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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文正公全集

曾文正公书札卷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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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郭筠仙中丞 同治五年十二月初五日

前得九月惠书,猥以老年抱孙见贺,稍稽裁复。顷舍沅弟抄寄十月一日尊函,痛陈自宋以来言路之蔽,读之乃正搔着痒处。盖自庚申预提下纲之后,今复见此纲之旺,中间铳去几纲矣。船山先生《宋论》如宰执条例时政,台谏论宰相过失,及元祜诸君子等篇,讥之特甚,咎之特深,实多见道之言。尊论自宋以来,多以言乱天下,南渡至今,言路持兵事之长短,乃较之王氏之说尤为深美,可以提尽后有万年之纲。仆更参一解云:性理之说,愈推愈密,苛责君子,愈无容身之地;纵容小人,愈得宽然无忌。如虎飞而鲸漏,‘谈性理者熟视而莫敢谁何,独于一二朴讷之君子,攻击惨毒而已。

国藩白临淮遭风后,抱病月余,请假两次,十月具疏请开各缺,蒙恩准释兵符,交少泉接办,而令鄙人仍回两江本任。贱恙标症虽除,本原已亏,说话稍多,舌端蹇涩,不能多见宾客,多阅文牍,断难胜两江繁杂之任。顷已两次疏辞,如不获命,仍当再四渎陈得请而后已。倘尊怀垂注及之,可向筱泉中丞索取一览。受恩深重,义难以置身事外,只可留营调养。去岁所示,北陌东阡,扶杖观稼,势诚有所不能。

又闻吾乡俗日奢靡,百物昂贵,保至提、镇、副、参者,不甘家食,跃然有鹰隼思秋之意,而哥老会人数太多,隐患方深。阁下细察物理,桑梓不至别罹恶劫否?后进中有好学笃志之士否?尊昆仲果足自给,不须别图生计否?便中示及一二。

复李幼泉 同治五年十二月初九日

来示并令兄信阅悉。外人讥议一层,犹可姑置弗问。“汝宁为适中四战之地,周口守地而非战地”二语,精切不磨。“拔队宜速,进仗宜缓”二语,尤为打捻金丹要诀。少宽阿兄迁延之咎一层,亦颇要紧。鄙人为物议所交讥,盖自初办捻之始两三月,已招众谤,故难挽回。有此数端,阁下自以速进汝宁为妥,敝处即刻办札耳。

复李宫保 同治五年十二月初十日

任、赖贼股初五尚在安陆一带,近日不知窜往何处。春霆自奏请入鄂先剿东股,计当由邓州而南,二刘由唐、新而南,周、张由麻、黄而西,幼泉复赴汝宁,合之鄂兵,实亦不薄,不知能痛加惩创否。春霆不遽入关,拟令寿卿西去,以塞秦人之望。先以函示之,不遽奏咨,恐又以空文贻笑中外也。敝处办就简明清单,本拟年内出奏,惟各单分起而未分年,似嫌太简。兹将折底、单底并送尊处一阅,是否可用,祈核定发还。

复黄恕皆侍郎 同治五年十二月十一日

承来示述及佩蘅兄言,敝处尽可施展,勿为人言所挠,仰荷关垂,感甚感甚。窃观古来臣道,凡臣工皆可匡扶主德,直言极谏,惟将帅不可直言极谏,以其近于鬻拳也;凡臣工皆可弹击权奸,除恶君侧,惟将帅不可除恶君侧,以其近于王敦也;凡臣工皆可壹意孤行,不恤人言,惟将帅不可不恤人言,以其近于诸葛恪也。握兵权者犯此三忌,类皆害于尔国,凶于尔家。故弟自庚申忝绾兵符以来,夙夜祗惧,最畏人言,迥非昔年直情径行之故态。近有朱、卢、穆等交章弹劾,其未奉发阅者又复不知凡几,尤觉梦魂悚惕,惧罹不测之咎。盖公论之是非,朝廷之赏罚,例随人言为转移,虽方寸不尽为所挠,然亦未敢忽视也。

国朝由翰林起家而谥无文者五人,敬求开单见示。镜丈行述,营中偶尔失之,顷寄信至长沙找寻,明春当可拟稿。特学术荒陋,不足表章有道耳。

复刘韫斋府尹 同治五年十二月十一日

承另示讹传一节,殊为可讶。兄弟同膺疆寄,门第太盛,即使事事谨慎,尚不免于疑谤,况时有检束不及者乎?舍弟处望老夫子常惠箴言,俾免咎戾,至幸至祷!

自七月不雨,直至腊底,三江两湖及齐、豫、浙、闽等省大致相同,明岁荒歉之处,为地必广。流寇未平,深虑饥岁乘之。国藩虽得开缺,然不敢作局外之想。此等大患可忧,有倍于捻匪者,想台端有同情也。

复李宫保 同治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接十四日惠书,内有作梅信二纸,殷殷劝驾。二十二夜接十六日惠书,报销单承阅过,以为可用。回任金陵,于国藩私计甚便,惟作星使则告病甚重,回金陵则痊愈甚速,此非取巧而何?纵能瞒过千万人,岂能不为一二有识所笑?且不能多见宾客,多阅文牍,此自知最明,亦阁下所深知者。仆辛苦多年,何必于晚节恋此一官,致损物望?现虽奏明由徐接印,而三月必奏请开缺,一面将印送交雨亭护理。阁下与作梅爱我甚深,毋使我为人所冷笑。从此不居极要之任,或可保全末路耳。至阁下既赴前敌,仆在徐州必将后路妥为照料,俟会晤商定,再行密奏。春霆一军,鄙意欲即留之东路,二十日曾函商尊处。阁下出省后,一切皆应由左右专主,此事是最大关键,请烦妥筹,迅速见示为荷。

复郭意城 同治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国藩不肯回江督之任,实因告病在先,回任之命在后,作星使则病势甚重,作江督则病痊甚速,谓非取巧而何?君子不恃千万人之谀颂,而畏一二有识之窃笑,且方寸先不自许,是以屡疏辞之。又自揣精力日衰,实不能多阅文牍,多见宾客,是以但求解要职以轻责任,不求离营以图安逸。乃数疏上后,外间纷纷揣拟,乃有匪夷所思极可讶笑者,不知长沙桑梓置议何如?世人蹈常习,故偶见有稍异者,便尔惊怪,以谓天下必不应有如此,岂人人之出处语默必稽查成案而出之耶!

致李宫保 同治五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张海柯于二十一夜阵亡,实深伤悼!渠临阵每失之太猛,仆每戒之,别时谆嘱。其与海舲同打一路,不料二十一日之战,与海舲相隔二十余里,竟以兵单被围而败。其居心仁厚正派,不避艰险,陨此良将,足为伤心。自初六日郭军大挫,继以二十一日树军之变,贼焰弥长,将来何可收拾?

仆定于初六日起行赴徐,三月交卸督篆,专在后路操练马队,备阁下前敌更换取用。树军队伍抵周家口时,拟令其亦赴徐州,俟另派统领,即在阁下左右护卫数月,再行出战。

海柯之死,国藩与阁下当各奏一折,无论恤典优否,且于疏中旌奖其人,慰逝者于九泉。

春霆、省三、仲良诸军,日内必皆见仗。春、省二人平日皆视贼太轻,阁下亦颇易视此虏。仆观僧邸屡胜之余,自九里关、吕堰驿、罗山数败之后,而遂难再振。淮、湘各军亦本为贼所畏,自三月初六、初七夺我炸炮洋枪,嗣后不复畏我。十月底铭军单县之捷,以为任、赖已残败不堪,十一月初盛军在罗山又称获胜,似大衰矣。而此次郭、张之挫,贼乃凶悍若此,从此凡呈报贼势衰弱者,仆与阁下皆不可深信。且须多为谋画,筹所以不败之法,筹此军虽败而彼军仍盛,随时再振之法。

淮、湘马队不如贼匪远甚,不得不竭力操练。远近责望皆萃吾二人之身,中夜以思,忧灼何极!

