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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学案

第011卷 卷十一 濂溪學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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濂溪學案(上)(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次定)

濂溪學案表

周敦頤       (子)壽

(父輔成;附鄭向。)(子)燾

(高平講友。)   程顥(別為《明道學案》。)

程頤(別為《伊川學案》。)

(私淑)蘇軾(別見《蜀學略》。)

黃庭堅(別見《范呂諸儒學案》。)

程■        (子)顥(別為《明道學案》。)

(子)(頤)(別為《伊川學案》。)

胡宿        (從子)宗愈(別見《廬陵學案》。)

周文敏     劉虹

傅耆

李初平

王拱辰

許渤

孔延之       (子)文仲

(並濂溪講友。)  (子)武仲   曾幾(別見《武夷學案》。)

(子)平仲

趙抃

(濂溪同調。)

濂溪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濂溪之門,二程子少嘗遊焉。其後伊洛所得,實不由于濂溪,是在高弟滎陽呂公已明言之,其孫紫微又申言之,汪玉山亦云然。今觀二程子終身不甚推濂溪,並未得與馬、邵之列,可以見二呂之言不誣也。晦翁、南軒始確然以為二程子所自出,自是後世宗之,而疑者亦踵相接焉。然雖疑之,而皆未嘗攷及二呂之言以為證,則終無據。予謂濂溪誠入聖人之室,而二程子未嘗傳其學,則必欲溝而合之,良無庸矣。述《濂溪學案》。(梓材案:是卷《學案》,謝山唯補講友數人。)

◆高平講友

元公周濂溪先生敦頤(父輔成。 附鄭向、子壽、燾。)

周敦頤,字茂叔,道州營道人。元名敦實,避英宗舊諱改。父輔成,為賀州桂嶺縣令。母鄭氏。少孤,養于舅龍圖閣學士鄭向家。景祐三年,向奏授洪州分寧縣主簿。時有獄久不決,先生一訊立辨,部使者薦為南安軍司理參軍。轉運使王逵慮囚失入,吏無敢可否,先生獨力爭之。不聽,則置手版歸,取告身委之而去,曰:「如此,尚可仕乎!殺人以媚人,吾不為也。」逵感悟,囚得不死。知郴州桂陽縣,用薦改大理寺丞。知南昌縣,縣人喜曰:「是能辨分寧獄者,吾無冤矣!」嘗得疾,更一日夜始甦。潘興嗣視其家,服御之物,止一敝篋,錢不滿百。以太子中舍簽書合州判官事,遷國子博士、通判虔州。初在合州,不為部使者趙清獻公抃所知,及趙公為虔守,熟視先生所為,大服之,執其手曰:「今而後乃知周茂叔也。」移判永州,已權知邵州。熙寧初,用趙公及呂正獻 公公著薦,轉虞部郎中、廣東轉運判官,提點本路刑獄,雖荒崖絕島,人跡所不到者,衝瘴而往,以洗冤抑。以疾乞知南康軍,因家廬山蓮花峰下,取營道故居濂溪名之。趙公再鎮蜀,將奏用,未及而卒,年五十七歲,熙寧六年六月七日也。葬江州德化縣之清泉社。二子:壽,司封郎中;燾,朝議大夫、徽猷閣待制。先生官南安時,二程先生父■攝通守事,視其氣貌非常,因與為友,使二子受學焉,即明道先生顥、伊川先生頤也。嘉定十三年,賜諡元公。淳祐元年,封汝南伯,從祀孔子廟庭。後改封道國公。明嘉靖中,祀稱「先儒周子」。(雲濠案:陳直齋《書錄解題》稱先生著有《文集》七卷。攷朱竹君家藏本則編為九卷,凡遺書、雜著二卷,圖譜二卷,諸儒議論及誌傳五卷。)

百家謹案:孔、孟而後,漢儒止有傳經之學,性道微言之絕久矣。元公崛起,  二程嗣之,又復橫渠諸大儒輩出,聖學大昌。故安定、徂徠卓乎有儒者之矩范,然僅  可謂有開之必先。若論闡發心性義理之精微,端數元公之破暗也。

