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纲鉴易知录

纲鉴易知录卷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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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纪

太宗文武皇帝

纲 戊申,二十二年,春正月,作帝范以赐太子。

目 上作帝范十二篇以赐太子,曰君体、建亲、求贤、审官、纳谏、去谗、戒盈、崇俭、赏罚、务农、阅武、崇文。且曰:“修身治国,备在其中。一旦不讳,更无所言矣。然汝当更求古之哲王为师,如吾,不足法也。夫取法于上,仅得其中;取法于中,不免为下。吾即位已来,不善多矣,顾弘济苍生,肇造区夏,功大益多,故人不怨,业不堕,然比之尽美尽善,固多愧矣。汝无我之功勤,而承我之富贵,竭力为善,则国家仅安,骄惰奢纵,则一身不保。且成迟败速者,国也;失易得难者,位也;可不惜哉!可不慎哉!”

纲 中书令马周卒。

纲 遣薛万彻伐高丽。

纲 结骨俟利发入朝。

目 结骨人皆长大,赤发绿睛;自古未通中国,至是,其俟利发失钵屈阿栈来朝。请除一官,诏以为坚昆都督。是时四夷君长争入献见,每元正朝贺,常数百千人。上曰:“汉武帝穷兵三十余年,所获无几,岂如今日绥之以德,使穷发之地,尽为编户乎!”

纲 如玉华宫。

目 上营玉华宫,务为俭约,惟寝殿覆瓦,余皆茅茨,然所费已巨亿计。充容徐惠上疏曰:“今东征高丽,西讨龟兹,营缮相继,服玩华靡。夫以有尽之农功,填无穷之巨浪,图未获之他众,丧已成之我军。地广非常安之术,人劳乃易乱之源也。珍玩技巧,乃丧国之斧斤;珠玉锦绣,实迷心之鸩毒。作法于俭,犹恐其奢;作法于奢,何以制后!”上善其言,甚礼重之。

纲 三月,故隋后萧氏卒。

纲 夏五月,宋公萧瑀卒。

纲 杀华州刺史李君羡。

目 太白屡昼见,太史占云:“女主昌。”民间又传秘记云:“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上恶之。以武卫将军李君羡小名五娘,而官称封邑皆有“武”字,出为华州刺史。御史复奏君羡谋不轨,上遂诛之。上尝密问太史令李淳风:“秘记所云,信有之乎?”对曰:“臣仰稽天象,俯察历数,其人已在宫中,自今不过三十年,当王天下,杀唐子孙殆尽,其兆既成矣。”上曰:“疑似者尽杀之,何如?”对曰:“天之所命,人不能违也。王者不死,徒多杀无辜。且自今以往三十年,其人已老,庶几颇有慈心,为祸或浅。今借使得而杀之,天或生壮者肆其怨毒,恐陛下子孙无遗类矣!”上乃止。

纲 司空、梁公房玄龄卒。

目 玄龄留守京师,疾笃,上征赴玉华宫,肩舆入殿,相对流涕,因留宫下,候问不绝。玄龄谓诸子曰:“吾受主上厚恩,今天下无事,惟东征未已,群臣莫敢谏,吾知而不言,死有余责。”乃上表曰:“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陛下威名功德亦可足矣,拓地开疆亦可止矣。且陛下每决一重囚,必令三覆五奏、膳素止乐者,重人命也。今驱无罪之士卒,委之锋刃之下,使之肝脑涂地,独不足愍乎!向使高丽违失臣节,诛之可也;侵扰百姓,灭之可也;他日能为中国患,除之可也。今无此三条而坐烦中国,内为前代雪耻,外为新罗报仇,岂非所存者小,所损者大乎!愿陛下许高丽自新,焚凌波之船,罢应募之众,自然华、夷庆赖,远肃迩安。臣旦夕入地,倘蒙录此哀鸣,死且不朽!”上自临视,握手与诀,悲不自胜。卒,谥曰文昭。

