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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文正公全集

曾文正公书札卷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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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英西林中丞 同治七年正月二十三日

接初六日惠书,伏审孝思肫笃,于军务稍息,即行请旨扶柩北还。朝廷眷念荩臣,不忍重违所请,俾得及时回京。忠孝兼尽,深为敬仰。

竹庄奉旨暂署,想亦必出省驻扎颍、寿等处,必能循守萧规,顜若划一。

承示皖营饷需不足,欲将长淮盐厘全提归皖。弟忝在兼辖,必须通盘筹画。查此项盐厘向系专供刘寿卿入秦之饷,若一改提,则此军立成饥溃,碍难照办。查皖南厘局兼收茶厘,向来收数颇旺。兹议自七年正月凡南局所收各款,尊处占半,以供皖军,敝处占半,以供淮军。李少帅现统各军赴援畿辅,又有应撤各军遣费,为数甚巨。计苏省入款,刻下实难腾挪。少帅拟借洋商之款,秋冬筹还。弟拟照所议办理,南局分半之款,每月约可得二万,于贵部不无小补。弟即日当檄饬遵照。

复李宫保 同治七年正月二十八日

荩劳未艾,遽赋征,乃忠未见信,而谤已交腾。温峤方兴入援之师,曾参遽投慈母之杼。功名之际,古今所难。阁下于雷霆雨露惶遽未定之际,处之怡然,德量宏达,贤者固不可及也。

畿辅荒旱之后,薪桂米珠,军饷自宜宽为筹画。尊意欲以沪解二十万金不作正饷内算,此项虽分派沪关厘局三处凑解,而厘局正月闲冷,未知果能凑足否?纵能凑足,两局一关各有按月应解之额,势难于额外令其供此羡余。奏留二成洋税项下之五万不作正饷扣算,或作通融办理。容与雨生议定,再行奉闻。

竹庄暂署皖抚。其臬篆一席,西林拟以刘毓楠署理。所遗道篆拟于陈烺、胡玉坦两员中拣署。仆已复函,请其主政,想渠处接到复信,即分檄饬遵矣。

复刘韫斋中丞 同治七年二月二十六日

谋黔之师攻克荆、巢。湘军援黔数载,至是大有转机,不独湘省藩篱永固,即黔民亦将渐出水火。惟次青一病半年,荆、巢蒇事,求卸仔肩。本拟恳请阁下将平江军酌量归并,俾得还家奉母,稍全令名。展读大疏,已饬次青驻扎思南,留办河西善后,又似已成之局,难遂更改,渠如有乞退之文,请阁下酌核而善全之。

申夫莅湘以后,誉望日隆,诚所谓附骥尾而益彰,贤哲在上,桑梓蒙福。刘印渠制军顷过金陵小住三日,闻其带勇回籍,系官相密片所请。有富副都统陞者,去年转战直隶,在穆将军麾下。顷来此间,极称印帅为穆所陵侮,人所难堪,而直隶之文武军民无人不服其忠而怜其枉屈。渠过湘阴,恐将入临资口以达宝庆,不愿晋省以避应酬。其带勇安插一节,似应由尊处附片一奏。敝处派杨顺兴护送,可否即据杨禀入奏,伏候卓裁。

复许仙屏太史 同治七年二月二十七日

叠接惠书,猥以晋位端揆,过承奖饰,感泐曷任!即审西清多暇,纂述日新。以淡定之襟期,养宏深之器识,虽久潜而养晦,将一鸣而惊人,企念曷极!

国藩德薄位高,久已不称其服。乃于时事艰难之际,孱躬衰弱之余,忝窃殊恩,躐跻峻秩。抚躬内省,只益悚惭。

承示购书一法,借本于书贾,令其广收,弃糟粕而取精华,在彼既无奇可居,而复有微利可获,人己两裨,用意极为精到。惟仆近年精力衰颓,看书极少,因之买书之兴亦减,不欲以汗牛之巨册徒作贵人之豪举。《二十四史》一项,前何廉昉曾代买殿板一分,虽有搀配之种,尚不失为中等之货。后又得毛寄云赠送新会陈家新刻全史一分,此后可不再买。钦定《七经》一项,惟《周易折中》有初印最精者。其《诗》、《书》、《春秋》之汇纂,《三礼》之义疏,闻从无初印绝精之本,似亦可存而不论。至殿板初印“注疏”一项,殿版初印《九通》一项,仆于前托阁下外,又于去年续托薛抚屏于京中购买,托莫子偲于苏浙购买。其《皇清经解》中之单行本,亦托子偲代买。计敝处所需者除注疏《九通》外,别无巨册。似不必借本于书贾,为此大加网罗之。计其零种可收者,请阁下与抚屏一商,免致重复。殿板《史记》亦在可收之列。兹寄去百金,请便中留意购办。承嘱索拙书三种,俟三月折弁到京,再行奉寄。

复刘岘庄中丞 同治七年三月初七日

今年沙船甚少,浙江及江北之漕恐竟无船可装。尊疏拟于将来起解本色酌量增收,湖北亦将增收,不独江西为然。制钱能解十五万串,尚不甚少。然江苏解三十万串,湖北解二十万串,江西如能再增,更不致被户部指摘。

西捻游弋畿南,贼骑逾万,瞬息百里,从不恋战。官军麇集畿甸将近十万,米粮、柴薪、草料三者均难久支,殊深焦虑。

敝处派员护送西上,已有专函奉告。李忠武不附张、江二公,而与塔、罗、江、王、萧、李诸公合建一祠,同堂异室,其说甚妥。李忠壮是何名、字,何年殉节,弟偶忘之。如能筹出经费,即可兴建。张、江二公保城之功甚大,七公之祠规制较逊,可也。

粮捐不无流弊,绅事之议或谓户捐不若粮捐之公溥,不知户捐取之富户,粮捐则并取之贫民,实与加赋无异。敝处于苏、皖按亩派捐之案,皆经批驳,附告以备参考。

复杜筱舫方伯 同治七年三月初九日

前接惠书,并寄《金陵扬州大营纪事本末》,俗冗丛集,稍稽裁复。

营制事宜,均已粗阅。惟鄙人原批并各檄系合外海内河而兼议之,而陆营之应裁者亦宜议及。今来件专议内河,未经议及外海,则于苏松、狼、福三镇所辖之营,何者应仍其旧,何者应改新制,犹是全未究心。而内河设营太密,论者谓运河极窄,不可多驻炮船,使商旅视为畏途。是除外海以外,只有太湖宜设一二营。其余运河及各小港,可驻营之处甚少。昨丁雨生在此,已面请其考核外海水师事宜,顷又将复总署信稿抄寄。兹再抄送阁下一阅,望禀商两帅,另草《事宜》一册。大约以外海为最重,太湖次之,以考核外海造船等事异于长江者为最难,而斟酌于新旧之因革、水陆之增减者次之。

阁下署事一片,已于初一日由驿附奏。俟奉批旨后,即可具折谢恩也。

复陈舫仙廉访 同治七年三月二十八日

晋防以备多而单以苦战而败,迥非上年东省运河之失可比。朝廷前以汛地太长,特予宽政,不料事定之后,复遭严劾。宦海风波,弥增感喟。现在河防既奉饬下左、郑二帅另委妥员,又经尊处禀求交卸,必能鉴及苦衷,早派替人。当不俟敝处寄书始行委员接办。

张捻窜入近畿,各路防剿之兵数近十万,未能大加惩创,仍被冲过滹沱河以南,现尚游弋相、魏之间。接寿卿禀件,驰逐数月,似已精疲力竭,而无粮可购,尤觉束手无策。能在四月中将此股歼诛,诚为大幸。否则官兵太多,粮草、柴薪无处取办,恐有内溃之变,忧灼何已!

此间春雨太多,麦稼业已失望,不知稻谷可资补救否?九舍弟连生二孙,心境宽泰,身体康复,足慰远念。

复彭宫保 同治七年四月十五日

前接惠书,兼贻乡味,久未函谢。贱眷过裕溪时又蒙加意照拂,纫感无既。

前订同赴上海、苏州一行,兹订二十日前后起程,请阁下即日来金陵,以便联舟同行。其龙骧船亦请带来,并带长龙二三号,从行者多,或可分坐。

张锦芳等参案已于初七日出奏。展转思维,立法之初,不得不照奏定章程。初次不严,后此更难期令行禁止也。

内人来此,述及家事,舍温弟与常听涛结姻,仪庵之意,诸子侄当顺齿之长幼以次成婚,而舍弟妇以忧郁多病,常恐年寿难永,急欲将此女嫁出,以了此心事。请敝处函商仪庵。仆思姻事例由男家主持,未便催促。惟阁下与仪庵谊同手足,敬求便中寄函,请仪庵即于今年先办寒门姻事,免舍弟妇悬念未了之事,更增郁抑。至感,至祷。

魏、李等四员保案尚未出奏,缘部中屡次申明新章,凡各省保举人员除克城杀敌仍准优保外,其寻常劳绩概不准越级保升,及留省补用仅能保至“补缺、选缺后升用”字样。粮台保案,部中挑剔尤甚。尊处咨送拟保粮台各员如李嘉瑞以候选同知保知府留省加衔,杨尚履保留省加衔,未免过优,必干部驳。愈驳则痕迹愈重,难于挽回。应请酌为核改,庶各员得沾实惠,亦不致再费笔墨矣。

复何小宋护抚 同治七年四月二十三日

鄂中雨旸时若,二麦有秋,至以为慰。

兵饷积欠巨万,除却裁营,别无疏通之法。娄军纷起议遣,先将副五营于本月底截饷,次将霆、峻各营于端午前后以补饷之迟速定截饷之日期。业于初八日另具公牍,咨达冰案。鄂中可靠之营太少,邓军当缓议裁。水师积弊已深,于江面劫盗横行,毫无觉察,敝处早有所闻。顷得李申夫方伯禀牍,言之尤为沉痛。应求阁下与远帅力求整顿,择其尤泄沓者立即裁遣。俟部议长江补缺一案核定后,鄙人当令各营哨归各派之汛地,再行咨商整理之法。