致李次青 同治五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捻匪势极猖獗,善战而不肯轻用其锋,非官兵与之相逐相迫,从不寻我开仗。偶战则凶悍异常,必将马步层层包裹,困官军于垓心,微有不利,则电掣而去,顷刻百里。故我有大挫之时,而贼无吃亏之日,其难办有数倍于长毛者。不谓衰惫之年,遇此棘手之事,恐湘、淮各勇均不能了此贼。身名不能惜,大局殊可隐忧。

龙阳易笏山太守佩绅,曾闻王子槐侍郎及霞仙中丞盛称其贤辛酉带勇入蜀,所如不偶,迨汉中败挫被劾,尤为困厄。本年开复引见,分发贵州,因道梗不能进省。可否留于贵军,襄办一切?即以到营之日,作为到省之日,伏乞卓裁。

复李宫保 同治六年正月初三日

顷接二十九日惠书,具悉一切。所论霆军及西北事,均得事理之平。惟国藩自乙夏以洎两秋,自度才力万不能顾晋、秦,并不能筹直隶,曾经五次具奏。去冬以来,忧谗畏讥尤甚于昔,觉吾二人可不顾陕西,而不能不顾山西,贼一至晋则京师震,恐吾二人同为世所唾骂。晋省军政之坏,不可名状,陈舫仙有信一件,抄呈尊览。自海柯徂谢,敝处亦深知无人可以拨赴河、陕,但以明季流寇入晋可为殷鉴,故寸心刻刻以山西为虑。其应否拨营防晋,统俟节前后相见再行面商。

仲良吃尽辛苦,而功不甚著,殊未称意,敝处不径调者亦正为此。然此等人实不可得,总须强之治军耳。

致陈舫仙 同治六年三月初一日

王方伯内召,李公亦去位,尊处当不甚掣肘。惟胡莲舫以京员而署晋藩,公事颇生,未必惬人意,于中丞处尤虑难期水乳,但于阁下防务诸事应手,即为至幸。阁下一函而二君去职,以后恐为众所嫉忌,务望倍加小心,以勤、廉、谦三字自矢。勤而不自言其劳,廉而不觉其介,谦而出之以真朴之气,乃不犯人之忌,亦即保身之道。舍沅弟到鄂后,裁撤多营,易以湘勇,密劾唐君,旋及官相,实由自信自负太过,全无谦谨敬畏之意。今郭子美伤败,彭杏南覆亡,而春霆亦与之龃龉,又有署中失火之变,万矢齐集,众谤交加,仆深恐其忧伤太过,或致心疾。望阁下作函寄鄂,多方宽慰。尤望阁下于勤廉自持之外,专在谦谨上用功,并矢卧薪尝胆之忱,求于军事中有所建树,一以免怨家之指摘,一以代舍沅弟稍雪耻愤,至嘱至嘱。

复李宫保 同治六年三月初四日

闻二十四五鄂中贼尚在陂、孝一带,意欲偷渡汉水,图窜巴蜀。若果渡汉,则湘、蜀皆震,势益燎原矣。阁下虽未履楚督之任,而目下鄂祸孔棘,大旆似须径驻襄、德等郡,以作士气而保楚饷,不仅为令兄与舍弟计也。

捻患日炽,已有石达开、陈玉成盛时气焰,官军不可再有疏失。淮军好用开花炮,论者多谓于剿捻无裨,请阁下悉心体察一番,应否去大炮而加长矛。又郭、彭大败,似均无营垒可以退守,应否仍用昔年修垒自固之法,均祈卓酌。

国藩在瓜洲守风二日,今日用轮舟拖带出江。北征无功,而时局日危,真觉愧对江东,望贤者为我雪耻也。

复李宫保 同治六年四月二十日

前敌饷项,四关已有着落,五关亦所少无几。朱南桂、刘连捷俱肯来带队,娄云庆亦可南来。二成洋税奉旨俞允,今岁饷事似不至误。惟枯旱太久,二麦已伤,早稻已失,若再不雨,晚稻亦将失望,苏、皖两省百万生命悉悬于此。鄙人德薄,久尸高位,寸心焦灼,阖城皇皇。不知齐、豫麦收如何?

宁、沪协解甘饷三万,左帅必大战争,然通盘筹画,实不能再有增益。子青索助少许,拟于江北厘金项下月以五千济之。清江防务于全局大有关系,义不容辞。

扬州设防系因二月之警,安庆纷纷迁避,故令质堂兼顾扬郡。其不能北行,则系徇苏州官民之请。昌歧北赴徐、济,俟贼踪果过汴东,再行檄饬遵照,当不为迟。马德顺已至尊处否?其才究可统马队若干?请阁下饬令先招二三营,兼使弓箭。仆在外年半,而马队毫无调理,至今抱愧。阁下当苦心经营,不可再因循也。春霆病势甚重,尊处复奏求奖护之。

复李宫保 同治六年五月十二日

连旬亢旱不雨,忧皇无措。捻逆至南阳后,向西向东尚无确信。然决向山东,自无疑义。运河干枯,处处可以徒涉。齐之东三府,苏之里下河,该逆垂涎已久,此次恐不得免。

盐河无水,南北盐均不能出场二事,已为非常之患,而农田巨灾,更无论已。近闻徽、宁、池、太均已得雨,浙、湘、江西皆有丰稔之象。惟安、庐、淮扬、常、镇、江宁及湖北受害最剧,岂舍间与尊府兄弟均以德薄位高,上干天和,累及斯民耶?思之忧愧无地。

春霆之病,断无生理,幸而苟延,亦须回蜀调养经年。其部下各分统公禀,颂宋而诋娄,明目张胆。若勉强以娄统之,必生他变。宋君柔懦,将听客之所为,何能得力!鄙意竟将霆军全数遣撤,撤毕乃令娄君另招一军,仿照霆军家法,绳以淮、湘纪律。其著名骁悍之谭胜达、唐仁廉等,或调至尊处,令其分带三四营,拨隶省三、寿卿部下,如其不愿,亦即听之。阁下如以为然,俟接到复示,当由敝处主稿,会列阁下暨筱泉、沅浦前衔,先行遣撤。目下事机未顺,不求立功,先求免祸。

十一日勋军之挫,此间有委员接到该军帮办之信,似是大败。而尊处奏报汇叙于胜仗折中,颇有代少铭掩饰之意。闻左帅力诋仆与左右讳败饰胜,捻匪猖獗异常,而吾二人之奏犹是轻描淡写云云。以阁下豁达英伟之度,何患驭将无术?如少铭中等之材若曲加庇护,不特为左帅所讥,即省、寿、琴、良辈亦未必帖然悦服。祈卓裁,斟酌出之。

