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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耳日记

一九三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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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to borrow the clothing of dance.〔借跳舞的服装。〕

2.to buy the string of violin and mandolin.〔买小提琴和曼多林的琴弦。〕

3.to prepare the luggage.〔准备行李。〕

1.what is commence?〔何为开始?〕

what is young m.c.a?〔何为基督教青年会?〕

他们在政府路线上、组织上、工作上的问题。

2.commence national and y.m.c.a〔国家起始与基督教青年会〕与世界革命中他们的组织和工作。

chinese y.m.c.a〔中国基督教青年会〕过去工作的错误和new〔新〕任务、政策和工作路线。

class-schedules of myself-study〔我的自学课程表〕

the morning〔早晨〕

school lessons〔学校的课程〕

after breakfast〔早餐后〕

japanese〔日语〕

the night〔晚上〕

books of social science and literature〔关于社会科学和文学的书籍〕

before sleep〔睡觉前〕

diary〔日记〕

i shall read the english books except the school.〔我要阅读一些课外英语书。〕

1.the english echo〔英语对话〕

—in order to remember the sentences of conversation.〔用来记忆一些对话词汇。〕

2.abraham lincoln〔林肯传〕

—in order to remember the new words.〔用来记忆一些生词。〕

3.english lessons〔英语课文〕

—in order to remember the new words.〔用来记忆一些生词。〕

4.essentials of english grammar.〔英语语法要点。〕

1.the friday to go to ton ta.〔星期五去东大。〕

2.the quarrel of our family.〔我的家庭争论。〕

3.she said that there are not the holidays in may.〔她说五月没有假日。〕

in chinese.〔用中文。〕

the influence of 1.15.1930

the night, there is a very bright moon hanging in the sky. mr.chang with me walking to green lake, i have an idea:

1.i can’t with cfrom my “thinking”.

2.i can’t with c from my “loving”.

3.if i depart from c, i can’t assure that l would not with another.

4.if l scarify my “thinking”, i can’t sacrify c’s hope.

5.the “end”: i go on my “thinking” hardly.

〔一月十五日所想

今晚,天空中悬着一轮明月,张君和我到翠湖散步,我想道:

1.我无法将c移出我的“思念”。

2.我无法将c移出我的“爱意”。

3.如果我和c分开,我也许无法再和另一人在一起。

4.如果我牺牲我的“思念”,我不能牺牲c的希望。

5.结果:我继续我苦涩的“思念”。〕

the influence of 1.16.1930

if i go on my “thinking”, i can’t suffer longer. on the“end”, “suicide”.

〔一月十六日所想

如果继续我的“思念”,我难以长久忍耐。结果:自杀。

the influence of the night of 1.16.1930

to go on live of “lun mun” for six months.

〔一月十六日晚间所想

在“龙门”继续住六个月。〕

一月十六日

i met mr.sun we.〔我遇到了孙维先生。〕

1.to speak to them in a voice.〔和他们进行意见一致的谈话。〕

2.i speak the another one if they speak about lao.〔若他们谈起罗,我会谈起其他人。〕

3.speak hardly about our indeed.〔难以谈到我们心里所想。〕

4.to attend the combination of youth and relate to them.〔参加年轻人的集会,联系他们。〕

5.the attention of grand.〔注意重点。〕

6.to make the report.〔做报告。〕

三月一日

1.the meeting.〔会议。〕

2.the speaking of yesterday.〔昨天的会谈。〕

3.the speaking on road.〔路上的谈话。〕

4.to across the bridge.〔过桥。〕

5.sitting beside the seashore.〔坐在草海边。〕

6.on the boat.〔在船上。〕

7.back.〔回来。〕

8.at i chwan.

三月四日

在烂书堆里找出了这本将近一年前所写的烂字纸,现在看起来,实在有些可笑。回头仔细地看过、想过,简直感到自己的幼稚和空虚。

当我起这样的感觉以后,很想提起笔来发上一点牢骚;但是我的笔依然刚硬地被我捏着,它总不听我的指挥,把我埋藏在心里好久没有说而不能说出的话灵活地表现出来。现在我的脑海里,更堆起一层黑黄的污泥,只剩下一些杂乱的情绪,惆怅不已。

实在说,我们没有“作家”的头衔,而且并没有什么所谓“作品”发表过,就是一篇“作文”,也未曾通顺地作过一次,怪谁呢?有什么惆怅可言呢!

现在已是到了这样的一个局面,我不能不加速地补实我的空虚,努力地跃过现有的幼稚。

以后不论怎样,我总保持着每天记账的工作,惟一的这点要求,想来不致中断吧!

三月六日

看相片

静坐寝舍的他—每晚的深夜,当他长时间地沉思以后,忽然跳将起来,忙把箱子打开,抽出一件很可爱的宝贝。由他的眼光中看出来它是可爱,他不住地向它凝神、微笑、狂笑,有时双手地捧着忽远忽近地仍是不住地向它凝神、微笑、狂笑。俟经他长时间的鉴赏后,又慢慢地打开箱子,轻轻地插入底层,然后又跳到桌旁,骄傲地坐下。我们由他一双温媚的眼珠的表情,可以知道他是得到一种异常的胜利,静坐寝舍的他—每晚的深夜,总有一次这样的把戏。

三月八日

遇人

别的人只以为我们是和s君去看考试的牌示,谁知道那时的我的心灵,早已飞向我爱的艺弟的身上去了!

当我和他们在一路同行的时候,他们高兴地注意和我谈话。我的耳鼓里虽然会起一部分的作用,而我并不知道他们所谈的是什么,我竟会不自觉地答他们几个“ン”字。我的视线只浏览地注意到人车密集的街上,有时发觉了远远走来一个相似他的人,我的脑里忽然起了一种特殊的感觉,那时真是说不出来的欣喜啊!等到他渐渐地走近,发觉了不是我爱的艺弟时,我在先时的情绪,马上便起了变态,一口失望的深呼吸不自觉地会做了出来。艺弟啊!你知道我们实在不能再等你了!昨天不是说十二点钟吗?现在已是一点钟有零,没有办法,只有借题发挥,以和s君来看牌示的名义来遇你们。但是,充满了热望地跑了一趟,终于是空!我在等你的那一个多钟头间的心情和转回来时的失望的滋味,给你去猜想吧!

可恶的小东西!谁知他已早回家来同样地在等我了。不,仅不过是我这样想像罢了,实在他有没有这样的心理,我还不知道。我一见他便向他低声地说了一句:“各人不肯……给人家空跑一趟!”他只微微地给我一个很温柔的笑容,并找不到一句相当的话语答我—大概是因为人多的缘故吧!不过,在他的微笑中,也许有向我道歉的意思。

那边弄麻将的声音简直杂乱不堪,可是一点也没有打扰着我读日文的专心。任他们怎样地吵闹,我总是默然地躺在沙发上,好一块艺弟的毛围巾给我安适地垫在沙发上。我想不管他怎样寒冷,他总不会着想到要取回他的毛围巾,我知道他是很乐意借给我的,我也才敢这样做。

刚刚他们麻将打歇,他便跑来坐在我左边的一把藤椅上,“恐怕那天天不会晴吧!”他低声地对我说。我知道他已接到那张约会的通知,心里是很想去,而口里又不得不说着这样的话。我因为机会的关系不得不赶快地给他一个回话:“怕什么!到那天一定会晴,并且……”“各位!请饭了!请!请!……”这么一来,我们的密谈,当然暂告结束。

雄哥的饭在我之先吃完后,他便依然跑到厢房里,我知道这当然是给一个谈话的好机会,我便少吃一碗,急忙跑进厢房。在先我只想他和艺弟所说的恐怕一样,不致会有异议,而且我也希望不再有什么问题发生。不料他还没有开口便先蹙眉头,“最好是不要去了……恐怕太玩多了,不对吧?”“怕什么?不要再犹豫了!”“算了吧!我不去了!那么你们三人或是两人去还不是一样!你想,我的态度已是在先表明过,恐怕越玩越是……不对,对你们倒是很好的,可是……”

“这有什么办法呢?道理固然是这样,可是……不玩又不得,算了吧!各人走吧!要是不去,那么……也就……”“啊!……你们推牌吗?来赛谁的运气好……”“……”

三月九日

读日文

我学习日文的开始,不算不早了,但是到了现在,还是跑不出字母、音便……的范围。在先是和同学中懂得日文的曾经一度地研究过,没有半月的光景,不知因了什么会感到无趣便停止了。记得是在前年的事吧!到了去年的下学期,本校正式地添设日文选修,那时我也很高兴地报了名,上了课。没有上了一学期的三分之一的课程,并不是教员偷懒,只怪我一天去唱革命,从此便终止了。

前两天在伯民处谈起学习外国文,大家都激起了急要学习外文的兴趣,尤其是我爱的艺弟和雄哥,我于是也被鼓励了以后要努力学习外国语的决心。

昨天晚上我到伯民处,艺弟高兴地向我嚷着:“明天要读日文了,我们。”虽然他们没有直接地问我加入他们与否,但是由他的表情上看来,已是表示出这种意思。他们在口头上还唱着不要我读,若是我加入和他们同时学习,真是相去天地了……这不过是他们说说罢了,实在我又算什么呢?

