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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殊散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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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卢仲农、朱谦之

仲农、谦之两公台下:

业风遽起,仓卒离群,此心,想同之也。

曼前于芜得疾,至今尚未脱体,芜约颇难践,公等慈悲,哀愍此病头陀石?皖江风潮,一至于此,夫复奚言!两公一点婆心,固惟梵天帝释可表!奈何徽州诸公,必欲将总理殴死。卒致大局无可收拾。反谓总理破坏学堂。乌睹所谓佛性者乎?贤如两公,尤不能使人无责备也。我闻有谓江君彤侯于中播弄,致有此次风潮。

然耶,否耶?匪夷所思!曼亦与江君为至友,如其有之,当愿两公切劝渠痛改前非,善果则不远矣;亦大善士所不宜得已者耶?

曼日来食不下咽,寐不交睫;静坐思维,觅得一些消息。明春必买草鞋,向千山万山之外,一片蒲团,了此三千大千世界耳!日间卷单南还故乡,两三月后,或可再来。情根未断,触此落叶青灯,虫声在壁,伏枕书此,聊当话别。两公为道为人,尚须自爱!芜地故人未另裁候。相见时幸为寒僧道念。不识今冬木脱草枯之后,可有机缘于留春园中携手同游,随诸公后,盈盈池水,寒照额纹否耶?

寒僧曼殊拜

1906年10月

致刘三

刘三长者足下:

初六日从西湖寄上片楮,已尘清鉴否?

曼近日所遭,离奇古怪,待长者今冬回申,当极谈耳。

曼前离芜时,已囊空若洗,幸朋友周旋,不致悲穷途也。

自初九日由杭返沪,举目无亲。欲航海东游,奈吾表兄尚无回信;欲南还故乡,又无面目见江东父老。是以因循海上,卒至影落江湖。无可奈何,迁往爱国。目下剃头洗身之费俱无。嗟夫!长者,情何以堪?今不得不再向长者告贷三十元,早日寄来美租界新衙门北首和康里第四?爱国女学校徐紫虬转交苏文惠收。今冬长者返申当如数奉还。长者菩萨心肠,必不使我盈盈望断也!愁次不尽欲言。容当续呈。敬叩讲安!

九月念三日

曼殊拜

长者何日返申,望早示知之。

1906年11月9日

复刘三

刘三长者:

前日令弟赍来惠札,并二十元,感佩明德,何可言喻!

曼顷已由爱国女校迁来法租界八仙桥西江路鼎吉里第四号夏寓,赐教可径寄来此处。惟此住址因友人约守秘密,故乞长者秘不以告人,幸甚!

曼此后行止尚未有定,比来寂处小楼,学梵文耳。长者何时可以来申,慰此岑寂也?

余非书所能究。寒风萧瑟,依望珍摄!

青漪、海航、仲梁诸公处乞致声。

曼殊拜

1906年11月

致刘三

刘三我哥足下:

匆匆握别,无一书至,殆以曼根器浅薄,不屑教诲。见弃之速,情奚以堪?

曼前此所为,无一是处,都因无阅历,故人均以此疏曼。思之成。第天下事无有易于骂人者。曼处境苦极,深契如兄,岂不知之?家庭事虽不足为兄道,每一念及,伤心无极矣!嗟乎,刘三,曼诚不愿栖迟于此五浊恶世也。

前太炎有信来,命曼随行,南入印度。现路费未足,未能预定行期。曼下月初可以返东,顷已谢绝交游。惟望兄勿弃我太甚而已。天寒风厉,依望珍重!暇时望有以教曼也。

十月二十三日

弟曼殊顶礼

1907年11月28日

致高天梅

天梅居士侍者:

昨岁自江户归国,拟于桂花香里,趋叩高斋,而竟不果。情根未断,思子为劳。顷接《南社》初集一册,日夕诵之,如与诸故人相对,快慰何言!拙诗亦见录存,不亦佛头着粪耶?

