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纲鉴易知录

纲鉴易知录卷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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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纪

哲宗皇帝

纲 丁卯,二年,春正月,禁科举用王氏经义、字说。

目 时科举罢词赋,专用王安石经义,且杂以释氏之说,凡士子自一语以上,非安石新义不得用。学者至不诵正经,惟窃安石之书以干进,精熟者辄上第,故科举益弊。吕公著当国,始请禁主司不得以老、庄书命题,举子不得以申、韩、佛书为学,经义参用古今诸儒说,毋得专取王氏,寻又禁毋得引用王氏字说。

纲 夏四月,诏文彦博十日一议事都堂。

纲 以处士陈师道为徐州教授。

目 师道高介有节,安贫乐道,博学善文,家贫或经日不炊,晏如也。熙宁中,王氏经学盛行,师道心非其说,遂绝意进取。至是,以苏轼荐,授是职。

纲 复制科。

纲 李清臣免。

目 时厘正熙、丰之政,清臣固争,以为不可。遂罢知河阳府。

纲 五月,以刘挚、王存为尚书左、右丞。六月,以安焘知枢密院事。

纲 秋七月,罢门下侍郎韩维。

目 维处东省逾年,有忌之者密为谗愬,诏分司南京。王存抗声帘前曰:“韩维得罪,莫知其端,臣切为朝廷惜之!”乃还维资政殿大学士、知邓州。

纲 八月,罢崇政殿说书程颐。

目 颐在经筵,以礼法自持,每进讲,色甚庄,继以讽谏。苏轼谓其不近人情,深嫉之,每加玩侮。于是颐门人右司谏贾易、左正言朱光庭等愤不能平,劾轼“试馆职,策问谤讪”。殿中侍御史吕陶言:“台谏当徇至公,不可假借事权以报私隙。”右司谏王觌言:“轼命辞失轻重,其事小,不足考;若悉考同异,深究嬚疑,则两岐遂分,使士大夫有朋党之名,大患也。”太后然之。范纯仁亦言轼无罪,遂置不问。

会帝患疮疹不出,颐诣宰臣问知否,且曰:“上不御殿,太后不当独坐,人主有疾,而大臣可不知乎!”翌日,宰臣以颐言问疾,由是大臣亦多不悦。御史中丞胡宗愈、左谏议大夫孔文仲、给事中顾临,遂连章力诋颐不宜在经筵,乃罢颐出管句西京国子监。

时吕公著独当国,群贤咸在朝,不能不以类相从,遂有洛党、蜀党、朔党之语。洛党以颐为首,而朱光庭、贾易为辅;蜀党以苏轼为首,而吕尚等为辅;朔党以刘挚、梁焘、王岩叟、刘安世为首,而辅之者尤众。是时熙、丰用事之臣,退休散地,怨入骨髓,阴伺间隙;而诸贤不悟,各为党比以相訾议。惟吕大防秦人,戆直无党;范祖禹师司马光,不立党。既而帝闻之,以问胡宗愈,宗愈对曰:“君子指小人为奸,则小人指君子为党,陛下能择中立之士而用之,则党祸息矣。”因著君子无党论以进。

纲 罢右司谏贾易。

目 时程颐、苏轼交恶,其党互相攻讦。易因劾吕陶党轼兄弟,语侵文彦博、范纯仁。太后怒,欲峻责易;吕公著言:“易言颇直,惟诋大臣太甚,不可处谏列耳。”乃止,罢知怀州。公著退,语同列曰:“谏官所言,未论得失。顾主上方富于春秋,异时有导谀惑上心者,正赖左右力谏,不可使人主轻厌言者。”吕大防、刘挚、王存私顾而叹曰:“吕公可谓仁者之勇。”

纲 戊辰,三年,春正月,复置广惠仓。

纲 夏四月,以吕公著为司空、同平章军国事。

目 公著以老,恳辞位;乃拜司空、同平章军国事。国初以来,宰相以三公平章军国事者四人,公著与父夷简居其二,世羡其荣。

时熙、丰用事之臣虽去,其党分布中外,起私说以摇时政。鸿胪丞常安民贻公著书曰:“善观天下之势,犹良医之视疾。方安宁无事之时,语人曰‘其后必将有大忧’,则众必骇笑。惟识微见几之士,然后能逆知其渐,故不忧于可忧,而忧之于无足忧者,至忧也。今日天下之势,可为大忧。虽登进忠良,而不能搜致海内之英才,使皆萃于朝以胜小人,恐端人正士未得安枕而卧也。故去小人为不难,而胜小人为难。陈蕃、窦武协心同力,选用名贤,天下想望太平,然卒死曹节之手,遂成党锢之祸;张柬之五王,中兴唐室,以谓庆流万世,及武三思一得志,至于窜移沦没。凡此者,皆前世已然之祸也。今怨忿已积,一发其害必大,可不为大忧乎!”公著得书,默然。

