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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亭林诗文集

●亭林佚文辑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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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杨彝万寿祺等为顾宁人徵天下书籍启后

右十年前友人所赠。自此绝江踰淮,东蹑劳山、不其,上岱岳,瞻孔林,停车淄右。入京师,自渔阳、辽西出山海关,还至昌平,谒天寿十三陵,出居庸,至土木,凡五阅岁而南归于吴。浮钱塘,登会稽,又出而北,度沂绝济,入京师,游盘山,历白檀至古北口。折而南谒恆岳,踰井陉,抵太原。往来曲折二三万里,所览书又得万馀卷。爰成肇域记,而著述亦稍稍成帙。然尚多纰漏,无以副友人之望。又如麟士、年少、菡生、于一诸君相继即世而不得见,念之尤为慨然!玄黓摄提格之阳月顾炎武识。

○蒋山佣都督吴公死事略

黄浦之败后十一年,佣以事至松江。吴公之从弟志■〈艹洍〉为其兄乞文于佣,佣读其状而太息久之。曰:嗟乎,黄浦之役岂非天哉!始北兵之下,自常州以南皆望风而降。公犹建牙海上,与采石黄蜚、京口郑鸿逵、九江黄斌卿、定海王之仁、温州贺若尧、扬州高进忠,凡七总兵官合谋拒之。击走叛将洪恩炳,进薄苏州。不克,以舟师营于黄浦。北兵奄至,以轻舟截浦,纵火焚之。潮落风猛,公部下皆大舟碇浦中,一时不得去,焚溺殆尽,水为之不流。公与镇南伯黄公皆被执。或言公进不能战,又不蚤下海以歼其众;或曰,是役也,岁月日时皆乙酉,盖有天焉。夫公官吴淞,死封内,职也。安得以不下海訾之?所不克者,大势已去,公固无如之何耳。天下势而已矣。乐毅之下齐,旬月而七十馀城皆为燕,田单复之,长驱而北,七十馀城皆复为齐。非齐人之怯于前而勇于后也,势也。夫以南京之溃,苏州之降,松江之破,而厪厪数十百舟舣于城南十里之浒,其计诚左。要之死而后已,亦可以无讥矣。公之执也,与镇南俱不屈。九月四日杀于南京之笪桥,时年四十有二。夫人范氏先自刎死。公讳志葵,字昇阶,华亭璜溪人 【 案即今金山吕巷。】 以武科起家。宿松之役,与战有功。抚臣张国维题授定波营把总,擢钦依标营守备。历应天坐营游击将军、京口参将。甲申,以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充总兵官,镇守吴淞。是冬,晋都督同知。曾祖轸,勅赠承德郎。祖丕显,隆庆元年举人,湖广承天府通判。父之灏,太学生。皆以公贵,三世俱赠荣禄大夫。子四人,长永思,后公九年被杀,次汉早卒。次淳次瑶殇。福京追封公威卤伯,諡桓愍。设坛致祭。与副总兵鲁之璵、金山参将侯承祖、参将董明弼、都司丁有光、守备季宁、坐营游击吴之藩六人建祠滃州。赠范氏义烈夫人。吴之藩者,公部将。从吴淞力战八日而溃。被执至南京,与公同日被杀。苏州之役,丁有光从之璵巷战而死。季宁身中四矢,犹手斩二级,没于阵。而是日死者有赞画举人傅凝之、诸生施圣烈、游击聂豹、蔚川兵营参将孔虎师、都司黄用伦、守备桐用、宗铎、顾之兰、把总陆进等三十馀人。而佣有再从兄子清晏以武进士为宝山守备,亦从公死于黄浦。

○与归庄手札一

缉、合、叶、洽不知可通叶否?兄试为攷之。九歌:「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辑洽为韵。九辩:「愿衔枚而无言兮,尝被君之渥洽。太公九十乃显庸兮,诚未遇其匹合。」合洽为韵。子美八哀诗叶洽为韵。左司郡中对雨诗缉叶为韵。据弟所见如此。弟绦顿首。玄恭仁兄。

○与归庄手札二

别兄归至西斋,饮酒一壶,读离骚一首,九歌六首,九辩四首,士衡拟古十二首,子美同谷七首,洗兵马一首。壶中竭,又饮一壶。夜已二更,一醉遂不能起,日高三四丈犹睡也。月之二日将往千墩,面兄之期当在初七八。届期更以酒三爵榼一架奉访于西郊,与兄考五经谱四声可哉?弟绦顿首。玄恭仁兄。

