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纲鉴易知录

纲鉴易知录卷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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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纪 附隋

高宗宣帝

纲 辛丑,春二月,隋王坚称皇帝。

目 周主逊居别宫,隋王即皇帝位。窦毅之女闻周主禅,自投堂下,抚膺太息曰:“恨我不为男子,救舅氏之患!”毅及襄阳公主掩其口曰:“汝勿妄言,灭吾族!”由是奇之。及长,以适唐公李渊。渊,昞之子也。

纲 隋追尊考为武元帝。

纲 隋立后独孤氏。

目 后家世贵盛,而能谦恭,雅好读书,言事多与隋主意合,甚宠惮之,宫中称为“二圣”。

纲 隋立世子勇为太子,诸子皆为王。

纲 隋废周主阐为介公,改封周太后杨氏为乐平公主。

纲 隋主尽灭宇文氏之族。

目 虞庆则劝隋主尽灭宇文氏,李德林固争,以为不可,隋主作色曰:“君书生,不足与议此!”于是周太祖以下子孙皆死,而德林品位遂不进。

纲 隋征苏威为太子少保。

目 威,绰之子也,少有令名,周宇文护强以女妻之。威见护专权,恐祸及己,屏居山寺,以讽读为娱。周高祖闻其贤,除车骑大将军,辞疾不拜。隋主为丞相,高颎荐之,隋主召见,与语,大悦;居月余,闻将受禅,遁归田里。颎请追之,隋主曰:“此不欲预吾事耳,置之。”及受禅,征拜太子少保,追封绰为邳公,以威袭爵。

纲 三月,隋以贺若弼为吴州总管,韩擒虎为庐州总管。

目 隋主有并吞江南之志,问将于高颎,颎荐弼与擒虎,故以弼镇广陵,擒虎守庐江,使潜为经略。

纲 隋以苏威为纳言。

目 初,苏绰在西魏,以国用不足,为征税法颇重,既而叹曰:“今所为者,正如张弓,非平世法也。后之君子,谁能弛之!”威闻其言,每以为己任。至是,奏减赋役,务从轻简。隋主从之,谓朝臣曰:“杨素才辩无双。至于斟酌古今,助我宣化,非威之匹也。威若逢乱世,南山四皓,岂易屈哉!”威尝言于隋主曰:“臣先人每戒臣云:‘唯读孝经一卷,足以立身治国,何用多为!’”隋主深然之。

纲 夏五月,隋主坚弑介公阐。

纲 秋七月,隋定服色。

目 隋主始服黄,百僚毕贺。

纲 九月,隋仆射高颎督诸军侵陈。

纲 隋铸五铢钱。

目 背面肉好,皆有周郭,每一千重四斤二两。

纲 隋上柱国郑译有罪,除名。

目 译自以被疏,阴呼道士醮章祈福,婢告以为巫蛊;译又与母别居,为宪司所劾,除名。隋主下诏曰:“译若留之于世,在人为不道之臣;戮之于朝,入地为不孝之鬼。宜赐以孝经,令其熟读。”仍遣与母共居。

纲 冬十月,隋初行新律。

目 初,周法比于齐律,烦而不要。隋主命裴政等更加修定。始制死刑二,绞、斩;流刑二,自二千里至三千里;徒刑五,自一年至三年;杖刑五,自六十至百;笞刑五,自十至五十。

纲 十二月,隋听民出家,赋钱写书造像。

右北周五主合二十五年。

纲 壬寅,春正月,陈主顼殂,始兴王叔陵作乱,伏诛。太子叔宝立。

后主

纲 癸卯,春三月,隋迁于新都。

纲 隋诏求遗书。

目 秘书监牛弘上表曰:“典籍屡经丧乱,率多散逸。周氏聚书,仅盈万卷,平齐所得,裁益五千。兴集之期,属膺圣世,为国之本,莫此为先。”隋主从之。诏献书一卷,赉缣一匹。

纲 冬十一月,隋罢郡为州。

纲 甲辰,春正月朔,日食。

纲 秋九月,隋诏公私文翰并宜实录。

目 隋主不喜辞华,故有是诏。时泗州刺史司马幼之文表华艳,诏付所司治罪。治书侍御史李谔亦上书曰:“魏之三祖,崇尚文词,遂成风俗。江左、齐、梁,其弊弥甚: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积案盈箱,唯是风云之状。世俗以之相高,朝廷以之擢士。以儒素为古拙,以词赋为君子。故其文日繁,其政日乱,良由弃大圣之轨模,构无用以为用也。今朝廷虽有是诏,而州县仍踵弊风,躬仁孝之行者,不加收齿,工轻薄之艺者,举送天朝。请加采察,送台推劾。”诏以其奏颁示四方。