纲 以吕大防、范纯仁为尚书左、右仆射兼门下、中书侍郎,孙固、刘挚为门下、中书侍郎,王存、胡宗愈为尚书左、右丞,赵瞻签书枢密院事。

目 大防朴厚惷直,纯仁务以博大开上意,忠厚革士风。二人同心戮力以相王室,太后复尽心委之,故元祐之治,比隆嘉祐。

时党论方起,纯仁虑之。会右谏议大夫王觌以胡宗愈进君子无党论,恶之,因疏宗愈不可执政。太后大怒,纯仁与文彦博、吕公著辨于帘前,太后意未解,纯仁曰:“朝臣本无党,但善恶邪正各以类分,彦博、公著皆累朝旧人,岂容雷同罔上,昔先臣与韩琦、富弼同庆历柄任,各举所知,当时飞语指为朋党。三人相继补外,造谤者共相庆曰:‘一网打尽矣!’此事未远,愿陛下戒之。”因极言前世朋党之祸,并录欧阳修朋党论上之。然竟出觌知润州,而宗愈居位如故。

纲 冬闰十二月,蜀公范镇卒。

纲 己巳,四年,春二月,东平公吕公著卒。

目 公著薨,年七十二,太皇太后见辅臣泣曰:“邦国不幸,司马相公既亡,吕司空复逝。”帝亦悲感,即诣其家临奠,赠太师,封申国公,谥正献。

公著自少讲学,即以治心养性为本;平居无疾言遽色,于声利纷华,泊然无所好。简重清洁,盖天禀然。其识虑深敏,量宏而学粹,遇事善决,苟便于国,不以利害动其心。与人交,出于至诚,好德乐善,见士大夫以人物为意者,必问其所知,与其所闻参互考实,以达于上。每议政事,博采众善以为善,至所当守,则毅然不可回夺。神宗尝言:“其于人材不欺,如权衡之称物。”尤能避远声迹,不以知人自处。王安石博辨骋辞,人莫敢与亢,公著独以精识约言服之。安石尝曰:“疵吝每不自胜,一诣长者即废。”其敬服如此。

纲 三月,胡宗愈免。

纲 夏四月,分经义、诗赋为两科试士,罢明法科。

目 尚书省请复诗赋与经义兼行,解经通用先儒传注及己说。又言旧明法最为下科,今中者即除司法,叙名反在及第进士上,非是。乃诏立经义、诗赋两科,罢试律义。

初,司马光言:“取士之道,当先德行,后文学。就文学言之,经术又当先于词章。神宗专用经义、论策取士,此乃复先王令典,百王不易之法。但王安石不当以一家私学,欲盖先儒,令天下师生讲解。至于律令,皆当官所须,使为士者果能知道义,自与法律冥合,何必置明法一科,习为刻薄,非所以长育人才、敦厚风俗也。”至是遂罢之。未几,诏御试举人,仍试赋、诗、论三题。

纲 五月,以范祖禹为右谏议大夫兼侍读。

目 祖禹初从司马光修资治通鉴,在洛十五年,不事进取。王安石尤爱重之,祖禹终不往谒。帝即位,擢右正言,以妇翁吕公著当国,引嫌辞职;再改著作郎兼侍讲。会夏暑,权罢讲筵,祖禹上言:“陛下今日之学与不学系他日治乱,如好学则天下君子欣慕愿立于朝,以直道事陛下,辅佐德业而致太平;不学则小人皆动其心,务为邪谄以窃富贵。且凡人之进学,莫不于少时。今圣质日长,数年之后,恐不得如今日之专,窃为陛下惜也。”公著薨,始除右谏议大夫,寻加礼部侍郎。

闻禁中觅乳媪,以帝年十四,非近女色之时,与左谏议大夫刘安世上疏劝进德爱身,又乞太皇太后保护圣躬,言甚切至。太后谓曰:“乳媪之说,外间虚传也。”祖禹对曰:“外议虽虚,亦足为先事之戒。凡事言于未然则诚为过,及其已然则又无所及,言之何益!陛下宁受未然之言,勿使臣等有无及之悔。”太后深嘉之。

纲 安置蔡确于新州。

目 确失势日久,遂怀怨望。在安州尝游车盖亭,赋诗十章。知汉阳军吴处厚与确有隙,上之,以为皆涉讥讪,其用郝处俊上元间谏高宗欲传位武后事以斥东朝,语尤切害。于是台谏言确怨谤,乞正其罪。执政议置确于法,范纯仁、王存独以为不可,力争之。文彦博欲贬确岭峤,纯仁闻之,谓吕大防曰:“此路自乾兴以来,荆棘近七十年,吾辈开之,恐自不免。”大防遂不敢言。越六日,贬确英州别驾,新州安置。确至新州,未几卒。

