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和约后南方民族思想之膨胀

民族主义的花，虽或有时而摧折，其根荄，是不会灭绝的，不过潜伏着以待将来罢了！在清朝时代，北方的秘密结社，含有民族主义的意味的是白莲教，已如上章所述。至于南方，则最盛的为三合会，次之者为哥老会。三合会的起源，因其为秘密结社，不能十分明晰。然而其以反清复明为宗旨，则是显而易见的。据他们的传说：会的起源，是在福建莆田县九龙山中的少林寺。[1]寺中僧徒，都习武艺，曾助清人剿平西方的叛国。后来为清人所忌，派人放火，把寺中的和尚都烧死。逃出的只有18个人，又有13个战死，其余5人，逃到湖广的白鹤洞。得曾为翰林学士的陈近南扶助，创立洪家大会，举兵反清，因兵败分散。哥老会的传说，也小异大同。三合会的成立，据说在公元1674年。正是明室初亡的时候。到公元1787年，而台湾有林爽文之乱。据彰化和清军相持，久之乃败。嘉庆、道光两朝，两广、福建、湖南、江西也屡有三合会党，起兵和清朝相抗。《南京条约》定后，会党的气势更盛。道光末年，蜂起于两广的会党，多有揭反清复明旗帜的。又有生长新加坡的陈正成，在厦门设立三合会支部，名为匕首会。为清人所捕杀。其党徒黄威，代统其众，占领厦门，自称为明军。而刘丽川也曾一度攻陷上海。事虽无成，然而三合会的宗旨，则显而可见了。[2]

太平天国之起源

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是不赞成恢复明室的。然而其抱驱除满清的宗旨，则亦和三合会相同。[3]他为要煽动下等社会，不得不借助于宗教。广东和外人接触早，受基督教的影响较深，所以他所创立的宗教，带有基督教的色彩。天王是广东花县人，生于公元1812年，恰在民国纪元之前百年。他小时亦曾读书，做塾师，应试不第。他所创立的教，名为上帝教。以耶和华为天父，基督为天兄，自称为基督之弟。入会的人，一律平等，男称兄弟，女称姊妹。禁拜偶像。和同县冯云山，到广西桂平、武宣一带传布。这一带地方的风气很诚朴而勇悍，信从他的人渐多。有志的豪杰，也有附和他的。上帝会在广西，就成为一种势力了。公元1847年，广西大饥，群盗蜂起。各地方的人，多倡团练以自卫。办团练的，都是比较有身家的人；而教中人多是贫苦客民，不免互相冲突。洪秀全乃乘机，以公元1850年，起事于桂平的金田村。

洪秀全像

太平天国之建国

当时广西群盗如毛，业已有好几年。清朝的巡抚和统兵大员，大抵庸懦无能；而又文武不和，只靠一个向荣是宿将，然亦暮气已深。洪秀全起事的明年，入据永安，建号为太平天国，自称天王，封杨秀清、冯云山、萧朝贵、韦昌辉为东、南、西、北四王，石达开为翼王。向荣把他围困在永安城里。明年，太平军突围而出。攻桂林，不克，遂入湖南，攻长沙。旋撤围，陷岳州，出洞庭湖，陷武昌、汉阳。顺流而下，直抵江宁，建为天京。时在公元1853年。

当太平军出永安时，曾有人劝他从湘西北上，以据关中。洪秀全不能用。及到武汉之后，又有主张北上的。以清在河南驻重兵，亦未果。既到天京之后，乃再派一支兵从安徽北出。当时曾有人力争，说“既不能全军北上，不宜派遣孤军”。洪秀全亦未采用。后来这一支兵，从河南、山西打入直隶。虽然十分勇敢，到底因势力太孤，为清兵所歼灭。这在军事上，实在是太平天国的失着。但其西上之兵，则再陷武汉，并南下岳州，很为得势。