复李宫保 同治六年七月十五日

接初六日惠缄并抄示与张青帅来往信三件,又从初七公牍中阅沈宏富与省三信件,知捻匪已猛扑胶莱河沿,东军不可深恃,势必窜出。再议倒守运河之局,运河地段太长,从前防守东岸,则自桃源以下,仅守成子河之横圩二十余里,即已直接洪泽湖;今日倒守西岸,则自桃源以下直至海滨,添出五百余里,实无许多兵力可以分防。就目前而论,六塘河河宽水深,自仰化集而下,即可无须陆兵防守;就将来而论,黄河以北之六塘河,九月必将枯涸,黄河以南之射阳河,十月亦将枯涸,是桃源以下五百余里皆须陆兵分段设防,安得此数万防兵?且即使阜宁以下之射阳湖不甚枯涸,而自桃源至清江百二十里,张漕帅部下兵仅数千,已觉不敷分布,自清江至淮安五十里,自淮安至阜宁百六十里,又岂仅王可陞之五营、欧阳利见之三四营所能分布此二百一十里乎?国藩观青帅两缄,似尚近理,而阁下复子青之缄,于桃源以下至海滨五百余里,筹算似未甚周详。即桃源以上,幼泉以十七营而防百七十里,浙军以六营而防五十里,水涸时均嫌太单。国藩反复计算,倒守运河之局,兵数不敷甚巨,而自清江至阜宁二百一十里,阳、王两镇九营尤为不敷分布。此鄙人分内应设之防,更不能不熟商者也。请阁下再加筹审,如果胶莱河之防被贼冲破,则须预派劲兵助黄、王、欧阳防守里下河门户。倘待六塘河既涸之后乃议此着,恐缓不及事矣。特此细商,敬乞裁夺。

复李宫保 同治六年七月二十一日

近日别无警报,想初十以内胶莱河防稳固。若宋、开等军到齐,防局已定,再议进剿,当可得手。惟酷暑已近一月,将士极可怜念,荩躬恐亦难胜,廑系曷已!

刘岘帅咨商减协霆军之饷,敝处昨复一函,抄呈尊览。阁下如与岘庄通信,亦请恳切求之。

唐仁廉、曹志忠将至尊处,请阁下即令招马队若干,免致告示及札中语或至失信,为诸将所议。目下用马队者,自以马德顺及省三二人为在行。省三正在十分吃紧之际,无暇他顾,唐、曹二人自须令与马镇同驻一处,认真募练。马镇现在何处?仆观四镇之地,惟徐州最好操习马队,较胜于淮、济、周口,阁下以为何如?至添马队之口粮,合江西、湖北计之,每月二万,必不至误,阁下放手办理可也。胶防得手,如天之福,万一差错,不必过于焦急,须从马队痛下工夫耳。

致王叶亭 同治六年八月初二日

此间自五月二十日大雨后。农田沾足,直至六月二十日雨止,亢晴一月,又有旱象。七月之季,连获大雨,若运河堤不溃决,通省约有七分收成。淮勇困贼于胶莱河之东北已及一月,似亦可望得手。余日夕所虑,在此二事。前此酷热四十天,深以为苦。幸岁事与贼情尚无恶耗,此心得以稍宽。

纪鸿于五月二十六日起程,六月初二日至鄂署,十九日抵家,七月初八赴省乡试,与纪瑞侄等并住黄宅。纪泽有禀来请示,已令其于中秋后来此省觐,家眷则无庸东来。以余身体衰弱,不欲久居此官也。

甥在京寓居何处?择交果能得益友否?“勤俭敬信”四字,刻刻宜自循省。进德修业,皆以此四字为体,慎择交游为用。榜发不中,迅速出京来江;如其中式,余必付银至京,以资接济。

与陈松生 同治六年八月初三日

愚近日精神迥不如前。说话稍多,则舌端蹇涩,中气接续不上;阅牍稍多,则心若疼痛不能堪者。实不愿久居此繁冗重大之缺,而又不能遽图退休,惟恐衰老之年蹈于大戾,常用兢兢。

尊庭近多不顺,亦惟以坚忍平和处之,不可过于焦急,反致有损身体。至嘱至嘱!

致李宫保 同治六年八月初七日

用兵之道,最忌“势穷力竭”四字。“力”则指将士之精力言之,“势”则指大计大局及粮饷之接续、人才之可继言之。目前可恃者,自以铭、鼎两军为最。然两军驰驱太久,又屡次修墙挖壕,皆认地段之最难者。士卒之精力,盖将竭矣。若再以该两军倒守运河,必又认地段之长者难者。军士之力太竭,恐以劲旅而变为赢卒。若铭、鼎两军不认防运之责,它军尤无可恃。为淮军略留有余不尽之力,必须决计罢防运之议,永不筑墙修壕,除追剿之外,或有休息之日。纵不能为淮军保常新之气,亦不至疲癃而不可振。愿与阁下反复图之。

至后路粮饷,仆与作梅筹画,今年尚可支持,明年断难接续。须裁减步队万数千人,方可为继而势终不穷。请阁下默为运筹,至以为祷。

致王叶亭 同治六年八月二十六日

贺胜臣回,接到复书,顷又接七月二十日由信行寄来之信,几五十天始到。知甥寓永光寺,惟与抚屏最密。近想三场完毕,诸事惬意为慰。

捻匪自胶莱河窜出以后,蹂躏淮海一带。众意不欲倒守运河,李少帅采省三之说,坚欲防运而歼之于东路。盖放之运河之西,亦茫无把握。

鸿儿八月初有一信来,体气虽未复元,尚足支撑。湖南题目,尚未得闻。承寄送参枝,服之甚好。百换八十换者,余意不欲多购。尝谓督抚等贵人,无不好服参茸珍奇之药,而却病长年者殊不多见;无不好收苏、黄、赵、董之书,米、倪、唐、仇之画,而真赏实迹者殊不多见。故余于此二事,不甚笃好,不欲假充内行,亦稍变富贵人之积习耳。

致黄莘农中丞 同治六年九月初八日

侍回任金陵,倏逾半年。孱躯衰态日增,不能多见人客,不能细核公牍,实属瘝官旷职。以捻患方殷,未敢轻言引退,然时时以不称斯位为惧,如负重咎。

上年薄致菲仪,略表微忱,于昔年艰难之际阁下代筹巨款,未能酬谢万一也。乃蒙远锡珍裘,尤抱不安。兹备菲仪五百金,托文辅卿观察转呈,伏希莞存。阁下退处山林,断不敢劳酬答,倘复言及报礼,必将前赐之珍裘一并璧还。幸勿客气,诸惟心鉴。

复郭筠仙中丞 同治六年九月初八日

捻逆之势日张,少泉始拟困之胶莱河之北,聚而歼之海隅,自七月二十日突出胶莱之外,又拟防守运河,遏之使不复西。胶莱河仅三百余里,尚被冲出,运河千有余里,更无把握。自朝廷及三四知好皆劝其早罢守运河之议,少泉亦知守运良非至计,惟舍此亦别无制贼之方。淮勇疲乏已极,而外闯之责言日苛,捻党之凶焰日炽。江南民困已深,而湘淮之正饷日增,京协之杂款日迫。以孱躯当此艰巨,实不知所以善其后。鄙性畏热,自六七月来,见客极少,两省调阉差者近二百员,一概谢绝不见,公牍都未细核,间亦师涿州贤牧之所为。似此瘝官旷职,而其势又不能遽尔引退,内之惭沮,外之殃咎,盖交生互发而未有已。用是尤羡公之决计不出无可易也。

移居皖南一节,儿子纪泽信来,亦有此意。顾天下滔滔,孰是真可安处者?近日两湖无根之民纷纷至皖南开垦荒田,将来沛县湖团之乱,肇庆土客之斗,必且见于皖南。与其远徙而同归不靖,不如安土以听其自然。

麓西所陈盐务,比亦略见施行,而洎无寸效。如筱泉及舍沅弟帅鄂,可谓至亲矣,而稍与之言抑川而伸淮,即筱、沅亦不免长虑却顾,况其下用事诸人无不利川旺而淮滞者?用是二年以来,淮销极疲,而阁下又不肯来助我一提万年之纲。奈何奈何!