○与归庄手札三

数日前有诗一章致兄,并借易演义,当已达览矣。文藳二首呈正,乃近日之作,恐亦无当于大方之目耳。外有彊圉一封。缌服弟绦顿首。玄恭仁兄。

○与归庄手札四

弟终日碌碌运甓,而兄终日酣饮瓮中物,此殆天乎?弟诗不足观,以比兄作,则瓴甋之于宝鼎矣。何足污翣!敬完赵。吾辈不能多读书,未宜轻作诗文,如盆盎中水,何裨于沧海之大,祇供人覆瓿而已。予将守口如瓶,不作雷鸣之瓦釜矣。弟绦顿首。玄恭兄。

○与归庄手札五

日来契阔,思君如三秋矣!欲与三哥一谭,未得。适有菊数本,可偕一至否?如可,当具日以请。辞曰:数日不见,如三秋兮。鞠有黄华,可以游兮。彼姝者子,酌言酬兮。陈馈八簋,无我尤兮。弟绦启。玄翁。

○与归庄手札六

兄以戊寅之年,戊寅之日,行戊寅之会。以史记之戊寅,证春秋之戊寅,而不知其不合于通鑑之戊寅,则亦未攷于尔雅之戊寅故也。古来用干支名,悉从尔雅。弟绦顿首。玄恭仁兄。正月二十二日。帝颛顼,都石十一。其日癸卯,皋比丈夫,出旦之日。雰雰其迎,胡以宁。三鼂好其声。阕者之扃招厥鼪。君乎牧乎代乎熟与之撄。展也思兄廧乎形。文一更,先民是程。戞戞乎其泓。博而密,覃而精。可以登明,可以永贞。惜哉,子之天才有瘳乎,阖事于文。姚姚乎晤歌,鬱兮害其有平。樊宗师作之:慕容王之铭。

○与归庄手札七

醉德无何,忽云改岁,兄今其脱然愈乎?弟则马学上所云:「百忧熏心,三冬少暇。」往日之举,犯而不校,逆兽已无所用其炰烋。今乃黑夜令人纵火,焚佃屋一所,弟既荡无一椽,僕辈亦瞻乌靡集。夫行强虽武士之恆谈,火攻则兵家之下策;况于临池之畏,实为扇燄之谋,包藏祸心,日甚一日。公宫之火,先告于寺人,陵门之戟,首诛乎元济,燎原之恶已盈,自焚之祸行及。布诸左右,凭楮怆然!元恭仁兄足下。弟绦顿首。

○与颜修来手札一

诗本音二册送上。有较正者,乃卫太史笔也。此书未定,不必钞录,只将坊刻诗经一本圈注其不合及太琐碎者,置之可也。更乞教正为荷。底事一有信,即求示之。弟炎武顿首。

○与颜修来手札二

闻已具覆,幸详示之。诗本音阅完,并求付下。弟炎武顿首。

○与颜修来手札三

去秋得接光尘,恨首路匆匆,未获信宿之留,以聆微言而商大业。至于四方同人遥相问讯,无不仰赞鸿才,以为今代复有知十之姿,庶几之品也。仲春偶过兖署,未得亲诣阙里,再侍雅谈,专伻齎所刻韵谱呈正大方。至前日所留诗本音稿,係未改定之书。其中有舛误者,姑写二条附上,阅过粘卷内付还。它日当携全书奉观,更求指诲耳。率尔未尽。弟名正具。

○与颜修来手札四

捧读大章,清新婉逸,逼似唐人。所谓「不意永嘉之末,复闻正始之音」者矣。羡服羡服。旧刻二册乃五六年前作,中有误韵,幸为藏之。河北、关中书共六封驰上,姓氏居址别开一纸,烦照单分致。

○与颜修来手札五

昨枉顾,以主人不在,率尔慢去,殊深不安。统俟文旌东返面颂,并求惠示西征大作耳。长路关山,浊泾清渭,千维珍重。旦起作书数千字,恐使人来取,匆匆遂不能详。炎武顿首。

○与颜修来手札六

鲁公书家庙碑、多宝塔碑、争坐位帖俱在西安府学,俗所谓碑洞者。其所书郭敬之家庙碑在布政司,奉使蔡州题字并石刻像在同州,臧怀恪碑在三原县。碑洞中石经及汉唐字但有钱即可买,不必用官府。惟各州县古碑非官府不能致,然多是唐碑。惟郃阳汉曹全碑极佳,其他若麟游之九成宫碑,长武之虞恭公碑俱佳。若多印得曹虞二碑各一幅见惠最感!

