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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二集

李凤娘酷妒遭天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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谗言切莫听,听之祸殃结:

君听臣当诛,父听子当决,

夫妇听之离,兄弟听之别,

朋友听之疏,骨肉听之绝。

堂堂七尺躯,莫听三寸舌。

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

这首诗是劝人莫听谗言之作。然谗言之中唯有妇人为甚。枕边之言,絮絮叨叨,如石投水,不知不觉,日长岁久,渐渐染成以是为非、以曲为直。若是那刚肠烈性的汉子,只当耳边之风,任他多道散说,只是不听。若是昏迷男子,两只耳朵就像鼻涕一般,或是贪着妻子的颜色,或是贪着妻子的钱财,或是贪着妻子的能事,一味“妇言是听”。那妻子若是个老实头便好,若是个长舌妇人,翻嘴弄舌,平地上簸起风波,直弄得一家骨肉分离,五伦都绝灭了,岂不可恨!所以道“妇人之言,切不可听”。又有的道:“昔纣听妇人之言而亡天下,秦苻坚又因不听妇人之言而亡国。难道妇人尽是不好之人?不可一概而论。”虽然如此,世上不好妇人多,好妇人少,奉劝世人不可就将妻子的说话便当道圣旨,顶在头上,尊而行之。还有一种妒忌妇人,其毒不可胜言。在下这一回说李凤娘酷妒的报应,且说一件故事,做个入话,以见报应难逃,自有定理。

话说宋孝宗宫中有两位刘娘子:一位刘娘子生性极其和平,中年以后便就断了荤血,终日只是吃素、焚香、念佛,礼诵《观音》、《金刚》二经,日日限定功课,宫中都称他为看经刘娘子。一位刘娘子是孝宗藩邸旧人,聪明敏捷,烹调得好肴馔,物物精洁,一应饮食之类,若经他手调和,便就芳香可口,甚中孝宗之意,宫中都称他为尚食刘娘子。但心性一味阴险奸诈,一片嘴、两片舌,搬弄是非,腹中有剑,笑里藏刀,真叫做长舌妇人、笑面夜叉。有一个小宫人得罪了孝宗,那小宫人只得求救于尚食刘娘子。刘娘子口中不说,心中思量道:“都是你这小贱人,日常里逗引官家夺了我被窝中恩爱。今日犯出来,却要我搭救,正是我报仇之时,教你‘无梁不成,反输一贴’。”便随口答应道:“我救你则个,我救你则个。”怎知夜叉心肠,害人甚毒,乘着孝宗枕席之间,冷言热语,百般簸弄,反说这小宫人许多可恶之处,火上浇油,惹得那孝宗暴躁如雷,次日反加其罪。小宫人明知是他暗害,无可伸冤,只得多取纸笔焚化道:“我被刘娘子暗害,有冤难伸,只得上告玉帝去也。”说罢,便取出宫带一条,自缢而死。宫中无不叹其冤枉。刚刚过得一月,两位刘娘子同日而死,舆尸出阁门棺殓之时,方才把尚食刘娘子的被揭起来,只见尚食刘娘子的头已断,扑的一声,其头坠于地下,在地下打滚不住。众宫人都吃惊起来,仔细看视,原来满项脖已被万千蛆虫攒食,其臭秽非常,不可近。众宫人都怕受那臭气,登时将尸投于棺木之内,手足异处,脓血淋漓。后揭起那位看经刘娘子的被来,但见颜色如生,一毫不变,香气阵阵袭人。众宫人都合掌念佛道:“怎生报应如此分明!”因此宫中人都学做好人。

如今说入正回,看官稳坐,待在下说来:

金凤花开色更鲜,佳人染得指头丹。

弹筝乱落桃花瓣,把酒轻浮玳瑁斑。

拂镜火星流夜月,画眉红雨过春山。

有时漫托香腮想,疑是胭脂点玉颜!