复李宫保 同治六年九月十七日

顷接大咨,知潘道伤痕已痊,宋镇亦杀一人论抵,全案即结,未伤和气,至以为慰。此虽小事,却有关系。豫军、皖军和睦,东军虽有嫌衅,大局自无所损。

后路饷项,接雨生密信,言中丞吩示州县,不准再提下忙。作梅述远翁面嘱之言,甚有难色,计明春必不如今年之充裕。然使苏境有可生发,鄙人当能设法提用,所虑者,罗掘殆尽耳。阁下幸无以后路为虑,专殚心于前敌。第一贵忍辱耐烦,次则贵得人和。淮军与各省之军宜和,淮军与淮军尤宜和协,无纤芥之嫌,不患剿办无起色。

致李宫保 同治六年十月初六日

仆自九月十六抱恙,半月不出内室,顷始痊愈,出办武闱监临事件。本属奉行故事,而又为雨泥所困,殊增闷损。

琴轩九月初四之战,得阁下复奏一片,始知其详,可敬,可危!以后铭、鼎同剿一路,当可立于不败之地。杨、郭同剿一路,少铭调度较优,子美是否可统多营,尚难预决。目下贼窜泰安,又将北扰济、青,或截或追,或防或剿,竟无可操之胜算。想见荩筹日夜苦思,艰难忧瘁,无人共喻。来示谓中外倚鄙人为砥柱,仆实视淮军、阁下为转移。淮军利,阁下安,仆则砥柱也;淮军钝,阁下危,则仆累卵也。

至中外交涉之事,半年以来,仆皆循阁下之绳墨,幸无新奇寻衅事件,尚免陨越。明岁换约,应敏斋及各关送到条议,敝处商之筱岚、义臣,加答其上,交二孙携至总署,听候核夺。大约有关商民生计者,但以“为民请命”四字与之朴实说去,始终不移。在我有真挚之情,亦不致遽激各国之怒,似与来示所谓“贵有至理、不掉虚机”者稍相吻合,卓见以为何如?

眉生传述尊论“作梅论事不能曲折赴题,于淮军亦甚隔膜”云云。仆于淮军琐事,好商决于作梅、雨生两君,以后仍当亲为裁处,斟酌出之。

复彭宫保 同治六年十一月初六日

连接数信,久未裁复,愧悚无似。捻匪徘徊山东,方以冬深冰坚渡黄北窜为虑,幸十月下旬气机大转,刘省三一捷于安丘,再捷于赣榆,其收降之贼目竟于二十四日击毙任柱。捻中去此巨酋,与粤匪去四眼狗相似,,深堪庆幸。

舍沅弟已于十六日奉旨,准其开缺回籍调理,郭远堂调补鄂抚,何小宋护理。如贼不能渡运而西,鄂事当有转机。否则,兵灾、旱灾、水灾之外,近又有非常之火灾,鄂几岌岌不可终日矣。各营补缺履历,惟少泉处未到,仆已写信催之。

复李宫保 同治六年十一月十八日

前闻击毙任柱之信,外间颇疑不确,仆得省三亲笔一函而信之。旋得阁下初一夜函,欣慰无似。仆前不以倒守运河为然,今或将赖此以收大功。昔年不以救援常熟为然,厥后克复苏垣即基于此。可见军事无险着,斯无奇功,不宜太平稳也。日内续有胜仗否?事机甫转,正如大病初愈,尤宜加倍慎重。黄河之防,振轩以为有把握否?阁下驻扎济宁,尚可照应黄防,似不宜再移南路。未过惊蛰以前,似不可弛黄防之兵。闻枭匪全数投诚,直隶兵力亦稍厚矣。

来示言筹饷有劳,仆实不善筹饷。今年幸得敷衍无误者,一则境内平安,本省无耗费之巨款;一则协饷斟酌,别省无强夺之大宗。入数则阁下所定之规模,未增丝毫也。

娄、邓两军,其将才不过昔年朱、唐之流。调赴山东,未必得力,留鄂则稍资防御。顷陈由立等克扣饷项,又有东津湾之变,令兄欲久留于鄂,而廷旨切催东征。此军或鄂或东,应由阁下主持,内而具奏应调之缓急,外而商鄂出境之损益,皆须阁下定夺。仆但助催江西协饷,不管调度也。仆近精力日颓,申、酉后每有头晕舌涩之症,见客极少,公牍亦难细阅。顷儿侄辈前来省视,略慰岑寂。惟刘、潘屡捷,怀抱一开,李镇殉节,寿卿困顿延绥山中,则仍廑系悬悬耳。

复郭意城 同治六年十一月二十日

得十月朔日惠书,敬审以桑梓多故,复出从事幕僚。哥匪之外,又有斋匪,所在蔓延。吾乡未形之患,诚不知其所极,然亦只宜批卻导窾,以无厚入有间,未可概用斤斧陵节而施。舍澄弟在湘乡办理哥匪,则排击不中理解,徒足以坚胁从者从逆之心,而枭桀者或多遁匿,无辜者或遭刑戮。国藩前恐激之生变,寄书邑侯刘明府,概从宽弛。顷又致函韫斋中丞,申内严外宽之说,在湘乡专主一“宽”字,其有真正头目须予严惩者,则拿解省垣,听候中丞委审定夺,不知韫帅以为然否?窃意湘乡果办理得法,则他属之哥匪易戢;哥匪办理得法,则通省之斋匪亦孤。欲湘乡之悉就范围,则生杀之权当操之抚帅;湘邑不准擅杀一人,狱讼之权当操之邑侯。局绅不准擅断一狱,此湖南之福,亦寒门私家之幸也。望阁下佐中丞力为主持。他省或可放松,惟湘乡举动纤悉,必使抚署呼吸皆知,明以了之,静以镇之,或可化有事为无事耳。

东路捻股自十月二十四日击毙巨酋任柱后,贼焰日衰。刘、潘、郭、杨诸军追至青州等处,若再能大创数次,该逆进不得掳粮,退不能渡运,或当有投诚者。直隶枭匪存者无几,而官相顷有署直隶之信,不知印渠何故开缺。近日厚、霞、筠、沅次第去位,而印复继之。吾乡极盛,固难久耶?思之悚惕。

复李宫保 同治六年十二月初九日

顷得初三日书,抄寄省三二十八日捷报,知寿光弥河大胜,全股擒斩将尽,即日红旗入奏。大郁之后,旋即大伸,何其速也!犒赏银两,作梅言前接阁下信,有饬备五万之说。渠因昨已解去铭军二万,兹于平余项下续解四万,凑成六万,仍俟阁下犒赏,定发若干,文牍到日,如数筹解。军事早了一月,省却无数巨万。赏项虽多,决不敢吝。常镇亩捐无可指拨,当从他处设法也。仆日内本拟至扬州一行,因闻郭中丞初七自苏起程来宁,不知有何要件见商,是以少留候之。