纲 秋九月,以褚遂良为中书令。

纲 冬十月,帝还宫。

纲 十二月,阿史那社尔击龟兹,执其王布失毕。

纲 己酉,二十三年,春三月,帝有疾,诏太子听政。夏四月,如翠微宫。

纲 五月,以李世为叠州都督。

目 上谓太子曰:“李世才智有余,然汝与之无恩。我今黜之,若其即行,俟我死,汝用为仆射,亲任之;若徘徊顾望,当杀之耳。”乃左迁世为叠州都督;世受诏,不至家而去。

纲 卫公李靖卒。

纲 帝崩,长孙无忌、褚遂良受遗诏辅太子。还宫发丧,罢辽东兵。

目 上苦痢增剧,太子昼夜不离侧,或累日不食,发有变白者。上召长孙无忌、褚遂良入卧内,谓之曰:“太子仁孝,善辅导之!”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汝勿忧天下!”又谓遂良曰:“无忌尽忠于我,我有天下,多其力也,我死,勿令谗人间之。”仍令遂良草遗诏。有顷,上崩。秘不发丧。无忌等请太子先还,大行御马舆继至,发丧,宣遗诏,罢辽东之役及诸土木之功。

纲 以于志宁、张行成为侍中,高季辅为中书令。

纲 六月,太子即位。

目 高宗初即位,召朝集使谓曰:“朕初即位,事有不便于百姓者悉宜陈,不尽者更封奏。”自是日引刺史十人入,问以百姓疾苦,及其政治。尝问大理卿唐临系囚之数,对曰:“见囚五十余人,惟二人应死。”上悦。上尝录系囚,前卿所处者多号呼称冤,临所处者独无言。上怪问其故,囚曰:“唐卿所处,本自无冤。”上叹息良久,曰:“治狱者不当如是邪!”有洛阳人李泰弘诬告长孙无忌谋反,上立命杀之。无忌、遂良同心辅政,上亦尊礼二人,恭己以听之,故永徽之政,百姓阜安,有贞观之遗风。

纲 秋八月,地震。

纲 葬昭陵。

目 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请殉葬,上遣人谕以先旨,不许。蛮夷君长为先帝所擒服者,颉利等十四人,皆琢石为象,列于北司马门内。

纲 九月,以李为左仆射。

纲 冬十二月,诏濮王泰开府置僚属。

高宗皇帝

纲 庚戌,高宗皇帝永徽元年,春正月,立妃王氏为皇后。

纲 辛亥,二年,春正月,以黄门侍郎宇文节、中书侍郎柳奭同三品。

纲 壬子,三年,春正月,以褚遂良为吏部尚书、同三品。

纲 秋七月,立陈王忠为皇太子。

目 王皇后无子,其舅柳奭为后谋,以忠母微贱,劝后请立为太子;上从之。

纲 冬十一月,濮阳王泰卒。

纲 癸丑,四年,春二月,散骑常侍房遗爱及高阳公主谋反,伏诛,遂杀荆王元景、吴王恪,流宇文节于岭表。

目 初,房遗爱尚太宗女高阳公主,公主骄恣甚,与浮屠辩机等数人私通。事觉,怨望,遂使掖庭令陈玄运伺宫省祥。遗爱亦与驸马都尉薛万彻、柴令武,谋奉荆王元景为主以举事。至是,公主谋黜遗爱兄遗直封爵,使人诬告遗直罪。上令长孙无忌鞫之,更获遗爱及主反状。吴王恪有文武才,素为物情所向,太宗欲立之,无忌固争而止,遂与无忌相恶,无忌欲因事诛之。遗爱因言与恪同谋,冀得免死。于是遗爱、万彻、令武皆斩,元景、恪、高阳、巴陵公主并赐自尽。恪且死,骂曰:“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宗社有灵,当族灭不久!”宇文节、江夏王道宗、执矢思力并坐与遗爱交通,流岭表。道宗素与无忌及褚遂良不协,故皆得罪。罢玄龄配飨。

纲 甲寅,五年,春三月,以太宗才人武氏为昭仪。

目 初,萧淑妃有宠,王后疾之。上之为太子也,入侍太宗,见才人武氏而悦之。太宗崩,武氏出为尼。忌日,上诣寺行香,见之,泣。后闻之,阴令长发,纳之后宫,欲以间淑妃之宠。武氏巧慧,多权数,初入宫,屈体事后;后数称其美,未几大幸,拜为昭仪,后及淑妃宠皆衰,更相与谮之,上皆不纳。昭仪欲追赠其父而无名,故托以褒赏功臣,遍赠屈突通等,而武士彟预焉。