纲 冬十一月,陈起临春、结绮、望仙阁。

目 陈主起三阁,各高数十丈,连延数十间,皆以沉檀为之,金玉珠翠为饰,珠帘、宝帐、服玩瑰丽,近古未有。其下积石为山,引水为池,杂植花卉。上自居临春,张贵妃居结绮,龚、孔二贵嫔居望仙,复道往来。以宫人袁大舍等为女学士。江总虽为宰辅,不亲政务,日与尚书孔范、散骑王瑳等文士十余人,侍宴后庭,谓之“狎客”。使诸妃嫔及女学士与狎客共赋诗,采其尤艳丽者,被以新声,其曲有玉树后庭花、临春乐等,大略皆美诸妃嫔之容色。君臣酣歌,自夕达旦。

纲 乙巳,春正月朔,日食。

纲 夏五月,隋初置义仓,貌阅户口,作输籍法。

目 度支尚书长孙平奏:“令民间每秋家出粟麦一石以下,贫富为差,储之当社,委社司检校,以备凶年,名曰‘义仓’。”隋主从之。

时民间多妄称老、小以免赋役,隋主命州县大索貌阅,以防容隐。高颎又言:“民间课输无定簿,难以推校,请为输籍法。”隋主从之。

纲 梁主岿殂,太子琮立。

纲 秋八月,隋筑长城。

目 东距河,西至绥州,绵历七百里。

纲 丁未,春正月,隋制诸州岁贡士三人。

纲 秋九月,隋灭梁,以其主萧琮为莒公。

纲 冬十一月,陈临平湖开。

目 隋主问取陈之策于高颎,对曰:“江北田收差晚,江南水田早熟。量彼收获之际,微征士马,声言掩袭,彼必屯兵守御,废其农时。彼既聚兵,我便解甲。再三如此,彼以为常;后更集兵,彼必不信。犹豫之顷,我乃济师,登陆而战,兵气益倍。江南土薄,舍多茅竹,储积皆非地窖,当密遣人因风纵火,待彼修立,复更烧之,不出数年,财力俱尽矣。”隋主用其策,陈人始困。

隋主谓高颎曰:“我为民父母,岂可限一衣带水不拯之乎!”命大作战船。人请密之,隋主曰:“吾将显行天诛,何密之有!”使投其于江,曰:“若彼惧而能改,吾复何求!”时江南妖异特众,临平湖草久塞,忽然自开。陈主恶之,乃自卖于佛寺为奴以厌之。

纲 戊申,春三月,隋下诏伐陈。

纲 冬十月,隋以晋王广为淮南行省尚书令、行军元帅,帅师伐陈。

目 隋命晋王广、秦王俊、清河公杨素,皆为行军元帅。广出六合,俊出襄阳,素出永安,庐州总管韩擒虎出庐州,吴州总管贺若弼出广陵,凡总管九十,兵五十一万八千,皆受晋王节度。旌旗舟楫,横亘数千里。以高颎为元帅长史,王韶为司马,军事皆取决焉。

秦王俊督诸军屯汉口,为上流节度。陈以周罗睺督诸军拒之。杨素帅水军东下,舟舻被江,旌甲曜日。陈之镇戍相继以闻,中书舍人施文庆、沈客卿并抑而不言。及隋军临江,仆射袁宪等奏请防备再三。陈主从容谓侍臣曰:“王气在此。齐兵三来,周师再来,无不摧败。彼何为者邪!”孔范曰:“长江天堑,限隔南北,今日虏军岂能飞渡邪!”陈主以为然,故不为深备,奏伎、纵酒、赋诗不辍。

右陈五主合三十二年。

隋纪

高祖文皇帝

纲 己酉,隋高祖文皇帝开皇九年,春正月,总管贺若弼、韩擒虎进军灭陈,获其主叔宝。

目 正月朔,陈主会朝,大雾四塞。是日,贺若弼自广陵引兵济江,韩擒虎自横江济采石,守者皆醉,遂克之。陈主以萧摩诃、樊毅、鲁广达并为都督,司马消难、施文庆并为大监军,遣樊猛帅舟师出白下。既而贺若弼拔京口,韩擒虎拔姑孰。于是弼自北道,擒虎自南道并进,缘江诸戍,望风尽走。弼进据钟山。晋王广遣总管杜彦与韩擒虎合军,屯于新林。陈人大骇,降者相继。陈主使鲁广达陈于白土冈,任忠、樊毅、孔范、萧摩诃军以次而北,亘二十里,首尾进退不相知。韩擒虎自新林进军,任忠帅数骑迎降于石子冈,引擒虎军直入朱雀门。陈主皇遽,从宫人十余出景阳殿,自投于井。既而军人窥井,以绳引之,惊其太重,及出,乃与张贵妃、孔贵嫔同束而上。贺若弼乘胜至乐游苑,烧门而入。弼耻功在擒虎后,欲令叔宝作降笺归己,不果。