衲行脚南荒,药炉为伍,不觉逾岁。旧病新瘥,于田亩间尽日与田夫闲话,或寂处斗室,哦诗排闷。“比来一病轻于燕,扶上雕鞍马不知”,惟有长嗟而已。

大著精妙无伦,佩服!佩服!衲尝谓拜伦足以贯灵均、太白,雪莱足以合义山、长吉,而莎士比、弥尔顿、田尼孙以及美之郎弗劳诸子,只可与杜甫争高下。此其所以为国家诗人,非所语于灵界诗翁也。近世学人,均以为泰西文学精华,尽集林、严二氏故纸堆中。嗟夫,何吾国文风不竞之甚也!严氏诸译,衲均未经目,林氏说部,衲亦无暇观之。惟《金塔剖尸记》、《鲁滨逊飘流记》二书、以少时曾读其元文,故售诵之,甚为佩服。余如“吟边燕语”、《不如归》均译自第二人之手---林不谙英文,可谓译自第三人之手,所以不及万一。甚矣,译事之难也!前见辜氏《痴汉骑马歌》,可谓辞气相副。顾元作所以知名者,盖以其为一夜脱稿,且颂其君,锦上添花,岂不人悦,奈非如罗拔氏专为苍生者何?此视吾国七步之才,至性之作,相去远矣。惜夫辜氏志不在文字,而为宗室诗匠牢其根性也。衲谓凡治一国文学,须精通其文字。昔歌德逢人必劝之治英文,此语专为拜伦之诗而发。夫以瞿德之才,岂未能译拜伦之诗?以非其本真耳。太白复生,不易吾言。

昨岁南渡,舟中遇西班牙才女罗弼氏,亦以此说为当,即赠我西诗数册。每于榔风椰雨之际,挑灯披卷,且思罗子,不能忘弭也。

未知居士近日作何消遣?亦一思及残僧飘流绝岛耶?前夕,商人招饮,醉卧道中,卒遇友人扶归始觉。南渡以来,惟此一段笑话耳。

屈子沉江前三日

阿难

发自耶婆堤《佛国记》旧都

亚子、道公、吹万无恙耶?震新兄不得一晤,奈何?《南社》

一册,已代呈绍南先生矣。又及。

1910年6月8日

致黄晦闻、蔡哲夫

晦、哲两居士莲座:

别后驻香江二日,即启舷北上。细雨愁烟,侵入病骨,不图蹭蹬至于斯极!两居士身心亦无患耶?寒食节到沪,杏花春雨,滴沥增悲。独坐吴姬酒肆,念诸故人鸾飘凤泊,炙酒压寒,又欷不置耳!明晨入邓尉。《蒹葭第二图》当于白云深处为吾居士下笔耳。破夏临存,为山僧说消魂偈,居士愿耶,否耶?

不慧曼殊顿首顿首

有信乞寄:上海望平街《太平洋报》柳亚庐转交三郎。

1912年4月

复萧公

萧公足下:

佛国归航,未见些梨之骑;经窗帘卷,频劳燕子之笺。猛忆故人,鸾飘凤泊。负杖行吟,又唏嘘不置耳!

昨晤穆弟海上,谓故乡人传不慧还俗,及属某党某会,皆妄语也。不慧性过疏懒,安敢厕身世间法耶?惟老母之恩,不能恝然置之,故时归省。足下十年情性之交,必谅我也。

拜伦诗久不习诵,曩日偶尔微辞移译,及今思之,殊觉多事。亡友笃生曾尼不慧曰:“此道不可以之安身立命。”追味此言,吾诚不当以闲愁自戕也!

此次过沪,与太炎未尝相遇。此公兴致不浅,知不慧进言之缘未至,故未造访,闻已北上矣。

今托穆弟奉去《饮马荒城图》一幅,敬乞足下为焚化于赵公伯先墓前,盖同客秣陵时许赵公者,亦昔人挂剑之意。此画面后,不忍下笔矣!

曼殊顿首顿首

1912年4月

复某君

曼殊再拜敬复:

两辱手书,兼君家阿玄将来珍贶,谨拜登受!感激在心,罔有捐替!所约弗克应赴,谓山僧日醉卓氏垆前,则亦已耳!何遂要山僧坐绿呢大轿子,与红须碧眼人为伍耶?

七夕发丹凤山,鸡鸣经珠帘瀑,旁午至一处,人迹荒绝,四瞩衰柳微汀,居然倪迂画本也。草径甚微,徐步得小丘,丘后有湖,寒流清。有弄潮儿,手携银鱼三尾,口作笛声,过余身畔,方知为濒海之地。问:“是何村?”曰:“非村落。湖名‘玉女’。”余直译之曰“玉娘湖”,博君一粲。

即日趁渔船渡沙陀江。初九日到樟溪,策马,马频嘶而行,顾望崦嵫,凄然身世之托。初十日至枫峡,颇类吾乡崖门。十一日小病,逆旅主人伺余甚殷渥,似怜余蹭蹬也者。黄昏,于萧疏篱落间,闻英吉利女郎歌奎迦诗人槐特《秋风鸣鸟》之词,其音淑媚无伦,令人触感兴悲。土人言:“去此十馀里有古刹,缔造奇特。”如病不为累,当往一观。

属觅之书,已函托波斯顿友人代购。拙著《梵书摩多体文》,已为桂伯华居士签署,明岁宜可出版。

日食摩尔登糖三袋,此茶花女酷嗜之物也。奉去小影,见其眉目,可知狂放如故。

九月可至香港。碧迦君相见否?久不寄笺,惧增伊郁耳。

1912年8月

复柳亚子

亚兄足下:

联接两笺,深以为慰!大久保书,被洪乔投向石头城下矣。

病骨支离,异域飘寄,旧游如梦,能不悲哉!瑛前日略清爽,因背医生大吃年糕,故连日病势又属不佳。每日服药三剂,牛乳少许。足下试思之,药岂得如八宝饭之容易入口耶?

