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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名贤确论

历代名贤确论卷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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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通论

五代人君得失兴亡【东坡 何去非 子由】

唐庄宗周世宗【温公】

五代无全臣【六一】

冯道【温公 子由】

世家附

南唐【荆公】

五代人君得失兴亡

东坡论曰商周之兴始于稷卨而至于汤武凡数百年之间而后得之于天下其成功甚难而享天下之利至缓也然桀纣既灭收天下朝诸侯已处于天子之尊而下无不服之志诛一匹夫而天下遂定葢其用力亦甚易而无劳也至于秦汉之际其英雄豪杰之士逐天下之利惟恐不及而闻天下之衅惟恐其后之也奋臂于大泽而天下之士云合向应转战终日而辟地千里其取天下若此其无难也然天下已定君臣之分既明分裂海内以王诸将将以传之无穷百世而不变而数岁之间功臣大国反者如毛而起是何其取之之易而守之之难也若夫五代干戈之际其事虽不足道然观其帝王起于匹夫鞭笞海内战胜攻取而自梁以来不及百年天下五嬗逺者不过数十岁其智虑曽不足以及其后世此亦甚可怪也葢尝闻之梁之亡其父子兄弟自相屠灭虐用其民而天下叛周之亡适遭圣人之兴而不能以自立此二者君子之所以不疑于其间也而后唐之庄宗明宗与晋汉之高祖皆以英武特异之姿据天下大半之地及其子孙材力智勇亦皆有以过人者然终以败乱而不可解此其势必有以自取之也葢唐汉之乱始于功臣而晋之乱始于外国皆以其易取天下之过也庄宗之乱晋高祖以兵趋夷门而后天下定于明宗后唐之亡匈奴破张达之兵而后天下定于晋匈奴之祸周高祖发南征之议而后天下定于汉故唐灭于晋晋乱于匈奴而汉亡于周葢功臣负其创业之勲而匈奴恃其驱除之劳以要天子听之则不可以乆安而诛之则足以召天下之乱戮一功臣天下遂并起而轧之矣故唐夺晋高祖之权而亡晋絶匈奴之和亲而灭汉诛杨邠史肇而周人不服以及于祸彼其初无功臣无匈奴则不兴而功臣匈奴卒起而灭之故古之圣人有可以取天下之资而不用有可以乗天下之势而不顾抚循其民以待天下之自至此非以为茍仁而已矣诚以为天下之不可以易取也欲求天下而求之于易故凡事之可以就天下者无所不为也无所不为而就天下天下既安而不之改则非长乆之计也改之而不顾此必首以忤天下之心者矣昔者晋献公既没公子重耳在翟里克杀奚齐卓子召重耳重耳不敢入秦伯使公子絷往吊且告以晋国之乱将有所立于公子重耳再拜而辞亦不敢当也至于夷吾闻召而起以汾阳之田百万命里克以负蔡之田七十万命丕郑而奉秦以河外列城五及其既入而背内外之赂杀里克丕郑而发兵以絶秦兵败身虏不复其国而后文公徐起而收之大臣援之于内而秦楚推之于外既反而霸于诸侯唯其不求入而人入之无赂于内外而其势可以自入此所以反国而无后忧也其后刘季起于丰沛之间从天下武勇之士入闗以诛暴秦降子婴当此之时功冠诸侯其势遂可以至于帝王此皆沛公之所自为而诸将不与也然至追项籍于固陵兵败诸将不至乃捐数千里之地以与韩信彭越而此两人卒负其功背叛而不可制故夫取天下不可以侥幸于一时之利侥幸于一时之利则必将有百岁不已之患此所谓不及逺也