纲 晋王广入建康,诛陈都督施文庆等五人。

目 高颎先入建康,晋王广使人驰告之,令留张丽华,颎曰:“昔太公蒙面以斩妲己,此岂可留也!”斩之。广闻之变色曰:“昔人云‘无德不报’,我必有以报高公矣!”由是恨颎。寻入建康,以施文庆谄佞,沈客卿聚敛,与阳慧朗、徐哲暨慧景皆为民害,斩之以谢三吴。

纲 以许善心为散骑常侍。

目 帝使以陈亡告许善心,善心衰服号哭于西阶之下,藉草东向坐三日;敕书唁焉。明日,就馆,拜散骑常侍。上曰:“我平陈,唯获此人。既能怀其旧君,即我之诚臣也。”

纲 二月,置乡正、里长。

目 苏威奏请五百家置乡正,使治民,简辞讼。上从之,乃以百家为里,置里长一人。

纲 夏四月,晋王广班师,俘陈叔宝至京师,献于太庙。论功行赏有差。

目 进杨素爵为越公、贺若弼宋公。弼与韩擒虎争功于帝前。弼曰:“臣在蒋山死战,破其锐卒,擒其骁将,震扬威武,遂平陈国。”擒虎曰:“臣以轻骑五百,直取金陵,执陈叔宝;弼夕方至,臣启关纳之,安得与臣比!”帝曰:“二将俱为上勋。”于是进擒虎上柱国,高颎爵齐公。从容命颎与弼论平陈事,颎曰:“弼先献十策,后苦战破贼。臣文吏耳,焉敢与之论功!”帝大笑,嘉其有让。初,上尝使颎问方略于李德林,于是,赏其功,授柱国,封郡公。已宣敕,或说颎曰:“今归功德林,诸将必当愤惋,而公亦为虚行矣。”颎入言之,乃止。贺若弼撰其所画策上之,谓之御授平陈七策。帝弗省,曰:“我不求名,公可自载家传。”后突厥来朝,帝谓之曰:“汝闻江南有陈国乎?”因召左右引突厥诣韩擒虎前曰:“此是执得陈国天子者。”擒虎厉色顾之,突厥惶恐,不敢仰视。庞晃等短高颎,帝怒,皆黜之,亲礼逾密。因谓颎曰:“公犹镜也,每被磨莹,皎然益明。”

纲 复故陈境十年,余州一年。

纲 以陈江总、袁宪等为开府仪同三司。

目 以江总、袁宪、萧摩诃、任忠为开府仪同三司。帝嘉袁宪雅操,下诏,以为江表称首。初,陈散骑常侍韦鼎聘于周,遇帝而异之,谓曰:“公当大贵,贵则天下一家。岁一周天,老夫当委质于公矣。”及归,尽卖田宅,或问其故,鼎曰:“江东王气,尽于此矣!”至是,召为上仪同三司。

纲 诏除毁兵仗。

纲 秋七月,群臣请封禅,不许。

纲 冬十二月,诏定雅乐。

纲 以辛公义为岷州刺史。

目 岷俗畏疫,一人病,阖家避之,病者多死。公义命皆舆置厅事,暑月,厅廊皆满,公义设榻,昼夜处其间,以秩禄具医药,身自省问。病者既愈,乃召其亲戚谕之曰:“死生有命,岂能相染。若能相染,吾死久矣!”皆惭谢而去。其后人有病者,争就使君,其家亲戚固留养之,始相慈爱,风俗遂变。

后迁并州刺史,下车,先至狱中露坐验问。十余日间,决遣咸尽。还领新讼事,皆立决;有须禁者,公义即宿厅事,终不还。或谏曰:“公事有程,何自苦!”公义曰:“刺史无德,不能使民无讼,岂可禁人在狱而安寝于家乎!”罪人闻之,咸自叹服。后有讼者,乡闾父老遽晓之曰:“此小事,何忍勤劳使君!”讼者多两让而止。