○与颜修来手札七

弟以今六月至雁门,时李君天生自关中来,言修来社翁在方伯署中,不多会客。初秋入都,而敝乡沉绎老亦自关中来,交相推许。计太华、终南之胜,二崤、函谷之阻,周、秦、汉、唐之蹟,并已收而载之行笈矣。山史兄及杨、王两敝门人并得一见否?石珍社翁想闭户著书,卧游五岳,胸中当别具一邱壑。而鸿文大製日新富有,则两君固并驱中原矣。弟顷至岱下,俟主人之归,即过兖郡。先此奉候,并问秦中诸子消息。所留诗本音乞付下,已大加删改,将以新本就正也。诸容面悉,不既百一。弟名正具。

○与颜修来手札八

大作清劲,无一俗笔。太华、伊阙诸作为集中第一,思悲翁、战城南亦有白傅讽谕之遗意,大雅之音,将复起于今日矣。敬服敬服。元稿返上,略商数字,识以浮票,未知有当否?诸容晤悉。弟炎武顿首。

○与颜修来手札九

仙舟一晤,良豁积怀。王程靡及,不获攀留信宿,以罄愿言,犹为耿耿耳。所寄书版乞付去伻。家训如命勘正,容于秋仲入都面奉。率此附候,不悉。弟名正具。

○与颜修来手札十

昨出抵暮始归,承驾左顾,失迓为罪。家训勘毕送上,并用硃笔,一览即得。幸为另钞一本,仍乞原本见赐,感感!弟炎武顿首。

○与颜修来手札十一

弟纔至城中,尚未拜客。老社翁须两三日后以未申二时过我,则得晤矣。大才何藉弟笔?想未见刻启耳。附上一纸,不尽。弟炎武顿首。

○与颜修来手札十二

弟向日录有古今集论五十卷,顷兖李、刘年翁延弟至署,删取其切于经学治术之要者,付诸梓人,名曰近儒名论甲集。因此淹留,尚有旬月。如贵地友人家有邺架之藏,欲一就观,且得以晤言讲习,尤幸事也。日下欲借唐荆川稗编第一套钞录几首,未知可转觅否?大小阮才名已达之当事,如便中至郡可投一刺,极相企慕也。新诗并乞惠示,以便奉扬休誉。烛下艸此,附启不尽。吉人、超宗两社翁併乞叱致。弟名正具。

○与颜修来手札十三

夏初匆匆出都,歉然之怀,难以笔道。想道履弥胜,大业日增。令叔先生今在都门,亦当听鹊起之音,奏鹿鸣之什矣。弟久滞安德,仰藉鸿芘,章丘一案已得小结。虽陷害之情未明,而霸占之律已正。转蓬思息,倦羽思还,九仞之功非仗娄侯不能终此一篑,敢乞鼎致其详,在札中未缄。以舟老正值文场,不敢渎札,并乞于试异日道意。小价王登往庄,故遣潘一廉,其人谨愿,望赐回谕。详文于二十日后到厅,更恳家报中速闻之,至祷至祷!弟名正具。

○与颜修来手札十四

老年台既晋秩寅清,而令兄复骏蜚东国,凡在知己,莫不欣忭。弟以讼事未了,尚缺叩贺,兹有德州方山谢年兄入都,附此申候。方山为内院清义公之冢嗣,翩翩文雅,更能熟于古今,少年中鲜其俦匹。属以荫职赴部,一切仰祈照拂。缘弟夏秋主于其家,昕夕对谭,心所归依惟在门下。至于居官涉世之道,亦望时时提命。贵乡才俊,可为后劲,不俟弟言之毕也。冬杪图晤,不悉中怀。弟名正具。

○与颜修来手札十五

弟今年寓迹半在历下,半在章丘。而修志之局,郡邑之书颇备,弟得藉以自成其山东肇域记。若贵省之志,山川古迹稍为刊改,其馀概未经目,虽抱素餐之讥,幸无芸人之病。然以视令叔先生,则真鲁之两生不敢望后尘矣。汶阳归我,治之四年,始得皆为良田。今将觅主售之,然后束书西行,为入山读书之计。所刻座右语一通并音学五书面叶呈教。近日又成日知录八卷,韦布之士,仅能立言,惟达而在上者为之推广其教,于人心世道,不无小补也。率此附候,不宣。弟名正具。