通書

百家謹案:《通書》,周子傳道之書也。朱子釋之詳矣;月川曹端氏繼之為《述解》,則朱子之義疏也。先遺獻嫌其于微辭奧旨尚有未盡,曾取蕺山子劉子說箋註一過,謹條載本文下,間竊附以鄙見。《性理》首《太極圖說》,茲首《通書》者,以《太極圖說》後儒有尊  之者,亦有議之者,不若通書之純粹無疵也。說詳後。

誠者,聖人之本。「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誠之源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誠斯立焉。純粹至善者也。故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元亨,誠之通;利貞,誠之復。大哉《易》也,性命之源乎!(《誠上》第一。)

劉蕺山曰:「乾元亨利貞」,乾 天道也。誠者,天之道也,四德之本也。;誠之者,人之道也。主靜,所以立命也。知幾其神,所以事天也。聖同天,信乎!○濂溪為後世儒者鼻祖,《通書》一編,將《中庸》道理又翻新譜,直是勺水不漏。第一篇言誠,言聖人分上事。句句言天之道也,卻句句指聖人身上家當。繼善成性,即是元亨利貞,本非天人之別。

百家謹案:繼善即元亨,成性即利貞,故《易》曰:「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

人分上有元亨利貞,後人只將仁義禮智配合,猶屬牽強。惟《中庸》臚出「喜怒哀樂」四字,方有分曉。○或問:「元亨誠之通,利貞誠之復,天道亦不能不乘時位為動靜,何獨人心不然﹖」曰:在天地為元亨利貞,在人為喜怒哀樂,其為一通一復同也。《記》曰:「哀樂相生,循環無窮,正明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傾耳而聽之不可得而聞。」人能知哀樂相生之故者,可以語道矣。

百家謹案:提出喜怒哀樂以接元亨利貞,此子劉子宗旨。

聖,誠而已矣。誠,五常之本,百行之原也。靜無而動有,至正而明達也。五常百行非誠,非也,邪暗塞也。故誠則無事矣。至易而行難。果而確,無難焉。故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誠下》第二。)

聖,誠而已矣。誠則無事,更不須說第二義。縱說第二義,只是明此誠而已,故下章又說箇「幾」字。

百家謹案:薛文清曰:「《通書》一『誠』字括盡。」

誠無為,幾善惡。德,愛曰仁,宜曰義,理曰禮,通曰智,守曰信。性焉安焉之謂聖,復焉執焉之謂賢,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之謂神。(《誠幾德》第三。)

「幾善惡」即繼之。曰「德,愛曰仁,宜曰義,理曰禮,通曰智,守曰信」,此所謂德幾也,「道心惟微」也。幾本善而善中有惡,言仁義非出于中正,即是幾之惡,不謂忍與仁對,乖與義分也。先儒解「幾善惡」多誤。○誠無為,如惡惡臭,如好好色,直是出乎天而不係乎人。此中原不動些子,何為之有!○幾者動之微,不是前此有箇靜地,後此又有動之者在,而幾則界乎動靜之間者。審如此三截看,則一心之中,隨處是絕流斷港,安得打合一貫﹖故誠、神、幾非三事,總是指點語。

百家謹案:幾字,即《易》「知幾其神」、顏氏「庶幾」、孟子「幾希」之幾。「有不善未嘗不知」,所謂知善知惡之良知也。故念庵羅氏曰:「『幾善惡』者,言惟幾故能辨善惡,猶云非幾即惡焉耳。必常戒懼,常能寂然,而後不逐于動,是乃所謂研幾也。」

寂然不動者,誠也。感而遂通者,神也。動而未形,有無之間者,幾也。誠精故明,神應故妙,幾微故幽。誠、神、幾,曰聖人。(《聖》第四。)