纲 庚戌,十年,春二月,杀楚州参军李君才于殿内。

目 帝性猜忌,不悦学,既任智以获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临下,恒令左右觇视内外,有过失则加以重罪。又患令史赃污,私使人以钱帛遗之,得犯立斩。每于殿廷捶人,挥楚不甚,即命斩之。李君才言:“帝宠高颎过甚。”帝怒,命杖之,而殿内无杖,遂以马鞭捶杀之。未几,怒甚,又于殿廷杀人;兵部侍郎冯基固谏,不从。寻悔,宣慰基而怒群臣之不谏者。

纲 冬十一月,江南乱,以杨素为行军总管,讨平之。

目 江表自东晋以来,刑法疏缓,世族陵驾寒门;平陈之后,尽反其政。苏威复作五教,使民诵之,士民嗟怨。民间复讹言隋欲徙之入关,远近惊骇。于是越州高智慧、苏州沈玄皆举兵反,自称天子,攻陷州县。陈之故境,大抵皆反,执县令杀之,曰:“更能使侬诵五教邪!”诏遣杨素讨之。素帅舟师自杨子津入击贼。玄败走,追擒之。智慧据浙江东岸为营。子总管来护儿曰:“吴人轻锐,利在舟楫,必死之贼,难与争锋,公宜严陈以待之,勿与接刃。请假奇兵数千潜度,掩破其壁,使退无所归,进不得战,此韩信破赵之策也。”素从之。大破智慧。智慧走保闽越,素分兵追捕,密令人说贼帅王国庆,使斩送智慧以自赎。余党悉降,江南大定。

纲 辛亥,十一年,春二月,以刘旷为莒州刺史。

目 平乡令刘旷有异政,以义理晓谕讼者,皆引咎而去,狱中草满,庭可张罗;高颎荐之,故有是命。

纲 壬子,十二年,秋七月,苏威以开府就第,尚书卢恺除名。

目 博士何妥与苏威争议事,积不相能。威子夔与妥议乐,复不同;议者以威故,同夔者什八九。妥恚,遂奏威与卢恺、薛道衡、王弘、李同和等共为朋党。帝大怒,威免官爵,以开府就第,卢恺除名。

威好立条章,每岁责民间五品不逊,答者或云:“管内无五品之家。”其不相应领,类如此。又为余粮簿,欲使有无相赡;民部侍郎郎茂以为烦迂不急,皆奏罢之。

茂,尝为卫国令,有民张元预,兄弟不睦,丞尉请加严刑,茂曰:“元预兄弟,本相憎疾,又坐得罪,弥益其忿,非化民之意也。”乃徐谕之以义。元预等各感悔,顿首请罪,遂相亲睦。

纲 冬十月,新义公韩擒虎卒。

纲 十二月,以杨素为仆射,与高颎专掌朝政。领军大将军贺若弼除名。

目 贺若弼自谓功名出朝臣之右,当为宰相。及杨素为仆射,不平形于言色,由是免官,怨望愈甚。久之,上下弼狱,公卿奏弼罪当死。上谓弼曰:“臣下守法不移,公可自求活理。”弼曰:“臣将八千兵擒陈叔宝,窃以此望活。”上曰:“此已格外重赏。”弼曰:“臣今还格外望活。”上低回者数日,特令除名。岁余,复其爵位。

纲 癸丑,十三年,春二月,作仁寿宫。

纲 甲寅,十四年,夏四月,行新乐。

目 太常卿牛弘使协律郎祖孝孙参定雅乐,复附帝意,销毁前代金石,以息异议。又作武舞,以象功德。至是,乐成,诏行之。乐工万宝常闻新乐,泫然泣曰:“淫厉而哀,天下不久尽矣!”宝常竟饿死。且死,悉取其书烧之,曰:“用此何谓!”

纲 秋七月,以苏威为纳言。

纲 关中旱,饥。八月,帝如洛阳。

目 上遣左右视民食,得豆屑杂糠以献。上流涕以示群臣,深自咎责,为之不御酒肉者期年。至是,帅民就食于洛阳,敕斥候不得驱迫。男女参厕于仗卫之间,遇扶老携幼者,辄引马避之,至艰险处,见负担者,令左右扶助。