我们的日文班,居然在今天成立了。不守时刻的s君,居然不按时到校,终于缺席。冷静滑稽的ラサン他还给我十五分钟的休息,以作我们取笑“夹猪脚”的好机会,同时我在这个期间还和奂若做一次短时间的英语会话。

ラサン愿意绝对地守时刻,他恰在午后二时便停止工作,我们也就此自由地谈起话来。

他们都夸奖我是得意的大门生,聪明伶俐的小动物。实在说,我算什么聪明伶俐?不过是在他们之先学过一点。我的笨拙,以后你们才知道哩!

艺弟读鼻浊音时,真是有趣。

三月十日

今天下一天的雨,我十二时才起床,整天地坐在打字机旁。

午饭后与家人围炉聚谈时,艺弟来家找我。

“啊!这么大的雨,你还跑来!”“不要紧的,我是特别来告诉你,若是赫君的病已经痊愈,并且天要晴,那么,我们便履行前约吧!……”

三月十四日

失望的归来

看着今晚是大有晴的希望,怎么又下起雨来了。当我跑到天井里发现雨是渐渐地大起来,我跑回房里报告晋安的时候,我们的面庞马上便有一种特殊的变换,不自觉地叹了一口冷气,一阵地沉静着。

今天像这样的表情不知是做了若干次,总之,只希望着明天—十二号的西山之游不会失败。

虽然艺弟说是“天要晴才能去”,可是像我们现在这样希望的热情,就是明天的天不会晴,只要没有十分大的雨,都会有去的可能。即使不能,也许他们或艺弟会到我们约集的地点知会一声。说不定大家高兴的时候,会不顾一切地履行前约。我们的理想是这样可靠地自信了,所以我们的热望还是继续不断地保持着。

街上的行人已是渐次稀少,除了几家卖夜点的馆子还热闹地开着外,其余的商店都已关得黑压压的。这样阴天的夜黑的冷风,加上细微的冷雨,同时吹到脸上来,简直冷得不能再把缩在一件薄外衣的领里的一半脸伸出来。虽然头上没有戴帽子,上体是这样怕冷地缩着,可是我们的四条腿不得不加速度地往前跑,我们还是很高兴的很乐意的。

等我们预备了一点食品后,看着雨又渐渐地大起来,我们便叫了洋车回来。当我们下马市口的时候,车篷已是响得相当的厉害了。

我和晋安在未入眠之先,我们高兴地翻了一些过去,又理想一些最近的将来—明天—是怎样的快乐。

经了一次很长的静默后,我以为他熟睡了。他一翻身,“你还没有睡着吗?”他问。为此,我们又继续起刚才的谈话。……

“晋安!天亮了,有太阳没有?”

“哪里才天亮!你看现已有六点半钟了,快起来去看天气去!”

天上布满了一层薄的白云,只见它很快地动着跑着,但是又不见一线的青天,不论哪个看来都可以知道决不会落雨的。我们洗了脸便得意地出发,只希望在他们之先到,去等。

等我走了两条街,看着东方渐次光明,发现了我们头上已退出了一小块青天,我们的心境高兴极了!开展极了!竟会想到他们或许会在我们之先去等着。于是我们快速度地走到大街,选择了两个能跑的车夫,直达西门外的汽车路口,还没有出西门,长汽哨才呜呜地叫起来。

发现了大桥上没有他们的踪迹。

慢慢地吃着牛肉,眼睛看着城门洞,我们已经故意地耽延了相当的时间。吃完后,仍不见来。

这时太阳出了,我们又是何等高兴!愈更确信他们没有失约的可能。

我们进西门想去半路相遇,偶然想起,他们或许会走城脚过来,他们在桥上了吧!于是我们赶快跑到城外,桥依然是桥,并无人迹,我们只有静静地坐着等着。

坐不住,跑到汽车路口远远地看着。

站不住,脚酸了!又坐着,看着,望着。

坐不住,又跑去站着,看着,望着。

站不住,又坐着……晋安低着头低声地对我说:“走吧!没有希望了!”“不,等一等,还有一线希望呢!”“走吧,九点钟了!”“不!等一等,再等两个钟头吧!”“……”“……”

交涉的结果,决定再等半点钟。

很快半点钟的工夫过去了!终于不见来。本想再多等一等,但是心里的跳动,怅惘,再不能使我们再在那里多留一刻了,便是这样失望地归来。

三月十九日

the result of this night our speaking〔我们今晚的谈话结果〕:

1.to make the youn mi boun.

2.to make a teacher of middle school at other provinces.〔到另一个省当中学老师。〕

3.to go out.〔外出。〕

4.to cultivate the place at south-west of yunnan.〔开发云南西南部的一片区域。〕

on bed.〔在床上。〕

the shake hands.〔握手。〕

1.“hopes”.〔希望。〕

2.the door of li’s home.〔李家的门。〕

3.in the green lake.〔在翠湖。〕

4.to scribe hill.〔描画山峰。〕

8—99—10 11—12 12—1 1—22—3

一、文学史 文学史 作 文 作 文 文 法 文 法

二、历 史 历 史 教学法 教学法

三、地 理 地 理 军事操 军事操 翻 译 翻 译

四、尺 牍 尺 牍 哲 学 哲 学 日 文 日 文

五、诗文选 诗文选 教行政 教行政 翻 译 翻 译

六、小 说 小 说 小说读本小说读本

战法:局地战

河川战—半渡而击之利

森林战

村落战

高地战

三月三十日

“啊!守信!是不是张二哥曾领过五哥去耍过一处什么地方的?”

“什么?……”我迟疑地问,同时在无头绪地想着。

“……我想,是黑龙潭吗?”

“啊!有的,你还记得吗?那天不是省师附小开恳亲会吗?我因为应了他们的约,这天不能不去。不错,他们是骑马去的,人数是‘九九社’的和五哥大约十人吧,目的地就是黑龙潭。当他们去了以后,他母亲才发觉了我没有去,她很惊异地问我为什么不替她阻止,并且请我叫他回来。我说,他们已经去远了,不要紧的,他是和张二哥去的。大概就是这次吧!”我很平常地回答了她,我知道这并不是一回什么新奇的事,可是由她的态度上,给了我一个莫大的怀疑。她微笑着,很骄傲地摇着手说:

“嗳!不是,不是……哪里会是这次,那时他妈已经回来了。我说的是她回临安去的那一回。”

“那我就不知道了,您要问了做什么?

“不是的。这是廖家告诉杨大嫫的,说是她不在省的时候,张二哥曾经领了五哥去耍某一处,我记不得了。”

“这有什么关系呢?”

“大概是张二哥的不好吧!……”她说到这里,我急忙打断了她的话头:

“管他做什么!这些不关自己的事,最好不管的,并且还是这些不关痛痒的是非话,说它做什么!”因为我发现了她老人家闲谈常论人非的毛病,也可以说是她老人家固有的特性,我才敢当着人出口,要不然我决不敢这样地对“上辈”。我知道这么一来,她老人家一定会多心,说不定会当着人骂我几句,最低限度在回家的时候一定要教训我这种态度的不该,可是我又不能不这样做,所以我只得准备着去接受她老人家任何的教训。

真出我意料之外,当我打断了她的话头以后,她并不发怒,也不骂我,但是我已看出她已心中暗暗地多了我的心。过了一忽儿,她偏一偏头,很不高兴地说:

“稍稍稍!!!我不管……不过嘛……近几天来,十妹她们,哪个不在议论张二哥……算了,我也不说了……”

“什么?”好多事的干妈从烟床上挣了起来,这样诧异地追问着妈妈,但是她并不回答,她的眼神呆看着我好像要迎合一下我的心理,依然又说:“算喽!我也不说喽!”

这么一来,不但不能迎合了我的心理,由周围的人的眼光对我怀疑的注视,倒反引起了我一种莫名其妙的反应,使得我非要向她们说明一下不可。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只因为张二哥的几个亲戚,是几个‘女学生’!时常肯到那里来玩,他们议论的大致是这样吧!”