「有無之間」,謂不可以有言,不可以無言,故直謂之「微」。《中庸》以一「微」字結一部宗旨,究竟說到「無聲無臭」處,然說不得全是無也。

百家謹案:後儒之言無者,多引《中庸》「無聲無臭」為言,不知《中庸》所云,僅言聲之無也,臭之無也,非竟云無也。若論此心,可以格鬼神,貫金石,豈無也哉。儒、釋之辨,在于此。

誠、神、幾,曰聖人。常人之心,首病不誠,不誠故不幾而著,不幾故不神,物焉而已。

百家謹案:《明儒學案蔣道林傳》:「周子所謂動者,,從無為中指其不泯滅者而言。此生生不已,天地之心也。誠、神、幾,名異而實同。以其無為,謂之誠;以其無而實有,謂之幾;以其不落于有無,謂之神。」道林以念起處為幾,念起則形而為有矣。

動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匪仁、匪義、匪禮、匪智、匪信,悉邪也。邪動,辱也;甚焉,害也。故君子慎動。(《慎動》第五。)

慎動即主靜也。主靜,則動而無動,斯為動而正矣。離幾一步,便是邪。

聖人之道,仁義中正而已矣。守之貴,行之利,廓之配天地。豈不易簡,豈為難知,不守不行不廓耳!(《道》第六。)

百家謹案:敬軒薛氏曰:「周子《通書誠上》、《誠下》、《幾德》、《聖》、《慎動》、《道》六章,只是一箇性字,分作許多名目。」夏峰孫氏曰:「守之、行之、廓之,正見知幾慎動。」

或問曰:「曷為天下善﹖」曰:「師。」曰:「何謂也﹖」曰:「性者,剛柔善惡中而已矣。」不達。曰:「剛善為義,為直,為斷,為嚴毅,為幹固;惡為猛,為隘,為彊梁。柔善為慈,為順,為巽;惡為懦弱,為無斷,為邪佞。惟中也者,和也,中節也。天下之達道也,聖人之事也。故聖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惡,自至其中而止矣。故先覺覺後覺,暗者求于明,而師道立矣。師道立,則善人多;善人多,則朝廷正而天下治矣。」(《師》第七。)

濂溪以中言性,而本之剛柔善惡。剛柔二字,即喜怒哀樂之別名。剛而善,則怒中有喜;惡則只是偏于剛,一味肅殺之氣矣。柔而善,則喜中有怒;惡則只是偏于柔,一味優柔之氣矣。中便是善。言于剛柔之間認箇中,非是于善惡之間認箇中,又非是于剛柔善惡之外別認箇中也。此中字分明是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故即承之曰:「中也者,和也,中節也,天下之達道也,聖人之事也。」《圖說》言「仁義中正」,仁義即剛柔之別名,中正即中和之別解。

百家謹案:先遺獻《孟子師說》曰:「《通書》云:『性者,剛柔善惡中而已矣。』剛、柔皆善,有過不及則流而為惡。是則人心無所為惡,止有過不及而已。此過不及亦從性來,故程子言『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仍不礙性之為善。」

人之生,不幸不聞過,大不幸無恥。必有恥,則可教;聞過,則可賢。(《幸》第八。)

百家謹案:孟子云「恥之于人大矣」,茲云「大不幸無恥」。無恥之人,是非顛倒,即聞過,不以為過,并有以己過自得意為榮者矣,此又諱過、文過之變相也。今比比漸成風俗矣。噫!

《洪范》曰:「思曰睿,睿作聖。」無思,本也;思通,用也。幾動于彼,誠動于此,無思而無不通,為聖人。不思,則不能通微;不睿,則不能無不通。是則無不通生于通微,通微生于思。故思者,聖功之本,而吉凶之幾也。《易》曰:「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又曰:「知幾,其神乎!」(《思》第九。)