纲 冬十月,散骑侍郎王劭上皇隋灵感志。

目 帝好祥小数,劭前后上表言上受命符瑞甚众,又探歌谣谶纬,捃摭佛书,曲加诬饰,撰皇隋灵感志三十卷奏之,上令宣示天下。

纲 乙卯,十五年,春正月,帝东巡,祀天于泰山。

目 以岁旱谢愆咎也。

纲 二月,收天下兵器。

纲 三月,还宫。

纲 仁寿宫成,以封德彝为内史舍人。

目 仁寿宫成,幸之。时天暑,役夫死者相次于道,杨素悉焚除之,帝不悦。及至,见制度壮丽,大怒曰:“杨素为吾结怨天下。”素闻之,虑获谴。封德彝曰:“公勿忧,俟皇后至,必有恩诏。”明日,帝果召素入对,后劳之曰:“公知吾夫妇老,无以自娱,盛饰此宫,岂非忠孝!”赐赉甚厚。素屡荐德彝于帝,擢为内史舍人。

纲 夏六月,焚相州所贡绫文布于朝堂。

纲 秋七月,纳言苏威免,寻复其位。

目 威坐从祠不敬,免,俄而复位。帝谓群臣曰:“世人言苏威诈清,家累金玉,此妄言也。然其性狠戾,不切世要,求名太甚,从己则说,违之必怒,此其大病耳。”

纲 冬十月,以韦世康为荆州总管。

目 世康和静谦恕,为吏部尚书十余年,时称廉平。常有止足之志,谓子弟曰:“禄岂须多,防满则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辞。”因恳乞骸骨。不许,使镇荆州。

纲 十二月,敕:“盗边粮升以上,皆斩。”

纲 丙辰,十六年,夏六月,初制工商不得仕进。

纲 秋八月,诏:“死罪三奏,然后行刑。”

纲 丁巳,十七年,春三月,诏诸司论属官罪,听律外决杖。

目 帝以所在属官不敬惮其上,事难克举,故有是诏。于是上下相驱,迭行捶楚。

又以盗贼繁多,命盗一钱以上皆弃市,或三人共盗一瓜,事发即死。于是行旅皆晏起早宿,天下懔懔。有数人劫执事而谓之曰:“吾岂求财者邪!但为枉人来耳。而为我奏至尊:自古立法,未有盗一钱而死也。而不以闻,吾更来,而属无类矣!”帝闻,乃为停之。

又尝乘怒,欲以六月杖杀人,大理少卿赵绰固争,帝曰:“六月虽曰生长,此时必有雷霆;我则天而行,有何不可!”遂杀之。掌固来旷告绰滥免徒囚,推验无实。帝怒,命斩之。绰又固争,帝拂衣入。绰托奏他事复入,再拜曰:“臣有死罪三,不能制驭掌固,使触天刑,一也;囚不合死,不能死争,二也;本无他事,妄言求入,三也。”帝意解,旷因免死。

纲 冬,钦州刺史宁长真来朝。

目 初,散骑侍郎何稠使岭南,及还,钦州刺史宁猛力请随入朝,稠以其疾笃,遣还而卒。帝不怿。稠曰:“猛力与臣约,假令身死,当遣子入侍矣。”猛力临终,果诫其子长真,葬毕登路。至是,长真嗣为刺史,如言入朝。帝大悦曰:“何稠著信蛮夷,乃至于此。”

纲 戊午,十八年,冬十二月,置行宫十二所。

目 自京师至仁寿宫之道也。

纲 己未,十九年,秋九月,以牛弘为吏部尚书。

目 弘选举先德行而后文才,务在审慎,虽致停缓,而所进用多称职。侍郎高孝基鉴赏机悟,清慎绝伦,然爽俊有余,迹似轻薄,时宰多以此疑之,弘独推心任委,得人为多。

纲 庚申,二十年,春二月,贺若弼坐事下狱,赦出之。

目 弼复坐事下狱,帝数之曰:“公有三太猛:嫉妒心太猛,自是、非人心太猛,无上心太猛。”既而释之。他日帝谓侍臣曰:“弼将伐陈,谓高颎曰:‘不作高鸟尽、良弓藏邪?’后又语颎曰:‘皇太子于己,无所不尽。公终久何必不得弼力,何脉脉邪!’意图镇广陵,又图荆州,皆作乱之地也。”

纲 冬十月,废太子勇为庶人。

目 初,帝使太子勇参决政事,时有损益,帝皆纳之。勇性宽厚,率意任情,无矫饰之行。帝性节俭,勇尝饰蜀铠,帝见而不悦。后遇冬至,百官皆诣勇,勇张乐受贺。帝不悦,下诏停之。自是恩宠始衰,渐生猜阻。

勇多内宠,昭训云氏尤幸。其妃元氏无宠,遇疾而薨。独孤后意其有他,深以责勇。然昭训自是遂专内政,生俨、裕、筠;诸姬子又数人。后弥不平,遣人伺求勇过。晋王广知之,弥自矫饰,后庭有子皆不育,后由是数称广贤。帝与后尝幸其第,广悉屏匿美姬于别室,惟留老丑者,衣以缦彩,给事左右,帝见之喜,由是爱之特异诸子。