“哼!那些不要脸的‘女学生’!”我妈妈这样妙地和我补充了一句。这时一位在座的“女学生”走出去了,不知道是因为戳了耳朵而去的呢。还是有事而去的,到现在我都拿不定,因为她始终不曾发过言、关心这事。

“嗳!现在这些读书的女学生,简直太—太开通了……”老辈子的口吻,她们同情地谈上了。

“亲家母!你不知道,最近的张二哥和那些女学生是窝窝饼饼的。”

“真怪!他女人在的时候,公然不敢来,只有女的找女的,男的找男的。”现在很有精神的干妈好像是弄得很清楚地笑着说。

“是啊!终归猫在可以逼老鼠。”这句成语大概是这样,不过妈妈说着,辞句上比这个还要好听,她继续地说:

“杨大嫫说,张二哥是近一年来才坏了的。”

我听到这里,实在忍无可忍了,但是我态度很平静地说:

“是,张二哥实在坏透了!”

……

时间使我不能再在此地多留一刻,并且我也不愿再听这些扛气话。恰好妈妈也提出要早回去洗脚,预备明天的扫墓,我们便同时离开了此地。

借了送她回去的这个短时,我很诚恳地对她说了几多话:

“妈妈:你家何必这样爱管闲事?我觉得这些话在家里说着也就够了,实在没有向外人传播的必要。张二哥,我们不管他是好是坏,我们总不能和一些没有关系的人评断人家的是非。况且我们现还不能断定他是一个全好的好人,或是全坏的坏人。总之,是非这样东西,是会添佐料的。”

“哼!有什么说场,你们当然是维护着他们的。”

“唉!妈妈!不错,张二哥是我的朋友,而且她们也是和我认识的。说到维护,似乎是很可以说得通的,不过我实在没有维护他们的必要。我总觉得评判一个人不应该这样地无根据,据我对于张二哥的观察—因为我和他是知己,大致可靠吧。他并没有具有半分坏的元素,而他对于女学生,也没有所谓的‘窝窝饼饼’、‘不要脸’的行动。总之,现代的我们,什么‘坏人’的头衔是免不了的。”

“你既然知道,你就不该再和他们。”

“和他们与不和他们是全无关系的。有时和他们在一处的时候,全是光明磊落的,并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我说的‘坏人’的头衔,并不是和他们在一处才得到的。只要是现代的每一个男女学生都早已戴上了‘调皮的男学生’,‘不要脸的女学生’的头衔,这是现社会里必然会有的现象。”

“稍稍稍!!!我不管,有人家房主人去说的。”她似乎动气地说。

“最后,我希望你家不要起一种什么疑心,我完全是诚恳地说公道话!并且你家对我的行动也请尽管放心,我对于这类的事情,是极有把握的。要是我没有把握的话,那么,我早已坏透了。”

说到这里,不觉到了门口,因为时间的促迫,不能同她齐到家里继续地谈话,我只得告辞回校。她听了我这些话所给我的答复便是:

“管你不是的。”

四月十六日

最易激起我胸中的悲戚的雨声,又是洒喇喇地下着。虽是初夏,在这样黑云密布的雨天,不觉有些寒冷。我的清鼻涕,不时会滴到纸上来,也是因为伤风没有痊愈的缘故。

近几天来,因为起得太早,白天总感到异常的疲乏,只想跑到床上去躺一躺。但是我不愿破坏我的好习惯,无论怎样,我都支持着我每天预定要看的书。

一种小女孩唱的尖脆的歌声伴着雨声在我的耳旁振荡着,我知道这歌声是从附小传来的。她们所唱的调子都是从来听得惯熟的,而且是有很长的时间未曾听见的了。

我们的委员会去晋谒了要人回来后,疲乏异常。我躺在床上静听这有刺激性的歌声和雨声,我真不知道我心里会起了一种说不出的特殊的感觉,什么前几年的琐事都会一幅一幅地映将出来。

—啊!多雨的湘、郴……

—啊!《三蝴蝶》的表演……

—我们不是也在像这样的冷空气中多次地集会过……你对于雨天也许会有特殊的感觉吧!不错,有,不过我们不是同样的。我可以说你对于雨天仅有快乐的回忆,而我,便是痛苦的悲戚,但是,在这样的回味当中,还可找到相当的乐趣。

—啊!一年前……几月前……一月前。

四月二十一日

我知道明晚她是绝不会来的,因为她在前星期曾述明她所以不来的真实理由。真实不真实,我确也不知道,但我终于希望着她明晚会来一下。不过因为她这样说了,总使我不会想到明晚要到那里。

因为昨天受了寒,今天简直头痛不堪,不得不找点药吃。真出我意料之外,雄哥和伯民会在侯处,他们会想得起明晚要约李君来此唱戏,当时我很高兴地答应了他们,但这么一来,我是更不愿意来的,即使她来。我并不是这样忍心地不想见她,实在是因为他们的眼光太厉害了,怎样可能呢!

果不出我所料,当我上楼的时候,那些小鬼们的冷讥热笑真使人难堪,如此更坚定了我明晚不来的决心。

好快啊!居然这样容易地混过了一天。我吃过晚饭,急忙跑到那里告假,他们当然不会对我十分强求,十五分钟后,我走了!

“啊!……你的那本书,我……”雄哥追着我出来,“你知道我特意告诉他今晚要来,你不来吗?”

“说不定我在九点钟以前把会开完,会来一下。”

这事真叫我难办,去呢?又是……不去呢?……好,实在不能不去应付一下,为的是他,这叫意志不坚强吗?

我进去时候,那里已经满座了,他们并没有发现我,因为我是直接上了楼。在石阶上坐着的爱甥叫了我一声“四舅”,我在楼上的走道上看下去,只见有一人不住地回头看,大概是为了这声“四舅”的关系吧!我猜想着或许是他,但在我那一瞬间的视察,并不像他。我在楼上周旋了一下,便下来,果真是他在那里。

“你多时来的?”我问。

“刚刚才来。”

“你看我的奖证。”

“真是乖学生。”

“我这星期真忙,几次要写一封信给一个朋友,终于写了半封。”

“啊!……明早我们来赛早吧!”

咚!咚!咚!开门!开门!咚!咚!咚!开门!开门!粪买!粪买!喓!—喓!—喓!……叽哩喇!“啊!是你来了,ラサン都还没有来!”“洗了脸进来吧!”他的脸,他的眼,他的衣裤,他的手,他的口。

“你不要说我来。”“四少爷已经起了。”“啊!怎样不见?”“茅厕里。”“good morning!〔早上好〕”“……!”“等我去看他们起来没有。”“小顺!热水!”“二孙少爷!二孙少爷!起呢!二孙少爷!二孙少爷!二孙少爷!……”玫瑰花写生。“他们在洗脸了。”“オハヨウゴザイマス,ラサン。〔早上好,×先生。〕”“—还有两分钟。”“他不来了。”……“前提法……法……”他的脚,他的毛巾,在手里,“前提法……法……”他的手,他的毛巾,在桌子上,他不愿意,一拉,“终止法……终止法……”吃鸡蛋。“你知道我昨晚写给朋友的半封信吗?”“怎么不知道,星期四我还到了你的学校门前。”“啊!”“你不信吗?”“信!”“我以为你会在先写信给我的,寄《凤还巢》。”“哈……”“相片是……”“当然不可能放在容易拿的地方。”“我就不然,在学校里。”星期六不来总有原因。“不,不……”他才起来,ラサン去了,画字,地理先生,怕灰来,搬家在鱼房里(忘记一样),在先,耳房里,他给我夹花片,吃饭去!