太平天国政治之失败

太平军出湖南后，就发布讨胡的檄文。既定天京，又颁布《天条》，以为法律。分田为九等，命人民各依年龄受田。禁妇女缠足、男子娶妾及娼妓、奴婢，亦颇有平等的精神。但是此等制度，似乎未能实行。当两国竞争之际，最紧要的，是军事和政治的整饬。太平天国，于此似颇欠缺。天王的为人，是长于传教，而短于行政和用兵的。既到天京，把一切事都交给杨秀清。秀清因之，大为骄横。天王疑忌他，叫韦昌辉把他杀掉。旋又使秀清余党杀掉昌辉。当杨秀清死时，石达开从安庆赶回天京，要想谏阻。韦昌辉又要谋害他。石达开缒城逃去，自此别为一军，不复受天京节制。后来经湖南、广西而入四川，为清军所消灭。冯云山、萧朝贵都死在湖南。太平天国开国时的旧人已尽。天王委任他的兄弟洪仁发、洪仁达，都是很为贪鄙，不知大体的。天国的政治，就此日入于腐败了。若论军纪，初出时确是比较整饬的。当时各地方人民，苦于清朝官吏的腐败，军队的骚扰，颇欢迎太平军。太平军所至，都有人献粮，自然也用不着抢掠。但是到后来，附和的人多了，分子复杂，军纪也就日坏。太平军初起时，将帅都有朝气，而清朝的兵，全是暮气；到湘淮军既起之后，则情形恰恰相反。太平天国，就日入于悲运了。

清军之复盛

清朝的兵力，当川楚教匪乱时，即已毫不足用。当时虽有许多官兵作战，实在所靠的还是乡勇。到太平天国起后，就更不成话了。向荣的兵，尾随着太平军之后，从广西直到江宁，丝毫不能阻止他的活动。当时清朝还有一支大兵，驻扎在江北，合向荣的兵，称为江南、江北两大营。可是太平军都视同无物。要是清朝的军队，都是如此，清朝早好推翻了。但是从湘淮军出，而形势一变。湘淮军亦都是乡勇。湘军为曾国藩所练，一出之后，就克复武汉，又攻陷九江。胡林翼坐镇武昌，发兵从水陆两路东下，以取安徽。此时太平天国中，又有一个后起之秀，把残局支持了好几年，是为忠王李秀成。李秀成使陈玉成救皖北，大败湘军于三河集。湘军水陆两路都撤退。又分兵窜扰江浙，以分江南大营的兵力。此时江北大营，也将江南大营兼统了。秀成度其势分力弱，一举把他攻破。苏、松、常、太相继而下。太平军的军势又一振。但是单靠一个李秀成，到底支持不了危局。清朝用曾国藩做两江总

曾国藩像

李鸿章像

常胜军

督。国藩分兵平定赣浙等省，并力以攻安庆，到底把安庆打破。湘军水陆沿江而下。又使李鸿章募兵于淮徐，以窥苏松。淮军亦勇悍善战。此时避居上海的清官，用洋将以练华兵，名为常胜军，器械既精利，训练亦良好，亦隶李鸿章麾下。于是苏松亦终于不守。

太平天国之灭亡

李秀成乃退入天京死守。公元1864年，天京失陷，天王先已服毒殉国。秀成奉幼主福瑱出走，于路上为清军所获，不屈，死之。福瑱亦殉国于南昌。余党在赣、闽、广东的，不久亦为清军所消灭。太平天国遂亡。

太平天国最盛时之疆域

太平天国，首尾凡15年。自其起事以来，曾四次攻破武昌，三次攻破汉阳，但终未能坚守，为清军所据，用为进攻的根据地。其和湘军支持最久的，则为九江。自九江陷后，上流就但恃安庆为天京的屏蔽了。但是他所蹂躏的地方，实在不少。通计本部十八省中，只有陕甘两省未到。而苏松和江西、浙江，尤为天国将亡时，据以与清军争持的要点。

太平军的余波，是为捻匪[4]。捻匪是很早就有的。太平军起后，其势亦盛，蔓延于安徽、山东、河南之间。太平天国亡后，余党都和捻匪相合，其势愈盛。清朝使僧格林沁去打他，败死。乃改用曾国藩。捻匪多马队，往来飘忽，势成流寇。国藩乃创圈制之法，于运河、贾鲁河沿岸筑长墙，想把他围困。然而到底被他突破，分为东西两股；东捻入山东，西捻入陕西。清朝以李鸿章代曾国藩，倒守运河，把东捻蹙到海隅平定。西捻由左宗棠剿办。捻众从陕北经山西回窜直隶，由李鸿章、左宗棠合兵打平。事在公元1867、1868两年。