司马张衡为广画夺宗之策。广问计于安州总管宇文述,述曰:“废立大事,未易谋也。能移主上意者,惟杨素耳。”乃结素弟约以白素。素入侍宴,微称“晋王孝悌恭俭,有类至尊”。后曰:“公言是也!”素因盛言太子不才。后遂遗素金,使赞帝废勇立广。

勇颇知之,忧惧,计无所出,使人造诸厌胜;帝又使素观勇所为。素至东宫,还言:“勇怨望,恐有他变。”帝益疑之。十月,使人召勇。帝戎服陈兵,御武德殿,集百官诸亲,引勇及诸子列于殿庭,宣诏:“废勇及其男女并为庶人。”帝召东宫官属切责之,皆惶惧无敢对者。洗马李纲独曰:“废立大事,今文武大臣皆知其不可而莫敢发言,臣何敢畏死,不一为陛下别白言之乎!太子性本中人,可与为善,可与为恶,向使陛下择正人辅之,足以嗣守鸿基。今乃以唐令则为左庶子,邹文腾为家令,二人惟知以弦歌鹰犬娱悦太子,安得不至于是邪!此乃陛下之过,非太子之罪也。”又曰:“自古国家废立冢嫡,鲜不倾危,愿陛下深留圣意,无贻后悔。”帝不悦,罢朝。会尚书右丞缺,有司请人,帝指纲曰:“此佳右丞也!”即用之。

纲 十一月,立晋王广为皇太子;是日,天下地震。

目 初,帝之克陈也,天下皆以为将太平,监察御史房彦谦私谓所亲曰:“主上忌刻而苛酷,太子卑弱,诸王擅权,天下虽安,方忧危乱。”其子玄龄亦密言于彦谦曰:“主上本无功德,以诈取天下,诸子皆骄奢不仁,必自相诛夷,今虽承平,其亡可翘足待。”高孝基名知人,见玄龄,叹曰:“仆阅人多矣,未见如此郎者,异日必为伟器,恨不见其大成耳。”见杜杲之兄孙如晦,谓曰:“君有应变之才,必任栋梁之重。”俱以子孙托之。

纲 禁毁佛、天尊及神像。

纲 以王伽为雍令。

目 齐州行参军王伽,送流囚李参等七十余人诣京师,行至荥阳,谓曰:“卿辈自犯国刑,身婴缧绁,固其职也;重劳援卒,岂不愧心!”参等辞至京师,悉脱其枷锁,停援卒,与约曰:“某日当至京师,如致前却,吾当为汝受死。”遂舍之而去。流人感悦,如期而至,一无离叛。帝闻而惊异,召见与语,称善久之。于是悉召流人宴而赦之。因下诏曰:“使官尽王伽,民皆李参,刑厝其何远哉!”乃擢伽为雍令。

纲 辛酉,仁寿元年,春正月,改元。

目 初,太史令袁充表曰:“京房有言:‘太平,日行上道;升平,行次道;霸代,行下道。’盖日去极近则景短而日长,去极远则景长而日短。今自隋兴,昼日渐长,开皇元年,冬至之景长一丈二尺七寸二分;自尔渐短,至十七年,短于旧三寸七分矣。”上临朝,谓百官曰:“日长之废,天之佑也。今当改元,宜取此意以为号。”仍命百工作役,并加程课,丁匠苦之。

纲 以苏威为仆射。

纲 夏六月,废太学及州县学,改国子为太学。

纲 壬戌,二年,秋七月,以韦云起为通事舍人。

目 兵部尚书柳述,尚兰陵公主,怙宠使气,自杨素之属皆下之。帝问符玺直长韦云起以外间不便事,述时在侧,云起曰:“柳述骄豪,未尝经事,兵机要重,非其所堪。臣恐物议以为陛下官不择贤,专私所爱,斯亦不便之大者。”帝顾谓述曰:“云起之言,汝药石也,可师友之。”会诏内外官各举所知,述举云起,除通书舍人。