纲 六月,范纯仁、王存罢。

目 吕大防言:“蔡确党盛,不可不治。”纯仁面谏:“朋党难辨,恐误及善人。”司谏吴安诗、正言刘安世因论纯仁党确,纯仁亦力求罢政,乃出知颍昌府。存,确所举也,故亦出知蔡州。

纲 以赵瞻同知枢密院事,韩忠彦、许将为尚书左、右丞。

纲 秋七月,安焘罢。

纲 冬十一月,以孙固知枢密院事,刘挚、傅尧俞为门下、中书侍郎。

纲 庚午,五年,春二月,夏人来归永乐之俘,诏以米脂等四砦畀之。

目 夏人来归永乐所获吏士百四十九人,遂诏以米脂、葭芦、浮图、安疆四砦还之;夏得地益骄。

纲 文彦博致仕。

目 彦博复居政府,无岁不求去。会殿中侍御史贾易言:“彦博至和建储之议不可信。”太后命付史官,彦博益求罢,乃以太师、充护国军、山南西道节度等使致仕,命有司备礼册命,宴饯于玉津园。

先是辽使耶律永昌来聘,苏轼馆之。与永昌入觐,见彦博于殿门外,却立改容,曰:“此潞公也邪?”问其年,曰:“何壮也?”轼曰:“使者见其容,未闻其语。其总理庶务,虽精练少年有不如;其贯穿古今,虽专门名家有不逮。”永昌拱手曰:“天下异人也。”

纲 三月,赵瞻卒,以韩忠彦同知枢密院事,苏颂为尚书左丞。

纲 夏四月,孙固卒。

目 固宅心诚粹,不喜骄亢,与人居久而益信,故更历夷险而不为人所疾害。傅尧俞言:“司马公之清节,孙公之淳德,盖所谓不言而信者也。”世以为确论。

纲 秋八月,召邓润甫为翰林学士承旨,罢御史中丞梁焘、谏议大夫刘安世、朱光庭。

目 初,润甫以母丧终制,除吏部尚书,梁焘权给事中,驳之,改知亳州。至是,复以承旨召。焘为中丞,与左谏议大夫刘安世、右谏议大夫朱光庭交章论“润甫出入王、吕党中,始终反覆,今之进用,实系君子小人消长之机。”又言:“润甫尝为蔡确制,称确有定策之功,以欺惑天下,乞行罢黜。”累疏不报。焘等因力请外,乃出焘知郑州,光庭知亳州,安世提举崇福宫。时刘挚上疏请暂出润甫留焘等,苏辙亦三疏论之,皆不报。

自司马光卒后,王安石之徒,多为飞语,以摇在位。大臣为自全计,吕大防、范纯仁二相尤畏之,欲用其党以平旧怨,谓之“调停”,太后疑不决。辙复上疏曰:“先帝疾颓靡之俗,将以纲纪四方,而臣下不能将顺,造作诸法,上逆天意,下失民心。今二圣因民所愿,取而更之,上下忻慰。前者用事之臣,不加斥逐,宥之于外,盖已厚矣。而议者惑于众说,乃欲招而纳之,与之共事。此辈若返,岂肯但已哉!必将戕害众人,以快私忿。人臣被祸,盖不足言,臣所惜者,祖宗、朝廷也。”疏入,太后曰:“辙疑吾君臣兼用邪正,其言极中理。”诸臣从而和之,调停之说遂已。

纲 辛未,六年,春二月,以刘挚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苏辙为尚书右丞,王岩叟签书枢密院事。

目 辙除命既下,右司谏杨康国奏曰:“辙之兄弟,谓其无文学则非也,蹈道则未也。其学,乃学为仪、秦者也。其文,率务驰骋,好作为纵横捭阖,无安静理。陛下若悦苏辙文学而用之不疑,是又用一安石也。辙以文学自负,而刚很好胜,则与安石无异。”不报。

岩叟居言职五年,正谏无隐。及拜签枢入谢,因进曰:“太后听政以来,纳谏从善,务合人心,所以朝廷清明,天下安静。愿信之勿疑,守之勿失!”复进言于帝曰:“陛下今日圣学,当深辨邪正。正人在朝,则朝廷安;邪人一进,便有不安之象。非谓一夫能然,盖其类应之者众,上下蔽蒙,不觉养成祸胎尔!”又曰:“或闻有以君子小人参用之说告陛下者,不知果有之否?此乃深误陛下也。自古君子小人无参用之理,圣人但云君子在内小人在外则泰,君子在外小人在内则否。小人既进,君子必引类而去;若君子与小人竞进,则危亡之基也。”两宫深然之。