复郭筠仙中丞 同治六年十二月二十日

前接惠书,具悉抱孙大喜。而哲嗣所拟闱墨,亦已斐然可观,至为庆慰。此间近事,自十月二十四日投诚贼目在赣榆击毙任柱后,贼势遂尔瓦解。十一月淮军屡获胜仗,最后寿光弥河之捷,杀贼逾万,解散尤多。贼乃不复能军,狂奔四窜。腊八日有二三千窜出六塘河,已冲过者约近二千,由清江、高、宝突犯扬州。水陆官军前截后追,歼毙解散一千数百,生擒巨酋赖汶光。余匪百余骑由六合、天长窜至盱眙,剃发四散,当不复能再振。其未冲过六塘河者及奔窜迟钝者,沿途投诚不下二万余人,安插颇不易易。东股众近十万,大致已就肃清。惟西股张总愚一支,于冬月二十三日渡黄窜晋。左、赵两帅及陈舫仙均交部严议,若非李部淮军腾出数万劲旅,则畿辅亦属可虞。

近日湘中疆吏,动多罣误。印渠谨厚劳勚而获谴最重。芗泉奏明不受韶关规银,而所提藩运两库公费银两,被督署纠劾降调,岂好还之理然与?抑省运盛极而衰,不可强与?

小儿天资鲁钝,拟唤令来署读书。意欲于湖南请一良师,专择精于八股、笔仗夭矫挺拔、可医肤庸之弊者,而又善讲善改,耐烦引诱。尊意如有其人,则请荐之,与小儿同舟东来为荷。

致周缦云 同治六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前此面商前后《汉书》,每卷之末一叶刻一戳记,云“金陵书局仿汲古阁式刻”,昨见局版尚未添刻。请即饬令以后各卷皆须增刻,以前各卷可补者补之,不可补者听之。仆尝论刻板之精者,须兼“方粗清匀”四字之长。“方”以结体方整言,而好手写之,则笔画多有棱角,是不仅在体,而并在画中见之;“粗”则耐于多刷,最忌一横之中太小,一撇之尾太尖等弊;“清”则此字不与彼字相混,字边不与直线相拂;“匀”者字之大小匀,画之粗细匀,布白之疏密匀。既系长远之局,须请局中诸友常常执此四端,与工匠讲求,殷勤训奖,严切董戒,甚至朴责议罚,俱不可少。自然渐有长进。或写手略分甲乙,上下其食,伏候卓裁。至卖价不妨略昂,取其赢余,以为续刻它书之资。请酌拟一价,仆再核定张贴局门,使人共知工匠之殿最。赏罚亦请酌议条规,即皮板开刷等事均立章程,以便遵守。

宋体字书刻之精者,如汲古阁《乐府诗集》、《揅经室集》之类,须觅一二初印存于局中,以作榜样,吾辈留心物色可也。

与李眉生 同治七年正月十一日

申夫在鄂,属吏乐其摆脱官场习气,同僚亦敬其清操。到湘后,誉望更胜于鄂。固早知其必能如此,但不知果能勤理公牍,丝丝入扣否?

东捻之平,省三实著奇功,而赏与英中丞同等。外议稍觉未惬,意李帅或不能无介介。乃顷接渠书,夷然不以置怀。胸次广博,亦近日之进境也。

尊病虽深,断非竟不能痊者。治之不可服药过多,静坐调息,所谓内功、外功者试行一二,徐当有效。阁下向好为诗,诗中有一种闲适之境,专从胸襟着工夫。读之但觉天机与百物相弄相悦,天宇奇宽,日月奇闲,如陶渊明之五古、杜工部之五律,陆放翁之七绝,往往得闲中之真乐。白香山之闲适古调,东坡过岭后之五古,亦能将胸中坦荡之怀曲曲写出。仆自问胸次洗涤不甚后于古人,而束缚尘埃,曾不得宴处观物,作为诗章,一写吾心之所谓浩然者,私居深念,常用不怡。阁下襟度豁朗,度越流辈,及此谢病闭关之时,正好习静寻乐。以为进德之方,即是长生之诀。异日或仕或否,皆将受用无穷。若偶作诗篇,抒写胸臆,则更补鄙人之阙憾矣。

复李宫保 同治七年正月二十三日

顷又见大咨十二日复奏之件,大旆即日督率诸军渡河北征,公忠笃棐,视国事如家事,良以为敬。而省三累年之勋劳,缓急之可倚,亦为申叙一二,绝无吞吐郁悱之辞阑入豪端,度洪而心细,公私曲尽肫挚之忱。经年不见,德量弥自此远矣。

张逆渡黄后,寿卿追剿屡捷。闻火器抛弃殆尽,贼颇穷蹙。自入魏、邢各属,千里平旷,湘勇自难得手,不知贼焰近复何如。以雄军与楚师东西夹攻,又有直隶晋豫之兵弥缝其间,殄贼之期,计当不远。

前此尊意欲借洋商银两以为遣资,如果办成水师,亦多应撤之营,或须酌拨少许。请尊处便中一为附奏。

印渠获咎之重,专为枭匪迁延乎?六军虚縻乎?抑别有所谓乎?尊处复奏预筹修约疏,乞抄示。

致刘岘庄中丞 同治七年二月二十六日

印渠制军以十七日至敝处小住三日,二十日返棹,二十二日已过芜湖。东北风多,不久当可抵浔。渠意不愿迂道南昌。弟述尊处延跂之殷,渠恐江西熟人太多,惮于酬应。不知果可与阁下勉图良觌否?

闻带勇回籍之举系官相密片所请,陷阱下石,相煎太急。顷富都统陞来此,代为不平,并称印帅受穆公之陵侮,人所难堪,而直隶之官绅军民无人不服其忠勤而惜其去。弟于印帅归时,欷歔不忍别。闻富公之言,尤为感慨。仕途险巇,使为善者增惧。想阁下必有以厚慰之也。

致刘省三 同治七年二月二十九日

雨生中丞顷来此间,出示阁下与渠书札二通。不惟忠言戆论,披肝沥胆,令人起敬,即其字里行间,一种英姿飒爽、天趣洋溢,亦使人爱不释手。惟少帅之于阁下,实人间罕逢之知己。虽罕虎之于子产,仲谋之于公谨,不是过也。阁下纵有抑郁未伸之抱,未可怨及少帅,《诗》所谓“不宜有怒”者也。贵部若不渡黄北征,终恐少帅勋名减损,且铭军久驻滩上,终非了义。尚希内断于心,及早转圜,无任感盼。

致丁雨生中丞 同治七年二月初五日

金陵小聚,畅所欲言,深以为慰。别后阴雨如故。本日西风放晴,或可暄暖兼旬,保此麦稼。

马榖山咨称浙漕缺少沙船,辞意甚为激切。敝处咨请阁下亲临沪上,经理此事,盖恐他人不能深知洋船之关键,或致迟误。又闻台旌本有赴沪之意,故尔冒昧奉商。晓莲接敏斋信,言江苏沙船已足敷用,此后再有沙船,先尽江北装漕之用。鄙意江北之米尚未到沪,浙江之米抵沪已久,即舍己而先人,亦顾全大局之道。请阁下察看卓夺,或将续到沙船先尽浙江,抑或浙江与江北均令半用沙船半用夹板,统候鸿裁。敝处去年复总署信,以为沙船运漕当可不致阙乏。如果迟误,殊愧虑事之疏,望阁下弥缝而挽救之。

江宁七属亩捐,此间拟于闰四月初一开征。仆恐亩数隐匿,暂缓查造册串。阁下精于治事,善于用人,请多派廉明委员来此认真查亩,并须谆嘱各员,预定赏罚。不可虑与印官龃龉,稍存客气,以致办无实际。

至江苏水师,重在外海,昨已与阁下详晰言之,顷有复总理衙门一函,并原信俱抄呈台览。请阁下就近察看询访,详议章程,以凭会奏。

致李申夫 同治七年三月十四日

湖南近岁保至一二品者过多,携资回籍者亦颇不少。习俗奢靡,随意花去,仍自无以为生。又有哥匪诱煽,论者谓吾乡将不免于兵劫。昔亦曾与阁下论及,近来察看,究竟何如?果如众意之所虑否?