张捻渡运窜至东昌,北犯天津,旋由津门折回窜山东之武、定、青、沧等处。枭匪复起,逆焰方张,实堪焦虑。

潘令先行到省,碍难委署。不若给咨赴都一行,方成仕宦正轨。

前承派伏波轮船护送敝眷。顷闻舍弟澄侯亦将来金陵一叙。如其果来,过鄂时望再派轮船一送,不胜感荷。

复蒋莼卿观察 同治七年六月初八日

大通王牧,敝处所阅者仅卖票行盐一事。因言者系属端士,故不能不一查询。而又因王牧久著廉干之名,是以不用公牍而用私函。今来示缕叙数事,耳目既密而且确,剖断亦明而且恕,尚复何疑?惟其幕友颇多,如王、吕、宁、蔡、孙辈似当由尊处密函告之王牧,嘱其择尤谢黜一二人。不可畏其造谣报复,曲为瞻徇,庶足以肃局政而保声名。

荻港分卡吴中英即由尊处撤委,拣员接办。江中差船、考船倚势包厘,有非卡员所能诘问,各卡司事或缘以为弊,殊属不成事体。阁下饬令各卡于商船尾照捐数不符者,一经查出,除由本卡照数完厘外,仍令将上、下卡短数一律补完;并将藉差藉考完不足数之船查取职名,附案备核。用意周密,立法严整,庶该船知所儆惧,而包漏之风亦可少息。阁下去岁春秋间既不为浮议所摇撼,此后即偶尔严峻,当无它虞。

裁减厘税一案,鄙意重在裁卡,不在减则,业于公牍详细批答,尚祈悉心斟酌,归于至当。

复李宫保 同治七年六月初九日

黄、运两防,我军分段防守,虽不能如上年幼、良之同心,而地段较短,局势较紧,比之上年,似更有把握。所率健飞诸军,不知近日已由张秋北上,直抵德州否?

伏汛盛涨,黄水当无不漾至临清之理。某昔年六、七月间经过德州,至东平一带,见沧州、减河以南如德州、临清、东昌等,均有滚水坝。在古昔为九河故道,在今为运河。所滚出之水直流人海,亦有宽至数丈深至丈余者,尽足限隔戎马。不知今日沧州、减河以南,黄河以北,尚有此数道滚坝之河限隔贼骑否?若此数道水势果深,则张捻自投绝地,断无不灭之理。即此数道涸深,而圈内究不甚广也。

都公临事而惧,当不至大有异同。惟所拨陈、宋诸军,未必果服其控驭而得其死力。省三于十六日起行,在清江小住三日,计刻下已过济宁。闻渠于阁下不满处在“权术”二字。昔年希庵不满于胡文忠,亦在此二字。仆尝告人曰:“文忠非全无权术者,而待迪、希兄弟则一片至诚,实无丝毫权术。”惜无人以此言转告省三也。

此间前苦雨多,低田被淹,国藩与雨生两处求晴。顷自二十二至今,晴霁已十八日,岁事或可无虞。

复郭远堂制军 同治七年六月十八日

会匪萧朝翥乘霆军撤营胁勇起事,几致酿成大变。乃自陆家嘴击败后,至麻城戮其渠魁,去此巨患,可见凶酋逆竖必无善终之理,亦无久稽之诛。苟非天降大劫,即多方谋叛,亦卒不能成大乱,此冥冥中实有主之者。而非阁下与小宋中丞沉机密运,亦难遽销乱萌,又不独鄂人受其赐也。

邵军门九营,国藩拟今岁不复议撤,一则鄂省九达之衢,稍资弹压;一则免散勇太多,觅食无方,纷纷滋事。惟江西协解霆军为数孔巨,为时太久,此后月协三万。其尾数三千,请由鄂省补足,俾不至于竭忠尽欢。如蒙允许,即请由鄂中两院咨明江西以后少解。此意不由敝处而发,尤为妥善。

敝部记名总兵喻吉三,相从十余年,和平明慎,为小宋及雨亭、申夫诸君所推许。渠曾任汉阳守备,敬求阁下于副、参、游中题补一缺。渠既得所依归,公事亦有裨补,至以为恳。

又敝同年熊家彦,号仲山,顷来金陵小住,兼展其先世文端公之墓,晤谈多次。其在云南久著循良,惟乱后滇省贤吏穷困异常,引退还山,艰于谋食。敬求阁下位置晴川书院一席,俾明岁得所枝栖,不胜感荷。

复陈舫仙廉访 同治七年六月二十一日

阁下受无妄之灾,中丞鉴及苦衷,许为光复故物。令弟禀案亦可昭雪。贵州之行,当可免于远涉,深以为慰。

惟古人患难忧虞之际,正是德业长进之时,其功在于胸怀坦夷,其效在于身体康健。圣贤之所以为圣,佛家之所以成佛,所争皆在大难磨折之日。将此心放得宽,养得灵,有活泼泼之胸襟,有坦荡荡之意境,则身体虽有外感,必不至于内伤。今来函称外感内伤同时举发,窃恐心境不能开广,俗见不能摆脱,非豪杰达观之道,亦非孝子爱身之术。望以此事为第一义,而以防务置诸第二。但使九月霜降以前,冰桥未结之先交卸防务,必无他虞,何以郁郁萦虑,使心先病而身受其咎乎?

承询报销事宜,湘军营制,鄙人向虽约略具奏,而未将刊本章程奏明。此间现在办理历年报销,正虑部中挑剔,拟以刊本饷章具奏,实报实销,当亦无从驳诘。顷浙江马中丞已将右帅饷章入奏,兹将原折抄寄一览。敝处一二月出奏,再行抄折奉寄,以备尊处仿照办理。

西捻窜扰运东,各帅沿途筑墙,以困贼于黄、运两河之间。近日屡获大捷,聚歼之效当不出此两月,亦大快也。

复沈幼丹星使 同治七年七月初三日

辱商及船政经久之策,海上统驭之材,具征远虑虚衷,规模宏大,养船十六只,岁费百二十万,诚非一省所能独任。惟购求坚木,来自外洋,动逾岁月,加以杂料办集之繁,众匠兴作之苦,以十六船计之,似非三四年间所能毕事。此数年中,如果外患叠生,自以多船为妙。若其海岛平靖,一波不兴,或亦可以少造数号,相机增减。此间购买机器,在闽之前开局造船,在闽之后,拟试办二三号,即以本省之资养之,为本省捕盗护运之用,初无耀兵瀛海之意。约旨卑思,自愧规划之隘。闽厂蓄谋深远,用费甚巨。除苏省自行制造外,其余各省或可分拨闽船,共筹养船之资。

总统重在得人,雪琴病势日深,业于六月十八日奏请开缺。甘肃还山以后,尚无书牍往还。闻有寄谕询其病状,亦未知湖南如何复奏,尊处拟奏请派作总统未卜,果能出任艰巨否?

此间春霖淫溢,二麦歉收。夏间苦潦,近始转为晴霁,秋成似有可望。附告一慰。

复彭宫保 同治七年八月二十八日

接二十二、二十四两日惠书,并准大咨抄件,具悉一切。

寄谕系七月二十二所发,丁中丞密件系八月初十所奏,两不相涉。朝廷以为阁下开缺即行,故有后命。不知阁下绸缪水师运以全神,并无急于还乡之意。视朝廷之慎重江防,洵属明良一德。此间得台端料理数月,开岁后事事当已妥协,旌从似可放心南还。已如尊指嘱子密代作片稿,抄达冰案。大约初一二日,折弁可启程矣。

顷接厚庵来函,甚述病状,而未尝自言其苦况。殷定文前有一案,求鄙人挈之北去,业经批驳。其与吴镇不协,并未著有实迹。黄军门深不以为然,与昔告尊处之言自相矛盾,甫经奏补之缺,未便遽行更改。

复朱修伯枢密 同治八年四月十四日

在京月余,鬯聆名论,兼承料理各琐事,感纫无极。

直隶例行文牍多于江南,而重大之件较少。刑案积压已久,亟须设法清理。前撰《清讼事宜》,本不欲上渎天听,因奏留臬司宜详陈备细,遂以进呈,得毋以琐渎取讥否?昨所举劾数员,徐察物议,尚不谓谬。惟天气亢旱,二麦灾歉,若旬日内再无雨泽,则民不堪命,百为并废。

练兵一事,本拟到任两月即行规画,现因旱象已成,恐须办理荒政,不得不暂置缓图。六军之弊,在挑练兵丁加有练饷二两四钱。其同在本营者,如甲、丙得挑而饷多,乙、丁不得挑而饷少,一予一夺,相去悬殊,而差、操则并无劳逸难易之分,各兵皆莫得其解。其不同在本营者,如良乡、涿州之兵挑入练军,调至保定,其练饷二两四钱在保定支领,其底饷一两五钱仍在良、涿本营支领。各省兵丁常态皆以小贸营生,或手艺营生,今以良、涿之兵丁充保定之练军,其本身仍在良、涿小贸手艺如故也。另雇保定之人冒名入于练军,应点、应操少分练军所加之饷,给予临时冒点之人。一遇有事调征他省,冒点者又不肯往,则又转雇乞丐、穷民代之远征。兵止一名,人已三变,尚安望其得用?鄙意此后挑选某营兵丁一名,即裁去本营额饷一名,练军多一兵,绿营即少一兵。无论底饷、练饷均归一处支放,归一处训练,庶可杜平日之雇替,而奉调远征时,仍不能禁其临时之雇替也。左右思维,竟无妙策。至于将才,尤为难得。往年察看老湘营尚有一二将才,二月间檄闻寿卿何员最优,调之入直,适遇绥德之变,未据禀复。

变通楚勇之议,自金陵克复,国藩即屡疏,言湘军浸成暮气,不可复用。故他营全撤,独留寿卿一军。去年平捻之后,又批答寿卿来牍,屡令暂勿西征,带回长沙,遣散旧勇,另行招募,如戚南塘澄定浑水再汲新水之说,庶几壁垒一新。该军未奉此文,遽行西渡,今果致有此失!尚幸应时立定,未挫军威,此军在秦究系得力之师,势难骤议撤换。若新募秦陇之人,未谙营制,未临战阵,虽有名将统之,亦难遽期得力。秦中自收降董福祥股匪,克复董志原老巢,军事大有起色,似可毋庸改弦更张也。