晚饭后,他的干跳干跳的衣裳,姑姑,衫子马褂,送出大门。“你也要去吗?”“是。一下就来,你等着吧!”洋五耶!洋五耶静坐,洋五耶看书,“从你们去后我都没有说话。”洋糖,春花色,味特别好,他俩拿嘴咬。天井里,绒沙发,静默十分钟,逗笑,“你不要睡着吧!”回头一笑,哈笑,“我不会笑。”“真的么?”真的,没有笑,面向里,我去看,埋下去,他的脚,他的腿,我靠着,手,交换,我的脚,我的腿,他靠着,“你真胖。”“你还不是胖。”他靠,钥匙,图书馆,天文,赤化,英文原文布塞,“我想尝滋味”,《国际歌》,西山,丰满的,足球,星期二,小三三,向后转,并坐,要分南北,彗星,大尾巴。

四月二十四日

同学们陆续地都回校了,有的提着大包小包的食品,有的夹着一包洁白的衣服,有的拿着一个帽套大惊小怪地喊叫着明天究竟戴不戴帽套的问题。我拖了一辆单车进来,准备明天的单车队。时候已经是八点半了。

对门寝室里拥挤着不少的同学在听一个小军官—c君的同乡讲此次战争的经过,有时竟扯到明天旅行的一切。我因了骑车后太疲劳的缘故,简直热得不得了,我脱了衫子躺在c君的床上,也和他们凑热闹。

惯爱应付新朋友的l君,他的牙齿虽然痛得那样的厉害,但他宁肯按着嘴巴,忍着痛,而不愿意放弃了和这位新朋友的谈话,他仍不住地向这位小军官发问许多关于军事的问题。

他是在高小就和我同学到现在的,他是一个好胜心最强而心直口快的人。自我们认识以后,直到现在,都是保持着原有的好感。他去年回家去娶了一个小脚长发的家乡女子,昨夜他请假外宿,大家都以为他是回去“打牙祭”,谁知他是患了牙痛,唉!要是他再请一夜的病假或牙祭假,那决不会有这样的不幸的。

点名号响后,大家都充满了异常高兴地到天井里来集合。点名后p老师叫我们早些睡,明早要早起哩。我到老密士那里商量单车的事。c君已经安稳的睡了,他怎知道他将有这样的不幸临头。然后我又到l处周旋了一会。谈天的人依然是那样拥挤地团团围住那个小军官。老s也是其中的一个,他呆站在那里听得出神。

电灯熄的时候,我已睡在床上了。但灯熄后好像还有些微弱的灯光透进我的蚊帐里,我知道又是李在用功了。我睁开了眼睛,伸起头来一看,果然他那里燃着一支洋烛,左手摸着前额,右手拿了一支蘸饱墨水的钢笔在墨水瓶口上接连地刮着,嘴里喃喃地反复着x2+y2=……我并不理会他,翻了一个身,决心一睡就到天亮。

不知从哪里跑来这么多的臭虫,把我咬得简直不能合眼。兼且成群成堆的杂事,不断钻入脑子里盘旋着。

—明早,快点起来!先到……然后再到翠湖。不错,一定可靠……

时间相当的迟了吧!寝室里寂静无声,不时可以听到墙角下的老鼠在打洞时的抓土声,要是我有一个表的话,我一定把它准确地看一看,是不是天亮的时候了!不,扯远了!老李的洋烛都还没有灭,他还正在有味地深思着他的方程式哩!我依然不理会他,只盼望着明天的到来。

一股白光忽地从我眼前闪过,我的眼被它给了一个非常的刺激,感到怪难受的酸刺,等我能够把眼睁开去观察一下究竟是什么一回事的时候,我发现了p老师站在老李的桌旁,手里拿着一个电筒—咦!他是从哪里飞来的?我这样想。

“怎么这时候还不睡?干什么?”他的态度和平,声音低微。

“我在做数学……”“睡吧!明早要早起!你叫什么名字?”他不等老李的话完,便这样说。“我叫李××,我就睡吧!”

p老师好像不是专为清查没有睡的学生而来的,因为他要走时,用他的电筒射着这寝舍里另外的一个的脸,仔细地看了一看,然后又转过来射着我的脸,我当然闭了眼睛,假装睡着,我想他也同样看了我吧!我不知道他有无什么特别原因,但另外总觉有些奇怪,不,不会有什么特别原因,也许是他这人太琐碎吧!我不再想下去了,我也不愿和老李谈话,以妨碍他的思想。实在说,为我的瞌睡着想,最好还是少管闲事。

杂乱的思想倒渐渐地远离了我的脑子,虽然有一两个摸不着的臭虫在被窝里和我捣乱,但终于由朦胧而入眠了,因为过于疲劳的缘故。

“你妈的,电筒又来了!”我这样想,同时我的眼睛受了一种更强烈的刺目的白光而睁开了,原来是这小间寝舍里的两盏电灯在大放光明,我的眼实在支不住这样强的光线的刺射,我又闭了眼。

我觉得在这一瞬间以前,我曾经熟睡了,为什么猛然地会从睡梦中醒来?不是这电灯的开放还有什么?这时,我的两眼虽是那样的难过,为的电灯的开放,但我终不埋怨,终不诅咒。为什么这时候就要开灯,因为我觉得现在总是开灯的时候他们才这样做。虽然,我觉得我没有睡了多少时。

大概是快要天亮了吧!在过去也曾这样做过,大凡要起床很早的那天早晨,学校都可以把电灯开着以避免同学们点洋烛,恐怕失慎。不错,一定是这样,我希望着今早的到来,居然快到眼前了,我应该感谢他们—开电灯者。

“叮!叮叮!—叮!叮叮!”一个听得惯熟的开箱子的声响从上面的寝舍附近传来,我知道是老张在开箱子准备今天旅行的衣服;同时一个低微的谈话声叽里咕噜地,好像是有多数人在议论什么似的,在同样的地点发出。这时,我并不觉得怎样奇怪,我只以为他们全寝舍的人都醒了,在议论起床,渐渐又不听见什么声响。

我希望今早的到来,虽是那样的心切,但是我不愿意这时候就爬起来,我总觉得它太早了,至少也要天有亮,或是起床号响。

寝室里依然那样的寂寞冷静下去,狗也不咬了,老鼠也不闹了,刚起的一阵大风,刮着寝室门外的几株大树,哗啦哗啦地作响。我的身体好像送到深山野地去了,大概是风太大的缘故吧!老鸦们呱呱地叫起来,我的心真如受了什么创伤似的,不禁地跳动起来,而且有点发冷,我想定是天变了,要不然不会这样,要是下了雨,又怎样办呢?

—怎么天还不亮?起床号还不响?电灯只管老开着,我看了看这间被灯光刷得这样光明的寝舍,追寻地想着为什么要这样?……

忽然电灯熄了,我的心理马上起了变态,急忙从床上挣起望着窗子—咦!怎么还是一套嘴脸,天空依然那样的黯黑,寝室里的空气依然那样的寂静凄凉,毫没有一点天亮前后的景色,简直是一个纯粹的黑夜,我又失望地倒下了。

真见鬼!我睡下不久这鬼火又着了!这时我急得想要骂出来,我又看看这两个同舍,睡得像憨猪一样地在打鼾。我不管了,我也不问天亮不亮了,我把我的被窝往上一拉,把头包起,不问世事,睡吧!

起床号一响,把我从甜蜜的睡梦中惊醒,披起衣裳,拿了面盆,往后面走去。

“你妈的,是哪个有这样不冬年?无缘无故地把门锁起来!”一个校工一面在扭那道通操场门的锁,一面这样地骂着。

c君和我一同到这里来打水,我们发现水缸里一无所有,又见这校工在那里扭锁,我们只有向他扯筋。

“今早为什么不挑水?”

“不是,这道门向例不锁的,不知道是哪个不冬年的昨晚把它锁起,等我找钥匙去吧!”

“走,到厨房里去打去!”c君一面说一面拖着我从西寝室的大门向厨房里去。

“你知道昨晚的事吗?”他挂着一副忧郁的面庞低声地问我。“什么?……”

“昨晚的事啊!”

“我实在不知道昨晚有什么事发生,你能告诉我吗?”

“就是电灯着的那个时候……”

“电灯着,我是知道的,怎样呢?”我抢着说了这一句,我好奇地追问他。

“昨晚拿人啊!”

“什么?”

“拿人啊!就是在开灯的那个时候,老s,老c,老l,就是他们三个。”

“什么人来拿的?他们为了什么?”

“武装宪兵。大概是‘红帽子’吧!”

我们的洗脸水抬到寝舍里时,同学们都在议论纷纷。我们才知道:他们来时,原是那样的轻巧,把人拿去了,别人都不知道。果真是除了他们两舍外,都没有人知道……

将近九年的同学l君呀!世间上的事怎样变易得这样的快啊!

记得老c昨天曾对我们说旅行要用钱,他的钱也用干了,昨天他没有和我们出来进行参观团的事,就是告我们旅行要用钱。但是今天旅行,昨晚被捕,多么的不幸啊!

老s昨天在翠湖和我们走过新路听见杜鹃在叫,他还说:“你们听云南省务党务指委会在叫了!”今天呢?

虽然今天旅行,脑里盘旋着的:

“宪兵司令部”

“开灯”

“宪兵司令部”

“开灯”

“……”

四月二十五日

旅行的早晨

六点半,脚踏车,八卦丹,纸壳。七点钟,翠湖与杨骑车,来,我先走,你慢慢走来。景贤祠门口,车,书,手,书掉了。明早七点钟。

四月二十六日

朝游

一个清朗的朝晨景色,胸襟开畅,写一封信到河口。七点钟,翠湖朝游,兵多,中路旁吸新鲜空气。七点半,遇老陈,什么公司,绿草地,半封信,报纸,忽。

五月一日

午游

一点钟以后就是闲着无课可上,不知怎样才能度过这闷热的半天,城里实在呆厌了,take〔去,做〕一个午游吧!