纲 夏闰四月,帝在万年宫,夜大水。

目 上在万年宫,夜,大雨,山水冲玄武门;卫士皆走。郎将薛仁贵曰:“天子有急,敢畏死乎!”登门桄大呼以警宫内。上遽出乘高,俄而水入寝殿,漂溺三千余人。

纲 六月,恒州大水。

目 漂溺五千余家。

纲 冬十月,筑长安外郭。

目 雍州参军薛景宣上言:“汉惠帝城长安,寻晏驾;今复城之,必有大咎。”于志宁等以景宣言涉不顺,请诛之。上曰:“景宣虽狂妄,若得罪恐绝言路。”遂赦之。

上尝出畋遇雨,问谏议大夫谷那律曰:“油衣若为则不漏?”对曰:“以瓦为之必不漏。”上悦,为之罢猎。

引驾卢文操盗左藏物,上命诛之。谏议大夫萧钧谏曰:“文操情实难原,然法不至死。”上乃免之。顾侍臣曰:“此真谏议也。”

上尝谓五品以上曰:“顷在先帝左右,见五品以上论事,或仗下面陈,或退上封事,终日不绝;岂今日独无事邪!何公等皆不言也?”

纲 大稔。

纲 以长孙无忌子三人为朝散大夫。

目 王皇后、萧淑妃与武昭仪更相谮诉,后宠虽衰,然上未有意废也。会昭仪生女,后怜而弄之,后出,昭仪潜扼杀之。上至,昭仪阳欢笑,发被观之,女已死矣,即惊啼。问左右,左右皆曰:“皇后适来此。”上大怒曰:“后杀吾女!”昭仪因泣数其罪。后无以自明,上由是有废立之志。又恐大臣不从,乃与昭仪幸长孙无忌第,酣饮极欢,拜无忌宠姬子三人皆为朝散大夫,仍载金宝缯锦十车,以赐无忌。上因从容言皇后无子,以讽无忌,无忌对以他语,上与昭仪皆不悦而罢。礼部尚书许敬宗亦数劝无忌,无忌厉色折之。

纲 乙卯,六年,夏五月,以韩瑗为侍中,来济为中书令。

纲 秋七月,贬柳奭为荣州刺史。

目 初,武昭仪诬王后与其母为厌胜,禁不得入宫,因并贬奭。

纲 以李义府为中书侍郎。

目 中书舍人李义府为长孙无忌所恶,左迁壁州司马。义府问计于中书舍人王德俭,德俭曰:“上欲立武昭仪,恐宰臣异议。君能建策立之,则转祸为福矣。”义府然之,叩表请。上悦,留之,超拜中书侍郎。于是卫尉卿许敬宗、御史大夫崔义玄、中丞袁公瑜皆潜布腹心于昭仪矣。

纲 八月,以裴行俭为西州长史。

目 长安令裴行俭闻将立武昭仪,以国家之祸必由此始,与长孙无忌、褚遂良私议其事。袁公瑜闻之,以告昭仪母杨氏,行俭坐左迁。

纲 九月,贬褚遂良为潭州都督。

目 上召长孙无忌、李、于志宁、褚遂良入内殿。遂良曰:“今日之召,多为中宫,上意既决,逆之必死。太尉元舅,司空功臣,不可使上有杀元舅、功臣之名。遂良起于草茅,无汗马之劳,致位至此,且受顾托,不以死争之,何以下见先帝!”称疾。无忌等入,上曰:“武昭仪有子,欲立为后,何如?”遂良对曰:“皇后名家子,先帝为陛下娶之。临崩,执陛下手谓臣曰:‘朕佳儿佳妇,今以付卿。’非有大故,不可废也。”上不悦而罢。明日又言之,遂良曰:“陛下必欲易皇后,请择令族,何必武氏。武氏经事先帝,众所共知,万代之后,谓陛下为何如!臣今忤陛下意,罪当死。”因置笏于殿阶,叩头流血曰:“还陛下笏,乞放归田里。”上大怒,命引出。昭仪在帘中大言曰:“何不扑杀此獠!”无忌曰:“遂良受先朝顾命,有罪不可加刑。”于志宁不敢言。韩瑗因泣涕极谏,上不纳。瑗又上疏曰:“妲己倾殷,褒姒灭周,每览前古,常兴叹息,不谓今日尘黩圣代。陛下不用臣言,臣恐宗庙不血食矣!”来济上表曰:“王者立后,上法乾坤,必择礼教名家,幽闲令淑,副四海之望,称神祇之心。汉成以婢为后,卒使社稷倾沦。惟陛下察之!”上皆不纳。