圣学日益精进,不胜大幸。大婚典礼停罢浮费,力崇节俭,洵救时之要务。艮相一疏,论及内府耗费之多,亦属切要之言。其管部一节,竟未施行。鄙人不过以此为分所应言。其见信与否,原亦不过问耳。醇邸慎所许可,乃独垂青于鄙人,感惭无已。敝处函牍稀少,未便于醇邸忽改常度。公事交涉,则必竭力关注,如有所急于其私靳者,而后足成天下之大公。

前接方略馆来文,因档案多有糜烂,查收敝处奏稿,核对前疑,庚申以前奏档罕有存者,接此文知并未遗失。敝处稿本转有偶失者,同治元年二月十六日奉旨询袁帅为人何如,兼询胜帅。五月初二日复奏,当时因系慎密,原稿并未录存,后遂遗失不见。阁下暇时能检抄见寄否?又自咸丰四年三月以前拙疏多因战败失去,三年十一月有创办水师分条复奏一件,疏多愤激语,本不足观。奉文宗朱谕褒嘉,有“尔之忠诚,可格天日,非独朕知”之语,闻命感激,至于泣下。亦欲存其原奏,用志恩遇。此事年较久远,不识尚可查录否?琐琐奉商,尚祈秘之。

复黄昌岐军门 同治八年四月十五日

接到来函,并准大咨。藉悉台从以是月十三日出巡上游江面,不识何时可抵岳州?波涛远涉,勤劳可知。

鄙人北来,他无歉念,独水师一事惓惓不忘。诚念养兵古无善法。八旗精兵,国家用以定鼎,当时劲悍无敌,近来积习乃坏,不可支视。此则长江水师,后来流弊又安知其终极?然非认真防范,则又不待他年而始坏。即目前之弊,已自不可胜言。是吾辈创办此军,适足贻天下之口实。今接阁下咨抄刊发各章,纲领简明,条理缜密。营规一条,竟将临别所定提镇半月住船,副、参、游二十日住船,都、守以下日日住船之约,切实声明,与营、哨兢兢共守。其员弁不许穿蟒,兵丁不许靴帽,亦能痛除陋习。其余叮咛告诫,均属恪守定章,寓严厉于委蛇之中。《棹歌》二十七章,朴实恺切,亦绝似仆前所作《爱民》、《得胜》诸歌。阁下既申明约束,切实讲求如此,鄙人不复以南顾为忧,曷胜佩慰!

营规既守定不移,由此渐讲舟楫之利。训练之勤,长江一军其将屹然为天下劲旅乎?仆与阁下及诸君子相处十余年,谆谆以“勤”、“廉”二字相劝。仆虽衰老,亦尚守此二字,兢兢不懈。阁下亦素能体此二字,拳拳忽失。向来微嫌阁下用度太奢,驭下太宽,今与仆相隔过远,望于此二者留心检点。吾辈久居高位,一有不慎,名声即损,惟当小心谨畏。时时若有愆尤在身,则自然无过矣。

直隶近苦亢早,麦收歉薄。旬日无雨,秋禾又将失望。此间吏治极坏,鄙人履任以来,颇思扫除更张,与民休息。适值歉岁,百无一施,岂郊甸遗黎劫运固未已耶?抑疆吏不职,殃及无辜之氓耶?

敝眷自三月十三日由金陵启行,至济宁舍舟登陆。行及东平,二小儿去年所得次子竟已殇去。近日风炎日烈,每日行止半踮,计月杪乃能到此耳。知注附及。近作《直隶清讼事宜》,寄去一本,聊备省览。

复崇地山侍郎 同治八年四月十六日

前此驺从枉过保阳,鬯聆麈谭,芬若兰茝。执别以来,瞬周月琯,愿言之怀,良不可任。接奉惠函,叨承绮注。并读酌留津防兵勇一疏,敷陈朗畅,实事求是,良以为珮。比谂荩望日隆,庞祺川至,南琛西赆,集万国之梯航;凤诰龙章,拜九重之纶綍。引詹矞采,企颂无涯。

国藩于初一日由省起程,前赴固安,阅视永定河工。因贱体偶有不适,未待合龙,先行回省,已于初八日抵署。大工亦于初七日合龙,适值桑干之际,系合旱龙。新堤未与水斗,犹之新兵未与贼斗,究不知其可恃与否。是以昨仅附片一报,其合龙正折及工员开复处分,拟俟经过大汛,再行具奏。永定河若专修堤,虽极高且坚,堤高而河与俱高,终无裨益。鄙意宜从挑挖河身用工。若能挖深至一丈八尺,宽至十五、六丈,每年挖二十里,不过十年,全河可挖一周。周而复始,再挖二遍、三遍,年年于二、三、四月挖之,计昔年每岁十万金,颇足敷用。阁下于治水秉承家学,又曾任永定观察,讲求有素,足否可行,尚求便中缕晰惠示。

天时亢旱,二麦已无可挽救。若再旬日不雨,秋稼不能入土。兵燹之余,民困未苏,继以荒歉,举凡清讼、练军,百为俱废,焦灼何极!枭匪乘间窃发,亦系意中之事。弟与尊处派兵随时互相知照,庶易扑灭耳。

复李中堂 同治八年五月十五日

京畿营兵冗弱,沿海各省乏任重致远之人,名论自是精确。枢府意旨盖以船坚炮利不逮洋人,不得不专恃和议。又兼毫无准备,万一和局决裂,天下必归咎执政诸公;故议留直隶练军,欲用以间执清议,并非果有备豫,不虞深谋远虑也。直督义应练兵,责无可贷。惟绿营废坏已极,六军章程过密,文法太繁。印渠当日牵于众议,为此应酬世故之文。今欲厘革积弊,一新壁垒,殊乏良策。现因久旱不雨,二麦歉收,秋禾未种,恐须办理荒政,不得不暂置练兵为缓图。目下所恃,惟铭字一军。赵道镜川带八营来保定,似亦中等之材。刘子务久驻张秋,又分三营移驻临清,聊资镇摄。惟闻子务因省三不出,自以肩荷太重,焦灼惕惧。省三曾言丁寿昌系一好手,但子务业已代统铭军,丁到难于位置云云。今子务不特代统,已接统矣。应否调丁寿昌北来分统几营,稍轻子务之负担,而令镜川专管营务,不必带队;抑或即用目下局势,子务总统而镜川分管,无须更张之处。二者孰为妥善,请便中迅速示复。如须调丁北来,并请尊处先行告丁也。

津防由崇帅兼制。春间崇公奏裁二千余人,曾来省面商去留。仆因裁撤另换亦未必遽能得力,敝处又无统将可当一路者,因嘱其不可多裁,而不欲徒为已甚之举,仍以津防全局相属。渠意亦深愿如此,因是无复龃龉。现令陈济清带天津所留之兵,与铭军分汛巡防境内伏莽,当可无虞。

至备豫外洋,则不惟畿甸孱军骤难及此,即他省兵力数倍于直隶者,亦断不足以敌洋人。鄙意北方数省因循已久,无良将劲卒足备任用,饷项又难筹措,设备之说,诚为毫无把握。东南新造之区,事事别开生面,百战将士尚不乏有用之才,饷项足以济之,制器造船各事皆已办有端绪,自强之策,应以东南为主。阁下虽不处海滨,尚可就近董率。购办器械,选择人才,本皆前所手创,仍宜引为己任,不必以越俎为嫌。鄙人则年老气衰,自问不堪为世用矣。

舫仙前被严谴,郑帅屡奏欲用防河开复,虽蒙俞允,犹有后命。渠意颇惮于西行,近有一函来商进止。琴轩前亦有函见商。仆皆告以少挈数营西征,不识尊处为琴轩代筹,更有良策否?申夫事已奏结,想可挂帆西上矣。

贱眷以四月二十日抵保定,途间殇去一孙。内人目疾亦未就愈,惟贱躯粗适,足慰远念。

复陈右铭太守 同治八年五月二十七日

四月二十七日接到惠书,并附寄大文一册。知台从去岁北行,以途中染疾,就医历下,至正月之杪,乃达京师。是时鄙人适已出都,未及相见为怅。

阁下志节嶙峋,器识宏达,又能虚怀取善,兼揽众长。来书所称,自吴侍郎以下,若涂君、张君、方君,皆时贤之卓然能自立者。惟鄙人器能窳薄,谬承崇奖,非所敢承。前以久点高位,颇思避位让贤,葆全晚节。赴阙以后,欲布斯怀而未得其方,亦遂不复陈请。来书又盛引古义,力言不可遽萌退志,今已承乏此间,进止殊不自由,第恐精力日颓,无补艰危,只速谤耳。

大著粗读一过,骏快激昂,有陈同甫、叶水心诸人之风。仆昔备官朝列,亦尝好观古人之文章,窃以自唐以后,善学韩公者莫如王介甫氏,而近世知言君子惟桐城方氏、姚氏所得尤多。因就数家之作而考其风旨,私立禁约,以为有必不可犯者,而后其法严而道始尊。大抵剽窃前言,句摹字拟,是为戒律之首。称人之善依于庸德,不宜褒扬溢量,动称奇行异征,邻于小说诞妄者之所为。贬人之恶,又加慎焉。一篇之内,端绪不宜繁多,譬如万山旁薄,必有主峰。龙衮九章,但挈一领。否则首尾衡决,陈义芜杂,兹足戒也。识度曾不异人,或乃竞为僻字涩句,以骇庸众,斫自然之元气,斯又才士之所同蔽。戒律之所必严,明兹数者,持守勿失,然后下笔。造次皆有法度,乃可专精,以理吾之气。深求韩公所谓与相如、子云同工者,熟读而强探,长吟而反复,使其气若翔翥于虚无之表,其辞跌宕俊迈,而不可以方物。盖论其本,则循戒律之说,词愈简而道愈进;论其末,则抗吾气以与古人之气相翕。有欲求太简而不得者,兼营乎本末,斟酌乎繁简,此自昔志士之所为,毕生矻矻,而吾辈所当勉焉者也。国藩粗适途径,所求绝少。在军日久,旧业益荒,忽忽衰老,百无一成。既承切问,略举所见,以资参证。