闻唐桂生之兄义谟病似疯症,系因徽州闹饷,徐州提讯,过于惊恐所致,闻之不胜恻然。其家近状何如?颇有余资足以自赡否?易芸陔当知其详,乞细询见示。仆待部将不尚姑息,间失之严,自不能无怨言。所自信者,患难相恤之念历久不忘。唐家如果太苦,尚当设法周济之。朱云岩所处较丰,则此间有所闻矣。

致陈舫仙 同治七年三月二十九日

阁下此时所处,极人世艰苦之境,然古人所谓:“素患难,行乎患难,亦君子居《易》中之一端。”《易·需》二爻,处险之道曰“衍”。《晋》二爻,处险之道曰“裕”。“衍”与“裕”,皆训“宽”也。阁下宜以“宽”字自养,能勉宅其心于宽泰之域,俾身体不就孱弱,志气不至摧颓,而后从容以求出险之方。

近来戍新疆者大约皆在甘肃。不知甘省停留尚有几员部中催令出关者,不知各案宽严何如。令弟续查之件,不知获戾否。系念殊深,便中示及。

复李宫保 同治七年闺四月十九日

闰月四日在苏州行次接前月二十三日惠书,嘱催省三赴营。次日即奉寄谕,十一日抵上海,专弁持函坐轮船至裕溪口登陆,驰至刘宅守催。十四日因会同雨生有复奏之件,即附一片,复奏催省三事。十五日轮船回宁,十八日始接读尊处请饬省三回营之奏,与敝处一片微有不同。盖仆在沪晤徐薇垣翰臣,询及京师物议,于左右不无违言;并称省三之不出,亦奉李帅之风指。悠悠之论,动达禁省,闻之不胜愤悒。故从此着笔,欲以解释朝廷之疑,使知省三之归不特非由帅意,且有怨帅之情,而后无知者不至以养寇自重,妄疑尊处。即廷臣亦不至以有意迁延责备良臣也。片稿已嘱雨生抄呈台览。

当时与雨生熟商,颇费经营,特恐枢廷以与尊疏不符,增一疑团。又恐省三仍不满意,坚其高卧之情。其实省三谋略、勋劳,亦须有一二危语,乃能耸。动天听也。

昌歧因接防者未到,起行稍迟,计本月必达张秋。健飞亦当催令速往。总在伏秋盛涨期内歼灭此贼,则幸甚矣。浙中助饷十万。四、五两关可以不误。

复郭筠仙中丞 同治七年闰四月二十一日

张捻盘旋直境,官军圈之于黄河西北、运河东南。运河自张秋以达天津,正值夏伏盛涨,断难飞渡。该逆拘窘十县境内,劲骑不能驰骋,舞袖不能回旋。歼灭之期,计当不远。

各国换约尚无头绪。孙道士达之赴京华,因总署咨请派员,敝处札饬丁方伯、应道二君会保。二君之保孙竹堂及孙教谕文川,本非惬意之作,鄙人接晤一二次,亦不深许。仓卒无可使者,遂以中驷应之。闻其在京所陈说,都不当于事理。预筹换约各疏,军机中有与敝处书者,颇言闽中沈公欲以翰林从总理衙门学习洋务,仿学习河工之例,讥其大骇听闻。可见章京之内,亦自是非杂出,言人人殊。弛三成洋税之说,此间无道及者。国藩昨在沪上,曾一过洋泾滨领事处,观其迎候礼节,初无恶意。今年换约,当不至更称干戈。来示谓拙疏不应袭亿万小民与彼为仇之俗说,诚为卓识。鄙人尝论与洋人交际,首先贵一“信”字。信者不伪不夸之谓也。明知小民随势利为转移,不足深恃,而犹藉之以仇强敌,是己自涉于夸伪,适为彼所笑耳。

时名之不足好,公论之不足凭,来示反复阐发,深切著明,鄙人亦颇究悉此指。而又因王介甫之闳深精确,卒以持之太坚,诒讥百世,因是徘徊其间,仅默默以自葆。愿与阁下一证此义。

复丁雨生中丞 同治七年五月初七日

折稿已酌定一二,祈核正缮发。解洋炮亦系寻常事件,仍以专差为是,不必由驿。国初凡奏牍无不由驿者。雍正间始有折匣,专差奏事与由驿并行不悖。乾、嘉以来,亦不以专差为是发驿马为非也。道光末始有常件不应发报之说,其实并非掌故。今则习为常例,吾辈亦宜循而行之,不必立异。洋炮等件复奏时,不必会列敝衔。总署系以私情相商,阁下不必以官话应之。卓见以为何如?

复何子贞 同治七年五月二十二日

接奉惠书,并得宠赐大集。伏承兴居多祜,纂著弥勤,鲁殿灵光,薄海欣其健在;谢家兰玉,绕膝尽是诗人。深慰瞻企之私。惟子敬同年人琴遽丧,致伤老怀,尚望强自排遣,颐性葆真,至以为祷。

尊集奉读一二,尽取古人之精华而一不袭其貌,竟不能举一家以相拟。惟博综众流,才力富健,则于近人《曝书亭集》为近。其天机横溢,孝友笃挚,时有度越竹圫之处。特酬答之际不择胜流,间有俗题,挥斥之余,不耐矜炼,间有率句,斯又逊于朱氏者。鄙人于诗致力甚浅,不敢作序以黦鸿编,聊贡其愚,仰希鉴裁。

此间自刻《船山遗书》后,别无表章前哲之刻。李帅饬局刻《诸经读本》,国藩回任后继刻“三史”,计冬间乃可断手开刷。时当以初印本奉寄台端。《仪礼正义》板不知现存何处,吴帅入觐南旋,闻当由金陵溯江入蜀,会当一询究竟。江浙学人,近岁似以俞萌甫樾为冠,所著《群经平议》、《诸子平议》,往往精审轶伦。惟年未五十,成书太速,刻之太早,间有据孤证以定案者,将来仍须大加删订。《吴子序遗集》,其从弟子登刻之广州,昔年所刊《丧服会通说》却未重刻。各种似不如《丧服》之精。其家式微特甚,良可悯念。

令侄性泉之事久经函寄,少泉尚未具奏。渠比当危疑盘错之时,未便催促。世法所束,解脱良难,然终当令其湔祓无垢,重履亨衢也。

致李宫保 同治七年六月初十日

前因上海商人禀请减厘,曾饬台局核议,拟于八月酌减,盖计其时直隶当已肃清也。厥后苏州连日大雨,丁中丞率属步祷,商民遮道环诉,求免厘捐。雨生遂允普免铺捐每月三万串有奇,较之敝处拟减之数更多。苏局减数既巨,沪局亦不能太少。计两处入款所少殆近五万,然前敌饷项必可按月赶解足数。不至缺少分毫,请释廑念。