纲 夏五月朔,日食。

纲 六月,浙西水。

纲 翰林学士承旨苏轼罢。

目 初,轼以论事为众所忌,赵挺之、王觌攻之,遂出知杭州。未几,召还,侍御史贾易复劾轼元丰末在扬州闻先帝厌代作诗,及草吕惠卿制,皆诽怨先帝,无人臣礼。御史中丞赵君锡亦继言之。太后怒,罢易知宣州,君锡知郑州。吕大防请并轼两罢,乃出轼知颍州,寻改知扬州。

纲 冬十一月,罢刘挚知郓州。

目 挚性陗直,有气节,不为利诱威怵。与吕大防同位,国家大事多决于大防,惟进退士大夫实执其柄。然持心少恕,勇于去恶,竟为朋谗奇中,遂与大防有隙。中丞郑雍、殿中侍御史杨畏皆附大防。章惇诸子故与挚子游,挚亦间与之接,雍、畏谓延见接纳,为牢笼之计,以觊后福。遂罢挚知郓州。给事中朱光庭驳之曰:“挚忠义自奋,朝廷擢之大位,一旦以疑而罢,天下不见其过。”言者以光庭为党,亦罢知亳州。

纲 中书侍郎傅尧俞卒。

目 尧俞重厚寡言,遇人不设城府,人不忍欺。论事君前,略无回隐,退与人言,不复有惊异色。素与王安石善。熙宁初,自知庐州入京,时方行新法,安石谓之曰:“举朝纷纷,俟君来久矣!将以待制谏院处君。”尧俞曰:“新法,世以为不便,诚如是,当极论之。”安石怒,遂不用。司马光尝谓邵雍曰:“清、直、勇三德,人所难兼,吾于钦之见焉。”雍曰:“钦之清而不耀,直而不激,勇而能温,是为难耳。”及卒,太后谓辅臣曰:“傅侍郎清直一节,始终不变,金玉君子也。方倚以为相。遽至是乎!”谥献肃。

纲 壬申,七年。春三月,以程颐直秘阁、判西京国子监,既而罢之。

目 颐服阕,三省拟除馆职,判检院。苏辙进曰:“颐入朝,恐不肯静。”太后纳之,遂差管句崇福宫。颐亦恳辞,讫不就职。范祖禹言:“颐经术行义,天下共知,司马光、吕公著岂欺罔者邪!但草茅之人,未习朝廷事体则有之,宁有他故如言者所指哉!乞召劝讲,必有补圣明。”不听。

纲 夏四月,始备六礼,立皇后孟氏。

目 后,洺州人,马军都虞候元之孙。帝年益壮,太皇太后历选世家女百余入宫。后年十六,太皇太后及太后皆爱之,教以女仪。至是,太皇太后谕执政曰:“孟氏女能执妇礼,宜正位中宫。”命学士草制。又以近世礼仪简略,诏翰林、台谏、给、舍与礼官,议册后六礼以进。遂命吕大防兼六礼使,帝御文德殿册为皇后。太皇太后语帝曰:“得贤内助,非细事也。”既而叹曰:“斯人贤淑,惜福薄耳!异日国有事变,必此人当之。”

纲 五月,王岩叟罢。

纲 六月,以苏颂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苏辙为门下侍郎,范百禄为中书侍郎,梁焘、郑雍为尚书左、右丞,韩忠彦知枢密院事,刘奉世签书院事。

纲 秋八月,陕西地震。

纲 九月,召苏轼为兵部尚书兼侍读。

纲 癸酉,八年,春三月,苏颂、范百禄罢。

纲 夏六月,梁焘罢。

目 焘以疾罢。焘自立朝,一以引拔人物为意,尝作荐士录,具载姓名。或曰:“公所植桃李,乘时而发,但不向人开耳。”焘笑曰:“焘出入侍从,致位执政,八年之间,所荐用之不尽,负愧多矣。”帝以焘求去,遣近臣密访人材。焘具奏:“访人才可大任者,陛下当自知之。但须识别邪正,公天下之善恶,图任旧人中坚正纯厚有人望者,不牵左右好恶之言以移圣意,天下幸甚!”帝然之。