别示种烟之弊及李编修书。膏腴地亩,舍五稼而种罂粟,不惟民病艰食,亦人心风俗之忧。直隶土壤硗薄。闻种此者尚少。若果渐染此习,自应通饬严禁。值非年丰民乐,生聚教训,亦未易以文告争耳。

复吴竹如侍郎 同治八年六月十二日

金陵重聚,遂已二年。依依之怀,老而弥笃。量移畿辅,忽复远离。卅载石交,暮年执别。濒行承出饯江上,临歧怅惘,不可为怀。别后巾车入觐,尘事倥偬,履任以来,诸务草创。又闻台从适还霍山,未及通书,深用悚仄。昨接涂朗轩、洪琴西两君来函,知近日已由霍山东还金陵,诸公投辖相留不听,遽还山左。又闻稚璜中丞甚思筑宫拥篲,矜式国人。琴西书言阁下精神清健如常,惟左手右足以在霍山时行动过劳,举止维艰。幸尚自知痛痒,连服辛温之剂,已有转机。近日已渐次复常否?至为驰系。

艮相老成宿望,近年势颇孤立。国藩欲稍解水火之痕,商诸枢府诸公,为之谋一部务。当时似已许诺,出都以后佳音邈然,微闻系为忌者所尼。在艮翁固不以是为轻重,然贞介之操无往而不龃龉,亦足以阻人为善之机耳。

直隶荒残之余百废待举,国藩精力衰退,剧任本非所堪。适值久旱成灾,麦收歉薄,意兴为之索然。近日始得透雨,秋禾尚可播种。但顺、广各属仍未一律沾足,而蝗蝻亦未驱除净尽,犹不无后虑耳。

练兵一事,上意深相责望,筹思三月,未即举行。一则营兵积习太深,一则直隶入款太少,终觉无甚把握,不得不长虑却顾。贫乏之省有所兴举,恒苦不能善其后,正坐此耳。

唐镜文之世兄过此,携确慎公暮年所编辑《朱子学案》见示。据称确慎公病革时犹修订不倦,嘱送敝处一阅。其大纲有九:曰为学总案,曰格致案,曰诚正案,曰修斋案,曰治平案,曰时事案,曰传述案,曰论撰案,曰兴观群怨案。其子目数十,今抄一本奉寄左右。其每目之中抄朱子文若干首,将大全集全数抄毕,惟语录与或问未抄。其间有不满人意者,既已分门别目,为紫阳另开生面,即不能无所取舍于其间。乃如论撰案中尽抄墓碑、行状、祭文等篇,兴观群怨案中尽抄诗词,篇第皆仍其旧,则于为学之津途并非另有阐发高深之处,不过寻常抄写全书之例,恐未足以餍笃古好道者之心。未敢遽行刊刻,特以商之左右。吾兄服膺朱子,沉潜寝馈三四十年,不知于朱文之精粹者亦尝分门别类摘抄成帙否?并乞垂示,无任瞻企。

复李眉生廉访 同治八年七月初二日

邗江握别,怅惘不可为怀。接到手书,如获瞻对。黎莼斋、赵吉甫到此,皆言阁下杜门谢客,惟以文史自娱,手抄《范书》,夜分不倦。来书文采深美,而楷法愈益劲整,真乃有功翰墨者。去年曹、阮、陶、鲍、谢、李、杜、苏、黄诸集取次丹黄,今年又致力子、史、《庄子》业已毕功,日来《后汉》想亦卒业。阁下盛年投绂,所业益勤,天或者故以微疾昌其所学,追扳古人,啬于宦途而丰于此耶?

至于炎凉世态,自古为然。虽豪杰之士能遗外世故独立千载,而不能禁止当世之揶揄。杜老所作《赤霄行》、《莫相疑行》,盖亦为儿曹所困辱,无可如何,聊为长歌以自壮耳。申夫傲岸不羁,卒乃以此被谤,米捐固其借端。然办捐而必曰着重上户,使大绅巨室与中人小家平等捐输,此其势固有所不能。王介甫使品官形势之家均出免役钱文,众论愈哗。巨室之不可得罪也久矣!仆从任用非人,此等乃所谓世法者。一犯不韪,万口同讥,谁能违之?闻其多方弥缝,使萱闱不知获咎之事,而出署之后,囊橐萧然,归途费用亦且不给,此足令人起敬,而谤议当少减乎?刘树堂在候补各员中独觉书叶盎然。三月中委办海运,顷间回省呈出手记,各务事理亦尚通达,将来或可陶成令器。

此间士风稍陋,鄙人欲广加延访,略分三科,令州县举报送省。其佳者以时接见,殷勤奖诱,庶冀渐挽薄俗,一宏雅道。北人困于差徭,亦欲稍予平减。若大加整顿,即恐州县无以自给,刻核太至,必有不肖之心应之。缘民困固深,而官贫亦迥异寻常,若爱其赤子,而饿其乳母,则是两毙之道。地方瘠苦过甚,即宽大之令亦不能遽下也。

贱体粗适,惟兴趣锐减,不似去年远甚。前以辖境旱灾,次孙殇亡,心绪作恶;近因精力日颓。平生颇耽书史,老来百无一成,抚己内惭,惘惘不乐。

雨亭开府山右,差强人意。顷于二十七日出都,过此快聚两日。渠亦兴会索然,岂真所谓沆瀣一气者耶?

复马榖山制军 同治八年六月十四日

新成操江船行驶便利,而工料坚致过于恬吉轮船。机局造船似已愈讲愈精,深用为慰。其保案既经顶奏,当可照准。

江南出款过多,颇形支绌。续增陕饷三万,无款可拨。又加拨京饷二十万,专指盐厘。因请李相将淮军应分盐厘每月让出两万,日来已得复函否?

方子箴与程敬之意见不合,敬之亟求交卸,阁下因委薛世香接办栈务。薛有综练之才,必能胜任愉快。惟栈委究宜用知府以下人员,于运司宜用申文,不宜印委对峙。文移平行,方为可久之道。世香久保道员,亦未便久留斯局也。鄂、西、皖各局滞销,想皆私盐充斥之故。实力整顿鄂局,难敌川盐,皖、西当有起色。

此间练军之议,因绿营积习太深,而本省饷项奇绌,殊无把握。尊处月协之款,粘东补西,略无赢余,不能凑拨练军之饷。前疏请部中月拨二万两,奉旨交原议各衙门复奏,尚不识如何定议。即令准拨的饷,而绿营惰窳积习胶固不解,亦未敢言遽有起色。

沿海水师,尊处饬议十二条所筹画分汛地扼防巡缉,及厘定陆路、内河各汛地,及额缺、薪俸、修署、造船各节,均极周妥。事在创始,不厌求详。弟之所重者,既名水师,将士即宜舟居,船炮即宜常修。此外或因或革,弟初无成见也。

长江事宜,昌歧拟定变通三条,添设两条,事俱可行。惟调汛章程即在一营就近互调,恐难免登岸造房诸弊,业经咨达冰案,不识能另筹良策否?

雨亭入觐,遂拜晋抚之命。雨生过此时即有此说,谣传固非无因。宁藩、苏臬、沪道纷纷调动,局势为之一变。作梅、勉林已于五月二十九日到此。调甫已补实缺,北行有定期否?

顷见李少帅奏牍,湖北书局拟与苏、浙、金陵各书局合刻《二十四史》,诚属善举。惟金陵一局并未筹定有着之公款,亦未派定提调之专员,是以局务尚形散漫,应请阁下筹一闲款,源源拨济。其薪水用款与苏、浙两局互相核对,以期不甚悬殊。至经理此事内行而耐烦者,目下似以洪琴西为最。此后视为一件官事,责成提调,则书可速成而款不虚糜。去年所刻马、班、范、陈四史,因提调无人,至今尚未定刷印确期。本年正月宝佩蘅索赠此书,弟许以不久寄赠。枢廷诸公同声索取,亦皆允许。恭邸笑曰;“但须寄函榖帅,更无不了之愿。”将来敬求阁下留意装钉五部,由洋船寄京。敝处另须数部,前已函告子密矣。

复傅梅村军门 同治八年八月十一日

绿营废弛已极,兵丁常态,口分不足自给,每兼以小贸、手艺营生,名充行伍,实乃市佣,此各有所同。而直隶自挑练六军以来,别有加饷,底营兵丁无加饷者愈益自弃。加以司库支绌,数年以来欠发兵饷甚巨,各营将士得以藉口,规制隳坏,不可救药。鄙人到任以后,久仰阁下老于戎行,办事认真,所有古北口练军千人,请细加察看,究竟精强可恃否?昔年刘印帅所定练军章程、操演阵法于尊意尚觉相安否?其二十五人为队之制,鄙意不以为然,不如仍守十人一队之旧章,庶兵丁人人习惯,易知易从。此外尚有应行更改者否?至未挑入练之兵,闻器械多不齐全,衣服亦颇蓝缕,老弱应汰者未能随时简汰,请阁下详细查点,一一见示。如器械残缺,必须酌筹公费,陆续添补。衣服亦宜稍整,以壮观瞻。能从贵标首先整顿,而后责成各镇一律整理。伸从前废弛积习,稍可挽回万一。如有不顺手之处,尚希随时函示,不胜企望。

复吴竹如侍郎 同治八年九月二十五日

八月初四接到惠书,敬悉尊恙近已渐次康复,致慰远念。惟辛温之剂与寒苦之品杂投并进,恐于高年不甚相宜。阁下精于医学,当自斟酌尽善。来书千数百言,字斟句酌,首尾不懈,具征内养深醇,神明强固。德充之符,固非寻常所能几及,敬服无量。

台从定留金陵,令长孙亦南来省觐。稚璜中丞盛礼相招,已婉言致谢。尊议谓处今之世不欲于举业而外另标名目,坐拥皋比,卓见可佩。鄙意书院山长必以时文、诗,赋为主,至于一省之中必有经师、人师名实相副者一二人,处以宾友之礼,使后进观感兴起,似亦疆吏培养人才之职。直隶近日风气朴陋,又苦无人提倡。书院山长李铁梅近因士子时有违言,欲离此别赴天津。求一学有经法足餍人望者接居此席,竟亦未易物色。国藩近令各州县遴选才德之士,举报送省,于书院外另辟一区以相接待,意欲稍鬯宏奖之风。现在各属士子已先后踵至,其间不乏可造之才。欲得笃古好道者诱进于大雅之林,延访尤难。阁下意中有堪膺此选者否?