○与人札一

弟为一二相知所留,似须秋杪方可行。昨谕钞书者能为弟觅二人否?弟炎武顿首。

○与人札二

弟以校雠之忙,不及亲叩,专伻走送。别有一函,便中求投入理署。令叔先生并希叱致。知己之言不敢忘,惟努力读书,以庶几无负相期之意也。弟炎武顿首。

○与人书一

康熙七年二月十五日,在京师慈仁寺寓中,忽闻山东有案株连。即出都门,于三月二日抵济南,始知为不识面之人姜元衡所诬。姜元衡者,莱州即墨县故兵部尚书黄公家僕黄宽之孙,黄瓒之子,本名黄元衡。中进士,官翰林。以养亲回籍,揭告其主原任锦衣卫都指挥使黄培,见任浦江知县黄坦,见任凤阳府推官黄贞麟等一十四人逆诗一案。于五年六月,奉旨发督抚亲审。事历三载,初无干涉。忽于今正月三十日抚院审时禀称:有忠节录即启祯集一书, 【 元衡口供:启祯集二本皮面上有旧墨笔写忠节录字样。】 陈济生所作,係崑山顾宁人到黄家搜辑发刻者。咨行原籍逮证。据其所告,此书中有黄御史 【 宗昌,即坦之父。】 传一篇,有云:「家居二年握髮以终。」以为坦父不曾剃头之证。有顾推官 【 咸正】 传一篇,有云:「晚与宁人游。」有云:「有宁人所为状在。」以为宁人搜辑此书之证。不知此传何人授稿?何人亲见?刻板见在何处?此书得之何方?而就此「握髮」一语,果足以证已故二十馀年黄御史之不剃头否?就此「与游」二语,果足以证宁人之即顾宁人,又即搜辑此书之人否?且读邸报,此书已于六年二月曾经沉天甫出首矣。请略言之:昔敝郡有陈明卿先生 【 讳仁锡】 ,以壬戌探花官至国子祭酒。好刻古书,有资治通鑑、大学衍义等书一二十种行世。其子济生亦好刻书。济生已故,有光棍施明者从海外来,与沉天甫等合伙伪造此书,假已故陈济生之名,而罗江南北之名士巨室于其中,以为挟害之具。又伪造原任阁辅吴甡一序,以骗诈其子见任中书吴元莱。奉旨圈议。部议:「书内有名之人共七百名,内有写序写诗讥伤本朝之人五十馀名,合行查究。」奉旨:「沉天甫、夏麟奇、吕中、逃走之施明、未来之吴石林及代主控告之叶大等,合伙指造逆诗,肆行骗诈,虽称逆诗从海内带来,茫无凭据。又云:编诗之陈济生久经物故,而从海内带诗之施明又经逃走。此等奸棍吓诈平人,摇动良民,诬称谋叛以行挟害,大干法纪。尔部即将沉天甫、夏麟奇、吕中、叶大俱行严审,拟罪具奏;逃走之施明、未来之吴石林俱著严行缉拿,获日也著拟罪具奏。」刑部审得沉天甫等供称:「骗诈吴中书银二千两未给,将此书出首,欲图三品前程是实。」奉旨:将沉天甫、夏麟奇、吕中、叶大四人于闰四月二十二日押赴西市处斩。施明、吴石林缉拿未获。今元衡所首之书一百二十馀叶,与沉天甫之三百一十六叶者虽删去颇多,而诗即启祯之诗,传即此诗之传,编造之人即陈济生,其为一书,不问可知也。恭绎明旨不直曰编诗之陈济生,而加以「又云」二字,「又云」者,据沉天甫之所云。是已故之济生,圣明犹烛其诬罔,而元衡欲以此牵事外之人,而翻久定之案。其南北通逆一禀云:「据各刻本山左有丈石诗社,有大社,江南有吟社,有遗清等社,皆係故明废臣与招群怀贰之辈南北通信。书中确载有隐叛与中兴等情,或宦孽通奸,或匹夫起义,小则谤讟,大则悖逆。职係史臣,宜明目张胆秉笔诛逆,故敢昧死陈揭,逆刻种种,罪在不赦。北人之书削我庙号,仍存明号,且感愤乎鸱张,虎豹乎王侯。南人之书以我朝为东国,为虎穴;以伪王为福京,为行在。北人之书曰斩虏首, 【 黄培刻郭汾阳王考传中有「斩首四千级,捕虏五千人」。乃子仪败安禄山兵纪功之语。】 拥胡姬,征铁岭, 【 黄培诗有云:「怨女金闺里,征夫铁岭头。】 杀金微;又有思汉威仪,纪汉春秋。南人之书有黄御史握髮一传,又有起义,有举事,有劝衡王倡义及迎鲁王、浙东王上益王等事。又有吴人与鲁藩舟中密语,又有平敌将军,有悬高皇帝像恸哭及人闽入海等事。北人之书有含章馆诗集、友晋轩诗集、夕霏亭诗、郭汾阳王考传。南人之书有启祯集即忠节录、岁寒诗、东山诗史倣文信国集子美句百八十章。其北人则黄培所刻十二君唱和序跋等人,其南人则启祯集所载姓名籍贯,俱在刻本中,约三百馀人。」是元衡之意不但陷黄坦,陷顾宁人,而并欲陷此刻本有名之三百馀人也。不知元衡与已斩之沉天甫,逃走之施明何亲何故?何以得此海内带来之书?而前唱后和,如出一口。其与不识面之顾宁人,刻本有名之三百馀人何雠何隙?而必欲与黄氏之十二君者一网而尽杀之。推其本意,自知以奴告主之罪,律所不赦,欲别起一大狱以陷人,而为自脱之计,遂蹈于明旨所谓「吓诈平人,摇动良民,诬称谋叛,以行挟害」者而不觉也。天道神明,不僭不滥。今于三月四日束身诣院投到,伏听审鞫。至教唆陷害,别有其人,尚容续布,统惟详察。江南布衣顾宁人顿首。

