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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卷八十四 翟方進傳第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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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方進字子威,汝南上蔡人也。家世微賤,至方進父翟公,好學,為郡文學。方進年十二三,失父孤學,給事太守府為小史,號遲頓不及事,〔一〕數為掾史所詈辱。方進自傷,乃從汝南蔡父相問己能所宜。〔二〕蔡父大奇其形貌,謂曰:「小史有封侯骨,當以經術進,努力為諸生學問。」方進既厭為小史,聞蔡父言,心喜,因病歸家,辭其後母,欲西至京師受經。母憐其幼,隨之長安,織屨以給方進讀,經博士受春秋。積十餘年,經學明習,徒眾日廣,諸儒稱之。以射策甲科為郎。二三歲,舉明經,遷議郎。

〔一〕 師古曰:「頓讀曰鈍。」

〔二〕 師古曰:「言從何術藝可以自達。」

是時宿儒有清河胡常,〔一〕與方進同經。常為先進,名譽出方進下,〔二〕心害其能,論議不右方進。〔三〕方進知之,候伺常大都授時,〔四〕遣門下諸生至常所問大義疑難,因記其說。如是者久之,常知方進之宗讓己,〔五〕內不自得,其後居士大夫之間未嘗不稱述方進,遂相親友。

〔一〕 師古曰:「宿,久舊也。」

〔二〕 師古曰:「常宦學雖在前,而名譽不及方進。」

〔三〕 師古曰:「毀短也。」

〔四〕 師古曰:「都授,謂總集諸生大講授也。」

〔五〕 師古曰:「宗,尊也。」

河平中,方進轉為博士。數年,遷朔方刺史,居官不煩苛,所察應條輒舉,甚有威名。再三奏事,〔一〕遷為丞相司直。從上甘泉,行馳道中,司隸校尉陳慶劾奏方進,沒入車馬。既至甘泉宮,會殿中,慶與廷尉范延壽語,時慶有章劾,自道:「行事以贖論,〔二〕今尚書持我事來,當於此決。前我為尚書時,嘗有所奏事,忽忘之,留月餘。」〔三〕方進於是舉劾慶曰:「案慶奉使刺舉大臣,故為尚書,知機事周密壹統,明主躬親不解。〔四〕慶有罪未伏誅,無恐懼心,豫自設不坐之比。〔五〕又暴揚尚書事,言遲疾無所在,虧損聖德之聰明,奉詔不謹,皆不敬,〔六〕臣謹以劾。」慶坐免官。

〔一〕 師古曰:「刺史歲盡輒奏事京師也。」

〔二〕 師古曰:「當祭泰畤時,行事有闕失,罪合贖。」

〔三〕 師古曰:「言此者,冀尚書忘己之事不奏。」

〔四〕 師古曰:「解讀曰懈。」

〔五〕 師古曰:「比,例也,音必寐反。」

〔六〕 師古曰:「既自云不坐,又言遲疾無所在,此之二條於法皆為不敬。」

會北地浩商為義渠長所捕,亡,〔一〕長取其母,與豭豬連繫都亭下。〔二〕商兄弟會賓客,自稱司隸掾、長安縣尉,殺義渠長妻子六人,亡。丞相、御史請遣掾史與司隸校尉、部刺史并力逐捕,察無狀者,〔三〕奏可。司隸校尉涓勳奏言:「春秋之義,王人微者序乎諸侯之上,尊王命也。臣幸得奉使,以督察公卿以下為職,〔四〕今丞相宣請遣掾史,以宰士督察天子奉使命大夫,〔五〕甚誖逆順之理。〔六〕宣本不師受經術,因事以立姦威。案浩商所犯,一家之禍耳,而宣欲專權作威,乃害於乃國,不可之大者。〔七〕願下中朝特進列侯、將軍以下,正國法度。」議者以為丞相掾不宜移書督趣司隸。〔八〕會浩商捕得伏誅,家屬徙合浦。

〔一〕 師古曰:「義渠,北地之縣也。商被縣長捕而逃亡。」

〔二〕 師古曰:「以深辱之。豭,牡豕也,音家。」

〔三〕 師古曰:「無狀,謂商及義渠長本狀之違曲也。」

〔四〕 師古曰:「督,視也。」

〔五〕 師古曰:「謂丞相掾史為宰士者,言其宰相之屬官,而位為士也。奉使命大夫,謂司隸也。」

〔六〕 師古曰:「誖,乖也,音布內反。」

〔七〕 師古曰:「周書洪範云『臣之有作福作威,乃凶于乃國,害于厥躬』,故引之。」

〔八〕 師古曰:「趣讀曰促。」

故事,司隸校尉位在司直下,初除,謁兩府,〔一〕其有所會,居中二千石前,與司直並迎丞相、御史。初,方進新視事,而涓勳亦初拜為司隸,不肯謁丞相、御史大夫,後朝會相見,禮節又倨。〔二〕方進陰察之,勳私過光祿勳辛慶忌,又出逢帝舅成都侯商道路,下車立,〈須,彡下加立〉過,乃就車。〔三〕於是方進舉奏其狀,因曰:「臣聞國家之興,尊尊而敬長,爵位上下之禮,王道綱紀。〔四〕春秋之義,尊上公謂之宰,海內無不統焉。丞相進見聖主,御坐為起,在輿為下。〔五〕群臣宜皆承順聖化,以視四方。〔六〕勳吏二千石,幸得奉使,不遵禮儀,輕謾宰相,賤易上卿,〔七〕而又詘節失度,邪諂無常,〔八〕色厲內荏。〔九〕墮國體,〔一0〕亂朝廷之序,不宜處位。臣請下丞相免勳。」