这是《美人红指甲》诗。杭州风俗,每到七月乞巧之夕,将凤仙花捣汁,染成红指甲,就如红玉一般,以此为妙。那凤仙花,共有五色,还有一花之上共成数色,还有一种花上洒金星银星之异,极是种类变幻,宋时谓之“金凤花”,又名“凤儿花”。因李皇后小名凤娘,因此六宫避讳,不敢称个“凤”字,都改口称为“好女儿花”。

你道那李凤娘是那一朝皇后?宋朝自高宗南渡以来,传位于孝宗,孝宗传位于光宗,改元绍熙,李凤娘是绍熙皇帝的正宫,是安阳人庆远军节度使赠太尉李道的第二个女儿。凤娘初生的时节,忽有一只黑凤飞来,集于李道的营前石上,李道心中大以为奇,黑凤飞去之后,李凤娘实时产下,因此就取名为“凤娘”。李道出帅湖北。那时湖北有个道士皇甫坦,极善于风鉴之术。李道延接皇甫坦来于帅府,就叫这几个女儿出来都拜皇甫坦。皇甫坦一见了凤娘,便惊惶无措,不敢受拜,道:“此女之相极贵,当为天下之母。”李道遂把黑凤飞来之事说了一遍。皇甫坦道:“异日断然为皇后无疑也。”后来高宗召皇甫坦到宫中打醮,皇甫坦因而言及李道女儿之相贵不可言。高宗听信其言,遂聘为恭王,就是绍熙皇帝之妃。后来李凤娘生下一子,是为嘉王。但凤娘生性异常妒悍,每每争风厮打,大闹大哄,直闹到高、孝二宫,高喉咙,大嗓子,泼泼撒撒,在高、孝二宫面前,一缘二故,将左右宫人骂个不了,无非是吃醋捻酸之意。高宗心中大是不悦,对吴后道:“这妇人终是将种,吾为皇甫坦所误。”孝宗也屡屡说道:“汝宜以皇太后为法。若再如此撒泼,行当废汝矣。”李凤娘心中甚是怀恨之极。后来绍熙皇帝登基,册立李凤娘做了皇后。那权柄在手,一发放出手段来。真是: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话说李凤娘自做了皇后之后,威权非常,妒悍更凶,谁人阻挡得他住?绍熙帝畏之如虎,凡事不敢与之争竟。李凤娘见皇帝惧怕他,一发自以为得计,把那个凶泼生性十分做得满足。那时绍熙帝恼着几个黄门官,要将来置之死地。几个黄门官惧死,遂谋离间三宫,搬弄是非。那时高宗居于德寿宫,称为“光尧寿圣皇帝”,孝宗居于重华宫,称为“至尊寿皇圣帝”,共是祖、父、孙三代。孝宗敬事高宗有如一日,凡事先意而迎,曲尽人子之情,所以谥为“孝宗”,到绍熙帝便万万不如矣。

一日,绍熙帝独幸西湖聚景园闲游,正要在荼蘼花下饮酒,那时两制各官都扈从,见绍熙帝独自游幸,不请太上皇来饮酒,两制官都议论道:“当日太上皇每出幸外苑,必恭请光尧寿圣皇帝同来饮酒。今日皇帝独自游幸,不请太上皇,缺于父子之情,成何道理?我们若是不言,是‘长君之恶’也。”遂飞章交进,说当日太上皇每幸外苑,必恭请光尧寿圣皇帝,今陛下游幸,何缺此理?绍熙帝阅此表章,正在勃然大怒之际,适值太上皇叫一个黄门官拿一个玉杯宣敕以赐绍熙帝,绍熙帝大怒未解,拿起玉杯,不觉手簌簌的颤动个不住,手拿不稳,扑的一声,误坠于地,打得粉碎。那黄门官正是要离间之际,见绍熙帝打碎了这个玉杯,走回重华宫,便把皇帝怒那表章之事瞒过了不说,只说道:“官家才见太上传宣,便面皮紫胀,怒气冲冲,就将玉杯扑碎于地,不知是何缘故。”太上皇大怒。一日,太上皇奉着母亲宪圣吴太后幸于东园阅市。往常旧规,若是太上出游,官家定有一番进劝之礼,以奉太上皇饮酒肴馔,并左右扈从人等。这日东园阅市之时,绍熙帝偶然忘记,失了进劝之礼。那太上皇倒也全不在心上,只因左右要离间二宫,因这一件事,故意将数十只鸡丢将开去,四围乱扑,捉个不住,却又大声叫道:“今日捉鸡不着。”原来临安风俗,以俟人饮食名为“捉鸡”,故意将这恶话说来激怒太上皇之意。太上皇只做不知,然虽如此,颜色甚是不乐。