纲 秋七月,以范纯仁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目 纯仁入谢,太后谓曰:“或谓卿必先引用王觌、彭汝砺,卿宜与吕大防一心。”对曰:“此二人实有士望,臣终不敢保位蔽贤,望陛下加察。”纯仁之将召也,殿中侍御史杨畏附苏辙,欲相之,因与来之邵上疏论纯仁不可复相,乞进用章惇、安焘、吕惠卿;不报。及纯仁视事,吕大防欲引畏为谏议大夫以自助,纯仁以畏不端,不可用。大防曰:“岂以畏尝言相公邪?”苏辙即从旁诵其弹文,纯仁初不知也,已而竟迁畏礼部侍郎。

纲 八月,京东、西、河南、北、淮南水。

纲 九月,太皇太后高氏崩。

目 太皇太后不豫。吕大防、范纯仁等问疾。太皇太后曰:“老身没后,必多有调戏官家者,宜勿听。公等亦宜早退,令官家别用一番人。”乃呼左右赐社饭,曰:“明年社饭时,思量老身也。”寻崩。太后临朝九年,朝廷清明,华夏绥定。力行故事,抑绝外家私恩,人以为女中尧、舜。

纲 冬十月,帝始亲政,诏内侍刘瑗等复入内给事。

目 太后既崩,中外汹汹,人怀顾望,在位者畏惧,莫敢发言。翰林学士范祖禹虑小人乘间害政,上疏曰:“陛下方揽庶政,延见群臣,此国家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机,生民休戚之端,君子小人进退消长之际,天命人心去就离合之时也,可不畏哉!先后有大功于宗社,有大德于生灵,九年之间始终如一。然群小怨恨,亦不为少,必将以改先帝之政、逐先帝之臣为言以事离间,不可不察也。惟剖析是非,深拒邪说,有以奸言惑听者,付之典刑,痛惩一人以警群慝,则恬然无事。此等既误先帝,又欲误陛下,天下之事,岂堪小人再破坏邪!”时苏轼方具疏将谏,及见祖禹奏,曰:“经世之文也。”遂附名同进而毁己草。疏入,不报。会有旨召内侍刘瑗等十人复职,祖禹又谏曰:“陛下亲政以来,未闻访一贤臣,而所召乃先内侍,四海必谓陛下私于近习,不可。”弗听。

纲 十二月,范纯仁乞罢政,不许。

目 初,太皇太后寝疾,召纯仁曰:“卿父仲淹,可谓忠臣,在明肃垂帘时,惟劝明肃尽母道;明肃上宾,惟劝仁宗尽子道。卿当似之。”纯仁泣曰:“敢不尽忠!”及帝亲政,纯仁乞避位。帝语吕大防曰:“纯仁有时望,不宜去,可为朕留之。”时群小力排太后时事,纯仁奏曰:“太皇保佑圣躬,功烈诚心,幽明共鉴,议者不恤国是,一何薄哉!”因以仁宗禁言明肃垂帘时事诏书上之,曰:“望陛下稽放而行,以戒薄俗。”帝不纳。

纲 复章惇、吕惠卿官,贬枢密都承旨刘安世知成德军。

目 吕大防为山陵使,甫出国门,杨畏首叛大防,上疏言:“神宗更法立制,以垂万世,乞赐讲求,以成继述之道。”帝即召对,询以先朝故臣孰可召用者?畏遂列上章惇、安焘、吕惠卿、邓润甫、李清臣等行义,各加题品。且言神宗所以建立法度之意,与王安石学术之美,乞召章惇为相。帝深纳之,遂复惇、惠卿官。安世谏以为不可,出知成德军。

纲 甲戌,绍圣元年,春二月,以李清臣为中书侍郎,邓润甫为尚书左丞。

目 润甫首陈武王能广文王之声,成王能嗣文、武之道,以开绍述,故有是命。范纯仁以时用大臣,皆从中出,言于帝曰:“陛下亲政之初,四方拭目以观,天下治乱,实本于此。舜举皋陶,汤举伊尹,不仁者远。纵未能如古人,亦须极天下之选。”帝不纳。

纲 葬宣仁圣烈皇后。

纲 三月朔,日食。

目 不尽如钩。

纲 吕大防罢。

纲 策进士。罢门下侍郎苏辙。

目 廷试进士,李清臣发策曰:“今复词赋之选而士不知劝,罢常平之官而农不加富,可差可募之说杂而役法病,或东或北之论异而河患滋,赐土以柔远也而羌夷之患未弭,弛利以便民也而商贾之路不通。夫可则因,否则革,惟当之为贵,圣人亦何有必焉!”其意盖绌元祐之政也。

苏辙谏曰:“伏见策题,历诋近岁行事,有绍复熙宁、元丰之意。臣谓先帝设施,盖有百世不可改者。元祐以来,上下奉行,未尝失坠。至于事或失当,何世无之!父作于前,子救于后,前后相济,此则圣人之孝也。汉武帝外事四征,内兴宫室,财用匮竭,于是修盐铁、榷酤、均输之政,民不堪命,几至大乱。昭帝委任霍光,罢去烦苛,汉室乃定。陛下若轻变九年已行之事,擢任累岁不用之人,怀私忿而以先帝为辞,大事去矣。”帝览奏,大怒曰:“安得以汉武比先帝!”