○与人书二

在都时极荷惓惓之爱。今姜元衡攀及弟名,具题请旨,弟已赴济南投到矣。先有一札致谭年翁,业详此事始末。念知己闻之,必倍悬切,谨此布启。前沉天甫所指造陈济生逆书有序有目有诗有传,原状称共三百一十六叶;今元衡所首之书,无序无目无诗,止传一百馀叶,知部中原书已燬,删去天甫状中已经摘出者,称另是一书。据元衡南北通逆情由一揭,欲借此书另起一大狱,而罗书内有名之三百馀人于其中,以翻主僕名分之案,不知就此百馀叶中篇篇有济生名,则即此一书之明证也。奉旨为沉天甫指造之书,即已故之陈济生尚属诬罔,而况馀人乎?弟敢不惜微躯,出而剖白此事,尤望大君子主持公论。此札仍乞传与谭年翁一观,并以告诸吴、越之同声气者。广韵留程宅候取,不尽。弟名正具。三月四日。

○与人书三

前有一函,想已彻览。弟不遵明哲之训,果有此累。今江夏之骄吝足以致败,而与之同事,奈何奈何!南冠而絷,竟不得出。一切详之舟老书中,惟知己为之壮拯,悬切悬切!馀语去价能道,不悉。弟名心肃。

○与人书四

弟来此,区区之意尚未得少申为歉。廿四日出都,前往历下,如有札寄示,乞写德州北李宅,家报付报房封递,三四日可达。李老先生讳源,字星来,原任河津令,与弟交颇密,即为专人齎至省城也。事毕再容趋至九顿。报至德州先到萧宅,次即转至李宅。有二李,故称北以别之。弟行速,未及再叩。此启。小弟炎武顿首。

○与人书五

来谕惓惓,深感爱厚。所云屡有言相致者,止于舟札见之,它皆未到。即赋梅者止有一札,无两札也。所云但当力辩有无,勿牵别事,敬如台旨。笥中之书,昨至德州点简二日,悉取而焚之矣。并复。此中之事大抵上有求而下不应,弟遂无保出之法。黄氏绝不照管,债主断绝,日用艰难。庄田之麦俱为刘棍割去,每日以数文烧饼度活,何以能支?欲乞一问南夏诸公,若天生至晋,可为弟作书促之入京,持辇上一二函至历下,必当多有所济,弟已别有字往关中矣。一切统希垂照,不宣。舟书可互观之。弟名心勒。

○与人书六

五月十九日院审,先取有同案中年老者四五人保识黄御史曾已遵制剃头口供,次辩启祯集中有宁人字无顾姓,又不在黄御史一篇传内,并审出衅起章丘地土情由。惟问姜要顾宁人辑书实证,无词以对。又扳即墨老诸生杜述交为证。此人从不识面,又展转推出所从得书之人为莱阳孙荣,荣乃积年走空之人,今并行提去矣。虽未保出,而是非已定,此皆上台秉公持正及大人君子孚号壮拯之力,惟有世世尸祝。兹因便羽,先此奉闻。弟名宥具。

○与人书七

弟于九月二十日保出,十一月十日一案之人俱已赴院画供,想有题结之望。凡所以入险能出,困而不踬者,皆知己扶持之力。当世世尸祝,不敢以楮墨宣矣。前具近诗六章,曾彻览否?屡有札与舟公託其致感,而未见一报,岂其移寓,或石头之沉浮耶?今有一函乞致之。近况详之函中,可共览也。旅食无依,暂寄徐玉老署中,不谓有延安之陞,则此中别无主人矣。万老先生书已投,似蒙注念。院批取保,一宿便发也。弟候命下结案,即诣都中叩谢,如尚迟,则俟舍甥北上时,代弟九顿台墀。今来者玉老之僕,属其三日后走领回书。沍寒不庄,幸宥。长至日,弟名正具。