纲 八月,皇后独孤氏崩。冬十月,葬献皇后。

纲 十二月,诏杨素三五日一入省,论大事。

目 素兄弟诸父并为尚书、列卿,诸子位至柱国、刺史;既废太子及蜀王,威权愈盛,朝廷莫不畏附。敢与抗者,独治书侍御史柳彧,及尚书右丞李纲、大理卿梁毗而已。毗见素专权,恐为国患,乃上封事,曰:“杨素幸遇愈重,权势日隆,天下无事,容息异图;四海有虞,必为祸始。陛下若以素为阿衡,臣恐其心未必伊尹也。”书奏,帝大怒,收毗系狱,亲诘之。毗极言“素擅宠弄权,杀戮无道。又太子及蜀王罪废之日,百僚无不震悚,惟素扬眉奋肘,喜见容色,利国家有事,以为身幸”。帝乃释之。其后帝亦浸疏忌素,乃下诏曰:“仆射,国之宰辅,不可躬亲细务,三五日一向省,评论大事。”外示优崇,实夺之权也。

太子尝问于贺若弼曰:“杨素、韩擒虎、史万岁,皆称良将,其优劣何如?”弼曰:“杨素猛将,非谋将;韩擒虎斗将,非领将;史万岁骑将,非大将。”太子曰:“然则大将谁也?”弼拜曰:“惟殿下所择!”弼意自许也。

纲 癸亥,三年,秋九月,龙门王通献策,不报。

目 通诣阙献太平十二策,帝不能用,罢归。通遂教授于河、汾之间,弟子自远至者甚众,累征不起。杨素甚重之,劝之仕,通曰:“通有先人之弊庐足以庇风雨,薄田足以供粥,读书谈道足以自乐。愿明公正身以治天下,使时和年丰,通也受赐多矣,不愿仕也。”或谮通于素曰:“彼实慢公,公何敬焉?”素以问通,通曰:“使公可慢,则仆得矣;不可慢,则仆失矣:得失在仆,公何预焉!”素待之如初。弟子贾琼问息谤,通曰:“无辨。”问止怨,曰:“不争。”通尝称:“无赦之国,其刑必平;重敛之国,其财必削。”又曰:“闻谤而怒者,谗之囮也;见誉而喜者,佞之媒也:绝囮去媒,谗佞远矣。”大业末,卒于家,门人谥曰文中子。

纲 甲子,四年,春正月,帝如仁寿宫。

纲 秋七月,太子广弑帝于大宝殿而自立。遂杀故太子勇,流尚书柳述、侍郎元岩于岭南。

目 四月,帝不豫。七月,疾甚,卧与百僚辞诀,握手歔欷,越四日,崩于大宝殿。

高祖性严重,令行禁止。勤于政事,虽啬于财,至于赏赐有功,即无所爱。爱养百姓,劝课农桑,轻徭薄赋。自奉俭素,后宫皆衣浣濯之衣,天下化之。然猜忌苛察,信受谗言,功臣故旧,无始终保全者,乃至子弟,皆如仇敌。

初,文献皇后既崩,帝以陈高宗女为宣华夫人,有宠。及寝疾,仆射杨素、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皆入侍疾,诏太子入居殿中。太子虑帝有不讳,须预防拟,手自为书,封出问素。素条录事状以报;宫人误送帝所,帝览而大恚。陈夫人旦出更衣,为太子所逼;拒之,得免;上怪其神色有异,问故。夫人泫然曰:“太子无礼!”上恚,抵床曰:“畜生!何足付大事!独孤误我!”乃呼柳述、元岩曰:“召我儿!”述等将呼太子,上曰:“勇也。”述、岩出为敕书。素闻,以白太子,矫诏执述、岩系狱;令右庶子张衡入殿侍疾,尽遣后宫出就别室。俄而上崩,故中外颇有异论。陈夫人闻变,战栗失色。晡后,太子封小金合遣使者赐夫人。夫人以为鸩毒,惧甚,发之,乃同心结也。夫人恚而却坐,不肯致谢;诸宫人共逼之,乃拜使者。其夜,太子烝焉。

明日,发丧,即位。会杨约来朝,太子遣约入长安,矫称高祖之诏,赐故太子勇死,缢杀之。追封为房陵王,不为置嗣。除述、岩名,徙之岭南。

纲 冬十月,葬泰陵。

纲 十一月,帝如洛阳。

目 章仇太翼言于帝曰:“陛下酉命,雍州为破木之冲,不可久居。”又谶云:“修治洛阳还晋家。”帝以为然,遂幸洛阳,留晋王昭守长安。

纲 陈叔宝卒。

纲 以洛阳为东京。

炀帝

纲 乙丑,炀帝大业元年,春正月,立皇后萧氏。立晋王昭为皇太子。

纲 二月,以杨素为尚书令。

纲 三月,命杨素营东京宫室。

目 诏杨素营东京,役丁二百万人。敕将作大匠宇文恺与内史舍人封德彝等,营显仁宫,发江、岭之间奇材异石,输之洛阳;又求海内嘉木、异草、珍禽、奇兽,以实苑囿。

纲 开通济渠,引汴水,开邗沟,置离宫,造龙舟。

目 命尚书右丞皇甫议发丁百万,开通济渠。引汴入泗,以达于淮。又发民十万,开邗沟,入江。沟广四十步,傍筑御道,树以柳。自长安至江都,置离宫四十余所。遣黄门侍郎王弘等,往江南造龙舟及杂船数万艘。官吏督役严急,役丁死者什四五。