都帅昔在扬防于台端微有不满,然文忠素称其忠朴善良,又言其短在多疑。兹同办大事,当不致稍存芥蒂,便中示及一二。

致郭意城 同治七年六月二十三日

此间春霖注溢,二麦歉收。人夏尚苦雨多,各城虔祷。顷已鬯晴一月,而蛟水四出,积潦淹稼及飓风破坏海滨田产者,日报不绝,大约交牵不及七分收成。所幸附近两湖、江西、浙江皆告大熟,或于饷事不至甚窘。

盐务全无起色,即皖岸、西岸亦更逊于丙、丁两年。诚如来示,非奏禁川、粤两私,必无转机。然鄂中官商上下,无人不愿行蜀鹾者,川、鄂之交甚固,其相求甚殷,正恐奏停之后,徒减邻税之入款,无益淮盐之销数,是以徘徊,不肯遽发。麓西之退,私事固自郁郁,公事亦殊不惬适。鄙人亦累月焦闷,见盐务之牍,则闭目判之,而不复厝意于其间。

次青被蜀帅所劾,闻已引疾谢事,不知果还长沙否?渠所著《国朝先正事略》,同时辈流中无此巨制,必可风行海内,传之不朽。惟带兵实无所长。从此善刀而藏,则大妙矣。

连日频得捷书。直隶捻股,一二月内定可歼灭,兹堪庆幸者也。

复李宫保 同治七年七日初二日

差弁回,接初六日惠书,具悉一切。据该弁言,尊体康胜,精神不倦,几于五官并用,夜以继日,可慰亦殊可念。

尊处十一日奏张捻受伤,厥后十六日刘寿卿又报与张接仗。闻十七日各军受降极多。想六月之杪,必可蒇事。

都帅前在江北,闻有纤芥之嫌,乃竟能盛推尊处主持一切,豪无争功妒能之意。虽奉敕派归渠调度诸军,闻亦从不轻调。厚德大度,令人钦感。

大功成后,台从自须入京展觐。将来由江赴鄂,或可一图良觌。凯撤各军,仆当与雨生力筹遣资。如不应手,或借浙江十余万,而指沪厘陆续归款;借江西十余万,而指盐局陆续归款。仍留淮勇二万余人,明年再议去留。尊意以为何如?

今年各路大熟,里下河亦丰收。此间禾迟,尚望再晴一月,乃告有秋,然民间已传乐岁之声矣。

尊处少一奏疏好手,兹有薛抚屏福辰者,贵同年晓帆之子,敝幕福成之兄,工部员外,供职多年,会试后因贫告归,学问淹博,事理通达。用特荐至尊处,作为奏疏帮手。虽渠于奏牍素非所习,然辈行较晚,心怀虚受。阁下随时训迪,数月后必可脱手为之。三年之艾,贵及时而早蓄;凭依之云,在嘘气而自为。已令趋谒左右,知必邀青睐也。

复丁雨生中丞 同治七年七月初八日

顷奉大咨,以沙洲查办一案,前次告示有未妥者,另出第二次告示会印饬发。鄙人筹思数日,督抚会衔告示,本不宜朝令暮更,而前示既多窒碍,又恐第二示仍行不动,不得不斟酌详慎。询之此间官绅,于沙务均不甚了了。因就各属印委各员会禀沙洲情形,并其册折,粗加审度。大约老额项下宜分三层,有应升科转则者,即有应豁除减则者,有不增不减,照旧则完纳者。新承买项下亦宜分三层:有可令缴四钱者,亦有宜少缴者,有全不可缴者。必此六层分得清楚,庶几条理精密,大服民心。然此六层均于告示中说出,则人款极少,为时颇久,恐所收者不敷局费之用。窃观阁下近日居心行事专从爱民上着笔,此次沙洲要务,若不取民之财,而能息民之争、安民之业,则造福无穷。其阴德之巨,当可与清理积讼千余并论也。至前示未说出此六层,第二次忽然补说,应如何立言而后不触不背,尚希卓裁。抑或于六层中少说一二层,又或了然说出,毫无遮饰,使人知前示则兼息讼、筹饷二义,后示则专重息讼、不重筹饷,亦不失为光明磊落之所为。数者均听鸿裁酌定。兹将拙批告示稿一本呈鉴。各属委员禀复者,江阴县最有条理,武进县最为颟顸,尊意以为何如?

致许仙屏 同治七年七月二十二日

正封函间,闻李少帅已拜协揆之命,为之抃慰。自去秋以来,疑谤纷乘,少帅宠辱不惊,祸福不计,心静力坚,卒能艰难百折,蒇此奇功。不特雄才过人,其德量实已大进。

次青在黔,屡著勋绩,告养回籍,不知仰邀俞允否?顷得渠函,寄所著《先正事略》索序,博雅公核,近数十年无此巨制。仆自甲子以来,尝悔昔年参劾次青为太过,又以剿捻无功,引为愧憾。今大功出于少帅,而次青光复旧物,箧有传书。曩日同袍不至菀枯悬殊,似鄙人两端愧悔,渐可以少减矣。

复李中堂 同治七年八月初二日

接中元日惠书,具承一切。协揆酬庸之命,恰如人人意中所欲出。此间朋好,多以李府之登庸为曾氏之大庆,纷纷来贺,斯亦一时佳话也。自去秋以来,波澜叠起,疑谤不摇,宠辱不惊,卒能艰难百折,了此一段奇功,固自可喜,德量尤为可敬。从此益宏伟度,浑涵圭角,有忍有容,退藏于密。古人所称“勋绩盖世而人不忌”,庶近之矣。

遣撤之资,已奏借西、浙、鄂省银五十万两,未审得邀俞允否?报销之事,自三年七月至四年五月,仆与阁下各自开报。自四年闰五月剿捻起,仆与阁下并作一局造报。兹将敞处报销折稿抄呈台览。请阁核后,即于近日寄还。不妥之处,请为签出。拟重阳前出奏后,仆即起程北上也。

报销部费拟以三厘为率,至贵不得过四厘。盖剿捻自四年五月至今年年终止,饷项将近二千万,以三厘计之,则费须六万,三厘半计之,则须七万;四厘,则八万矣。其三年七月起至四年五月,发逆报销,仆与尊处两案,亦近千万。统计之,所费亦殊不貲。如部吏于四厘尚不允许,则仆与阁下当再四顶奏,竟不花一钱矣。阁下此次在京,请即托人说定敝案九月出奏,尊处今冬出奏。其剿捻之案,则明年接办矣。

来函云重阳前后出都,仆拟重阳后自金陵起行。若不能在清江相会,则恐彼此错过。应订定皆走湖路,由滕县以南至韩庄、宿迁等处;陆则傍运河行走。或仆亦乘舟至济宁,则不至于交臂失之。仍恳台从于出京时示一确信,至要,至要。

老湘营劳苦过甚,寿卿尚未婚姻。似应令其回籍,遣撤数月后另募西征,仍能得力。

复朱修伯 同治七年九日初二日

顷间两奉寄谕,饬俟遣勇事件妥协再行北上。总署来函,亦嘱俟扬州教堂事竣再行起程。弟思扬州一案,至府县撤委,酌增银两,实已格外宽柔,无可再逊。无论弟或去或留,万不致于决裂。

撤勇既经筹定有着之款,必可安静无事。若必一律妥协,则必四五个月乃可撤竣。外间纷纷恐散勇滋事,殊属过虑。少与迟回则可,久留此间,诸多不便。拟交印后料简兼旬即奏明起程,以著急欲展觐之忱。未审果当于理否?