后来绍熙帝患了心疾,精神恍惚,语言无度,就像失心风的一般。太上皇甚是愁烦,但人子虽有忤逆父母之心,父母决无弃绝儿子之理。太上皇特特为着儿子购得良药一丸,要待儿子来宫,调与他吃。左右得知此事,又瞒过了 这一片好心,向李皇后处搬嘴道:“太上皇大怒官家,特特合了一丸毒药,要药死官家。只等宫车一进,便投毒药,万一有变,怎生是好?千万不可过宫。”那李凤娘本是一片忤逆不孝之心,已是要鸡蛋里寻出骨头之人,听了此话,一发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一壁厢叫人探听,果有药一丸,专等驾到即便赐与调服。李凤娘勃然大怒,将银牙咬碎,柳眉倒竖,把御几都敲得一片价响道:“这老不贤直如此无礼。虎毒不食儿,他既无慈良之念,我岂有孝顺之情?”遂立止皇帝不要到重华宫去。正是:

莫听萋菲 言,骨肉分胡越。

李凤娘儿子嘉王长成,要立为太子,自到重华宫启请太上皇,要立嘉王为皇太子。太上皇见李凤娘悍泼,忤逆不孝,不欲立嘉王为太子。李凤娘便出言不逊道:“妾六礼所聘,嘉王是妾亲生之子,怎么不该立为太子?”说罢,面色通红,遂怒目而视太上皇。太上皇大怒,李凤娘也便勃然抽身出宫,一手携了嘉王,一手扯着皇帝,大哭大叫道:“嘉王是我亲生之子,太上皇不立我儿为太子,还立兀谁做太子?老不贤直如此无礼,你认他做太上皇,我却不认他做太上皇。”絮絮叨叨,且哭且骂个不住。绍熙帝本是个怕内之人,听了这一片说话,一发信以为真,竟忘了父子之情,从此再不去重华宫朝见,就像没了父亲的一般。有诗为证:

李后一言如毒弩,绍熙听之仇如虎。

可怜父子最恩深,不及枕边一声怒。

话说绍熙帝一日洗手,一个小宫人捧着那个八宝金盆过来与皇帝洗手。小宫人两只手却雪也似白,又光又嫩。皇帝看了那两只白手,不觉淫心动荡起来,竟忘记了李后的妒忌,伸手去把小宫人手上摸了一摸。小宫人知道不好了,急忙捧了金盆走开,早已被旁边宫人瞧见,报与李后知道,李后却也不说出。过了数日,绍熙帝在于至乐宫中观书,李后遣两个宫人送一个食盒儿来,食盒上着有李后花押。绍熙帝只道是什么珍奇点心食物之类,亲自揭起盒盖来一看,但见大叫一声,蓦然倒地。

未知性命如何,先见四肢不动。

你道为何便惊倒在地?原来那食盒儿里不是盛的什么珍奇点心食物之类,原 来就是那小宫人两只雪花白的手。李凤娘知得他心爱这两只白手,便将刀子割将下来,盛在食盒儿里。绍熙帝见了,怎生得不惊倒!当下两个宫人搀起,半日始醒,口中却不敢怨怅,只把脚来跌个不住,暗暗道:“怎生如此恶毒?是我害了这侍儿性命也。”从此懊悔无及,饮食减少,心病又发。

恶,恶,堪惊,可愕!笑中刀,人中鹗。眉目戈矛,心肠锋锷。杀戮同羊豕,砍剁做肉臛。

粉面藏着夜叉,娇容变成鲛鳄。只因这一点妒忌,便砍去两只臂膊。

话说李后自杀死小宫人之后,没一个后生标致小宫人敢到面前伏侍,是老宫人方敢近前;就是老宫人,也还要看自己面貌丑陋的方来伏侍,若略有一分颜色的,还恐怕官家摸手摸脚,断送了性命。

那时还有一个黄贵妃,是绍熙帝宠爱之人,李后几番要害他性命。因皇帝郊天之时,宿于斋宫,李后便叫几个心腹勇健宫人,将黄贵妃绑缚将来,大骂道:“你这贼贱婢!大胆引汉的贱婢!你倚谁的势作娇,夺我恩爱?今日叫你知我手段,不怕你到玉帝殿前告了御状来讨命。”一头骂,一头叫宫人将刀把黄贵妃两眼睛剔出,道:“这双骚眼,水一般样,最会得引汉。如今你还引得汉成么?”又叫宫人将舌头割出,道:“你这贼嘴舌头,甜言美语,无般不说,勾引得官家一心在你身上,就在我身边,也是半三不四,我恨你切骨,你如今还会得说话么?”又叫宫人将两乳割下,道:“你夜睡之时,将两乳奉承官家。你这般软嫩的小乳,我怎如得你,且叫你忍些疼痛则个。”又叫宫人将木槌一个从阴门中敲将进去,道:“你生性好淫,官家的却小,你且把这个大木槌快活受用一受用。”遂碎裂其阴门而死,血肉狼藉,苦不可言。

枉冤自有天知,鬼神暗中写录。杀人少不得偿命,何苦争这些淫欲!