他日李入见,上问之曰:“朕欲立武昭仪为后,遂良固执以为不可。事当且已乎?”对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上意遂决。许敬宗宣言于朝曰:“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欲易妇;况天子立一后,何豫诸人事而妄生异议!”昭仪令左右以闻。贬遂良为潭州都督。其后韩瑗上疏为遂良讼冤曰:“遂良体国忘家,损身徇物,风霜其操,铁石其心,社稷之旧臣,陛下之贤佐。无罪斥去,内外咸嗟!愿鉴无辜,稍宽非罪。”上不听。

纲 冬十月,废皇后王氏为庶人,立昭仪武氏为皇后。

目 百官朝后于肃仪门。故后王氏、淑妃萧氏,并囚于别院,上尝念之,间行至其所,呼之。王后泣对曰:“至尊若念畴昔,使得再见日月,幸甚。”上曰:“朕即有处置。”武后闻之,大怒,遣人断去手足,投酒瓮中,曰:“令二妪骨醉!”数日而死,又斩之。后数见王、萧为祟,如死时状,故多在洛阳,不敢归长安。

纲 以中书侍郎李义府参知政事。

目 义府容貎温恭,与人语,必嬉怡微笑,而狡险忌刻,故时人谓义府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谓之“李猫”。

纲 丙辰,显庆元年,春正月,以太子忠为梁王,立代王弘为皇太子。

目 弘,武后所生也,生四年矣。初,许敬宗奏曰:“在东宫者,所出本微;今知国家已有正嫡,必不自安,恐悲宗庙之福。”于是遂废忠而立弘。忠既废,官属无敢见者;右庶子李安仁独候见,涕泣拜辞而去。

纲 二月,赠武士彟司徒,赐爵周国公。

纲 秋七月,贬王义方为莱州司户。

目 李义府恃宠用事。洛州妇人淳于氏,美色,系大理狱,义府属大理丞毕正义枉法黜之,将纳为妾。事觉,义府逼正义自缢以灭口。上知而不问。侍御史王义方欲奏弹之,先白其母曰:“义方为御史,视奸臣不纠则不忠,纠之则身危而忧及于亲为不孝,奈何?”母曰:“昔王陵之母,杀身以成子之名。汝能尽忠以事君,吾死不恨!”义方乃奏曰:“义府擅杀六品寺丞;就云自杀,亦由畏义府威,杀身以灭口。如此,则生杀之威,不由上出,渐不可长。”对仗,叱义府令下,义府顾望不退。义方乃三叱,义府始趋出,义方乃读弹文。上以义方毁辱大臣,贬之。