致冯敬亭 同治七年九月

夏间小住吴门,饫聆至言。匆匆告别,不尽依驰。比审道履康娱,高文日富,居无尘躅,箧有传书,企羡何极!

国藩承乏江东,毫无裨补。兹复量移三辅,仍任艰巨,衰迟多病,陨越堪虞。

昔年曾议长江水师章程,前无成法,事出臆造,不待时久,即虑弊生,私衷久已悚切。兹复会议江苏水师章程,本有旧制可循,而新章更改颇多,尤恐有变法之名,而无救时之实。素仰阁下衡量古今,规模宏远,而条理密微,特将折稿敝稿尚未核对并两清单寄呈台览,尚希厘订改削,速日寄还。冀免大戾,幸甚。

复李中堂 同治七年十月十六日

前接九月二十三日沧州惠函,顷又接十月初七日东平州赐函并抄示一件。奏对皆平实和厚,名臣气象流溢行间,固宜举朝服其谦冲,九重祝其多福。佩慰无涯。

报销部费,多至一厘三毫,则吾两人三千余万,共须四十余万。何从得此巨款?自行奏请免其造册,与三年六月谕旨相背,殊难立言。只得仍用拙疏冒昧一奏,且待部驳之后,再作道理。

此间扬州教堂一案,顷始查办就绪。闻洋人兵船定于十四日起碇出口,不知现果离扬州否。

内人病已两月,势殊沉重。国藩拟于二十五日起行,眷属即于二十五日移寓下江考棚。搬移之际,两路纷纷,恐难妥帖,拟在下关以下、燕子矶以上停泊二三日,乃可长行。闻台从于二十日内可至清江,欲相聚为三日之谈,不愿在城内繁嚣之地,或在燕子矶,或在瓜洲三汊河舟次,较为清旷。而僚属之迎送吾二人者,亦尚方便。请阁下于二者之中酌定一处,迅速见示。在燕子矶,则仆少延候;在三汊河,则阁下少为延候。

撤勇经费,约计已可敷用。清补欠饷,仆于七月间曾有三月半之说,盖就今春各营补发三月。而酌加之后,闻台端南来亲自料理,此说遂未昌言于众,或各军一律,或略有参差,悉候卓裁。

复郭筠仙中丞 同治七年十一月初七日

七月得读惠书并大著县志稿本,以校勘未遽卒业,迟久不报。顷又得九月赐书,敬承所示县志,诚为杰构,直欲以一邑而备具天下政治之得失、古今典章之要,最纳须弥于芥子,决治忽于片言。曩尝服山阳鲁通父近作《邳州志》、《清河县志》之精当,尊著又别出机杼,各擅胜场。惟微窥尊指,稍有炫博之意,故于《吏书》、《刑书》、《五行略》等篇,妄有签商,未审果当于理否?读《艺文略》,知阁下近著甚富,经、史、子、集,四部皆有。纂述数种,博而知要,敏而不倦,殆韩公所信为“文书自传道,不仗史笔重”者耶!

国藩精力日衰,老而无成。久处崇高之位,酬应纷繁,一月之中,与古人经籍相对曾不数日。顷量移三辅,朝廷盖以积疲之区责以整理之效,不知孱躯顽钝,难供驱策。拙疏屡称不能多阅公牍,不能接见宾僚,未蒙信纳。顷于冬月初四日北上展觐,鞭跛鳖而登太行,陨越实在意中。左帅表刘寿卿之功,谬及鄙人,论者谓其伸秦师而抑淮勇,究不知其意云何也。

复马制军 同治七年十一月初八日

聚处月余,遽尔执别,愿言之怀,良不可任。国藩于初六日抵扬州,初八日解缆北行。闽中送来艇船在瓜洲错过,未得一为验阅。已嘱李质堂军门带同闽员即赴金陵,请阁下亲为核验。三江两湖坚木甚少,不知可仿照试造否?如不能试造,或买闽、粤及外洋坚木,载至江、楚成造,或派员至闽、粤,请其代造。二者孰为结实,孰为合用,均请鸿裁酌核。

长江水师,五省各出经费十六万金。虽尚未出奏,业经会咨定案。顷接湖南咨,以援黔需款甚巨,欠饷甚多,请俟援黔事竣再出此款。窃以分拨已定,归标在即,一省不出,即全局皆散。而湖南欠饷极多,众所共知,不便十分相强。拟即日函商刘韫帅,请其暂认出十万、八万,或十二万之数。其不足者请尊处于湘盐督销局酌拨若干,凑足十六万之数,弥缝大局。俟援黔事竣,仍全归湖南厘局拨出,以符初议。观湖南来咨,似欲请湖北代出,不知何指。闻湖北欠饷尚多,李揆帅履任后可将京饷略为减少,未必遽有余力。目下长江规制初定,惟求两公弥缝补救,无令鄙人大蒙讥议。至于将来损益,昨拙疏中又请沿州督抚续议,三年内尚可酌改也。

致李中堂 同治七年十一月十五日

执别经旬,系念无已。鄙人以十三日至清江,本拟十六日登车长行,适十四夜大雪坚冰,尚须少为停候。

长江水师饷需五省各十六万,虽未具奏,业经会咨定案。昨刘韫帅来咨以“湖南援黔,欠饷极巨,暂难供支,长江一款,请俟援黔事竣再行筹解”等语。湖南欠饷之多,亦曾闻之。惟长江既经分拨,一省不出,全局皆散。不得已,设法通融,拟令湘盐督销局垫出数万,以补湖南之不足,业经函商马穀帅及韫帅矣。两湖共出三十二万,交湖北盐道。库记曾算过,每年余剩银四万有奇,将留为置办子药之用此层前寄穀帅信时尚未想到。目下子药尚多,无须添办。湖南能出银十二万,已足敷用。或湘库六万,盐局六万。请阁下与韫、穀二帅商定。敝处寄韫帅信,抄呈一览。通融二三年后,仍当从长计议。

长江经制,昨拙疏有请沿江督抚续议之语。他人或情形不熟,或研究不苦,未必能入木三分,敬求阁下逐细推敲。一则弥缝鄙人之阙失,与其为后世所议,不若吾辈及身更正。一则预筹防海之远谋,船则舢板、长龙、广艇、轮舟,分投并造;器则枪炮、炸弹、子母机器,一一学制。人则闽、粤、宁波之善战操舟者广为收养,洋人亦间收用,而尤须用三江两湖之人,令其惯于舟居,狎于航海。仆定长江章程所以谆谆以不许登岸为第一义者,正以江楚之人不常舟居,不能涉海故也。纵使轮舟果极精坚,若吾三江两湖之将士不能履海洋如枕席,终不能保长江之险要,不能防江苏之洋面。欲令将士履海洋如枕席,须先令住江船如室家,此国藩微意之所在。顷又谆嘱昌歧、质堂辈提镇每月须有半个月居舟,副、参、游须有二十天居舟,都、守、千、把则终年日日居舟,以习劳而为由江入海之渐。阁下议复江苏水师、长江水师章程,请从此处着眼,否则一旦有事,仆与阁下责无可辞。届时再求江楚之将,狎海之士难矣。略陈愚见,尚望阁下任其事而掩其迹,宏其规而密其思,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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