来书谓圣贤所造,惟亲历其境乃能自言。朱子微言大义散见于《四书集注》及《大全》,集学者融会贯通而精别其未定之论,实有津途之可寻。外此则王白田著《朱子年谱》,详考岁月,备纪事迹,后人无能再有阐发。镜文所辑《朱子学案》,惟当子孙世守,不必出以问世,所论皆极精审,谨即奉以从事。阁下平日抄录朱子,惟《大学》、《中庸》、《序仁说》、《读唐志》、《读大纪》、《王氏续经说》、《学校贡举议》诸篇皆朱文之极精者。国藩尝谓朱子之学固以阐明义理、躬行实践为宗,而其才力雄伟,无所不学,训诂、辞章、百家众技无不究心,后人专精一业者皆难窥其堂奥。如马端临录于《文献通考》中者,则经济之学无不洞晰;秦味经录于《五礼通考》中者,则典礼之学无不精研。而其文于浩瀚详尽之中,铸语亦几经洗练,即以文论固亦卓然大宗。阁下虽不专力于为文,而造意遣辞矜慎不苟,具有儒先家法,令人钦企。

弟昔有志学文,际会多事,扰攘兵间,未遑致力。忽忽衰老,百无一成。年来精力日颓,久点高位,时以陨越为惧。屡欲避位让贤,还山养拙,而事机不遂。兹复承乏三辅,到任以后,岁饥河决,毫无称心之举。疆吏失职,殃及苍黎。外既无补于时艰,内复深惭于夙志,抚躬循习,赧悚莫名。幸贱躯粗适,足慰远注。内人病目,医药罔验,已成锢废。近复诸病丛生,势甚沉笃。知念附及。

复丁稚璜中丞 同治八年十一月十六日

接读手书,于团练一事剖析利弊,至为明晰,荩筹周至,敬佩良深。奸民借奉文团练为敛钱之举,武断乡曲,挟制官长,寻至相为敌仇,酿成祸乱,其余抗粮械斗等事,所在骚然,弟亦每用为诫。此须欲于直、东分界之区就现有之团酌加修理,以清盗源者,并非出自鄙意。曾守镜湖与敝幕贺君相善,渠谓直东之处向为盗贼出没之地,彼拿此窜,两省州县互相推诿,虽严饬各属购觅眼线,而越境搜捕究难得力。加以直界旱灾,二麦多未播种,来岁青黄不接,难保此辈不乘机煽变,致启乱萌,故欲酌办团练为弭盗之一法。由贺君转达敞处,求得一札以从事,鄙人未之允许。求得一书通意于左右,亦未允许。又请至济南一行,以桑梓而素荷青盼,又偕哲嗣同往,鄙人未之禁阻,亦未将办团一事嘱其致辞于铃下也。今读来示,谓官吏不能皆贤,约束不能尽善,初而敛钱,继而无穷之弊势将难遏,诚不可不预为之防应,即可作罢论。

尊意谓保甲之法实为弭盗良策,弟意办团练与保甲名虽不同,实则一事。近人强为区别,谓操练技艺,出队防剿者即名团练,不操技艺,专清内奸者即名保甲。不知王荆公初立保甲之时,本曰民兵本尚操练,与近世所谓办团者初无二致。县令苟得其人,办理果得实效,足以惩治小窃、窝户;如不得人,不特毫无裨益,弊端亦殊不少。弟常谓保甲当摄官而使之,不可用通饬之札札行全省也。

来示欲为地方择人,广树贤俊,为斯民除奸而养善,斯实吾辈职分当为之事。州县不能皆善,善者又多不能了事。直隶地方瘠苦,人才尤为难得。坐是吏治颓弛,全无起色,殊为歉悚。

八月间尊疏奏裁战守兵马各二千余,业经照准,请将原疏及部文抄咨见示。敝处前奏练军事宜,欲稍参勇营之意,以练绿营之兵,部议颇加驳斥。嗣后复奏办法,暂于保定、正定、古北口三处各挑练千人先行试办,俟数月之后推行无弊再行酌定章程,部议照准。兹将前后奏件咨达冰案。绿营积习太深,欲求练成可战之兵,全无把握。如何!如何!

复钱调甫观察 同治八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本月二十日接十七日手书,具悉台从以十八日酌带天雄军百人察看堤埝各工,便道巡视顺、广各属,细勘灾歉情形。往返千数百里,严冬苦寒,勤勚可念。日来大旆当抵何处?驰系无已。

来示平粜之法,须先查清户口,就各村保举公正殷实董事,或出米减粜,或捐资买米,先期给票,每晨验票。给粜须各乡广为设局,在局之人须得乡曲谨愿之辈。阁下在南屡经办过,言之极为周详。北人向少盖藏,民间不知赈粜之法,一经官吏,难免弊端。尊意拟就城厢附近试行一二处,如果得法,再行推广。鄙意此法颇多窒碍,尽可不必举行。盖领票粜谷者尚系有钱买谷之户,此等户口,但令米商通行,粮车麇至,尚不至于饿殍。官为平粜不能过折成本,则所减亦属有限,不如买自商人之为便。而极贫下户手无一钱,焉能沾平粜之利?

粥厂之法本为救荒下策,国藩曾在安庆办过。所全活者不过数十里之人,而拥挤喧乱,强者争夺,弱者伤亡,实属利少害多。阁下拟就灾重之区以按口给钱、兴工代赈二法相辅而行,自系正办。而借复查保甲为名,重编烟户门牌,分别老幼、病废、妇女等项尤为至要关键。兴修河工本属一举两得,惟虑距工较近者情未急而已来,距工过远者情虽急而不能遍及;三府十余属中,未必处处有河可挑。若本不必修浚之处而强为兴工,则目下无益于荒政,日后无益于河务,徒为多方迁就。且办工全赖监修得人,逐段皆有委员经管,期于深浚坚筑。若借以赈饥,则疲癃者曲加保全,尤须有贤员斟酌处理,安得许多干员?鄙意工赈之说举行一二处则可,多则断断不可,仍以按口给钱、招商储米为正义。总须于年内将户口查清,二月初间开办。则何县宜赈,何县可缓,则请于封印前见示。开东长收成均稔,长垣豆米尚有余积,阁下已饬该县办劝民积粮之法。豫省丰收,粮食车辆自西南来者日不下一二百辆,商贾畅行。使入春以后,尚可源源接济,便为大幸。冬令久无雨雪,保定于二十六得雪二寸,大名已见雪否?殊殷盼祷。

另示开列四员,张保泰甚有循声,敝处亦有所闻。经阁下察看,果系贤员,甚慰。吴朝彦春间接见数次,知其诚笃,必可为循吏。惟闻缺分过苦,殊形棘手。阁下不时手书慰勉,极得奖诱属僚之法。内邱东明二员人地不宜,亦曾闻其崖略。容即商之方伯,斟酌办理。

致宝佩蘅大农 同治八年十二月初五日

前在都中鬯聆至教,重续古欢,二十年阔悰,为之顿解。尚憾匆匆执别,未罄夙怀。莅任以后,尘冗羁牵,未获时通书问,良以为歉。比维密勿宣勤,兴居集祜,跂颂无极。

弟承乏畿甸,忽近周期,智能浅薄,毫无治状。重以岁事未顺,麦收、秋收均甚歉薄;秋雨太少,二麦至今种不入土。属当库款支绌,未敢援六年之例请帑赈荒。诚恐来春青黄不接之际,嗷鸿遍野,无术抚绥,转致潜滋他变。昨十一月二十六日始得雪二寸,而大、顺、广等属未得均沾雪泽。该三府亢旱既久,民困尤深。陈仲鸾同年曾有疏陈荒瘠之状,细询往来官民,大致略同。此皆疆吏不职,殃及苍黎。明春青黄不接之际,若非酌筹抚恤,必难安全。

练军一事,现虽于保定、正定、古北口三处挑练千人先行试办,而营兵怠惰已惯,令其点名演操,终日不出营门,以为拘苦,时思逃归。不知将来能终就范围否?

永定河工今年费钱不少,而岁久失修,堤身处处卑薄,河漕处处浅窄,不必十分盛涨,已觉时处泛溢。滹沱又积决旁趋,积水于下游文安、雄县等属。今秋两县互争,几酿械斗巨案。不挽归故道,水害不除;欲挽归故道,则工程浩大,难筹巨款。春间陛辞疏陈三事,迄今一无成效。愧赧何极!