案:《通書》此章最難解。周子反覆言誠、神、幾不已,至此指出箇把柄,言思,是畫龍點睛也。思之功全向幾處用。幾者,動之微,吉凶之先見者也。知幾故通微,通徽故無不通,無不通故可以盡神,可以體誠,故曰:「思者,聖功之本,而吉凶之幾也。」吉凶之幾,言善惡由此而出,非幾中本有善惡也。幾動誠動,言幾中之善惡方動于彼,而為善去惡之實功已先動于思,所以謂之「見幾而作,不俟終日」,所以謂之「知幾其神」。幾非幾也,言發動所由也。○聖,誠而已。誠之動處是思;思之覺處是幾;寂然不動,感而遂通處即是神。誠、神、幾,曰聖人。故曰:「思曰睿,睿作聖。」然則學聖人者如之何﹖曰:思無邪。

聖希天,賢希聖,士希賢。伊尹、顏淵,大賢也。伊尹恥其君不為堯、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撻于市。顏淵不遷怒,不貳過,三月不違仁。志伊尹之所志,學顏子之所學,過則聖,及則賢,不及則亦不失于令名。(《志學》第十。)

百家謹案:此元公自道其所志學也。伊尹之志,雖在行道,然自負為天民之先覺,志從學來。顏子之學,固欲明道,然究心四代之禮樂,學以志裕。元公生平之寤寐惟此。

天以陽生萬物,以陰成萬物。生,仁也;成,義也。故聖人在上,以仁育萬物,以義正萬民。天道行而萬物順,聖德修而萬民化。大順大化,不見其,莫知其然,之謂神。故天下之眾,本在一人。道豈遠乎哉!術豈多乎哉!(《順化》第十一。)

百家謹案:此聖人奉若天道以治萬民也。道不遠,術不多,胡為後世紛紛立法乎!

十室之邑,人人提耳而教,且不及,況天下之廣,兆民之眾哉﹖曰:純其心而已矣。仁義禮智四者,動靜言貌視聽無違,之謂純。心純,則賢才輔;賢才輔,則天下治。純心要矣!用賢急焉!(《治》第十二。)

百家謹案:治道之要,在乎君心。純其心,斯成大順大化。法天為治也。

禮,理也;樂,和也。陰陽理而後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萬物各得其 理然後和。故禮先而樂後。(雲濠案:底本此下有「是天地之撰」五字,閱《性理》諸書,並無之,疑誤衍。○《禮樂》第十三。)

百家謹案:程子謂敬則自然和樂,可以知禮樂之先後矣。

實勝,善也;名勝,恥也。故君子進德修業,孳孳不息,務實勝也。德業有未著,則恐恐然畏人知,遠恥也。小人則偽而已矣。故君子日休,小人日憂。(《務實》第十四。)

有善不及,曰:「不及,則學焉。」問曰:「有不善﹖」曰:「不善,則告之以不善,且勸曰:『庶幾有改乎!斯為君子。』有善一,不善二,則學其一而勸其二。有語曰:『斯人有是之不善,非大惡也﹖』則曰:『孰無過,焉知其不能改。改則為君子矣。不改為惡,惡者天惡之,彼豈無畏邪﹖烏知其不能改。』故君子悉有眾善,無弗愛且敬焉。」(《愛敬》第十五。)

勉其善,改其不善,正是反身對證藥。綿裏藏鍼,卻從處煞緊。不然,雖懊悔一場,亦無益。吾輩須尋箇真自訟手段。

動而無靜,靜而無動,物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神也。動而無動,靜而無靜,非不動不靜也。物則不通,神妙萬物。水陰根陽,火陽根陰,五行陰陽,陰陽太極。四時運行,萬物終始,混兮闢兮,其無窮兮!(《動靜》第十六。)

時位不能無動靜,故有動有靜。性本不與時位為推遷,故無動無靜。

古者聖王制禮法,修教化,三綱正,九疇敘,百姓大和,萬物咸若,乃作樂,以宣八風之氣,以平天下之情。故樂聲淡而不傷,和而不淫,入其耳,感其心,莫不淡且和焉。淡則欲心平,和則躁心釋。優柔平中,德之盛也;天下化中,治之至也。是謂道配天地,古之極也。后世禮法不修,政刑苛紊,縱欲敗度,下民困苦。謂古樂不足聽也,代變新聲,妖淫愁怨,導欲增悲,不能自止,故有賊君棄父,輕生敗倫,不可禁者矣。嗚呼!樂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長怨。不復古禮,不變今樂,而欲至治者,違矣!(《樂上》第十七。)