话说李凤娘碎剐了这黄贵妃,一道冤魂不散,绍熙帝正在郊天之时,忽然飞沙走石,风雨大作,显出一场怪异。但见:

怨气冲天,变成狂风怪雨。冤魂叫屈,化作拔木扬沙。昏惨惨阴云,似有悲哭之意。烈轰

轰震电,如闻号恸之声。玉帝亦怜其无辜,诸神尽恨其作恶!

话说李凤娘屈杀了这黄贵妃,登时雷风霹雳,水深数尺,黄坛上灯烛尽灭,昏天黑地,伸手不见掌面,大风拔地,百官尽皆颠仆于地。绍熙帝惊仆,竟不能成礼而回。李凤娘瞒过了皇帝,只说黄贵妃感冒了寒疾,一时昏晕而死。绍熙帝郊天之时,吃了那一惊不小,回来又闻此变,明知贵妃受冤而死,连叫数声,心疾顿发。太上皇得知李后谋死贵妃之事,以致天变非常,大骂泼妇,勃然进宫,将李后大骂了一场而去。李后不敢回言,衔恨在心。绍熙帝心疾日甚一日,竟不能视朝,政事多决于李后。后来心疾渐好,良心复萌,几次要到重华宫去朝见太上皇,李后断然不肯。隆兴四年九月,是太上皇寿日,名为“重明节”,宰相、侍从、台谏、文武百官上本,要皇帝到重华宫去朝见太上皇上寿。李后立意阻住了,断然不容皇帝过宫朝见。给事中谢深甫再三奏道:“父子至亲,太上皇四十年抚养陛下,并无闲言,只因郊坛一节,过宫怒詈,正是父子恩深之处。太上之爱陛下,亦犹陛下之爱嘉王也。今太上春秋高,千秋万岁之后,陛下何以见天下乎?”各官又再三恳请,心中方才明白,实时命排驾朝重华宫。这日,百官文武班齐,专候圣驾出临。绍熙帝已出到御屏之前,那李后走出,一把拖住了袍袖道:“今日天寒,官家不要到重华宫去,且在这里饮酒。”文武百官侍御都大惊,面面厮觑,不敢开口。班部中闪出一个忠臣、中书舍人陈传良,走上前扯住衣裾道:“圣驾已备,请勿进宫,即便启行。”就随至御屏之后。李后大喝道:“此是何地,尔敢擅入?秀才大胆,要砍头了。”陈传良下殿放声恸哭。李后大喝道:“殿陛之间,放声大哭,是何道理?”陈传良道:“子谏父不听,则号泣而随之,此是大礼。”李后又大喝道:“腐儒,汝读了这两句臭烂旧话,当得甚么事?大胆却在这里胡缠。”遂大声呵叱而下,即传旨还宫。各官无可奈何,不胜伤感而散。

只因泼妇一张嘴,做了忤逆不孝人。

从此,一年不朝重华宫。太上皇心中甚是郁郁不乐,一日登于望潮露台之上,听得民间争闹,一人气忿不过,大声叫道:“赵官家!赵官家!”太上皇对左右道:“朕父子之情,尚且呼之不来,尔百姓叫赵官家何用,枉费口舌叫也!”自此凄然不乐,奄奄成病。百官见太上皇患病,都上本要皇帝过重华宫问病。李后任百官上本,只是不许皇帝过宫。不意太上皇崩了,皇帝又称疾不能亲自执丧,都是李后悍泼主意。及临朝之时,忽然又一交颠仆在地,昏聩之极。举朝人心汹汹。丞相留正见皇帝不肯执丧,竟自称疾而逃。百官逃散者纷纷。幸得丞相宗室赵汝愚要谋立嘉王为帝,那时只得宪圣吴太后作主,遂同韩侘冑关通了吴太后内侍,密启吴太后立嘉王为帝,是为宁宗。遂尊帝为太上皇帝、李后为太上皇后。那绍熙帝在昏聩之中,一毫也不知其事,心疾发作,或歌或哭,或笑或骂,宫中暗暗称之为“疯皇”。李后见帝如此,把外事尽数都瞒过了。虽然如此,心疾忽醒,又有时知觉一二。宁宗登基之后,郊天礼成,恭谢回銮,御乐之声,丁丁冬冬,达于内廷。绍熙帝偶然闻得,问道:“那里有作乐之声?”李后捉弄道:“这是外边百姓作乐之声。”绍熙帝大怒道:“怎么尚敢瞒我至此?”骤然走起身来,把李后劈头一拳。李后踉踉跄跄,跌倒在地。左右宫人急急搀起。李后恍惚之间见黄贵妃站在面前,大怒道:“原来是你这贱人,逗引官家,大胆如此无礼!”便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赶上前揸开五指,把黄贵妃一个巴掌打去,只见黄贵妃一闪,早不见了黄贵妃,反把一个老宫人脸上打了一掌。仔细一想,方知黄贵妃已死,晓得是死鬼出现,心下慌张,遂从此得病,时时见黄贵妃并那割手的小宫人,及日常里乱杀死的宫婢,血淋淋的都立在面前讨命,好生心慌。只得另造一个佛堂居住,塑了许多佛像。又恐诸鬼缠扰,塑四金刚像在于门首,要他降伏魔鬼之意。自己道衣素服,持斋念佛,焚香礼拜佛像,以求福庇。