金碧公园,流氓真多。我一个人,走到庾庄,遇到两次朋友。欲雨,不能达目的,坐在路旁—下雨,树下躲雨—他们来了,老陈,小张,小鬼等。不足奇,有什么笑的?赤裸裸地,回来。大雨,大风,谈一点革命。

五月二日

厄运,彭芳草,阿庚,生药铺学徒,张木匠女儿,回家娶妻,被抢,地保,村长,张连长,祖遗,田中小家庭,吃酒与屠夫打架,卖洋货与女主顾打架,遇木匠女,上省城,烂眼边跑回娘家,看吃酒席,被搜抢,以树杆充手枪抢车夫,五毛钱雇用贴标语、被捕,释放,穿中山服,当委员,中国国民党万岁!!!

叶:新俄学生日记 新思潮三册 我的幼年 文学周报

胡:社会科学概论 辩证法入门 辩证法的唯物论

郭:唯物的社会学

五月十日

真是有趣,为参观女中不能去—因为时间提前了五分钟,公然会到校务处扯起干筋来。

当我夹着ivanhoe〔《艾凡赫》〕经过校务处要到教室去的时候,校务处的门口和窗子附近,围满了许多爱多事的同学。他们的每一个,最低限度都是微笑着,大部分的都在大笑。有的竟露出牙齿笑得不成声气。这样的情形,自然会叫我挤进去看一看,至少也要知道他们笑的是什么。

原来是两个初级部的学生在那手舞足蹈地和教务处的职员辩论。他们似乎是很有充分的理由似的,质问为什么队伍不到时间就走。实际上这并不成什么理由的,不过是不得去看女学生,心里有些戳气。

我一见着稽查,就会联想到恐怕是有人找我,我都问他一问。刚才他从校务处闯过去了,我注意了他一会,他向外面走去,只见一个看得惯熟的人在和他说话,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三哥来了。

“现在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的,就是今早我的一个朋友李君,特意到家里来说你有……的……你赶快请假回家去吧!”

当我听了这种消息后,并不觉得怎样惊异,我平静地回到寝室里换了衣服,更动了几本所谓禁书的地位,便向校务处请假去了。

当我回家的时候,家里的人都以一种怀疑的眼光,凝视着我,好像是问:“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可是不等我再去理会这眼光给我的是什么时,大哥早已像我所想的开始问我了,那时我真找不到一句相当的话来答复,我过了半晌地说:“谁知道?我还不是在黑暗里!”

时间说来也快,白昼渐渐消逝,黑夜很快地到来。

三哥从外面回来了,他是负着调查真实消息的使命而去的。当他跨入房里,一面把草帽脱了,顺便就倒在床上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惶恐。

“李君对我说,这是千真万确的,本来昨晚就要……了!只因人家有事!……”

听了这一番话以后,这间小房子里都被恐慌的空气包围住了,一家人一时惊慌失措起来,好像有一种什么大不了的危机将到来也似的。这时你一句我一句地在想什么办法,什么办法,终于找不到一个现实可以做得的。

时辰是这样飞跑地闪过,各人的情绪更一步一步地紧张起来,那种料想着的恐慌也逼着我们不得不急要想出一个救急的办法来—便是今晚怎样解决?不几分钟,终于想出来了!

不错,便是这样做,时间已经不早了!

五月十五日

我本是名家的女儿,生性儿却有点古怪,有福儿不享也不爱,偏偏跑上革命的浪头来。

跑上革命的浪头来,到今日不幸失败了归来。我不投降我也不悲哀,我只想变一个巨弹儿将人类炸坏。

我只想变一个巨弹儿将人类炸坏,那时将没有什么贫富的分开。那时才见得真正的痛快,我告诉你们这一班酒囊饭袋。

我告诉你们这一班酒囊饭袋,你们全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矮。你们谈什么风月,说什么天才,其实你们俗恶得令人难耐。

其实你们俗恶得令人难耐,你们不过是腐臭的躯壳儿存在。

我斟一杯酒洒下尘埃,洒下尘埃,为你们唱一曲追悼的歌儿。

—《冲出云围的月亮》

《铁踵》

chapter〔章节〕:

1.我的苍鹰 2.挑战

3.老克孙的臂 4.机器的奴隶

5.the philomaths〔爱学问的人〕 6.现形

7.主教的幻象 8.机器的破坏者

9.梦的数学 10.旋涡

11.大冒险 12.主教

13.普遍的罢工 14.结局的开始

15.末日 16.结局

17.血色的号衣 18.在梭罗马山庇荫之下

19.变形 20.一个失去的寡头政治者

21.深渊中狂吼的兽 22.芝加哥的骚乱

23.深渊下的人民 24.梦魇

25.恐怖党

三段法:预备,提示,应用。

教案:

1.教学目标。

2.教材内容。

3.教法:辅导兼设计精神,道尔敦制。

4.教学进程:(1)引起动机,(2)目的提出,(3)计划,(4)工作,(5)批评、欣赏,(6)……

5.时间。

6.备考。

7.批评。

参考丰富,应用参考。

适应时间。

预备充分。

五月十六日

“啊!这么多的人在听腊盘……我正想来听这violin的名曲……”

sweep〔打扫〕,学戏……睡吧!……

“how was it, last night?”〔昨晚如何?〕

“there was nothing!”〔什么也没有。〕

“after l take the breakfast l shall go back, go back.”……〔吃过早饭我就要回去,回去。〕

我很早便起床去打扰小四的瞌睡,现在时间已是不早了,他们还不吃早饭,我无力地躺在沙发上,小四跑来叫我说是你的“我三哥”来了。

预约的要来我们那里吃豌豆粉,他们这里吃荞麦凉粉,原来就是今天。

我在庾侯处老等着他们。一齐到了那里。改约了,去吃凉米线。

要去之前:……

晚饭后,我的“ 水之傍”violin,sweep,月下的凄凉,哭起来!那边晒台上,“不要回去了”。……

五月十九日

蒋光慈先生的近著《冲出云围的月亮》,多么时髦的一部恋爱与革命的小说,多么适合一般小资产阶级的口味。

我并不配否认他的这篇东西是不对的,是反动的,它不但不是这样,也许会在社会上发生一点效力。最低限度,我们看了这篇东西后,可以知道一个真实的革命战士的精神,像李尚志样的那样令人钦羡,不过像王曼英样的女性似乎过于理想了。

我为要把我看的东西,留一个较深的印象,所以我无妨把它拿来反复一下:

整个的这篇小说的意思,可以这样说:由革命的失败后的革命者的种种变态、灰心、反动、小资产阶级的幻灭……以至于复活。内中又用一个被资本家打死的工人的女孩和许多卖身体的趣事点缀着。最后的结局,便是由死去了的又复活过来,被乌云遮盖了的月亮又冲出云围来。

王曼英:在革命潮流高涨的时候,她真的是一个为人类解放而奋斗的革命战士。当她和杨坤秀到h镇去找她的爱人柳遇秋入军校的时候,直到她南征失败以前,那种精神,我们看后将要感到什么?谁知在南征失败以后,她竟会觉着革命前途的失望。她对于革命变换了策略,她说:“与其改造世界,不如破坏世界,与其振兴人类,不如消灭人类。”她提出了这种理论以后,她便想法怎样破坏,怎样消灭。……如此,她实行卖身体去制服敌人,去报复那些在她面前示威的敌人。她的对象是:一个小买办阶级的儿子钱培生,一个酒囊饭袋的诗人,一个老政客,一个升官以后的柳遇秋,她的救主陈洪运……

李尚志:一个始终没有改变的革命者,他解释给她—曼英—她的思想错误,以致曼英由自杀的念头转而复活起来。他以前是爱过曼英而她不爱他的。复活以后,他很能原谅她的一切,这样的同居了。

阿莲:她的天真,她的圆滴滴的两个小笑窝,作者描写得那样巧妙,也使得读者像曼英一样的爱她。她常记得父亲被打死,母亲病死;最后她跑到革命的战线上来了。

看了一星期以后的东西,印象有些模糊了,大意大致不差,像这样简单地记出。

六月三日

今年的蒲节,是我们这班同学在省师里的最后的一次最快乐的集会。这天早上的快乐,也许要比在伯民处和老洋人吃大菜要胜过百万倍。

我醉了,跑到那里,向天地叩首—跌了一跤。他们都说我是醉了,但我不承认。

我躺在床上,盖着大衣,他们都说我睡着了,但实际我并没有睡觉。他们的一切,我都清晰地知道—找白头发,手—又是一个一号。

t.s.wang先生听说回来了,在首府碰到一次,并没有招呼。蒲节的头一天又遇着他,招呼了,并知道了他的住处。

昨天—六月二号,我去访他,我们谈话的时间约二三小时,范围甚广—外国语、社会、改造、出路等。

我觉着时间总是那样飞跑地过去,隔不上几分钟,我看了看我的手表,只见它不住地前进,再没有看到它会后退的—若是在那里吃饭,我想绝没有这样的顾虑的。然而,我终不愿意常在那里吃饭,虽然他们也在那里。