樂者,本乎政也。政善民安,則天下之心和,故聖人作樂以宣暢其和心,達于天地,天地之氣感而大和焉。天地和則萬物順,故神祗格,鳥獸馴。(《樂中》第十八。)

樂聲淡則聽心平,樂辭善則歌者慕,故風移而俗易矣。妖聲豔辭之化也,亦然。(《樂下》第十九。)

聖可學乎﹖曰:可。曰:有要乎﹖曰:有。請問焉,曰:一為要。一者,無欲也。無欲則靜虛動直。靜虛則明,明則通;動直則公,公則溥。明通公溥,庶矣乎!(《聖學》第二十。)

百家謹案:《伊川至論》本「明則通」下作:「動直則行,行則傳。明通行傳,庶乎!」

欲,原是人本無的物。無欲是聖,無欲便是學。其有焉,柰之何﹖曰:學焉而已矣。其學焉何如﹖曰:本無而忽有,去其有而已矣。孰為有處﹖有水即為水。孰為無處﹖無水即為水。欲與天理,虛直處只是一箇,從凝處看是欲,從化處看是理。

公于己者公于人。未有不公于己,而能公于人也。明不至則疑生,明無疑也。謂能疑為明,何啻千里!(《公明》第二十一。)

小害大,賤害貴,于己儘不公處。疑是私意,必也擇善乎。學貴知疑,是從悟處得來。

厥彰厥微,匪靈弗瑩。剛善剛惡,柔亦如之,中焉止矣。二氣五行,化生萬物。五殊二實,二本則一。是萬為一,一實萬分。萬一各正,小大有定。(《理性命》第二十二。)

顏子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而不改其樂。夫富貴,人所愛也,顏子不愛不求而樂乎貧者,獨何心哉﹖天地間有至貴至富、可愛可求而異乎彼者,見其大而忘其小焉爾。見其大則心泰,心泰則無不足,無不足則富貴貧賤,處之一也。處之一則能化而齊,故顏子亞聖。(《顏子》第二十三。)

古人見道親切,將盈天地間一切都化了,更說甚貧,故曰「所過者化」。顏子卻正好做工夫,豈以彼易此哉!此當境克己實落處。

百家謹案:化而齊者,化富貴貧賤如一也。處之一以境言,化以心言。

天地間至尊者道,至貴者德而已矣。至難得者人;人而至難得者,道德有于身而已矣。求人至難得者有于身,非師友,則不可得也已。(《師友上》第二十四。)

道義者,身有之則貴且尊。人生而蒙,長無師友則愚,是道義由師友有之,而得貴且尊。其義不亦重乎!其聚不亦樂乎!(《師友下》第二十五。)

仲由喜聞過,令名無窮焉。今人有過,不喜人規,如護疾而忌醫,寧滅其身而無悟也。噫!(《過》第二十六。)

天下,勢而已矣。勢,輕重也。極重不可反,識其重而亟反之可也。反之,力也;識不早,力不易也。力而不競,天也;不識不力,人也。天乎﹖人也。何尤!(《勢》第二十七。)

造化在手,宇宙在握。

文,所以載道也。輪轅飾而人弗庸,徒飾也,況虛車乎!文辭,藝也;道德,實也。篤其實而藝者書之,美則愛,愛則傳焉,賢者得以學而至之,是為教。故曰:「言之無文,行之不遠。」然不賢者,雖父兄臨之,師保勉之,不學也;強之,不從也。不知務道德而第以文辭為能者,藝焉而已。噫,弊也久矣!(《文辭》第二十八。)

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子曰:「予欲無言。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然則聖人之蘊,微顏子殆不可見。發聖人之蘊,教萬世無窮者,顏子也。聖同天,不亦深乎!常人有一聞知,恐人不速知其有也,急人知而名也,薄亦甚矣!(《聖蘊》第二十九。)

看來曾子之唯,不如顏子之愚。孔、顏天道,曾子人道。今且說顏子教萬世在何處!