辙下殿待罪,众莫敢救。范纯仁从容言曰:“武帝雄才大略,史无贬辞,辙以比先帝,非谤也。”邓润甫越次进曰:“先帝法度,为司马光、苏辙坏尽。”纯仁曰:“不然,法本无弊,弊则当改。”帝曰:“人谓秦皇、汉武。”纯仁曰:“辙所论,事与时也,非人也。”帝为之少霁。竟落辙职,出知汝州。

及进士对策,考官第主元祐者居上;礼部侍郎杨畏覆考,乃悉下之,而以主熙、丰者置前列,遂拔毕渐为第一。自是绍述之论大兴,国是遂变矣。

纲 以曾布为翰林学士承旨。

纲 夏四月,以张商英为右正言。

纲 贬苏轼知英州。

纲 诏改元。

目 曾布上疏,请复先帝政事,且乞改元,以顺天意。帝从之,改元祐九年为绍圣元年。于是天下晓然知帝意所向矣。

纲 罢翰林学士范祖禹。

目 时帝欲相章惇,祖禹言惇不可用,帝不悦。祖禹遂乞郡,乃知陕州。祖禹在迩英,守经据正,献纳尤多。每当讲前夕,必正衣冠如在上侧,命子弟侍,先按讲其说,开列古义,参之时事,言简而当,义理明白,苏轼称为讲官第一。

纲 以章惇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范纯仁罢。

目 惇之被召也,通判陈瓘从众道谒之。惇闻瓘名,邀与同载,询当世之务。瓘因问惇曰:“天子待公为政,敢问何先?”惇曰:“司马光奸邪,所当先辨,势无急于此。”瓘曰:“公误矣。果尔,将失天下望。”惇厉声曰:“光不务缵述先烈,而大改成绪,误国如此,非奸邪而何?”瓘曰:“不察其心而疑其迹,则不为无罪。若指为奸邪,又复改作,则误国益甚矣。为今之计,惟消朋党,持中道,庶可以救弊。”惇不悦。

帝既相惇,纯仁请去益力,乃以观文殿大学士出知颍昌府。

纲 召蔡京为户部尚书,以林希为中书舍人。

目 章惇尝言:“元祐初,司马光作相,用苏轼掌制,所以能鼓动四方。安得斯人而用之!”或曰:“林希可。”会希赴成都过阙,惇欲使典书诰,逞毒于元祐诸臣,且许以为执政,希久不得志,请甘心焉。凡元祐名臣贬黜之制,皆希为之,极其丑诋,至以“老奸擅国”之语阴斥宣仁,读者无不愤叹。一日草制罢,掷笔于地曰:“坏名节矣!”

纲 复免役法。

纲 以蔡卞为国史修撰。

纲 闰月,罢十科举士法。

纲 以安焘为门下侍郎。

纲 贬吏部尚书彭汝砺知江州。

目 言者谓其附会刘挚也。汝砺将行,帝问所欲言,对曰:“陛下今所复者,其政不能无是非,其人不能无贤不肖;政惟其是则无不善,人惟其贤则无不得矣。”至郡数月而卒。

纲 五月,诏进士专习经义。

纲 罢制举,置宏词科。

纲 刘奉世罢。

目 奉世,敞之子也。为人简重有法度,常云:“家世惟知事君,内省不愧,恃士大夫公论而已。得丧,常理也。譬如寒暑加人,虽善摄生者不能无疾,正须安处之。”以章惇用事,力乞外,乃出知成德军。

纲 邓润甫卒。

纲 以黄履为御史中丞。

目 元丰末,履为中丞,与蔡确、章惇、邢恕相交结,每确、惇有所嫌恶,则使恕道风旨于履,履即排击之,时谓之“四凶”,为刘安世所论而出。至是,惇复引用,俾报复仇怨,元祐正臣,无一得免者矣。

纲 六月,除字说之禁。

纲 以曾布同知枢密院事。

纲 秋七月,夺司马光、吕公著等赠谥,贬吕大防、刘挚、苏辙、梁焘等官,诏谕天下。

目 黄履、张商英、上官均、来之邵等交章论司马光等变更先朝之法,畔道逆理。章惇、蔡卞请发光、公著冢,斲棺暴尸。帝问许将,将对曰:“此非盛德事也。”帝乃止。于是追夺光、公著赠谥,仆所立碑,夺王岩叟赠官;贬大防为秘书监,挚为光禄卿,辙为少府监,并分司南京。