前在枢廷,阁下谈次偶索敝处所刻“四史”,旋经函商榖山制军。顷前、后《汉书》始刊校告成,由江南运到,谨奉上一部。余四部即请尊处代呈恭邸、博翁、经翁、兰翁四处。其《史记》、《三国志》,俟刻成后续行奉寄。琐事费神,至为歉悚。

复陈虎臣 同治九年二月十二日

阁下闲居杜门,应酬稀简,时从竹如先生考道问业,想见切磋之乐。竹翁恪守程朱,因阁下好静而预防其流弊,持论自为精当。尊意以生平得力于“静”之一字,以为非此无以为穷理之本,不可惩阳明之偏而因噎废食,亦系甘苦有得之言。自濂溪揭“主静”之旨,程朱亦常以“静”字垂教,苟其遗弃伦物而于静中别求端倪者,或不免误入歧途。若习静以涵养此心,则即《大学》所云“定静安虑”者,又何歧趋之有?朱子注《中庸》首章有云:“自戒惧而约之,以至于至静之中,无少偏倚,而其守不失。”此数语者,谓之定静也,谓之居敬也亦可。盖不善言“静”,恐入生熙之门,善言“静”,犹是存养之道。言岂一端,夫各有所当也。

圣贤之言德行者,名类甚多。苟以一两字切己反求,皆有终身可行之益,但末流之弊,不可不防。故虞庭教胄及皋陶九德,皆各有相反之字以矫其偏而成其善。阁下自守所长,而兼采竹翁之言,时加惕励,则释回增美,而所诣愈难限量矣。

国藩量移畿甸,已及周期。地瘠民贫,无可设施。重以自夏徂冬,终年亢旱,千里嗷嗷,拯救无术。署内医药相寻,殊少佳趣。幸二小儿于元旦举一子,少助欢悰。年甫六十,精力已极衰惫,两目近益蒙翳,虽于老花之上又复加光,而看字仍如隔雾。衰年无意学殖,而披阅文牍,均未究心。久处剧任,殊以不能举职为愧。

复朱修伯枢卿 同治九年二月十四日

陇事自刘寿卿逼围金积堡,回逆已可计日成禽。突于去腊分股窜陷定边,袭破安定,阻绝老湘营粮道,前敌孤悬可忧。犹冀寿卿之力可以分兵东回驱除后路之贼,不意上元猛攻,猝中子伤,遽陨长城,非惟西事之不幸,实亦大局之隐忧。闻宁夏一带极力搜罗,不过可办半月之粮。此该军正月之禀云然,今又已弥月,想粮源将绝,军心难固,深为焦虑。闻陕勇三十三营调赴甘省者二十二营,南北两路之贼无兵剿办,纵有米粮亦不能运赴西路。但求保全该军,或因粮绝而早退一步,犹胜于饥溃耳。

李相南征黔苗,亦以运粮为第一难事。淮军旧部仅铭字一军最多且整,敝处留为拱卫京畿之用,则李相入黔劲卒太少。顷与渠往返函商,拟令刘盛藻带张秋步队十七营从征黔南,而令丁寿昌带分留驻保之马步八营,再于张秋拨留马队三营保卫畿辅。正将檄调启行间,而西事岌岌,论者谓不特铭军不宜南行,即李相且当西征。并有怂恿敝处入告者,以为并力先图陕甘,俟回氛戡定,再议滇、黔。鄙意左帅调度并无乖失,断无轻于易置之理。若两帅并办一路,亦恐易生龃龉。弟职在疆吏,未敢轻干大政。昔年两次丁艰,皆奏称军事平定,仍当回籍补行终制,斯言竟未能践。又剿捻无功,因病离营,乃复赧然回任,此皆寸心抱疚,穷年耿耿者。其不肯妄谈军事以此,其不愿久居显秩亦以此。惟目下令铭军暂缓赴鄂,再听关陇消息。不知京中亦有议及李相暂缓赴黔者否。

铭军将来南去,拟令保定、正定两处添练马队,深虑应募之卒或有马贼营棍往致。都中物议沸腾,而军事仍无实济,预以为虑。

南三府去岁旱灾尤重,库款支绌,不能普赈,请拨制钱十万串,抽赈七县极贫下户,俾资全活。新正初六日已委派妥员,并请陈荔秋率同前往办理。款目既少,惠难遍施。顷接来信,于十万串之外尚须添银二万,已在江南协款拨用,不复再请部饷。此后若再无雨泽,则处处皆须赈救,又不知当如何筹措矣。

修滹沱河一疏,不知部中如何定议。该河泛滥北趋,下流无可宣泄,文、雄两县形同釜底,争欲以邻为壑,几以械斗致变。加以盐运梗阻,商人改由陆运,岁费不赀。故欲定议兴修以塞文、雄百姓之望,兼谋芦商舟运之利。然以该河迁徙无常,议者纷纷言其不可致力,事势全无把握,不欲毅然独断。故疏内详陈众说,请交部议,亦须天年顺成,乃可兴办耳。

莲池山长已请王仲山同年,此君品行甚高,为此间士子所佩服。虽非满意之选,而乡望素孚,当免讥议。

鄙人老态日增,眼蒙特甚,实觉不能称职。内人病亦未愈。金陵汉碑尚有存者,兹寄呈一份。《校官碑》未曾拓得,无以应命。

致李中堂 同治九年三月初六日

二月十一日手肃一函,商留铭军暂候西事消息,计已达览。

今台端果奉西征之命,允符众望,中外腾欢。惟局势既变,即一切调度均须改弦。前闻郭子美、周薪如等军改马为步,今又须改步为马矣。敝处拟即调张秋铭军由彰怀入关,为阁下之先锋。惟恐该军入秦购粮运饷诸事均宜妥筹,势亦不宜孤军早进,应俟尊处指麾粗定,再行檄令拔营。昨见阁下致振轩一函,拟张秋、保定之营全调入陕。前议留十一营者,原因此间不可元兵而于征黔亦无大损,故有此议。今既移军西指,则马队自不宜全留。即步队有不愿留者,亦不欲强留以拂将士之心而孤前敌之势。已与振轩、作梅、乐山诸君往复筹商。张秋王将保胜之马队三营须令其西征,俾可马步相辅,仍拨保定、铭中两营交刘子征率以入关。此间仅留马步各三营,兵力实嫌单薄,仍须添募淮勇马步二三营,归乐山统带,庶可稍资弹压。

阁下在陕,直隶自无西路之忧。所以必须分留数营者,诚以此间马贼枭匪时有啸聚。又遇去年奇旱,近虽得有微雨,而麦秋已属无望,日惧土匪乘间煽诱饥民,致生变乱。鄙人迫忧殊甚,近日右目已至无光,仅有左目堪用。衰老如此,何能久点斯位?惟冀地方无事,暂可偷安。去年实恃铭军驻此逆折乱萌,今遽撤此重卫,上下人心茫然失措。所拟步队仅留三营,在该军中毫无所损,惟马队分留三营,征兵稍嫌单弱。陈凤楼又系省三良将,难于割爱。然此间地势旷衍,非有马队断难制伏马贼。新招马勇不能得力,不得不留此三营马队,以备不虞。如必须调此三营,则请稍展数月,待乐山新招淮勇到直训练有绪,即可令陈凤楼于八九月续行入关。计阁下至秦稍加部署,亦须新凉七月乃可深入此山。续调之兵,如吴筱轩、陈凤楼等稍迟一步,当未晚也。省三谋勇绝伦,为诸将所乐从。若能别开生面,不复续调此三营马队,则更妙矣。

此间自二月下旬各属多报雨雪,惜去年种麦太少,已种者借可滋长。高粱、棉花之类俱可播种,鄙怀为之稍宽。而吏治全无实际,练军、治河等事亦无起色。竟日负疚耿耿,不能稍释。

复吴彤云观察 同治九年三月十三日

接都中惠函,并寄到大集六册。

大集天才雄放,卓荦不羁,而细筋入骨无一浮语,所谓“真放本精微”也。寄示《仪卫轩集序》,于方植之学问,行谊平议极允,笔力亦足达其所见,佩服无量。《沿海舆地》能翻译西人图说,勒成一家之言,颁布直省,自为巨观。总署盖深佩台端著作之才,故以此事相属。考辑、勘校必求精审,则成书自需时日,能事固不受迫促也。

今岁督解京米,大府必欲相烦。四、五月之交即当启行赴津。仍岁南北往返,动逾万里,贤者劬劳,至为悬系。

西事自正月十五日刘寿卿以攻坚殒命,回氛日炽,蔓延秦境。寿卿忠勇奋发,诚近世名将。大功垂成,长城遽失,实堪扼腕。廷旨近命李相改征黔之师入关赴援:其旧部淮勇多已遣撤,起用宿将,召募新勇,重以筹备饷需,布置后路,简料就绪约在夏初方可统帅西进。秦陇得两帅犄角,此贼或可速了。惟敝处去岁奏调铭军拱卫畿辅,此次西征,该军势须从往。此间仍当召练数营,乃足稍资弹压耳。

国藩近日目益昏眵,右目竟已无光,仅止左目堪用。衰年无意学殖,往尝讽咏古人诗文,近已束之高阁,而日行文牍亦复不能省览。久点斯位,深以陨越为惧。知念附及。

复崇地山宫保 同治九年五月二十六日

二十六日接到二十一日来函,示及拐犯武兰珍讯供牵涉教堂,并钞寄该犯供词,一一具悉。而二十三日续示殴毙领事、焚毁教堂之函已于二十五日先到。大咨折稿亦于二十五日接到,二十六日即奉派弟赴津会办之旨。此案之始由百姓谣传洋人挖眼剖心等事,群疑莫释,而武兰珍供词确凿,迷拐由于教堂王三主使。今王三业已弋获,欲推求激变之由。自须由此根究。武兰珍是否实系王三所使?王三是否实系教堂所养?挖眼剖心之说是否凭空谣传,抑系确有证据?悉心研讯,当不难水落石出。如二者讯皆子虚,则民但凭谣言煽变,是洋人之理较直;如二者讯皆得实,则洋人之理已曲,不待至尊署放枪行凶,而已激犯众怒,有自取之道矣。目下查办似宜由此下手,应饬天津道府虚心研鞫,不事刑求,务得确情。即使审明二者皆实,曲在洋人,而外国既毙多命,吾辈亦宜浑含出之,使在彼有可转圜之地,庶在我不失柔远之道。鄙见如此,不审阁下以谓然否。

至结案之迟速,七年扬州、台湾之案,外国均带兵船前往;八年贵州、四川之案,罗使亦带兵船入江。此次或由香港、上海调船来津,乃属意中之事。击毙领事,该公使所未经历,或须请示国主,亦属意中之事。若有此二者,则结案必迟,需时必久。然二者事端宏大,当由总理衙门与之辨论,又非仅弟与阁下所能主持也。目下教堂焚毁几处,传教、习教之人伤毙几命,亦宜确切查明。严拿凶手,以惩煽乱之徒,弹压士民,以慰各国之意,想阁下业已次第妥办。