百家謹案:《通書》屢津津于顏子,蓋慕顏子默體聖蘊,無些少表暴。元公之學近之。南軒張氏曰:「濂溪之學,舉世不知。為南安獄掾日,惟程太中始知之。」可見無分毫矜誇。此方是樸實頭下工夫人。嗟乎,學問一道,有諸內而矜誇者,然且不可。子劉子曰:「顏子死,分付後人曰法天爾。

人即是天。爾法爾天,不必更尋題目了。後來周子理會得。」

聖人之精,畫卦以示;聖人之蘊,因卦以發。卦不畫,聖人之精不可得而見;微卦,聖人之蘊殆不可悉得而聞。《易》何止《五經》之源,其天地鬼神之奧乎!(《精蘊》第在三十。)

君子乾乾不息于誠,然必懲忿窒慾、遷善改過而後至。乾之用其善是,損益之大莫是過。聖人之旨深哉!吉凶悔吝生乎動。噫,吉一而已,動可不慎乎!(《乾損益動》第三十一。)

聖學之要,只在慎獨。獨者,靜之神,動之幾也。動而無妄曰靜,慎之至也。是之謂主靜立極。○乾乾不息,其靜有常。投間抵隙,多在動處。動返于吉,其靜不漓。生而不匱,其出無方,其為不止,聖人原不曾動些子。學聖者宜如何﹖曰:慎動。

治天下有本,身之謂也。治天下有則,家之謂也。本必端;端本,誠心而已矣。則必善;善則,和親而已矣。家難而天下易,家親而天下疏也。家人離,必起于婦人,故《睽》次《家人》,以「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也。堯所以釐降二女于媯汭,舜可禪乎,吾茲試矣。是治天下觀于家,治家觀于身而已矣。身端,心誠之謂也。誠心,復其不善之動而已矣。不善之動,妄也;妄復則妄矣,妄則誠矣,故《妄》次《復》,而曰「先王以茂對時育萬物」。深哉!(《家人睽復妄》第三十二。)

最勘得親切。此為慎動。

百家謹案:《家人》、《睽》二卦,往來于巽離兌三女,足徵家之離合廢興。《家人》長、中二女,長巽順居上,中離明在下,水火相得,家之和也。《睽》中女離火猛烈,少女兌澤邪媚,火澤不相容,炎上潤下相違,家之睽乖也。復,德之本也。惟復則妄,剛自外來而為主于內。妄字從亡,從女;女,古汝字也。言人之不誠者,是喪失其本心,亡乎汝矣。今妄,是得復還乎天之所命,故《彖傳》言天之命。又卦震下乾上,程子所謂「動以天,安有妄」乎!

君子以道充為貴:身安為富,故常泰,無不足,而銖視軒冕,塵視金玉。其重無加焉爾。(《富貴》第三十三。)

顧諟謹案: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故曰「身安為富」。仁義忠信,樂

善不倦,此天爵也,故曰「道充為貴」。

聖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蘊之為德行,行之為事業。彼以文辭而已者,陋矣!(《陋》第三十四。)

至誠則動,動則變,變則化。故曰:「擬之而後言,議之而後動,擬議以成其變化。」(《擬議》第三十五。)

百家謹案:吾儒之學,以言動為樞機,惟恐有失。必兢兢業業,擬之而後言,議

之而後動。擬議之熟,極乎精義入神,而后可從心所欲,以造于至誠之天,以成變

化。故此章以《擬議》名篇。非如釋氏一任無心,要用直須用,擬心即差者比也。

天以春生萬物,止之以秋。物之生也,即成矣,不止則過焉,故得秋以成。聖人之法天,以政養萬民,肅之以刑。民之盛也,欲動情勝,利害相攻,不止則賊滅無倫焉,故得刑以治。情偽微曖,其變千狀,苟非中正明達果斷者,不能治也。《訟卦》曰「利見大人」,以剛得中也。《噬嗑》曰「利用獄」,以動而明也。嗚呼,天下之廣,主刑者,民之司命也,任用可不慎乎!(《刑》第三十六。)