○与人书八

舍甥久积倾慕,昨奉叩未晤。今拟于初四日攀驾一谈,俾弟亦得侍聆诲言,至感至感!弟在初旬内亦欲出都矣。弟炎武顿首。

○与人书九

五日前曾走叩未晤。既台命谆谆,不敢固强。舍甥容另卜日奉候。但弟目下即拟出都,不得追陪一叙,奈何奈何!尚容趋别,未悉。弟炎武顿首。

○与人书十

前走叩,未得面。弟以十二三出都往德州,此刻拟一造别,并问贵乡有旅伴可同行否?退谷先生常问起居,附及。弟炎武顿首。

○与李良年(武曾)书

弟夏五出都,仲秋复入,年来踪迹大抵在此。将读退谷先生之藏书,如好音见惠,亦复易达。顷者日知录已刻成样本,特寄上一部,天末万山中冀览此如觌面也。率尔不宣。

○又答李武曾书

黔中数千里,所刻之书并十行之牍乃不久而达,又得手报至方山所,而寄我于楼烦、雁门之间。若频阳至近,天生至密,而远客三楚,此时犹未见弟之成书也,人事之不齐,有如此者,可为喟然一叹!此书中有二条,未得高明驳正,辄乃自行简举,容改后再呈。且续录又得六卷,未必来者之不胜于今日也。交城县刻弟所正之七经误字附上一纸。比客维扬,颇能摄疾。远承注问,并谢。

○与潘次耕手札

昨退翁见召,午后趋往,而太史公已行,不得一晤,幸致意。明日有便酌,可于晡时过我,昏后遣骑送回。此启次耕贤弟。炎武顿首。

○与人札

岁云莫矣,欲走斋中一晤,不知可得片刻之暇商订风雅否?此间殊觉总总。弟于二十七日移至舍姪寓中度节。肇域记想已阅毕,幸付下。此启。弟炎武顿首。

○与黄太冲书

辛丑之岁,一至武林,便思东渡娥江,谒先生之杖履,而逡巡未果。及至北方十有五载,流览山川,周行边塞,粗得古人之陈迹,而离群索居,几同伧父,年逾六十,迄无所成,如何如何!伏念炎武自中年以前,不过从诸文士之后,注虫鱼,吟风月而已。积以岁月,穷探古今,然后知后海先河,为山覆篑,而于圣贤六经之指,国家治乱之源,生民根本之计渐有所窥,未得就正有道。顷过蓟门,见贵门人陈、万两君,具谂起居无恙。因出大著待访录读之再三,于是知天下之未尝无人,百王之敝可以复起,而三代之盛可以徐还也。天下之事,有其识者未必遭其时,而当其时者,或无其识。古之君子所以著书待后,有王者起,得而师之。然而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圣人复起,不易吾言,可预信于今日也。炎武以管见为日知录一书,窃自幸其中所论,同于先生者十之六七,但鄙著恆自改窜,未刻,其已刻八卷及钱粮论二篇,乃数年前笔也,先附呈大教。倘辱收诸同志之末,赐以抨弹,不厌往复,以开末学之愚,以贻后人,以幸万世,曷胜祷切!

○与王夕撰六札 其一

其一

六月十四日,弟炎武顿首上山史仁兄先生。前马夫回,得惠示诸刻,谢谢。即具一札寄省下传报人,昨伻来,知尚未到,恐不的当。今专遣戴凤走报,并呈胡、郭二书,及二李近况并具别纸。弟在此静穆自守,颇不见恶干人,而远方无藉之徒,乃有骋而相求者,其不可者拒之,惟有守子夏氏之家法而已。近来学得宋广平面孔,颇善绝物,见门外人可以此告之。次耕文承为刻之,甚感。但弟今年生日效法中孚,尽拒觞祝之事,而又刻寿文,得无矛盾?然其意不在寿也。第一号学官误作宫,先王误作生,并乞改之。土膏作土为是,櫺星亦作零,未攷。光录领到 【 (抄讫奉返)】 ,另单取夹皮内书几本,并求发赵子函、郭胤伯、方尔止诗来 【 (不要全集,但取其诗)】 一看即返。匣袱三件先缴。仲和近况何如?张子经兄想在馆,幸致念。仲复比有书否?率尔不尽。各书并寄送,惟天生尚留于此,俟其来。