同时西北、西南，又有回乱。西南回乱，起于公元1855年。回民杜文秀，占据大理。东部临安等处，也有叛回占据。清朝所派督抚，非不能到任，则为回酋所戕杀、所挟制。这时候，中原扰乱方甚，无力顾到西南。后由岑毓英抚用回将马如龙，次第把他打定。然合计前后，扰乱亦达18年之久。西北事变，则更为扩大。当太平天国将亡时，其扶王陈得才，曾由安徽北入河南。陕西募回勇设防。后来陈得才因回援天京不及，自杀。而陕西的回勇，因与汉民冲突，聚众互相仇杀，回乱就蔓延起来，旋又扩及关外。回酋妥得璘，占据乌鲁木齐，次第把天山南北路各城攻陷。先是乾隆时，布罗尼特死后，其子孙遁居浩罕。公元1820年，布罗尼特之孙张格尔，曾以浩罕兵攻入天山南路，为清人所杀。至此，浩罕人又借兵于其子布苏格，入据喀什噶尔。旋为其将阿古柏帕夏所篡，尽取妥得璘之地，想在中英俄之间，自建一独立国。英、俄、土耳其都和他往来，英国公使，且为之请求封册。捻匪平后，左宗棠进剿陕甘的回乱。至公元1873年，全行平定。时英人仍为阿古柏请求，朝议亦有以用兵烦费，主张将天山南路封他的。左宗棠力持不可。清朝乃即命宗棠进剿。时浩罕本国，已为俄所灭。天山南路的缠回，亦与阿古柏不合。阿古柏遂穷蹙自杀。公元1878年，天山南路亦全平。然伊犁为俄人所据，遂酿成中俄的交涉。

从太平天国起事之后，到新疆平定之时，其间约30年，几于全国糜烂，清朝居然能先后戡定，号称中兴，这也很堪惊异了。然而此时的清朝，虽名为中兴，实权都已入汉人之手。后来北洋军阀，所以推倒清廷，有如摧枯拉朽，其势力，还是从这时候递嬗而来的。而且民间的革命势力，也并未消灭。试看湘军裁而哥老会的势力即骤盛于长江流域可知。哥老会是以反清复明为宗旨的，湘军是帮助清朝灭掉太平天国的，然而哥老会的势力，竟能深入湘军军队之中，从兵士以至将弁都有会中人物，[5]可见会党势力的无孔不入了。三合会在粤江流域，势力也依然如故。而且随着华侨的足迹，蔓延及于海外，遂为后来革命的根源。

【小结】

（一）秘密会社和民族主义的关系如何？清朝时候，南方最大的秘密团体是什么？

（二）太平天国和三合会的宗旨同异如何？

（三）洪秀全所创的宗教，宗旨如何？

（四）试述太平军自广西到南京的路线。

（五）太平天国的制度、宗旨如何？

（六）太平天国失败的原因在哪里？

（七）太平天国的人物，你最佩服谁？

（八）捻匪和明末的流寇，同异若何？

（九）试略述回乱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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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僧人善于武技的少林寺，实在河南登封县少室山。但此等传说，只能取其大体，其人名、地名、年代等，总是不可尽信的。

[2] 以上据平山周《中国秘密社会史》，商务印书馆本。

[3] 《中国秘密社会史》：“洪秀全曾对人说：三合会主义虽正当，复明则似是而非。既还复山河，必当另建新朝。”

[4] 有人说：皖北称一股为一捻，所以称为捻匪。亦有人说：乡人为龙戏，捻纸为油捻照耀，后来遂行抢劫，因而称为捻匪。

[5] 公元1869年，左宗棠写给他儿子的信，说：“哥老会匪，东南各省，遍地皆是。自闽浙转战而来，旧勇物故，假归者多，时须换补，匪徒即伏匿其中。上年转战直东，此风转炽。凯旋后察亲兵一营，即有百人入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