国藩眩晕之病至今未能平复,右目无光亦久无转机。又因多服清润之剂,脾胃受伤,饮食日减。假期之内在署登阶降阶,需人扶掖,因医者谓恐一跌而半身不遂也。拟再加调理,练习行步数日,即当力疾赴津,与阁下商办一切。先派博道、陈道前往,会同天津道府查讯底里。国藩于中外交涉事件素未谙究一切仍请阁下筹夺。惟祸则同当,谤则同分,不敢有所诿耳。

复恭亲王 同治九年五月二十九日

本月二十七日接二十六日隶字第二十九号惠示并附钞各件,一一均悉。敝处先于二十五日接到崇地山宫保三十日来函及咨到折稿,二十六日即奉派往天津合办之旨。此案由迷拐犯供牵涉教堂起衅,遂致殴毙领事、激成巨案。推求激变之由,自当就主使迷拐、教士挖眼二节研求虚实。目下王三业已弋获,须讯明王三是否为教堂所豢养?武兰珍是否实系王三所主使?挖眼剖心之说是否凭空谣传,抑系确有证据?务令水落石出。二者查明底里,则烧毁教堂时搜出幼孩,崇帅函称十人,专弁至京言三四十人,搜出眼珠盈坛之说,皆系一串之事。如其尽属子虚,则洋人之理较直;如果讯皆属实,则洋人之理先曲。至其研鞫王三之法,则又以尊议“不曲为开脱,不有意周内”二语为定。即令审得确情实系曲在洋人,而公牍亦须浑含出之。外国既毙多命,不肯更认理亏,使在彼有可转圜之地,庶在我不失柔远之道。如其曲不在洋人,凭谣言以煽变,尤须从重惩办。罗淑亚谓此案重情四端,而以拉毁本国旗号为第一,伤毙职官次之,人命过多及焚毁教堂又次之。闻外国以毁旗为悖和绝理,其意似欲开启兵端。我中国宣示大信,平情结案,只能酌议赔款以还教堂器物,缉拿凶手以备抵偿各命。彼虽兴波作澜,亦惟忍默处之,不能遽议其他也。

国藩右目无光久无转机,眩晕之病迄今亦未平复。又因多服清润之剂脾胄受伤,饮食减少。月余以来,在署登阶降阶需人扶掖,以医者谓恐一跌而半身不遂也。此等重要事件,断不敢因病迁延略加调理,练习行步,数日之内即当力疾赴津,与地山商办一切。先派道员博多宏武、陈重二人前往,会同天津道府彻底查讯。此时丰领事、谢教士既已殴毙。法国尚无在津主政之人,趁此闲暇先查衅端。当易就绪。至罗公使如何举动,此等重案,该使素所未经,其言禀命国主,或亦意中之事。七年扬州、台湾之案,该夷均派兵船。八年贵州、四川之案罗使亦带兵船入江。此次由香港、上海调集兵船来津,尤属意中之事。有此二者,结案必迟,需时必久。然二者事端宏大,应由贵衙门与之辨论。若仅法国不平,而他国无关痛痒,当不至遽尔决裂。国藩于中外交涉事件素所未谙。一切轻重缓急之宜,仍求随时指示机要,俾有遵循,是为至祷。

复恭亲王 同治九年六月初八日

本月初五日接奉初四日隶字三十一号惠书,适以倥偬就道,未及奉复。初七日任邱道中又接初六日隶字三十二号来函,敬承一一。

洋人性情躁急,津事既经旬日,尚止空文往复,恐其不耐迁延。先给照会许为速办。以安其心,最为伐谋之要策。照会语意虽极切实,而抵偿、议恤等事仍用虚笔,尤为斟酌尽善。罗使旬日以来但言请命本国,并无一语商量办法。今初五日照复之文措语甚为和婉,足征加意怀柔之效。窃谓兵兴犹河决也,弭兵端犹塞河也,尊处办法,步步抢先,遏兵之源,譬犹赶筑大堤二堤,进占厢埽,力挽狂澜也。外间缉拿凶手,弹压乱民,譬犹开挖引河,使大溜有所归也。今遏兵略有头绪,而缉凶尚难着手。当时事起仓卒,初非有倡乱之民预行纠集,正凶本无主名。教堂挖眼剖心之谣,民间万口一声,方谓动于公愤,未肯遽尔屈服。现虽安堵无事,若骤行查拿凶手,更肯再生事端。访查名姓已难确凿,指令交出尤难遵循。日来反复筹思,缉凶殊无善策。

至局外议论,或谓专从挖眼剖心等事切实根究,即可抵制而摄服之,仍可无事。是犹不筑大堤,不挑引河而谓河可自复故道,岂其然哉?然迷拐挖眼一层,乃天津士民及各处公论所力争者,亦不可不切究。现闻王三所供,已认迷药为神父所授,神父即已死教士谢福音。保定所获拐犯未有确供。河间所获拐犯供认拐人挖眼系送天津教堂配药。此外,天津闻尚有安三一案,亦可作此案之质证。但皆系犯供一面之辞,且在二十三闹事之后,即使所主果实,洋人未必肯认。到津以后能否彻底查清,殊无把握,俟与地山宫保妥商办理。

俄国伤毙三人先以议恤了事,办法最妥。昨接地山来函,孔领事已将所伤三人姓名查明照会。惟尚未即定局。俄国议定,则英、美教堂当可渐次就绪。德翻译所称幼孩一节,已由地山转饬府县,某到彼再行查明详复。

复恭亲王 同治九年七月十三日

十一日接到隶字四十八号钧函,并寄示删节奏稿以便发钞,一一聆悉。十三日续奉四十九、五十等号来示,知敝处初十日复上一书尚未达览。初九日会奏罗使回京一折,十一日赐示时亦尚未到,良由近日沿途积水,驿递阻滞之故。是后威使以初十日回京,地山宫保亦以十二日启行人都。赫德来津,尚未相见,不识能否调处。

昨闻电线来信,法国君王已有复示,大指谓中国修好多年,此次苟能办得公道,仍须保全和局,不必动兵云云,未审是否确实。法人与布国构衅,此间传言已久。若果法、布开兵,或者远交近攻,不欲与中国为难。又闻法主老而厌事,其意主和不主战,似亦事之所有。中国办理此案,止要尽其在我,电线新闻纸所传,亦皆不足深信。

顷奉寄谕,交到少荃揆帅奏片,所称外国定谳必须证据,口供当堂质对。今敝处二次照会,该使并未答复,是府县主使一节,彼固未能指出证据,本已无可质对。谕旨仍令将府县解津,系为羁留罗使之地,今该使业已回京,局势又变。京中办法不外诘问证据,彼若始终无据,则但取该员等亲供,不必中外会讯,以全体统。尊意虑及交部以后彼族贸然前往,从旁听供,仍拟暂缓起解,俟尊处与该使等争议稍定,再行交部。张守现闻就医他处,刘令闻仍在密云,目下俱未在省,起解本亦未能迅速。倘该使以解部稍迟借口,仍望大力斡旋。该府县本无大过,张守官声尤好,因欲曲全大局,忍心交部治罪,鄙人负疚极深。若因既不在津,又不解京,阴差阳错,使罗酋等愈疑愈忿,或激成不可解之怒,则国家将大失纪纲,而国藩抱疚无穷。统求尊处委曲调停,或将各实情告知,俾无更迁怒于该员等,则祸可纾矣。至该员等二十三日以前告示但拿拐犯,并未牵涉教堂,已由毛公钞呈,兹再录一份寄上。前奉明谕昭雪挖眼取心之诬,遵当恭录示谕,以释各国之疑。

复宝佩蘅尚书 同治九年七月二十三日

接读十九日惠示,具纫爱注勤拳,至为感泐。即维尊候绥愉,荩廑弥笃,跂颂无涯。

津案现办情形,公函业经备述。现经两月之久,办理尚未就绪,致令阁下及总署诸老多费唇舌。弟奉命来津专办此案,迟延之咎,实无可辞。查拿正凶,敝处初次复奏便以为最要关键。府县迭奉谕旨饬解津郡,本为力持正论,设法保全,岂可迟延不办?谓津民义愤,不可查拿,府县无辜,不应讯究者,皆局外无识之浮议,稍达事理,无不深悉其谬。弟虽智虑短浅,断不至为浮言所摇。拿犯之难,讯供之难,皆经屡函上达。议者不察,或谓弟意存推诿,轻听人言,瞻顾清议,不肯切实速办。非阁下深知此中委曲,鲜有鉴谅鄙心者。

窃谓中国与外国交接,可偶结一国之小怨,而断不可激各国之众怒。挖眼剖心等谣,外国疑中国藐视太甚,引为大耻,此足激众怒者也。枉杀多命,外国疑天津可杀二十,他口即可杀四十,今日可杀二十,异日即可杀二百;洋人在中华几无容身之地,引为大虑,此足激众怒者也。目下中国海上炮船全无预备,陆兵则绿营固不足恃,勇丁亦鲜劲旅。若激动众怒,使彼协以谋,我处处宜防,年年议战,实属毫无把握。此等情势,弟筹之至熟,故奏牍、信函屡持此论。若谓无端变易,妄信局外之言,不从委曲求和处切实办事,以此邀功,功固难必,以此避谤,谤已难辞,不且进退无据耶?惟府县于初撤任时本无治罪之说,听其回省。厥后该员等出省他往,则弟所不及料,以致久不到案,疑鄙人有故纵之象。而天津民情嚣张如故,将打杀洋人画图刻板,刷印斗方扇面以鸣得意。其已获者,人人狡供,其未获者,家家匿藏,而弟不能速擒而立枭之,亦疑鄙人有故纵之迹。虽贵署亦不免疑弟任意迟延,实则弟之欲拿真犯以全和局,未尝须臾忘也。此时业已专弁飞提,当不致过稽时日。要犯虽无确供,断不能因难自阻。再拿数人,约成二十一名之数,足与相抵。狡供坚不承认,则鄙意早经虑及者。将来或当从权办理,不尽凭供定案。此后有卓见所到,为愚虑未通之处,尚望随时赐示,俾免失机偾事,贻同谱羞,是为切祷。