纲 九月,括州暴风,海溢。

纲 丁巳,二年,春三月,以褚遂良为桂州都督,李义府兼中书令。

纲 夏五月,帝始隔日视事。

纲 秋八月,贬韩瑗、来济、褚遂良皆为远州刺史。

目 许敬宗、李义府诬奏韩瑗、来济与褚遂良潜谋不轨,以桂州用武之地授遂良,欲为外援。遂皆坐,贬瑗振州、济台州、遂良爱州、柳奭象州。

纲 以许敬宗为侍中,杜正伦为中书令。

纲 冬十月,以洛阳宫为东都。

纲 以刘祥道为黄门侍郎,知选事。

纲 戊午,三年,冬十一月,贬杜正伦为横州刺史,李义府为普州刺史。

目 李义府有宠于上,诸子孩抱者并列清贯。而义府贪冒无厌,卖官鬻狱,其门如市。中书令杜正伦每以先进自处,由是有隙,讼于上前。上两责之。

纲 鄂公尉迟敬德卒。

纲 爱州刺史褚遂良卒。

纲 己未,四年,夏四月,以于志宁同三品,许圉师参知政事。

纲 削太尉赵公长孙无忌官封,黔州安置。

目 武后以长孙无忌受重赐而不助己,深怨之。以于志宁中立不言,亦不悦。令许敬宗伺其隙而陷之。会人告太子洗马韦季方罪,敕敬宗与侍中辛茂将鞫之。季方自刺,不死,敬宗因诬奏季方欲与无忌谋反。上泣曰:“我家不幸,往年高阳公主与房遗爱谋反,今元舅复然,将若之何?朕决不忍加刑于无忌。”敬宗对曰:“汉文帝,汉之贤主也,其舅薄昭,止坐杀人,帝使公卿哭而杀之,后世不以为非。今无忌谋移社稷,其罪与昭不可同年而语。陛下少更迁延,臣恐变生肘腋,悔无及矣!”上以为然,竟不引问。诏削无忌官封,黔州安置。敬宗又奏无忌谋逆,由褚遂良、柳奭、韩瑗构扇而成,于志宁亦其党也。于是诏追削遂良官爵,除奭、瑗名,免志宁官。

纲 六月,改氏族志为姓氏录。

目 初,太宗修氏族志,升降去取,时称允当。至是,许敬宗等以其书不叙武氏本望,奏请改之,以后族为第一等,其余悉以仕唐官品高下为准。于是士卒以军功至位五品者,豫士流,时人谓之“勋格”。

纲 秋七月,杀长孙无忌、柳奭、韩瑗。

目 七月,诏御史追柳奭、韩瑗枷锁诣京师,敬宗又遣袁公瑜诣黔州,再鞫长孙无忌,逼令自杀。诏斩瑗、奭。瑗已死,发验而还。

纲 贬高履行为永州刺史,于志宁为荣州刺史。

纲 庚申;五年,夏四月,作合璧宫。

纲 秋七月,废梁王忠为庶人。

纲 冬十月,初令皇后决百司奏事。

目 上初苦风眩,不能视百司奏事,或使皇后决之。后性明敏,涉猎文史,处事皆称旨。由是始委以政事,权与人主侔矣。

纲 辛酉,龙朔元年,夏四月,遣兵部尚书任雅相等征高丽。

纲 六月,徙潞王贤为沛王。

目 沛王贤闻王勃善属文,召为修撰。时诸王斗鸡,勃戏为檄周王鸡文。上见之,怒曰:“此乃交构之渐。”斥勃出沛府。

纲 铁勒犯边,诏武卫将军郑仁泰等将兵讨之。

纲 壬戌,二年,春三月,郑仁泰等败铁勒于天山。

目 铁勒九姓闻郑仁泰至,合众十余万以拒之,选骁健者数十人挑战,薛仁贵发三矢,杀三人,余皆下马请降,仁贵悉坑之。度碛北,击其余众,获叶护兄弟三人而还。军中歌之曰:“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思结、多滥葛等部落先保天山,闻之,皆降。

纲 冬十月,西突厥寇庭州,刺史来济死之。

目 西突厥寇庭州,刺史来济将兵拒之,谓其众曰:“吾久当死,幸蒙存全以至今日,当以身报国。”遂不释甲胄,赴敌而死。

纲 癸亥,三年,春正月,以李义府为右相,夏四月,除名,流巂州。

目 义府兼知选事,恃势卖官,怨盈路,上从容戒之。义府勃然变色曰:“谁告陛下?”缓步而去。上不悦。义府又与术者微服出城,候望气色,或告义府阴有异图。鞫之有实,诏除名,流巂州。朝野称庆。

纲 蓬莱宫成。

目 门曰丹凤,殿曰含元,移仗居之,命故宫曰西内,新宫曰东内,亦曰大明宫云。

纲 甲子,麟德元年,秋七月,诏以三年正月封禅。

纲 冬十二月,杀同三品上官仪,刘祥道罢,梁王忠赐死。

目 初武后屈身忍辱,奉顺上意,故上排群议而立之;及得志,专作威福,上动为所制,不胜其忿。会宦者王伏胜,发其使道士郭行真出入禁中,为厌祷事,上密召上官仪议之。仪因言:“后专恣,请废之。”上即命草诏。左右奔告于后,后遽诣上自诉。上羞缩不忍,乃曰:“我初无此心,皆上官仪教我。”仪先与伏胜俱事故太子忠,后于是使许敬宗诬奏仪、伏胜与忠谋大逆。仪下狱,及伏胜皆死,赐忠死于流所。右相刘祥道坐与仪善,罢,朝士流贬者甚众。自是,上每视事,则后垂帘于后,政无大小,皆预闻之。天下大权,悉归中宫,天子拱手而已,中外谓之“二圣”。