何去非论曰唐以陵夷蹙弱遂亡天下而真主未兴五代之君遂相攘取朝获暮失合其世祀不数十年自古有国成败得丧未有如此之亟者然窃观之莫不皆有所以必至之理也梁祖起于宛朐羣盗之党已而挟聴命之唐鞭笞天下以收神器亦可谓一时之奸雄然及其衰暮而河汾李氏基业已大固当气吞而志灭之矣借使不遂及于子祸则其后嗣有足以为庄宗之抗哉此梁之亡不待乎旋踵也后唐武皇假平雠之忠义发迹阴山转战千里奄践汾晋及其子庄宗以兵威霸业遂夷梁室而王天下可谓壮矣然天下略定强臣骄卒遂至不制一倡而叛之不及反顾而天下遂归于明宗至于末帝所以失天下者犹庄宗也夫以新造未安之业而有强臣骄兵以乗其失政其能自立于天下乎晋人挟震主之威乗衅而起君父外蕃假其兵力以收天下易若反掌一朝嗣主孱昬肆易而戎人骄功恃强殚耗天下不足以充其要取之欲乃反负之及其所以蒙祸辱者不可胜言观其所以自托而起者如此则晋安得而后亡哉汉祖承干戈扰践之余生灵无所制命起视天下复无英雄慨然投袂而作者乃建号而应之而天下之人无所归往亦皆俛首聴役于汉然一旦委裘而强臣巨室已不为幼子下矣故不胜其忿起而图之侥幸于一决而周人抗命卒无以御之而至于亡周之太祖世宗皆所谓一时之雄而世宗英特之姿有足以居天下而自立者然降年不永孺子不足当天之眷命而真人德业日隆已为天下之所归戴则其重负安得而不释哉由是观之自梁以迄于周其兴亡得丧世祀如此安足怪哉皆有所以必至之理也又尝究之若唐之庄宗与夫末帝皆以雄武壮决转斗无前摧夷强敌卒收天下而王之非夫孱昬不肖者也然明宗之旅变于邺下晋祖之甲倡于并门彼二主者乃低摧悸迫儿女悲涕垂頥拱手以需死期无复平日万分之一者何也有强臣骄兵以制其命唯至乎此始悟其身之孤弱无以自救之也夫以功就天下者常有强臣以力致天下者常有骄兵臣非故强也恃勲赏之积而卒至于强兵非故骄也恃战役之勤而卒至于骄故古者拨乱定倾之主不忧天下大计之不集而深虞大臣之或强战士之或骄故常先事而董治之使其操制常在于我是以天下既集而国家安强举而遗之冲人弱息而变故不作彼以乱继乱者则不然方其图天下之即集也日责功于将而责战于士责功之亟则凡所以酬将者未尝恤其或至于强责战之切则凡所以抚士者未尝病其或至于骄是以天下略定强臣倚骄兵而■〈目比〉睨骄兵挟强臣而冀望一旦相与起而迫之反视其身彷徨孤立而大事且去则虽有平日壮决之气持是而安归哉此唐之庄宗末帝所以失天下者由此故也嗟乎图天下于亟集而不计其既集之利害者终亦亟亡而已矣

子由论曰唐季五代之乱其乱果何在也海内之兵各隶其将大者数十万人而小者不下数万抚循鞠养美食丰衣同其甘苦而顺其好恶甚者养以为子而授之以其姓故当其时军旅之士各识其将而不识天子之惠君有所令不从聴其将军而将之所为虽有大奸不义而无所违拒故其乱也奸臣擅命拥兵而不可制而方其不为乱也所攻而必降所守而必固良将劲兵徧于天下其所摧败破灭足以上快天子郁郁之心而外抗敌国窃发之难何者兵安其将而乐为用命也

唐庄宗周世宗

温公论曰或问五代帝王唐庄宗周世宗皆称英武二主孰贤臣应之曰夫天子所以统治万国讨其不服抚其微弱行其号令壹其法度敦明信义以兼爱兆民者也庄宗既灭梁海内震动湖南马氏遣子希范入贡庄宗曰比闻马氏之业终于高郁所夺今有儿如此郁岂能得之哉郁马氏之良佐也希范兄希声闻庄宗言卒矫其父命而杀之此乃市道商贾之所为岂帝王之体哉葢庄宗善战者也故能以弱晋胜强梁既得之曽不数年内外离叛置身无所诚由知用兵之术不知为天下之道故也世宗以信令御羣臣以正义责诸国王环以不降受赏刘仁瞻以坚守蒙褒严续以尽忠获存蜀兵以反复就诛冯道以失节被弃张美以私恩见疎江南未服则亲犯矢石期于必克既服则爱之如子推诚尽言为之逺虑其宏规大度岂得与庄宗同日语哉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又曰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世宗近之矣

五代无全臣

六一论曰呜呼孟子谓春秋无义战予以五代无全臣无者非无一人葢仅有之尔予得死节之士三人焉其仕不及二代者各以其国系之作梁唐晋汉周臣传其余仕非一代不可以国系之者作杂传夫入于杂诚君子之所羞而一代之臣未必皆可贵也览者详其善恶焉