初,李清臣冀为相,首倡绍述之说,以计去苏辙、范纯仁,亟复青苗、免役法。及章惇至,心甚不悦,复与为异。惇既贬司马光等,又籍文彦博以下三十人,将悉窜岭表。清臣进曰:“更先帝法度,不能无过,然皆累朝元老;若从惇言,必大骇物听。”帝乃下诏曰:“大臣朋党,司马光以下各以轻重议罚。其布告天下,余悉不问,议者亦勿复言。”

初,朋党论起,帝曰:“梁焘每起中正之论,其开陈排击,尽出公议,朕皆记之。”又曰:“苏颂知君臣之义,无轻议也。”由是颂获免,而焘止谪提举舒州灵仙观。

纲 八月,罢广惠仓。

纲 复免行钱。

纲 冬十月,以吕惠卿知大名府。

目 监察御史常安民言:“北都重镇而除惠卿。惠卿赋性深险,背王安石者,其事君可知。今将过阙,必言先帝而泣以感动陛下,希望留京矣。”帝纳之。及惠卿至京,请对,见帝果言先朝事而泣,帝正色不答。计卒不施而去,时论快之。

纲 十二月,重修神宗实录成,安置范祖禹等于远州。

目 蔡卞进神宗实录,于是祖禹及赵彦若、黄庭坚等并坐诋诬,降官,安置永、澧、黔州;迁卞为翰林学士。初,礼部侍郎陆佃预修实录,数与祖禹等争辨,大要是安石,为之晦隐。庭坚曰:“如公言,盖佞史也!”佃曰:“尽用君意,岂非谤书乎?”至是佃亦落职。言者又以吕大防监修神宗实录,徙安州居住。

纲 乙亥,二年,春二月,复保甲法。

纲 夏四月,置律学博士。

纲 冬十月,郑雍罢,以许将、蔡卞为尚书左、右丞。

纲 赠蔡确太师,谥忠怀。

纲 贬监察御史常安民监滁州酒税。

目 时蔡京深结中官裴彦臣,安民因论之,谓“京奸足以惑众,辩足以饰非,巧足以移夺人主之视听,力足以颠倒天下之是否。内结中官,外连朝士,一不附己,则诬以党于元祐、非先帝法,必挤之而后已。今在朝之臣,京党过半,陛下不可不早觉悟而逐之,他日羽翼成就,悔无及矣。”是时京之奸始萌芽,人多未测,独安民首发之。至是复论章惇颛国植党,乞收主柄而抑其权,反覆曲折,言之不置。惇怒。御史董敦逸论安民党于苏轼兄弟。会安民言事忤旨,惇遂出安民监滁州酒税;安焘救之,不克。

纲 左司谏张商英有罪免。

纲 十一月,安焘罢。

纲 贬范纯仁知随州。

目 时吕大防等窜居远州。会明堂赦,章惇豫言此数十人当终身勿徙。纯仁闻之忧愤,欲申理,所亲劝其勿触怒,万一远斥,非高年所宜。纯仁曰:“事至于此,无一人敢言,若上心遂回,所系大矣;如其不然,死亦何憾!”因上言:“大防等所罪,亦因持心失恕,好恶任情,违老氏好还之戒,忽孟轲反尔之言。然牛、李之祸,数十年沦胥不解,岂可尚遵前轨!愿断自渊衷,原放大防等。”疏奏,章惇大怒,遂落观文殿大学士,徙知随州。

纲 丙子,三年,春正月,韩忠彦罢。

纲 二月,女真伐纥石烈部阿疏,阿疏奔辽。

纲 秋七月,窜范祖禹于贺州,刘安世于英州。

目 时刘婕妤专宠内庭,章惇、蔡京摭祖禹、安世元祐中谏乳媪事,以为斥婕妤也。于是坐二人构造诬谤之罪,谪授昭、新州别驾,贺、英州安置。

纲 九月,废皇后孟氏。

目 刘婕妤同后朝太后于隆祐宫,或撤婕妤座,怼,不复朝,泣诉于帝。会后女福庆公主疾,后姊持道家治病符水入治,宫中相传,厌魅之端作矣。未几,后养母听宣夫人燕氏、尼法端为后祷祠事闻,诏入内押班梁从政等即皇城司鞫之,捕逮宦者、宫妾三十人,搒掠备至。狱成,命侍御史董敦逸覆录罪人。敦逸秉笔疑未下,内侍郝随等以言胁之。敦逸畏祸,乃以奏牍上。诏废后为华阳教主、玉清妙静仙师,法名冲真,出居瑶华宫。时章惇欲诬宣仁后有废立计,以后逮事宣仁;又阴附刘婕妤,欲请建为后,遂与郝随构成是狱,天下冤之。