○与王夕撰六札 其二

其二

幸因积雨,得侍至诲,为益孔多。嘉惠下颁,弥深踧踖。谨登尊酒,以醉德旨。午后仍当叩晤,以二簋为约。泥泞不烦使者再来为祝。弟炎武再顿首。

○与王夕撰六札 其三

其三

频倾北海之樽,复覩酉山之祕,快何如之!第未免过损清庖耳。蒋山图一幅计或案头所未备也,幸收藏之。邑志二本附缴。明早登山,不敢烦起居,得一银鹿指引,足竟诸处。面颂未悉。弟炎武顿首。山史老社台先生

○与王夕撰六札 其四

其四

孙老先生字送览。此在欲为竟日之谭,少迟至月初何如?广平申凫盟年翁在此,弟与之仰诵鸿名,极为嚮往,亦候便中同一晤也。小弟炎武顿首。河滨书领到。

○与王夕撰六札 其五

其五

昨偶出,失答台教为罪。天生及周札俱领到,一至即致之。鷃菴先生行事不甚详,胷中无可发挥处。如刻成,幸惠示,有可言即言之,不然,不敢犯所谓今之君子不学而好多言之戒也。弟明日拟于午后出门,如天晚,则俟后日。驾如无事,能再过为半日谭乎?小弟炎武顿首。

○与王夕撰六札 其六

其六

复烦使者携饷入山,深荷垂注之切,谢谢。正欲走别,承命当于午刻趋至。昌平记希付原稿较对。弟自同州、富平至省,如有台札。并希今日见惠。昨为湘滨作得记一篇,容请正。 弟炎武顿首。

○与李中孚手札一

承教谓体用二字出于佛书,似不然。易曰:「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又曰:「显诸仁,藏诸用。」此天地之体用也。记曰:「礼,时为大,顺次之,体次之。」又曰:「降兴上下之神,而凝是精粗之体。」又曰:「无体之礼,上下和同。」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此人事之体用也。经传之文,言体言用者多矣,未有对举为言者尔。若佛书如四十二章经、金光明经,西域元来之书,亦何尝有体用二字?晋、宋以下演之为论,始有此字。彼之窃我,非我之藉彼也,岂得援儒而入于墨乎?如以为考证未确,希再示之。

○与李中孚手札二

来示一通,读之深为偑服。体用二字既经传之所有,用之何害?其他如「活泼泼地」、「鞭辟近裹」之类,则语不雅驯,后学必不可用。而中庸章句体用之云,则已见于喜怒哀乐一节,非始于费隐章也。至若所谓内典二字,不知何出?始见于宋史李沆传,疑唐末五代始有此语,岂可出于学士大夫之口?推其立言之旨,盖将内释而外吾儒,犹告子之外义也;犹东汉之人,以七纬为内学,以六经为外学也。庄子之书有所谓外物、外生、外天下者,即来教所谓驰心虚寂也。而君子合内外之道者,固将以彼为内乎?

○与李中孚手札三

生平不读佛书,如金刚经解之类,未曾见也。然体用二字并举而言,不始于此。魏伯阳参同契首章云:「春夏据内体,秋冬当外用。」伯阳,东汉人也,在惠能之前。是则并举体用始于伯阳,而惠能用之,朱子亦用之耳。朱子少时尝注参同契,而刚柔为表里,亦见于参同契之首章,惟精粗字出乐记。此虽非要义,然不可以朱子为用惠能之书也。至于明道存心经世宰物之论,及表章崇正辨、困知记二书,吾无间然。

○与李中孚手札四

先生龙德而隐,确乎不拔,真吾道所倚为长城,同人所望为山斗者也。今讲学之士,其笃信而深造者惟先生。异日九畴之访,丹书之授,必有可以赞后王而垂来学者。侧闻卜筑平阳,管幼安复见于兹。弟将策蹇渭上,一叙渴悰也。

○覆智栗书

远接手书,益深悲哽!贤姪今日惟有善事高堂,力学不倦,安分守拙,以为保家之计,异日国人皆称幸哉有子,即尊公为不朽矣。志铭谊不敢辞,草成另上。不佞以十一月廿六日入都,而次耕后此匝月始至。今将于长安图一读书之地,必不虚其千里相从之愿也。南迈之期,尚未有日,如大葬有日,幸驰书见示。便羽草草,未悉。正月十六日,炎武顿首。智栗贤姪。

○与人札

十年阔别,梦想为劳。老仁兄闭户著书,穷探今古,以视弟之久客边塞,歌兕虎而畏风波者,敻若霄凡之隔矣。正在怀思,而次耕北来,传有惠札,途中失之。仅得所注杜集一卷,读其书,即不待尺素之殷勤,而已如见其人也。吾辈所恃,在自家本领足以垂之后代,不必傍人篱落,亦不屑与人争名。弟三十年来,并无一字流传坊间,比乃刻日知录二本,虽未敢必其垂后,而近代二百年来未有此书,则确乎可信也。道远未得寄呈。偶攷杜诗十馀条,附便先寄太原。旅次炙冻书次,奉候起居,不庄不备。弟名正具。