碧蓝的天空里,浮动着的银白色的云块渐渐地稳定了,不久,它的颜色由银白而灰黄而金黄,它的光芒放射出一种令人不可捉摸的温柔。这时,我已在丁家吃过晚饭,走到这行人疏疏的街上。我的脚步只一步步地加速起来,惟一的目的当然是早见面,可以多玩一时,然而事实并不能使你很快达到目的。还有一处不能不去周旋的地方现在不能不去一下,所以我到了十字街口的时候加速地往右边跑去。

承继着黄昏的消失的夜幕,很快地笼罩了宇宙。我的心有时会像被一把尖锐的锥子地猛刺而恶痛;有时又像被一种不可避免的恐怖所包围而颤动,当我懒洋洋地躺在逍遥椅上正想着“他为什么要回去”的时候。

月牙穿过薄云,疏星放着微弱的光,院里的蚊虫绕着我的耳朵嗡嗡地叫着。我听不见别人的谈话,我只静默着,追思过去,幻想将来。

十几年前所玩的跳绳游戏,昨晚又来重演。

八月一日

上海的“八一”料想中不会怎样,因为租界已经先期严密防范。今天的报纸开始便是“今天‘八一’,华、租界严密防范”,这当然是什么都跳不起的。

我们照常办事。昨天在精华工厂里装一天“联珠”烟,从早进去,五点钟才弄好了,把货交“王洪记”付邮。看着大雨将临,各人都焦心那三十六个邮包,事实上雨终于没有下成。在途中,经过天一影片公司,正在摄演电影,无妨看了一会,原来不过如斯而已。然后我到民众烟工厂,已没有做工,按十分钟的电铃,没有动静,大门紧闭。

昨天的事务太多,使得我们今天有机会闲一闲。早饭后,顺便结清“王洪记”邮包寄费和电报挂号,又逛到城隍庙里,已经看过的“小头人”还在那里不住地敲鼓。

马路上的警察比往时是要严怖些,但并不见什么。晚上写短信给三哥,谈及谋事速复。

八月二日

盼望着维善购来的报纸看,不多时,来了!原来昨天的事,不像我所料,依然大肆活动。

到无线电局打电报。第四批货的手续做清,可以暂告段落。他们约到“大世界”。《女起解》不同一点,《空城计》真不错,武艺场的“卓别麟”握手提箱、挂表、手表、手套……《西游记》布景。

十点半钟出场,实地试验报载的退鸡法,果真有效。侥幸,最后一辆电车。

八月三日

无事不出街,看报,看地图。接到三哥的信,可喜,但在第八页上看看会可怕起来,也许是在说狂语。

夜饭后,南京路纳凉,老先生走脱了。我们搭电车先到家。阅看“云丰”所有的信。

八月四日

我想他已在我之先谋好职业,不料当我找到黄子商的住室时,由他的黄瘦的面孔和淡漠的表情,知道他还是和我一样,也许我要比他好些。

向三友社索取批发价目表,然后到永安公司问弦和唱片。

没有手帕,不能向人家去要;有点小毛病,不能不照管;一切的用费,只能由收藏得极紧密的皮夹里去索取,但五六元的家当,够用几天呢?

今天早饭后,我竟发觉我已患痢疾。昨天买手帕及买了一小点零嘴已经扯去一张一元票,剩下的不够买药,哪能不扯到唯一的一张五元钞票呢?

八月五日

白天写信,晚上不得已和他到北京路看冰鞋,心里不高兴做的事,勉强下来的结果,终于不对。今晚没有买成,他还说明天再来。现在的惟一的五元,我是应当怎样的看重,还能比在云南吗?

八月六日

冰鞋宣告不买,我也不怕他多心。

到商务印书馆买《日语读本》、《英语周刊》,又到“群益”买《英语小丛书》,我高兴极,回来便看。

正看得有味,这些小鬼,偏要来打动我的心思,居然大唱起这些听熟奏熟的歌儿:《三蝴蝶》、《春天的快乐》、《卖花词》、《无锡景》、《毛毛雨》、《妹妹,我爱你》……无一不令我想起往事。

不对事,现在又唱起《因为你》来了。

先前三人扫洗地板、水楼,然后三人大闹水晶宫,身体痛快极了。

八月八日

为臭虫的骚扰,再没有办法可想,提了烂帆布床到爱多亚路修理,掉换,没有成功。寄到“王洪记”处。

坐电车第七路到沪宁车站,走路回来。好远的一条海宁路啊!

晚阅《英语周刊》。

八月九日

黄子商昨晚来访我未晤,我知道他是太烦闷了。昨天、前天,我都没有去他那里。

怎么今天见到他,连一句话也不说,我看他实在是烦得不可能说一个字。这样的痛苦我未尝没有尝过,思想起来不觉又是一年前的事了。

多坐还是无聊,走了吧!

独自走路实在觉得更疲劳些,所有的新书局原来都是在四马路。一个个地都游完了,买了两本《环球》。

晚,阅书后,唱戏、唱歌,无限的愁思涌上心来。

前月今天的一切,活活地显在我的面前,整天地回味我出省的前夜,偏偏陈钟秀要约我到晒台上看月,谈谈生意。

沐浴时,知道一位曾在英国七年的轮船火头,他能讲英、日、福建、广东、上海各处的语言,但不能写。

八月十三日

这几天因天热没有出街。看报、读书、打盹便是经常生活。

对门土耳其人三口之家,近来异常窘迫,以致夫妻时常口角,变卖衣服。昨天送来丈余毛葛求我购买,我因无钱,使他失望。看着他们这样的处境,不觉心酸。

八月十八日

十四日早接许琼华由本市“平安栈”寄来一函,谓伊已于昨晨抵沪,望我到栈指导一切,因初到人地生疏故也。早饭后,余更衣即往,会谈多时,始知伊之在港逗留已达月余系受萧寿民之影响。萧替伊等进行有津贴之学校,结果仅有缺额二名,又系中学程度,若欲投考大学须有三四年之准备。此种办法非许所悦,故袁、周即补此缺额,许则弃彼他往。适有由滇赴沪之汤汝媛及其夫朱鸿逵在港相遇,许告与耽延及误考等情,殊感失望之苦,愿与伊等同往沪、京投考学校。昨日抵沪即移住平安旅社。当晚致函征求在沪各友之意见,以期早日定夺,深恐耽延日久仍无把握,以致经济成问题。其实伊尚有申洋一百八十元在身,未免多虑矣。我等正谈时,闻有人敲门,许即往迎之,乃杨淑英、清、赵娥、汤汝义等四人入。当余视之确为杨四姐时,彼此不胜惊喜异常,咸称如此巧遇,梦想未料。继而大批云南同乡坐谈多时后,全数被邀至霞飞路杨处,备午餐以待。余因经济关系不愿与伊等同归,饭后即先行告辞。

余着胶鞋,轻步登楼,故彼等未觉我已入室。高背身拣菜一面谈话,余侧耳听之云:“他还说没有定,是我说现在的学生们都是讲什么自由选择……”此言未毕,段已见余即嗤然一笑顺手授以一函,封面书有袁令晖自香港……缄,当时始知彼等谈及所谓自由选择者无非如斯而已。拆阅后系烦转许之家信一束。

十五日早饭后,往霞飞路转交许之家信,未晤,得悉伊尚住平安栈。遇孙、陶二女士,又与杨会谈多时,借《拓荒者》返家。途中巧遇苏尔敏、钟嶽往访汤君,后同往平安栈,为许料理迁至霞飞路。许准备明日赴京。

九月五日

一九三〇年九月一日开始集邮,一面向五洲邮票社函索各国邮票十种,一面集存本国邮票,自此日起始感集邮之乐趣。

昨晚练习双脚跑冰,跌了十几跤。有姿势六种,成绩尚佳。

九月七日

跑冰第一日半会右脚,第二日全会右脚。第三日半会左脚,计跌跤四五次。第四日习双脚,半会,但跌跤十余次。第五日双脚跑已进步,但不能说全会,跌跤一次。此乃学习跑冰之进程也。注意:所谓第×日者每日不过至多二小时。

袁、周于九月五日晨抵沪,先寓泰安栈,下午即移至李府。

九月十三日

午后九点五十分开箱取衣,被箱内的铜钉所刺,流了不少的血,只能写了这几个字留作纪念,快要结成固体了。

十月十九日

久要想写的我的年谱,到现在才写成,这不能不算我懒和无能。

虽然现在提起了笔,我也不知要怎样开始,好吧!像中山先生年谱的样做吧!多么漂亮!多么光荣!不,我还没有做到中山先生的地位哩!……

“……先在东边放一枪,然后西边又放一枪。继续着两枪,三枪……天哪!炸豆般的枪声响得实在怕人!我忙把窗子关起,抱着你三哥跑下楼来……桌子底下有个面盆还飞来一颗枪子哩!”妈妈富有表情地把一件惊人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和我们说过,我们喜欢得跳起来。然后她把我抱到怀里两手紧围住我,“我的乖乖,枪是最可怕的哟!”