纲 乙丑,二年,冬十月,车驾发东都,十二月,至泰山。

目 上发东都,至濮阳,左相窦德玄骑从。上问:“濮阳谓之帝丘,何也?”德玄不能对。许敬宗自后跃马而前曰:“昔颛顼居此,故谓之帝丘。”上称善。敬宗退谓人曰:“大臣不可以无学。”德玄曰:“人各有能有不能,吾不强对以所不知,此吾所能也。”李曰:“敬宗多闻,信美矣;德玄之言,亦善也。”

张公艺九世同居,北齐、隋、唐皆旌表其门。上幸其宅,问所以能之故,公艺书“忍”字百余以进。上善之,赐以缣帛。

纲 丙寅,乾封元年,春正月,封泰山,禅社首。

纲 车驾还过曲阜,祠孔子。

目 赠太师,祭以少牢。

纲 至亳州,尊老君为太上玄元皇帝。

目 至亳州,谒老君庙,上尊号。

纲 李义府卒。

目 自义府之贬,朝士日忧其复入;至是,众心乃安。

纲 夏四月,车驾还京师。五月,铸乾封泉宝钱。

纲 秋七月,以刘仁轨为右相。

目 初,仁轨为给事中,按毕正义事,李义府怨之,出为青州刺史。会讨百济,仁轨当浮海运粮,遭风失船,命监察御史袁异式往鞫之。义府谓曰:“君能办事,勿忧无官。”异式至,谓仁轨曰:“君宜早自为计。”仁轨曰:“仁轨当官失职,国有常刑,公以法毙之,无所逃命。若使遽自引决以快仇人,窃所未甘!”乃具狱以闻。上命除名,以白衣从军自效。及为大司宪,异式惧,不自安,仁轨沥觞告之曰:“仁轨若念畴昔之事,有如此觞!”既知政事,荐为司元大夫。监察御史杜易简谓人曰:“斯所谓矫枉过正矣!”

纲 九月,刘祥道卒。

目 子齐贤嗣,齐贤为人方正,上甚重之,为晋州司马。将军史兴宗从猎苑中,因言晋州产佳鹞,请使齐贤捕之。上曰:“刘齐贤岂捕鹞者邪!”

纲 冬十二月,以李为辽东大总管,伐高丽。

纲 丁卯,二年,春正月,耕藉田。

目 有司进耒耜,加以雕饰。上曰:“耒耜农夫所执,岂宜如此之丽!”命易之。既而耕之,九推乃止。

纲 戊辰,总章元年,夏四月,彗星见于五车。

目 彗星见,上避正殿,减膳,彻乐。许敬宗等奏请复常,曰:“彗星见东北,高丽将灭之兆也。”上曰:“朕之不德,谪见于天,岂可归罪小夷!且高丽之百姓,亦朕之百姓也。”不许,彗寻灭。

纲 秋七月,李拔平壤,高丽王藏降,高丽悉平。

目 薛仁贵破高丽于金山,乘胜将攻扶余城,诸将以其兵少,止之。仁贵曰:“兵不必多,顾用之何如耳?”遂为前锋,以进与高丽战,大破之,遂拔扶余城。

侍御史贾言忠奉使自辽东还,上问:“诸将孰贤?”言忠对曰:“薛仁贵勇冠三军,庞同善持军严整,高侃忠果有谋,契苾何力沉毅能断;然夙夜小心,忘身忧国,皆莫及李也。”等进攻大行城,拔之,诸军皆会,进至鸭绿栅,破之。围平壤,月余,高丽王藏降,高丽悉平。

纲 冬十二月,置安东都护府。

纲 京师、山东、江、淮旱,饥。

纲 己巳,二年,春二月,以卢承庆为司刑太常伯。

目 承庆尝考内外官,有一官督运,遭风失米,承庆考之曰:“监运损粮,考中下。”其人容色自若,无言而退。承庆重其雅量,改注曰:“非力所及,考中中。”既无喜容,亦无愧词。又改曰:“宠辱不惊,考中上。”

时渭南尉刘延祐,弱冠,政事为畿县最,李谓曰:“足下春秋甫迩,遽擅大名,宜稍自贬抑,无为独出人右也!”