○送韵谱帖子

申凫盟名涵光,永年人。太僕公之长子,今庶常随叔之兄也。太僕公甲申殉国难。 路安卿名泽浓,曲周人。故总漕皓月公之子。闻近日亦在府城住,如不遇,此书即留申宅。 孙徵君名奇逢,字启泰,容城人。今住辉县。万曆庚子举人,今年八十三。河北学者之宗师也。 王无异名弘撰,一字文修,号山史。华阴县西岳庙南小堡内。故少司马公之子,关中声气之领袖也。 杨伯常名谦,故王孙也。住西安府南八里大塔堡内。大塔者,慈恩寺塔也。或驾在藩司署中,则求于到日即遣人致之。何虚子公祖,以台中出为关内道,衔籍俱列便览,其衙门在布政司内。共书六封,各送韵谱一本,伯常则二本,故有七本。

○书西岳华山庙碑后

此为汉延熹八年四月甲子前弘农太守汝南袁逢所立,会迁京兆尹,后太守安平孙璆嗣而成之者。碑旧在华阴县西岳庙中,嘉靖三十四年地震碑毁。华州郭胤伯有此拓本,文字完好,今藏华阴王山史家。其末曰:「京兆尹勑监都水掾霸陵杜迁市石,遣书佐新丰郭香察书。」东汉人二名者绝少,而察书乃对上市石之文,则香者其名,而特勘定此书者尔。汉碑未有列书人姓名者,胤伯以香察为名,殆非也。勑者自上命下之辞,汉时人官长行之掾属,祖父行之子孙,皆曰勑,亦作敕。考之前史陈咸传,言「公移敕书」。而孙宝之告督邮,何竝之遣武吏,俱载其文为「敕曰」。他如韦贤、丙吉、赵广汉、韩延寿、王尊、朱博、龚遂之传,其言敕者,凡十数见。至南北朝以下,则此字惟朝廷专之,而臣下不敢用。故北齐乐陵王百年习书数敕字而遂见杀,此非汉人所当忌也。欧阳公录鲁相韩勑修孔子庙器碑,乃谓人臣不当名■〈来攵〉,而或以为■〈来攵〉音赉,后人借为勅字,于古未有,故名焉。此皆误。书言:「勑我五典五惇哉。」又云:「勑天之命。」而周礼乐师「诏来瞽皋舞」。注云:「来,勑也。勑尔瞽,率尔众工,奏尔悲诵,肃肃雍雍,毋怠毋凶。」郑康成,汉人也,何尝不知勑为敕哉。又如孝宣皇帝本号中宗,而此书为仲宗,岂汉人固有此音,如中兴读为仲兴之比。而又曰「左尉唐佑」。百官志:「尉,大县二人,小县一人。」此言左尉,盖县大而设之两尉,与史书合。又郡国志弘农郡下云:「华阴故属京兆,建武十五年属。」而此碑袁府君逢先为弘农太守,后迁京兆尹,故所书丞尉,一为河南京人,一为河南密人,主者掾则华阴人。汉时丞尉及掾俱用本郡人,三辅郡则用他郡人。弘农在后汉为三辅,故得用旁郡人为丞尉,而京兆尹所遣掾佐,一为霸陵人,一为新丰人,则客也。故别书于下,而言京兆尹勑遣之,以著袁府君之已迁官而不忘敬于神也。使其在本郡之官与掾,则市石、察书有不必言者矣。又曰:「令朱颉,甘陵鄃人。」桓帝建和二年改清河国为甘陵。而汝南、女阳,上汝从水,下女无水,则又古人之所谓互文者。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因书之以遗山史,而又惜胤伯之获同时而论正也。东吴顾炎武书。

○冯少墟先生像赞

俨乎!其备道之容也。渊乎!其类物之宗也。同志相从,惟邹惟锺。固来庭之仪凤,而在田之群龙;百鍊之刚金,而岁寒之乔松。夫谁戹之?便飘然一世,而不见庸者耶!东吴后学顾炎武书。

○寄王仲复先生书

仰止高风,非一日矣。顷过砥斋,读大著,深服先生潜心正学,根本六经,而下问虚怀,不遗凡鄙,岂非今日之古人哉!因有频阳之约,信宿便行,未及抠衣上谒,翘首渭滨,实深溯洄之慕!兹以下学指南一册,日知录一部,有舛漏,祈赐驳正。更期便道一望光尘。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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