这是我未满六岁的时候,听到妈妈讲这样有趣的一个“反正”的故事。当时我觉着太可怕,然而又非常爱听。我为了要把这故事深深地印在脑里,曾无数次地要求过妈妈再讲而哭过几次,这是因为她在忙着替我做衣服或是在制药材的时候没有那样的闲心,只叫我到爸爸房里去认字。但是,我也却得到了好几次的胜利,因为我会利用在她闲的时候,或是看到她面带愁容地在追思死去了的爸爸的时候去请求她,她便不住地又把这故事讲完,依然又把我抱到她的怀里给与一个温存的甜吻。

“反正”这个名词已在我脑里荡得惯熟的了。只要想到“反正”二字便会联想到枪声,烧房子,换旗子,伤兵……和妈妈的表情。

我真觉得可惜,当时不能亲眼看看烧房子,听听枪声,只静静地躲在妈妈的肚皮里任她到哪里我便到哪里。直到这已“反正”了,旗子换了,枪声也停止了,我才脱离了那紧紧的压榨蹿到另一个世界来,我现在想像着那时挺着一个大肚皮的妈妈,她是如何痛苦哟!

一九一二年二月十四日便是我落到这世界的一天。

悲楚的哭声无时不在我的耳旁荡漾着,当我的妈妈走到爸爸的棺材前面的时候,她都要伤心地大哭起来。如此,我的哥哥也哭,姐姐也哭,这雨水般的小孩子的眼泪也从我的眼里涌出来了!我伏在妈妈的膝上一面安慰着她,但我总忍不住了地哭喊起来“爸—爸!你真的死了吗?”那时我还未满四岁啊!

(爸爸的死,决定了我这一生的命运,指示给我应走的道路。)

走进他的房里,他心爱的那些烟具依旧平静地躺在床上,他教我认的图画方字也杂乱地摆在烟盘子里,仿佛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但是从前在这里睡着的人已离开了此地,离开了他一切心爱的东西,忍心地走向那黑暗的地狱里。他不再归来了!不问他的家庭有饭吃或无饭吃!不管他的妻子是怎样地哭得死去活来!更是管不着他那可怜的小孤儿的认字!这间房里是充满着凄惨、冷静、恐怖……

看了几篇革命文学论文,指示给我现在艺术运动的主要任务是要大众化。非集团的,不能和大众接近的是成为过去的东西了,它是在现实社会里所不必需的。所以我的所谓年谱不再继续地写下去。我只简单地把它记出也就可以了。这不过是预防将来的忘记,但也是必要的。

今后我的研究和创作文艺的方针将改变了,不再作个人的呻吟或以个人的革命性的表现去影响群众。微小的力量不能说没有,但总不如更深一层地往前跑,向着新的艺术运动的路上跑去。

结束了我的所谓年谱吧。

(1912)民国元年二月十四日是我的生日。家里的人有父母,兄三,姐二。父亲是一位中医,又开着一个药材铺,家里开支便是由此产生。

(1916)父亲死了,那时我有四岁。据母亲讲莫说遗产没有,就是几角钱都没有留下。

(1918)民国六年春,六岁时,入昆明师范附属小学校初级一年级。在先我没有入过幼稚园也没有入过私塾,但那时我已认识了一两千单字。这是一个分校,各种设备都没有本校的完备。

(1921)民国九年冬,九岁时,初小毕业,这四年的教师都是杨实之先生。他教我们非常热心,所以我们这班的成绩也较别班有点差异。当时各校成立童子军,我也是被提选之一。据杨先生不客气地说:“你们在童子军里面,不但升高级没有什么问题,并且一定是入本校的。”我听了这话,当然高兴得不得了。可是能不能入童子军却又是问题,因为童子军是要穿着多么好的洋衣服,短裤子,头上戴着宽边帽,手里拿着长棒棒,腰上还挂着一把小刀,一圈绳子。这些东西都是要自己出钱做的。固然,我知道我没有这样的能力,我的妈妈绝不能把一家人吃饭的十几元钱通通拿给我缴费。然而,我为了要实现这种荣耀的事—穿洋衣服……升高级,入本校……不能不老着脸跑到妈妈的怀里管它三七二十一地问她追要。经我多番地和她解说入童子军的好处,和杨先生对我们讲的那些利害关系后,结果她还是不允。实在说,哪里会是她不允?生活都是只能勉强维持,她又能怎样想法去找这十几块钱?!她又何尝不知道这种荣耀的事是应该给她的儿子做的。

举行毕业仪式是在孔庙里,各学生吃了一碗酥肉面。

(1922)民国十一年春,十岁时,入高小。果真不在本校,是分入一个私立的求实小学,地点是在孔庙里。

(1924)民国十三年冬,十三岁时,高小毕业。在这三年的旧制高小(四三制)里的级任教员,在先是伍老师,教了一年,后来便换晋荣华老师,直到毕业。在高小的后两年,成绩都是全班第一,曾任了学生自治会的会长。土司参观本校时,代表学生致辞。土司误听我说的“辅助”为“补助”,他便捐助校里四百元。我演新剧、双簧就是在这年开始。音乐已成全校之冠。在毕业前一学期曾投考省师,未取录。

(1925)民国十四年春,十四岁时,投考云南第一联合中学第九班插班生(一学期),是被取录的十名之一。经了不少困难才决定入学,费用还是别人借给的。

(1927)民国十六年秋,十六岁时,初中毕业。家里叫我谋相当职业(因环境实不能给我升学)。适省师招考新学制高级师范生,在我和母亲到玉溪的时候预备了所考学科,上省应考。天哪!这云南惟一的公费学校啊!那投考人数之多,监视之严,实在比我前次的投考初师增加了几倍。两次的复试,出三次榜,也算侥幸高中了。虽然是公费,在入学前难免没有一些困难。老实说,若是保证金和卧具不是自己去想法,当然也不会有进的希望。入外国语组。

(1928)民国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随十六军所招新兵离滇。经广州、韶州至郴,过了一星期的新兵生活。后得朋友的介绍得了一个文书上士的位置,每月领饷十六元小洋,伙食在内。

(1929)民国十八年三月,随十六军军官团编入广州第八路总指挥部军官团驻广州燕塘。因别军所编入的尚未到齐,我们一天只是吃些闲饭,并没有做过什么几操几讲。

四月,军官团发资遣散,领到旅费四十元,一月饷银三十五元。住旅馆。入剧校一日。又住旅馆。

五月回滇,仍入省师原班肄业。

……

十一月,校里举行大规模的游艺会—戏剧研究会成立大会,我曾睡了棺材。三日,校门口的人真挤!

(1930)民国十九年一月一日,开始输爱给她。

七月一日自省师毕业,十日离滇赴沪经商。

nov.8,1930 shanghai

〔1930年11月8日,上海〕

十一月八日

昨天,今天,我都期待着他来,他终于没有来。

“十一月七日”已在我脑里荡漾了好几天!我对它有着无限的希望和高兴。报纸上边的日期往日不会十分引我注意的,但今天t先生把《申报》买回来时,首先触到我的眼帘的便是“十一月七日”,我的心微微地一跳,有如看一个周游全球的飞行家驾着飞机将要落地时一样的兴奋和愉快。

中饭吃过了,时间是十二时半,我依旧没有从任何方面得到半点消息,所以我不能不出去“白相白相”了。

热闹的英大马路拥挤着穿大衣的,披斗篷的,穿单衫的,衣破露乳的行人;汽车急驰着,电车丁当着……这些景象与往日毫无两样。浙江路口的车子,不小心便要碰倒;先施公司的皮货陈满货橱,一千元一条的狐皮,不禁吓我一跳。

三点半钟,也许无望了,回家去吧!

“……以为你昨天或今早定会来的,怎么样?”刚在我们的巷口附近遇着他。

“下午七点钟,所以我现在才来找你。”

“……”

“到我那里吃饭去吧?”

“不,时间来不及了!”