纲 秋九月,大风,海溢。

纲 冬十一月,李卒。

目 上尝谓侍臣曰:“朕虚心求谏而竟无谏者,何也?”李对曰:“陛下所为尽善,群臣无得而谏。”

寝疾,谓弟弼曰:“我见房、杜平生勤苦,仅立门户,遭不肖子荡覆无余。吾此诸子,今以付汝,谨察视之。其有志气不伦,交游非类者,皆先挝杀,然后以闻。”

为将,有谋善断,从善如流。战胜则归功于下,所得金帛,悉散之将士,故人思致死,所向克捷。临事选将,必訾相其状貌丰厚者遣之。或问其故,曰:“薄命之人,不足与成功名。”

闺门雍睦而严。其姊尝病,亲为作粥,风回,爇其须鬓。姊曰:“仆妾幸多,何自苦如是!”曰:“非然也,顾姊老,亦老,虽欲久为姊煮粥,其可得乎!”

常谓人:“我年十二三时为亡赖贼,逢人则杀。十四五为难当贼,有所不惬则杀之。十七八为佳贼,临阵乃杀人。二十为大将,用兵以救人死。”卒,谥贞武,孙敬业嗣。

纲 定铨注法。

目 时承平既久,选人益多,司刑少常伯裴行俭,始与员外郎张仁祎设长名姓历牓,引铨注之法。又定州县升降、官资高下。其后遂为永制,无能革之者。

大略唐之选法,取人以身、言、书、判,计资量劳而拟官。始集而试,观其书、判;已试而铨,察其身、言;已铨而注,询其便利;已注而唱,集众告之。然后类以为甲,各给以符,谓之告身。

有刘晓者,上疏论之曰:“今选曹以检勘为公道,书判为得人,殊不知考其德行才能,况书判借人者众矣。又礼部取士,专用文章为甲乙,故天下之士皆舍德行而趋文艺,有朝登甲科而夕陷刑辟者,虽日诵万言,何关理体?文成七步,未足化人。取士以德行为先,文艺为末,则多士雷奔,四方风动矣。”

纲 庚午,咸亨元年,秋八月,关中旱,饥。闰月,皇后以旱请避位,不许。

纲 壬申,三年,秋八月,许敬宗卒。

纲 冬十一月,以邢文伟为右史,王及善为左千牛卫将军。

目 太子弘罕接宫臣,典膳丞邢文伟辄减所供膳,上书谏,太子纳之。上闻之曰:“直士也。”擢为右史。太子因宴集,命宫臣掷倒,次至右奉裕率王及善,及善曰:“掷倒自有伶官,臣若奉令,恐非所以羽翼殿下也。”太子谢之。上闻之,赐及善缣百匹,寻迁左千牛卫将军。

纲 甲戌,上元元年,春三月,以武承嗣为周国公。

纲 秋八月,帝称天皇,后称天后。

纲 九月,追复长孙无忌官爵。

目 以无忌曾孙翼袭爵赵公,听陪葬昭陵。

纲 大酺。

目 大酺,上御翔鸾阁观之。分音乐为东西朋,使雍王贤主东朋,周王显主西朋,角胜为乐,郝处俊谏曰:“二王春秋尚少,志趣未定,当推梨让枣,相亲如一。今分二朋,递相夸竞,非所以崇礼义,劝敦睦也。”上瞿然,曰:“卿远识,非众人所及也。”遽止之。

纲 乙亥,二年,春三月,天后祀先蚕。

目 天后祀先蚕于邙山之阳;百官及朝集使皆陪位。

时上苦风眩,议使天后摄政。郝处俊谏曰:“天子理外,后理内,天之道也。昔魏文帝著令,虽有幼主,不许皇后临朝,所以杜祸乱之萌。陛下奈何以高祖、太宗之天下,不传之子孙而委之天后乎!”中书侍郎李义琰曰:“处俊之言至忠,陛下宜听之!”上乃止。

天后多引文学之士元万顷、刘祎之等,使之撰列女传、臣轨、百僚新戒、乐书,凡千余卷。时密令参决表奏,以分宰相之权,时人谓之“北门学士”。

纲 夏四月,太子弘薨,谥孝敬皇帝,立雍王贤为太子。

目 太子弘仁孝谦谨,上甚爱之,中外属心。天后方逞其志,太子奏请,数迕旨。天后怒。太子薨,时人以为天后鸩之也。诏追谥为孝敬皇帝。

纲 秋八月,以戴至德、刘仁轨为左右仆射,张文瓘为侍中,郝处俊为中书令,李敬玄同三品。

目 刘仁轨、戴至德更日受牒诉,仁轨常以美言许之,至德必据理难诘,未尝与夺,实有冤结者,密为奏辨。由是时誉皆归仁轨。或问其故,至德曰:“威福者人主之柄,人臣安得盗取!”上闻之,深重之。