京都虽有倚槛窥帘之胜,徒令人思海上斗鸡走马之快耳。今晨天气和朗,医者诫勿出外,欲一探儿时巷陌不可得也。

尽日静卧,四顾悄然,但有梅影,犹令孤山、邓尉入吾魂梦。伏望足下无吝教言,幸甚,幸甚。

佩君无恙?

十二月二十六日

阿瑛谨状

大久保笺今晨方得拜诵。今日愈觉不佳,医云无碍。

二十八日午后三时又及

1914年1月23日

致陈陶怡

道兄、蕙姬无恙。

至东不乐交游,故来看余病者,日仅二三人。尽日静卧,医师戒勿外出,欲一至儿时巷陌亦不可得,思之黯然!

病榻之侧,有碧磁火钵,余每面向之,犹忆念与道兄居新小川町烘面包涂八达之时乐也。今如梦寐耳!又忆一日随道兄赴蒲田园,观牡丹、菖蒲,有丽人情意恋恋,瞩盼不舍。道兄岂不思念之乎?病室之外,有枯桐数株,举头望月,尚念海上解语之花,不识飞向谁家耶?老三、老五、老九究属少病少恼否?敬求道兄为善护之,天心自有安排耳。余屡问医生,吾病何日可愈?何时可至上海食年糕、八宝饭?医生笑而不答。迹彼心情,将谓和尚犹有揩油之兴,不宁冤哉!

今日天气阴晦,藕生过存,席上佳人,一一都被藕生惊散矣,藕生情性中人,余甚爱之,话南洲往事蝉连竟日,闻街上卖豆腐“乌乌”之声,始仓皇辞去。谓明晨功课忙,留不得也。藕生尚为老僧唱爪哇曲子云:“英---英---马利---布兰---尼故劳---支那”。此调之不闻久矣。

今日病愈不佳,静卧病室,无人来访。

廿八日午后三时

1914年1月23日

致郑桐荪、柳亚子

桐荪、亚子两兄:

福履多豫,幸甚,幸甚!

吾患肺炎几一月,昨日始来东京,寄食城外小庙。闻伯华先生尚居神田,但不知其地址。前闻桐兄赴美利坚国,阿傅赴杂港,然否?湘四、秦筝、阿崔诸人,何以不能安贫乐潜也?小园嘉树列植,足以流盼。时解衣觅虱,放于地上,有侏儒亦于发中麽出一虱,强谓余过彼。余言:“余之虱自身上,色白;子之虱自头上,色黑。何强加余以过?”侏儒虽语塞,然吾是弱国之民,无颜以居,无心以宁,亚子岂知吾愁叹耶?近发明一事,以中华腐乳涂面包,又何让外洋痴司牛油哉!牛乳不可多饮,西人性类牛,即此故。吾病愈归广东。体中何如?善保元吉!

三月二十二日

孝穆再拜

1915年5月5日

致柳亚子

轻轻爱出风头,吾恐斯人终为细腰饿死。纫兰书至,言已由英之美。余劝渠归来乡国,毋为异域之鬼。此处亦有莲子羹、八宝饭,唯往返须数小时,坐汽车又大不上算,打牌九又恐红头阿三来讨厌。

纫兰书法甚有进步,但字瘦如人耳。轻轻好骂。纫兰曰“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像煞有介事。

欧洲大乱,吕宋烟、饼干都贵,摩尔登糖果自不待言。鲍记室妄谈国事,实是南京告化子耳。此处尚未换单衣,苏州天气何如?亦尝至植园、西园疏散否?不知所裁。

三月二十五日

英白

1915年5月8日

致柳亚子

吾日吸鸦片少许,病亦略减,医者默许余将此法治病矣。伯顺同阿二昨日趁法兰西公司船返国。计余在此,尚有两月返粤,又恐不能骑驴子过苏州观前食紫芝斋粽子糖,思之愁叹!

阿崔欲来游学,吾甚不谓然!内地已有“黄鱼学堂”,吾谓多一出洋学生,则多一通番卖国之人。国家养士舍辜鸿铭先生而外,都是“土阿福”。若夫女子留学,不如学毛儿戏。

三月二十七日

瑛白

1915年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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