冯道

温公论曰天地设位圣人则之以制礼立法内有夫妇外有君臣妇之从夫终身不改臣之事君有死无二此人道之大伦也茍或废之乱莫大焉范质称冯道厚德稽古宏才伟量虽朝代迁贸人无间言屹若巨山不可转也臣愚以为正女不从二夫忠臣不事二君为女不正虽复华色之美织纴之巧不足贤矣为臣不忠虽复材智之多治行之优不足贵矣何则大节已亏故也道之为相历五朝八姓若逆旅之视过客朝为雠敌暮为君臣易面变辞曽无愧怍大节如此虽有小善庸足称乎或以为自唐室之亡羣雄力争帝王兴废逺者十余年近者四三年虽有忠智将若之何当是之时失臣节者非道一人岂得独罪道哉臣愚以为忠臣忧公如家见危致命君有过则强谏力争国家败亡则竭节致死智士邦有道则见邦无道则隠或灭迹山林或优游下僚今道尊宠则冠三师权任则首诸相国存则依违拱嘿窃位素餐国亡则图全茍免迎谒劝进君则兴亡接踵道则富贵自如兹乃奸臣之尤安得与他人为比哉或谓道能全身逺害于乱世斯亦贤已臣谓君子有杀身成仁无求生害仁岂专以全身逺害为贤盗跖病终而子路醢果谁贤乎抑此非特道之愆也时君亦有责焉何则不正之女中士羞以为家不忠之人中君羞以为臣彼相前朝语其忠则反君事雠语曰智则社稷为墟后来之君不诛不弃乃复用以为相彼又安有忠于我而能获其用乎故曰非特道之愆亦时君之责也

子由论曰冯道以宰相事四姓九君议者讥其反君事雠无士君子之操大义既亏虽有善不録也吾览其行事而窃悲之求之古人犹有可得言者齐桓公杀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又从而相之子贡以为不仁问之孔子孔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管仲之相桓公孔子既许之矣道之所以不得附于管仲者无其功耳晏婴与崔杼俱事齐庄公杼弑公而立景公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其人曰死乎曰独吾君也乎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吾亡也曰归乎曰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已死而已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兴三踊而出卒事景公虽无管子之功而从容风义有补于齐君子以名臣许之使道自附于晏子庶几无甚媿也葢道事唐明宗始为宰相其后历事八君方其废兴之际或在内或在外虽为宰相而权不在己祸变之发皆非其过也明宗虽出于异族而性本寛厚道以恭俭劝之在位十年而民以少安契丹灭晋耶律德光见道问曰天下百姓如何救得道顾德光不可晓以庄语乃曰今时虽使佛出亦救不得惟皇帝救得德光喜乃罢杀戮中国之人赖焉周太祖以兵犯京师隠帝已没太祖谓汉大臣必相推戴及见道道待之如平日太祖尝拜道是日亦拜道受之不辞太祖意沮知汉未可代乃立湘阴公为汉嗣而使道逆之于徐道曰是事信否吾平生不妄语公毋使我为妄语人太祖为誓甚苦道行未反而周代汉篡夺之际虽贲育无所致其勇而道以拜跪谈笑却之非盛德何以致此而议者黜之曽不少恕甚矣士生于五代立于暴君骄将之间日与虎兕为伍弃之而去食薇蕨友麋鹿易耳而与自经于沟渎何异不幸而仕于朝如冯道犹无以自免议者诚少恕哉

南唐

荆公读江南録曰故散骑常侍徐公铉奉太宗命撰江南録至李氏亡国之际不言其君之过但以历数存亡论之虽有愧于实録其于春秋之义【春秋臣子为君亲讳礼也】箕子之说【周武王克商问箕子商所以亡箕子不忍言商恶以存亡国宜告之】徐氏録为得焉然吾闻国之将亡必有大恶恶者无大于杀忠臣国君无道不杀忠臣虽不至于治亦不至于亡纣为君至暴矣武王观兵于孟津诸侯请伐纣武王曰未可及闻其杀王子比干然后知其将亡也一举而胜焉季梁在随随人虽乱楚人不敢加兵虞以不用宫之奇之言晋人始有纳璧假道之谋然则忠臣国之与也存与之存亡与之亡予自为儿童时已闻金陵臣潘佑以直言见杀当时京师因举兵来伐数以杀忠臣之罪及得佑所上谏李氏表观之词意质直忠臣之言予诸父中旧多为江南官者其言金陵事颇详闻佑所以死则信然则李氏之亡不徒然也今观徐氏録言佑死颇以妖妄与予旧所闻者甚不类不止于佑其它所诛者皆以罪戾何也予甚怪焉若以商纣及随虞二君论之则李氏亡国之君必有滥诛吾知佑之死信为无罪是乃徐氏匿之耳何以知其然吾以情得之大凡毁生于嫉嫉生于不胜此人之情也吾闻铉与佑皆李氏臣而俱称有文学十余年争名于朝廷间当李氏之危也佑能切谏铉独无一说以佑见诛铉又不能力诤卒使其君有杀忠臣之名践亡国之祸皆铉之由也铉惧此过而又耻其善及于佑故匿其忠而污以他罪此人情之常也以佑观之其它所诛者又可知矣噫若果有此吾谓铉不惟厚诬忠臣其欺吾君不亦甚乎

历代名贤确论卷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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