聖人之道,至公而已矣。或曰:「何謂也﹖」曰:「天地,至公而已矣。」(《公》第三十七。)

《春秋》,正王道,明大法也,孔子為後世王者而修也。亂臣賊子,誅死者于前,所以懼生者于後也。宜乎萬世無窮,王祀夫子,報德報功之無盡焉。(《孔子上》第三十八。)

道德高厚,教化無窮,實與天地參而四時同,其惟孔子乎!(《孔子下》第三十九。)

童蒙求我,我正果行,如筮焉。筮,叩神也,再三則瀆矣,瀆則不告也。山下出泉,靜而清也;汨則亂,亂不決也。慎哉,其惟時中乎!艮其背,背非見也;靜則止,止非為也。為,不止矣。其道也深乎!(《蒙艮》第四十。)

百家謹案:《蒙》、《艮》二卦,義似不相連,《通書》以卒章者,思四十章中屢言師道,蓋元公以師道自任,《蒙》以養正為聖功,而《艮》有始終成物之義,殆隱然欲以先覺覺後覺乎!○又案:朱文公曰:「周子《通書》本號《易通》,與《太極圖說》並出,程氏以傳于世,而其為說實相表裏。大抵推一理、二氣、五行之分合,以綱紀道體之精微;決道義、文辭、利祿之取舍,以振起俗學之卑陋。至論所以入德之方,經世之具,又皆親切簡要,不為空言。顧其宏綱大用,既非秦、漢以來諸儒所及;而其條理之密,意味之深,又非今世學者所能驟窺也。」東發黃文潔公曰:「周子《通書》、《誠上章》主天而言,故曰『誠者,聖人之本』,言天之誠即人之所得以為聖者也。《誠下章》主人而言,故曰『聖,誠而已矣』,言人之聖即所得于天之誠也。《誠幾德章》言誠之得于天者皆自然,而幾有善惡,要當察其幾之動以全其誠,為我之德也。《聖章》言由誠而達于幾,為聖人,其妙用尤在于感而遂通之神。蓋誠者不動,幾者動之初,神以感而遂通,則幾之動也純于善,此其為聖也。誠一而已,人之不能皆聖者,係于幾之動,故《慎動》次之。動而得正為道,故《道》次之。得正為道,不淪于性質之偏者能之,而王者之師也,故《師次之。人必有恥則可教,而以聞過為幸,故《幸》次之。聞于人必思于己,故《思》次之。師以問之矣,思以思之矣,在力行而已,故《志學》次之。凡此十章,上窮性命之源,必以體天為學問之本。所以修己之功既廣大而詳密矣,推以治人則《順化》,為上與天同功也。《治》為次,純心用賢也。禮樂又其次,治定而後禮樂可興也。繼此為《務實章》、《學敬章》,又所以斟酌人品而休休然與之為善。蓋聖賢繼天立極之道備矣。餘章皆反覆此意,以丁戒人心,使自知道德性命之貴,而無陷辭章利祿之習。開示聖蘊,終以主靜,庶幾復其不善之動以歸于誠,而人皆可聖賢焉。嗚呼,周子之為人心計也,至矣。」敬軒薛氏曰:「《通書》、《誠上》、《誠下》、《誠幾德》、《聖》、《慎動》、《道》六章,只是一箇性字,分作許多名目。」又曰:「周子論幾字,如《復》之初九,善幾也;《姤》之初六,惡幾也。善幾不可不充,惡幾不可不絕。朱子所謂近則公私邪正,遠則廢興存亡,只于此處看破,便斡轉了。此實治己治人之至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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