看官,你道李凤娘忤逆不孝,杀害多命,心肠比虎狼的还狠,今日吃素念佛,烧香礼拜,便要消除前帐,世上可有这样没分晓的佛菩萨么?金刚虽然降伏魔鬼,却是降伏天魔外道、败坏佛法之鬼,难道冤鬼讨命也降伏他不成?世上又没有这样没道理的金刚。若是受了你满堂香烛、一坛素菜,便要来护短,与你出色,叫冤鬼不要与你讨命,世上又没这样不平心的佛菩萨、贪小便宜的金刚。这是: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

若还不报,时辰未到。

那李凤娘随你怎么酬神许愿、烧香礼拜,毕竟无益,开眼合眼,都见黄贵妃立在面前讨命。因此病势日重一日,渐渐危笃,遂于东岳观命道士打醮借寿。那高功是有道之士,极其虔诚。黄贵妃遂托梦于高功道:“我黄贵妃也,生前为李后谋死,恨之切骨。今已于玉帝殿前告了御状,玉帝已准我索命矣。尔虽虔诚祈祷,无益也。”后来黄贵妃冤魂竟附在李后身上大叫大骂道:“你这恶妇!害得我好苦。我今已在玉帝殿前告了御状,玉帝准我讨命。你今日好好还我性命。你前日道‘不怕你在玉帝殿前告了御状来讨命’,今日教你得知御状。”说罢,便将自己指爪满身抓碎,鲜血淋漓。又把**和阴门都自己把指头抓出,鲜血满身。又把口来咬那手指,手指都咬断。左右宫人都扯不住。又作自己声音叫疼叫痛,讨饶道:“饶命,饶命。”又自己说道:“怕人,怕人。一阵牛头马面夜叉手拿钢叉铁索来了。这番要死也!”遂把舌头嚼碎,一一吐出,两眼珠都爆出而死。有诗为证:

恶毒从来不可当,杀人截手报难偿。

今朝自己遭磨螫,马面牛头扯去忙。

话说李凤娘被黄贵妃活捉而死,长御宫人要将尸首仍旧迁到椒殿。掌椒殿的宫人没一个不怨恨切骨,见他这般报应而死,没一个不畅快,念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天理昭昭。”都把锁匙来藏过了,不肯开门道:“奉兀谁的命,要将这血唬零喇的尸首抬到这里来?”长御宫人无可奈何,只得又把这个血唬零喇的尸首抬到凰仪殿。正抬得到半路,忽然有人讹传道:“疯皇来了!”众宫人都一齐把这个尸首抛于地下而走。停了半日,不见“疯皇”走来,方知是讹传,才有人走拢来。那时正是六月,已被火一般的烈日晒了半晌,尸首都变了颜色。及至抬到凰仪殿,放在大寝,尸首已都臭烂不堪。宫人无计,只得放许多臭鱼臭肉之类,以乱其臭,又置莲香数百饼,毕竟遮掩那臭气不过。将入殓之时,蛆虫万万千千已勃勃动,满身攒个不住。人人厌秽,个个掩鼻而不敢近,胡乱将来抛在棺内,竟不成礼。后葬于西湖之赤山,陵墓才盖造得完,大风雷雨,霹雳交加,把那棺木都震得粉一般碎。临安百姓并宫中之人,无有一个不说天有眼睛,后来修好了,又一连震了二次,并骷髅都烧得乌黑,以见天道报应之一毫无差也。果是:

黑蟒口中舌,黄蜂尾上针,

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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