁之额,而汰其羸弱、严其赏罚,裁浮费、杜侵渔;其在公局,虽一饭必自齎也。叙功,加侍读衔。同治元年,捻寇突至,公力却之;又加四品卿衔。服阕入都,充实录馆协修兼文渊阁校理。上以公知兵,命赴江苏军营;而公适丁资政公艰,南归。今相国肃毅伯李公鸿章时为江苏巡抚,驻上海;以公牍调赴营。公辞,不可;遂以二年九月至沪治营务兼筦厘捐事。李公以上海一隅规复江苏,旁及嘉、湖;公在幕府,与有力焉。其受主知、膺大任,实始此矣。

四年五月,诏以道员留浙江补用;从浙江巡抚马端敏之请也。至浙,摄粮储道事。其明年,赴天津交米,即入都,引见;还次河间府,而升授浙江按察使之命下。公念浙中新复,安良之法在于除莠;惟求无枉无纵,以称斯职。而其有大功于浙者,尤在三江闸浚沙一事。三江闸者,所以泄山阴、会稽、萧山三县之水者也。始自明嘉靖中郡守汤公于三江口建大闸,有二十八洞,命曰「应宿闸」;岁久不浚。闸外涨沙日高,三县之水不得泄,民大困。公亲往相度,掘港开沟,使水怒流,足以刷沙。又祷于汤公之庙,其夜见神灯数十往来闸口,大声如雷;质明,沙泥荡涤无遗。事详公所撰「三江闸浚沙记」,至今浙东人犹能言之。

迁广东布政使;至则裁盐、米之陋规,罢差徭之供亿,清州县之积累,核厘捐,丈沙田,浚城中六脉渠。榜所居曰「俭明简」,为之说曰:『居官之要,清、慎、勤而已。惟俭也,故清而不蹶;惟明也,故慎而不葸;惟简也,故勤而不烦。是三者,清、慎、勤之本也』。

九年,迁福建巡抚。甫下车,为六言韵语,劝其士以立品励学,劝其民以息讼止斗;禁火葬,戒溺女。又以闽俗多淫祀,迎神赛会无虚月,严禁之;而尤以教士为首务。其在粤也,粤秀山之麓故有应元宫,以祀雷神;公即其地建应元书院为举人肄业之所,逾年而梁君耀枢魁天下,即应元书院肄业士也。至闽,又仿广东学海堂例,创设致用堂于西湖书院中,课诸生以经学。十二年,福建乡试,公为监临官;以闽中场屋积弊甚深,痛治之。其始士林狃于故习,颇有烦言;既蒇事,弊绝风清,乃大悦服。十三年春,以三年述职之期入觐于京师;行至苏州而病作。请假,许之;请开缺,不许,温旨慰留焉。假未满而台湾事起,诏回任;乃力疾行。俄而廷臣以台湾一郡孤县海外,犷悍难治,议移福建巡抚驻其地;公疏请先履行之。光绪元年五月,由省赴台。维时炎曦毒雾,酷暑郁蒸;公以国事为重,不避艰险。台湾风俗与内地绝异,民嗜博,无老少皆食鸦片烟,又锢婢女至老不嫁;公皆作歌以劝化之。七月初,亲诣凤山。时已得痰湿痞满之疾;至八月,病日臻,尚拟往巡南路。飓风作,不果。至九月,乃以疾闻,请一月假。而刘夫人卒于家,公衋焉心伤;然不敢以私废公,治事如故。十月初,以「整顿台地并巡抚兼顾省、台大局事宜」入告;拜疏后,即内渡。甫至省城,而疾不可为矣。同治初,公入都,坠车伤于股,气血衰耗自此始。其同闽抚任也,本舆疾以往;又在海外积劳,且受瘴疠,宜其疾之不起也。

公不立崖岸,而谨守礼法,无尺寸踰。性俭约,虽至扬历封疆,所曳娄者往往犹官翰林时故衣也。遇事必综核名实,然亦无苛求;故属吏多畏而怀之。生平一介不苟取,故亦不苟与;人始或有所望,久而知其清况,亦多谅之。公卒之年,五十有三,论者惜其未竟所用;然在近代疆吏中,固卓然可传者矣。公娶刘夫人,先公两月卒。子三人:儒卿、豫卿、寿卿。孙二人:念曾、念祖。公遗疏上,赐儒卿举人、豫卿员外郎、寿卿主事,念曾俟及岁送部引见;盖朝廷笃念荩臣、风励有位,意深远矣。

樾既撰次其事,乃系以铭曰:公在翰林,乃玉乃金;高文典策,庶士风倾。公在军旅,乃文乃武;运筹帷帐,折冲樽俎。公任屏藩,善理剧烦;自浙而粤,遗爱存焉。公任节钺,不避臲■〈臬兀〉;安内攘外,臣力以竭。天子曰咨,惟汝予悲;赏延于世,非予汝私。乃建之祠,乃予之谥;乃祭、乃葬,天子所赐。龙首之村,式公墓门;凡百有位,视此刻文!

——见「续碑传集」卷二十七「同治朝督抚(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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