“……”

吃过晚饭,天已黑定了。但在钟上才不过六点,我有些不相信这钟,个自抓着帽子往马路上跑去。

在我尽量快的脚步上,一步步地转过了好几条马路,我一点也不觉疲劳,只是身上出了一点微汗。在大马路要转角的时候,我看了看江海关的大钟已是六点半了。

高涨着的情绪,兴奋着的细胞,使我没有一点儿心绪去瞻望两旁五色电灯围着的洋货品或听一张高亭公司的唱片。我的脚自然会向着目标走去。我的头只低着在默想那时将成一个怎样的势力!我该要怎样热烈地叫着些什么?……想着想着头绪有些茫然了,只因这是第一次。

“新世界”屋顶头上的电灯广告反反复复地都通过了我的眼球,把它弄得异常的昏花。我再不能看下去了,只有另换一个花样,跑去佯作等电车。可是,一路车过去也不见你上,二路过去你还是站着。这样一辆辆地过去了,周围真正等车的已经走得干干净净,你还能老着脸在“立铜像”吗?当然,又只有另改花样,走上走下,东瞻西望,只等着那从未听过的号令的爆发。

走到跑马场,无意看到对面的大钟已是七点三十五分了。我的心频频地跳动起来,“也许是我来迟了吧!”我这样想。

兜一个圈子转来,八点差一刻;把一家照相馆所摆设的相片通通都细看完了,钟上已是整整八点。我想这事无疑地是临时发生了变动而没有动员或改了时间,因为周围的景象毫没有表现出这里是曾发生过某种事变的,自我到此地以后。

这时我的心里感到失望和愤激,兴奋的烈火仍熊熊地燃烧着,缓步踱过大马路转到北四川路,啊!华洋巡捕在那口子上密布着,凶神恶煞般的眼光在周围不住地放射。

十一月十日

走过四马路看见夺目的《读书月刊》摆满光华书局的橱窗里,使我联想到它的读书会,也许是读书会出刊的东西吧!只因袋里连一个铜板都搜不出来,不能当时买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前晚得到这东西,它真给我有说不出的可爱,当我看了《本刊的使命》以后。静静的吧!爱不爱还未可料的,虽然卷头是这样地说得好听,至少也要把它全部地看完。

看了《读书月刊》以后的一个总的感觉是兴奋和激起我的读书欲和创作欲。我希望着它更充实起来,毫无畏缩地表示出我们的精神和态度,成为中国新兴文化运动惟一的导师。

邱韵铎的《怎样研究西洋文学》是用简练的笔调先给读者知道《什么是文学?》,并举出《圣经》、达尔文的《种之始原》、杰克·伦敦的《革命论集》、密尔顿的《失乐园》、莎士比亚的戏剧等的例证,分别解释了什么才是真的文学。然后又引两个文学的定义—殿昆赛(de quincey):“第一,是智的文学(literature of knowledge)即科学;第二,就是力的文学(literature of power)。前者的机能是教导(to teach),后者的机能却是感动(to move)。”沙翁的研究者陶屯(prof. dowden):“检讨和究明事实,是科学之目的。通过感情使我们的生活促成较高的意识,则是艺术之机能。”来给与一个恰当的文学的定义:“以经验为原料又以变换无穷的想像力来醇化和理想化。”

其次,他又从反面说出什么不是文学:

“1.一切书籍的阅读绝不是文学的研究;

2.无目的的跳读是不够的;

3.关于文学的知识不一定就是文学的知识。”

在这一点上说明非常透彻。他说:“有一种人只注意文学的事实,却抛开了文学的动力。他固然知作者的人名、书名及出版日期等等,甚至还能够说出作品的结构之轮廓,然而他终究不能够说出那篇作品和那个时代的政治背景和社会生活来。

只知道作家个人的生活而不明了其作品之意义,实是一个严重的失败……”

实在现在犯这种毛病的人不少哩!

“4.言语学的研究也绝不是文学的研究。”

—录自《读书月刊》

“……我们所需要的是更伟大、更根本的横在这个大时代面前的一把锁钥,能把握了这把锁钥,是什么问题都将迎刃而解的。这把锁钥是什么?即是所以使这个大时代所产生而且必然地会使这个大时代展开了的一种‘力’—思想—知识。”

“……一个时代,由于该时代的社会经济基础之特性,产生了依附于该社会经济基础之特殊的意识形态—思想、学说、理论等,而这意识形态—思想、学说、理论等,恰恰足以解决了当时代的社会问题。……”

“翻译的几个条件:1.对于原著有过深切的研究与了解。2.对于中国文化上有相当的贡献与需要。3.在该国的出版界是否有相当地位。4.对于原文与中国文是否有烂熟的了解与运用。”

在这里,我想到我的家乡—y省的几位青年作家(?)在新闻纸的副刊上常常发表的翻译。

这是多么滑稽的事啊!他们对于原著有过研究、了解与否?以及对于中国文化上有相当的贡献、需要与否等等,我们暂时不管,只需我把他们介绍一下便可以知道的了。

这些所谓青年作家—在学校里往往有文学家之称,大致是写小说写得厌烦了吧!—实际上,也不过是写过几篇我爱你,你爱我,无病的呻吟,自杀等的文字而已。而他们要改一改口味,从事起翻译工作来了。诸君!他们的原本不是辛克莱的巨著,也不是桂冠诗人的诗,而是图书馆里的几本洋文小说或由英文教员家里借来,只要是英、美出版的小说或短诗等,得到手后便开始工作起来。

我并不说非名诗人的巨著便没有翻译的价值,而是他们根本不知道翻译本身应有的条件和价值。他们只知道有一个“某某译”的注脚刊出,在爱人眼里是多么值得荣幸的事。

一个朋友s君,他也是这几位所谓青年作家之一,他也曾做过翻译。可是在他未看到他的“某某译”的注脚刊出之先,不知他出了多少汗水去期待着,也不知出了多少汗水才把那篇东西弄了去,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说起来可怜得很,s君是在某高师三年级肄业,而他所编入的英文班级是用《天方夜谭》做教本的。然而这位s君,这位从事翻译的s君,却一天连翻生字都还嫌忙。由此,我们可以理会到在他翻译东西时是怎样地用那双惯于翻生字的手去翻着《英华双解字典》。其他的几位从事翻译的青年作家也未尝不是如此。当然,什么原著的研究与了解,什么文化上的贡献与需要,什么……一切是他们所不过问的,也许是不知道的。

读者会这样想吧:“未免太小题大做”,不错,本来是小题大做。这种可笑可怜的事实,实在可能小题大做。不仅是我的故乡—y省是这样,就是现在中国的出版界也未见得是少有的吧!

十一月十一日

记得是在故乡的一个朋友家里,无意中见到《西部前线平静无事》,仅读了二十多页,便没有继续读下去。在此书未到滇以前,看见了某杂志书后的介绍,我是多么热烈地期望着它的早些到来。但是到来以后,却又没有将它读完。这不外是这两个原因:1.自己没有钱买而又不肯向人去借。2.有着充分的时间可以读书,却又把它花在音乐会上。

到沪后,看了《西线无战事》的有声电影,引起我再想找来看完。这次想看这书是没有如以前那样的音乐会可赴,看书的时间是充裕地有,但依然无钱去买,只有诚心地向朋友去借。然而这样的诚心,终于还是没有得到。

《西线无战事》这部有声片技巧上和表现上着实比别的伟大,对于观众的情绪上也要比别的来得紧张容易动人。但是,各人看后所遗留的印象也不过是枪声、炮声、冲锋的狂吼、血肉的搏战。总之观者得到的归结最大限度知道士兵是痛苦的,士兵的死是如杀鸡一样的容易,战争是万恶、残酷的,别的再感不到什么反应。至于它的煽动性就微极了。

浚梅君的《雷马克与西线无战事》,指示出这部东西的价值和雷马克所没有找出的出路,这是必要的。因为每一个观者或读者未必都能精细地想想:兵士的痛苦是从何而来?将怎样解除?万恶的、残酷的战争将怎样反对和消灭?

十一月二十七日

算是起床很早,六点灯未熄天将明。马路上排列着工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

在一个工厂门口,不大好,十字路口干起来!

三十号,迟到、失望。二十九号,三个人,多好看呀!多好听呀!咽喉也沙了!

十二月四日

起得更早,四点钟。上海的晨,整个看到了,无非如此:黄包车夫,巡捕,老虎灶,马桶,两炷香。只见一只手,工人,提着饭盒,鱼肚色的天想起烤火之夜,风,西牢的洋岗警,推小车,小红灯,修路,布满马路旁,烟筒(轮船的、工厂的),汽车,洋房。别人视我倒无事,足足一个半钟头,着了他的骗,但并不懊丧,这样精神应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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