有老妪欲诣仁轨陈牒,误诣至德,至德览之未终,妪曰:“本谓是解事仆射,乃不解事仆射邪!归我牒!”至德笑而授之。时人称其长者。

文瓘时兼大理卿,囚闻改官,皆恸哭。文瓘性严正,诸奏议,多所纠驳,上甚委之。

纲 吐蕃寇鄯州。

纲 丙子,仪凤元年,秋九月,以狄仁杰为侍御史。

目 将军权善才、中郎将范怀义误斫昭陵柏,当除名;上特命杀之。大理丞狄仁杰奏:“罪不当死。”上曰:“我不杀,则为不孝。”仁杰固执不已,上怒,令出,仁杰曰:“犯颜直谏,自古以为难。臣以为遇桀、纣则难,遇尧、舜则易。夫法不至死,而陛下特杀之,是法不信于人也,人何所措其手足!且张释之有言:‘设有盗长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处之?’今以一柏杀二将军,后代谓陛下为何如矣!臣不敢奉诏者,恐陷陛下于不道,且羞见释之于地下也。”上怒解,遂贷之。仍擢仁杰为侍御史。

初,仁杰为并州法曹,同僚郑崇质当使绝域。崇质母老且病,仁杰曰:“彼母如此,岂可复使之有万里之忧!”诣长史蔺仁基,请代之行。仁基素与司马李孝廉不协,因相谓曰:“吾辈岂可不自愧乎!”遂相与辑睦。

纲 丁丑,二年,春正月,耕藉田。

纲 夏四月,河南、北旱。

纲 秋八月,徙周王显为英王。

纲 命刘仁轨镇洮河军。

纲 戊寅,三年,春正月,百官四夷朝天后于光顺门。

纲 以李敬玄为洮河道大总管。

目 刘仁轨有奏请,多为李敬玄所抑,由是怨之。知敬玄非将帅才,荐之使守西边。敬玄固辞。上曰:“仁轨须朕,朕亦自往,卿安得辞!”乃以敬玄代仁轨,大发兵讨吐蕃。

纲 夏五月,幸九成宫。

目 山中雨寒,从兵有冻死者。

纲 秋九月,还京帅。

纲 李敬玄与吐蕃战,败绩。

目 李敬玄将兵十八万,与吐蕃将论钦陵战于青海之上,副总管刘审礼深入,败没,敬玄按兵不救,狼狈还走,收余众还鄯州。

敬玄之西征也,监察御史娄师德应猛士诏从军,及败,敕师德收集散亡,军乃复振。因命使于吐蕃,吐蕃将论赞婆迎之。师德宣导上意,谕以祸福,赞婆甚悦,为之数年不犯边。

上以吐蕃为忧,悉召侍臣谋之,或欲和亲,或欲严备,俟公私富实而讨之,或欲亟发兵击之。议竟不决。太学生魏元忠上封事曰:“理国之要,在文与武。今言文者则以辞华为首而不及经纶,言武者则以骑射为先而不知方略,故陆机著论辩亡,无救河梁之败,养由基射穿七札,不济鄢陵之师,此已然之明效也。古语有之:‘兵无强弱,将有巧拙。’故选将当以智略为本,勇力为末。今朝廷用人,类取将门子弟及死事之家,彼皆庸人,岂足当阃外之任!古之名将皆出贫贱而立殊功,未闻其家代为将也。夫赏罚者,军国之切务,近日征伐,虚有赏格而无事实。盖由小才之吏,不知大礼,徒惜勋庸,恐虚仓库。不知士不用命,所损几何!自苏定方征辽东,李破平壤,赏绝不行,大非川之败,薛仁贵、郭待封等不即重诛,臣恐吐蕃之平,非旦夕可冀也。又,出师之要,全资马力。请开蓄马之禁,使百姓皆得畜马;若官军大举,增价市之,则皆为官有矣。”上善其言,召见,令直中书省,仗内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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