复恭亲王 同治九年八月十六日

十五日肃复一函去后,迭接十三四日来示,敬承一一。

张守、刘令抵津后仍寓府县寓内,系发交署任府县羁管,马守、萧令但守看守之责,并非承审之员。德翻译谓署任府县亦系承审此案,此亦猜疑之过。惟洋人既有此言,自应另为处置。现已将张守改交府经署内,刘令改交典史署内,分饬看管,乃合定例。前仅交府县而未责成何员看管,本有不合,致外人借为口实。至威使谓承审各员有以酒食款留张守、刘令之事。查张守、刘令到津即递亲供,由国藩等亲加驳诘,并未派有承审之员。犹恐供词未确,始令陈、刘两部郎,博、陈两道及成林随带之丁中书会同丁道讯问一次。陈、刘、丁自京来,博、陈自省来,皆系客居,无酒食款客之事。丁道则平日简于应酬,接篆以后拿犯审供,仓卒无暇,亦未闻有觞客之举。威使所闻当系谣言,似可劝令不必轻信。此间审办此案,反复推验,断不致有意开脱。该员等供折将来必应照会洋人,其登复洋文所指各节,亦必令各国共见。即国藩等所驳各条,乞尊处详加勘阅,其词意无妨碍者似亦可摘录照会法使。

法提督札文十数日后再无切实办法,定将津郡作为焦土一节,虚实原难悬揣。抑不识所称切实办法果系何指。若指府县拟抵,中国万难办到;若指查办凶手,中国义无可辞。究竟应正法若干人而后可称切实,能指数目否?中国如数办到之后,和局便可定否?此外除赔堂议恤,无他要求否?昶熙所言专意求速不若求实者,系目击审案之难,不得不据实上闻。来函所言求实之中须尽求速之意者,国藩等亦均怀此念,无如节节棘手,愈办愈窘。八月初四敞处前函所述应正法者有七八人,可办罪者有二十余人。近又阅十二日,竞未多添一人,而可办罪者转见其少,实觉无颜以对朝廷。本月二十三日以前如能多得数人,使尊处有辞以对洋人,不致激成衅端,实为大幸。如难续得要犯,则属期限满,当先将应正法者奏结一批,余犯仍俟续拿续讯,稍迟再奏结第二批。如外国志在和好,或亦可再俟十余日,两批人犯并为一次处决,不知洋人允许否。

俄国案犯前讯明项五一名,后虽翻供,仍饬照该犯初供拟抵。余二犯质证究未确凿,该使屡催速办,然全无供证而滥加极刑,不特津民怨恨,即外国亦不欲以无辜者充数,仍俟赶紧续缉为妥。

复恭亲王 同治九年八月十七日

昨肃一函,封递后又接十五日钧示,聆悉一一。办理洋案,信息必宜常通,方可彼此印证。尊处日有赐示,受教实多。敝处笺记稍疏,七月下旬办理稍有起色,八月以来又复节节棘手,并无善状可告,用是缄牍益稀。荷蒙指示,歉悚无已。

罗使近日声息寂然,而英、俄二使日有危言,计二十三日以后必有一番波折。国藩拟分两批奏结,第一批凶犯过少,彼必多方饶舌。然威、罗二使及德翻译、赫税司前此在津均恐不得正犯,滥以无辜充数,若犯供未确,彼亦必引为口实,无裨于事。来示询及既认之供何以不确,任其忽认忽翻。查各犯到堂,并无供认不讳之人,其忽认忽翻者,所认之事卒无重罪,不过旁敲侧击,略露端倪,旋复狡展,非已有确供任其翻案也。其不肯认者,有时亦难深求。即如金占鳌一犯,似是正凶,无难一讯即伏,乃拷问良久,渠言五月二十三实在京都观音寺联升店,有店帐及循环簿可查,即不能不停刑审慎。近因限期将满,要犯太少,又严限地方官续行访拿。漏网之犯多已远扬,更非仓卒所能缉捕。敝处为理日久,无以仰副廑系,惶悚何极!拟即日奏请严议。

尊处前函谓办凶一层,若将中国人之不遵国法和盘托出,恐冬若辈齿冷,自属卓见。惟案无旁证对质之人,各犯不肯自认死罪,亦人之常情,即泰西各国亦未必无此梗化之百姓。若洋人能派人在津访察此问办法,则知中国于凶犯一层绝无宽纵,并非无故迟延,有心推托,果能见谅,或不致另生枝节。至垂询兵连祸结,咎将谁归?窃料彼族所言目下即将津郡作为焦土等语,或系旁敲之笔,若正面文章则前在津所言罗公使、德翻译等当一怒出京,回国回沪,开仗似须明年,未必一朝猝发。彼若专重在凶犯,指定必须抵偿若干名,再竭一两月之力,亦必可如数交卷,不待构兵之际。而终能如愿相偿,则明年兵船虽集,尚可中止。彼若决意称兵,则虽立交凶犯多名,而或嫌其少,或嫌其假,或另挑他事,欲开衅端,何患无辞?是兵连与否,仍视洋人之本计,不仅在拿犯之多少也。

国藩自六月二十一日至七月中旬病势本重,近丁中丞及天津丁道病亦不轻,成廷尉病尚未痊,毛司空又已回京。惟望李协揆速到,再当竭力会办,以速补迟,总求此心可以服洋人,乃可以对朝廷耳。

复李中堂 同治九年八月十九日

台端冒暑遄征,劳瘁可念。抵省后自应略为休息,而十五、十七两次廷寄敦促来津,恐又不遑久处。小儿来信,谓尊意拟以二十二日启节,现想当改期取速。津案要犯此时多已远扬,被获各犯又恃无质证坚不吐实。现在讯定可正法者不过七人,可办轻罪者不过十余人,限内势难办结。拟将应正法者于二十三先奏一批,此后续拿续讯,再奏第二批。仍自请严议,俾总署有辞以对洋人。目下中外责望全归鄙人,台从虽限前抵津,尚不致稍损令望。至到津会同拿犯,则不免与仆分谤矣。

府县仍令解部,前此改解津郡,转觉多一周折。赫德在津曾言办凶切实,府县事自易了。今已取具亲供,仍复追摄入狱,不识所谓。或劝敝处奏请不解,然与六月二十三日原奏矛盾,殊难立言。尊处能婉转上陈,为鄙人弥缝缺憾否?

作梅署清河道篆,议自可行。惟敝处卸篆在即,而调甫升藩之部文尚未接到,似须阁下受代后再奏为妥。作梅之夫人多病,渠去冬即思南归,曾与仆言及秋间启行。近闻归思益切,而清河道又非久长之局,不知渠愿就否。

津案未就绪,仆自未便南行。即津案少定,而暮年多病,目光大坏,亦难再胜剧任。江南一席,终当辞谢。贱眷无论仕止,均须南归。若乘运河未涸,先行就道,亦殊得计。但由省至雄县水道不通,天津又须换船;张秋以南安山、戴庙等处,秋末水涸,节节阻滞,似不如起旱至济宁登舟为妥。粗笨之物则由运河解送,换船数次,相机办理可也。良觌不远,诸俟面罄。

复恭亲王 同治九年八月二十四日

国藩办事迟缓,使多方絮聒,尊处舌敝唇焦,深负委任,踧踖难安。来书不加督责,反辱慰劳,惶悚何极!

府县业已在津取具亲供,奉旨敦促解部,本无可再事延缓,惟尚有鳃鳃过虑,恐中外用意偶有未符,转致阴差阳错,不敢不备陈于左右。府县下狱一事,当时乍接罗使请以三员抵偿之照会,只求和局之成,仓卒定议,办理过柔。事后思之,深用自恨,以为萃六州之铁,不能铸此一错。六月二十八日折片及上尊处各书,亦曾略明愧悔之忱。迨奉改解津郡之旨,设法斡旋,浑然无迹。国藩且服且惭,私幸大力挽回,竟得解我神明之疚。自是议抵之说中外一心拒绝,此时该员等即到部中,原无他虑,惟洋人坚韧异常,诸酋麋聚都下,深惧府县入京,尊处力持正论,彼或仍执抵偿之议,妄自要求。百折不回,则鱼肉在迩,刀俎在旁,势逼处此,殆有不堪设想者。该革府革令前闻改解津郡之命,正如金鸡放赦,仰诵圣明,重睹天日。近闻仍解刑部之命,不觉魂飞魄散,怯对狱吏,顾影自吊,以为虽蒙总署力为救全,而洋人仍持疆臣之原奏欲得而甘心也。国藩窃意前与赫德详论,赫德曾言拿犯切实,府县事自易了。倘威、罗二使并无此意,该税司必不遽为此言。近日中国切实拿犯,洋人当亦闻知,纵不能渐将府县放松,岂其索之尤紧?而比奉尊处赐示,亦未言及洋人逼索府县到部一层。究竟曾否催逼,敬乞惠示。

与洋人交,凡事皆有步骤,必应多留余地。国藩前此过听交部以后轻重尚可自由之说,未曾自留地步,非尊处以解津一议委曲弥缝,则步步逼紧,无可转身。国藩既已一误于前,深愿尊处慎重于后,与其临时窘步,不如先事展宽。该府县可否免其解部,即据亲供定案之处,伏候鸿裁。

国藩平日办事拙滞,举措失机,实所不免。至如专挟私见,顾惜一己之毁誉,不问大局之成败,则素所不为。况府县交部一节,事前既由敝处误奏,事后又欲见好取名,国藩虽愚,决不为此。所以长虑却顾者,实恐洋人诡谲多端,催逼送部,后患不测,故思求急脉缓受之法。尊意如以为可行,即乞示知,以便遵循。国藩具奏乞恩,如卓见决以为不可,日内即当迅速起解,决不敢稍有羁留。昨经附片具奏,尚未接到批旨,信函往返,亦不过多二日耳。愚昧之见,敬以奉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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