纲 冬十月,雷,大雨雹。

纲 以龚原为国子司业。

目 原少师王安石,安石之改学校法常引原自助,原亦为尽力。及为司业,遂请以安石所撰字说、洪范传及王雱论语、孟子义刊板传学者。故学校举子之文,靡然从之,其弊自原始。

纲 丁丑,四年,春正月,李清臣免。

纲 二月,追贬司马光、吕公著等官。

纲 复罢春秋科。

纲 流吕大防、刘挚、苏辙、梁焘、范纯仁等于岭南,贬韩维等三十人官。大防道卒。

目 三省言:“吕大防等为臣不忠,罪与司马光等不异,顷朝廷虽尝惩责,而罚不称愆;生死异罪,无以垂示万世。”遂贬大防、刘挚、苏辙、梁焘、范纯仁,安置于循、新、雷、化、永五州,刘奉世安置柳州;韩维落职致仕,再谪均州安置;王觌、韩川、孙升、吕陶、范纯礼、赵君锡、马默、顾临、范纯粹、孔文仲、王钦臣、吕希哲、吕希纯、吕希绩、姚缅、吴安诗、秦观十七人远州居住;王攽落职,致仕;张耒、晁补之、贾易并监当官;朱光庭、孙觉、赵卨、李之纯、杜纯、李周并追夺官秩。叶涛当制,文极丑诋,闻者切齿。时焘已卒。大防行至虔州信丰而卒,天下惜之。既而苏轼自惠州徙昌化军,范祖禹自贺州徙宾州,刘安世自英州徙高州。纯仁时因疾失明,闻命怡然就道。或谓近名,纯仁曰:“七十之年,两目俱丧,万里之行,岂其欲哉!但区区之爱君,有怀不尽,若避好名之嫌,则无为善之路矣。”诸子欲以与司马光议役法不同为请,冀得免行,纯仁曰:“吾用君实荐,以致宰相,昔同朝论事不合则可,汝辈以为今日之言则不可也。有愧心而生,不若无愧于心而死。”其子乃止。每戒子弟不可小有不平,闻诸子怨章惇,必怒止之。及在道,舟覆于江,纯仁衣尽湿,顾诸子曰:“此岂章惇为之哉!”

纲 降太师致仕文彦博为太子少保。

纲 闰月,以曾布知枢密院事,林希同知院事,许将为中书侍郎,蔡卞、黄履为尚书左、右丞。

目 布初附章惇,觊惇引居同省,故草惇制,极其称美,复赞绍述甚力;惇忌之,处于枢府,由是稍不相能。时章惇、蔡卞同肆罗织,贬谪元祐诸臣,欲举汉、唐故事,诛戮党人。帝以问将,将对曰:“二代固有之,但祖宗以来未之有。本朝治道所以远过汉、唐者,以未尝辄戮大臣也。”帝深然之。

纲 三月,诏中书舍人蹇序辰等编类司马光等章疏。

目 章惇议遣吕升卿、董必察访岭南,将尽杀流人。帝曰:“朕遵祖宗遗志,未尝杀戮大臣,其释勿治。”惇志不快。于是中书舍人蹇序辰上疏言:“司马光等变乱典刑,改废法度,其章疏案牍散在有司;若不汇缉而藏之,岁久必致沦弃。愿选官编类,人为一帙,置之二府,以示天下后世之大戒。”章惇、蔡卞请即命序辰及直学士院徐铎编类。由是缙绅之士,无得脱祸者矣。卞党薛昂、林自,又乞毁司马光资治通鉴板;太学博士陈瓘因策士引神宗所制序文以问,昂、自议沮,得免。

纲 夏五月,潞公文彦博卒。

目 彦博逮事四朝,任将相五十年,名闻四夷。平居接物谦下,尊德乐善如恐不及。其在洛也,洛人邵雍、程颢兄弟,皆以道自重,宾接之如布衣交;立朝端重,公忠直谅,临事果断,有大臣之风。功成退居,朝野倚重,卒年九十二。追复太师,谥忠烈。

纲 秋八月,彗星见西方。

纲 冬十月,以邢恕为御史中丞,追贬王珪为万安军司户参军。

纲 十一月,梁焘卒于化州。

纲 编管程颐于涪州。

目 颐时放归田里。帝一日与辅臣语及元祐政事,曰:“程颐妄自尊大,在经筵多不逊。”于是言者论颐与司马光同恶相济,削籍窜涪州,河南尹李清臣即日迫遣。

纲 复立市易务。

目 十二月,刘挚卒于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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