纲 夏五月,筑西苑。

目 苑周二百里,其内为海,周十余里;为方丈、蓬莱、瀛洲诸山,高百余尺,台观宫殿,罗络山上。海北有渠,萦纡注海内。缘渠作十六院,门皆临渠,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之,穷极华丽。宫树凋落,则剪彩为花叶缀之。沼内亦剪彩为荷、芰、菱、芡,色渝则易以新者。十六院竞以殽羞精丽相高,求市恩宠。上好以月夜从宫女数千骑游西苑,作清夜游曲,于马上奏之。

纲 秋八月,帝如江都。

目 上幸江都,御龙舟。用挽士八万余人,舳舻相接二百余里,骑兵翊两岸而行。所过州县,五百里内,皆令献食,多者一州至百,极水陆珍奇;后宫厌饫,将发之际,多弃埋之。

纲 丙寅,二年,春二月,新作舆服仪卫。

目 课州县送羽毛,民求捕之,殆无遗类。乌程有高树,逾百尺,上有鹤巢,民欲取之,不可,乃伐其根;鹤恐杀其子,自拔氅毛投于地,时人或称以为瑞。

纲 夏四月,还东京。

纲 六月,以杨素为司徒。

纲 秋七月,太子昭卒。

纲 始建进士科。

纲 杨素卒。

目 越公素为帝所猜忌。太史言隋分野有大丧,乃徙素为楚公,意楚与隋同分,欲以厌之。素寝疾,不肯饵药,曰:“我岂须更活邪!”

纲 八月,封孙倓为燕王,侗为越王,侑为代王。

纲 冬十月,置洛口、回洛仓。

目 置洛口仓于巩东南原上,城周二十余里,穿三千窖。置回洛仓于洛阳北七里,城周十里,穿三百窖。窖皆容八千石。

纲 征天下散乐。

纲 丁卯,三年,春正月,突厥启民可汗来朝。

纲 夏四月,诏颁新律。

纲 改州为郡。

纲 六月,帝北巡,次榆林郡。启民可汗及义成公主来朝。吐谷浑、高昌皆入贡。

纲 秋七月,筑长城。

目 诏发丁男百余万筑长城,西距榆林,东至紫河。苏威谏,不听。

纲 杀太常卿高颎、尚书宇文、光禄大夫贺若弼。

目 帝之征散乐也,太常卿高颍谏,不听,退谓丞李懿曰:“周天元以好乐而亡,殷鉴不远,安可复尔!”又以帝遇启民过厚,谓何稠曰:“此虏颇知中国虚实,山川险易,恐为后患。”宇文私谓颎曰:“天元之侈,以今方之,不亦甚乎?”贺若弼亦私议宴可汗太侈。并为人所奏。帝以为诽谤朝政,皆杀之。颎有文武大略,明达世务,以天下为己任;苏威、杨素、贺若弼、韩擒虎皆颎所荐。及死,天下莫不伤之。

纲 八月,帝至金河,幸启民可汗帐。

目 车驾发榆林,甲士五十余万,旌旗辎重千里不绝。帝幸启民庐帐,启民奉觞上寿,帝大悦。

纲 还至太原,营晋阳宫。

纲 宴御史大夫张衡宅。

目 至济源,幸衡宅。留宴三日。

纲 遂还东都。

纲 冬以裴矩为黄门侍郎,经略西域。

目 西域诸胡,多至张掖交市,帝使吏部侍郎裴矩掌之。矩知帝好远略,访诸商胡,以其国山川、风俗,撰西域图记三卷,入朝奏之。且云:“今羌、胡之国,并因商人密送诚款,引领翘首,愿为臣妾。若服而抚之,务存安辑,混一戎、夏,其在兹乎!”帝大悦。矩因盛言“胡中多诸珍宝”。帝于是慨然将通西域。以矩为黄门侍郎,复使至张掖,引致诸胡,啖之以利,劝令入朝。自是,西域诸胡往来相继,所经郡县,糜费以万万计,卒令中国疲弊,以至于亡,矩唱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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