〔一〕 師古曰:「丞相及御史也。」

〔二〕 師古曰:「倨,傲也。」

〔三〕 師古曰:「〈須,彡下加立〉,待也。」

〔四〕 師古曰:「言王道綱紀以尊卑上下之禮為大也。」

〔五〕 師古曰:「漢舊儀云皇帝見丞相起,謁者贊稱曰『皇帝為丞相起』。起立乃坐。皇帝在道,丞相迎謁,謁者贊稱曰『皇帝為丞相下輿』。立乃升車。」

〔六〕 師古曰:「視讀曰示。」

〔七〕 師古曰:「謾讀與慢同。易音弋豉反。」

〔八〕 師古曰:「讇,古諂字也。私過辛慶忌,見王商而下車,是邪諂也。」

〔九〕 應劭曰:「荏,屈橈也。」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色厲而內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言外色莊厲而內懷荏弱,故方進引以為言。」

〔一0〕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

時太中大夫平當給事中,奏言「方進國之司直,不自敕正以先群下,前親犯令行馳道中,司隸慶平心舉劾,方進不自責悔而內挾私恨,伺記慶之從容語言,〔一〕以詆欺成罪。〔二〕後丞相宣以一不道賊,〔三〕請遣掾督趣司隸校尉,司隸校尉勳自奏暴於朝廷,今方進復舉奏勳。議者以為方進不以道德輔正丞相,苟阿助大臣,欲必勝立威,〔四〕宜抑絕其原。勳素行公直,姦人所惡,可少寬假,使遂其功名。」上以方進所舉應科,不得用逆詐廢正法,〔五〕遂貶勳為昌陵令。方進旬歲間免兩司隸,〔六〕朝廷由是憚之。丞相宣甚器重焉,常誡掾史:「謹事司直,翟君必在相位,不久。」

〔一〕 師古曰:「從音七容反。」

〔二〕 師古曰:「詆,毀也,音丁禮反。」

〔三〕 如淳曰:「律,殺不辜一家三人為不道。」

〔四〕 師古曰:「必勝,必取勝。」

〔五〕 師古曰:「逆詐者,謂以詐意逆猜人也。逆,迎也。論語(曰子)〔子曰〕『不逆詐』。」

〔六〕 師古曰:「旬,遍也,滿也。旬歲猶言滿歲也,若十日之一周。」

是時起昌陵,營作陵邑,貴戚近臣子弟賓客多辜榷為姦利者〔一〕,方進部掾史覆案,發大姦贓數千萬。上以為任公卿,〔二〕欲試以治民,徙方進為京兆尹,(博)〔搏〕擊豪彊,京師畏之。時胡常為青州刺史,聞之,與方進書曰:「竊聞政令甚明,為京兆能,則恐有所不宜。」〔三〕方進心知所謂,其後少弛威嚴。〔四〕

〔一〕 師古曰:「榷,專也。辜榷者,言己自專之,它人取者輒有辜罪。」

〔二〕 師古曰:「任,堪也。」

〔三〕 師古曰:「言當犯迕貴戚而見毀。」

〔四〕 師古曰:「弛,解也。」

居官三歲,永始二年遷御史大夫。數月,會丞相薛宣坐廣漢盜賊群起及太皇太后喪時三輔吏並徵發為姦,〔一〕免為庶人。方進亦坐為京兆尹時奉喪事煩擾百姓,左遷執金吾。二十餘日,丞相官缺,群臣多舉方進,上亦器其能,遂擢方進為丞相,封高陵侯,食邑千戶。身既富貴,而後母尚在,方進內行修飾,供養甚篤。〔二〕及後母終,既葬三十六日,除服起視事,以為身備漢相,不敢踰國家之制〔三〕。為相公絜,請託不行郡國。〔四〕持法刻深,舉奏牧守九卿,峻文深詆,〔五〕中傷者尤多。如陳咸、朱博、蕭育、逢信、孫閎之屬,皆京師世家,以材能少歷牧守列卿,知名當世,而方進特立後起,十餘年間至宰相,據法以彈咸等,皆罷退之。

〔一〕 師古曰:「並音步浪反。」

〔二〕 師古曰:「飾,謹也。篤,厚也。」

〔三〕 師古曰:「漢制自文帝遺詔之後,國家遵以為常。大功十五日,小功十四日,緦麻七日。方進自以大臣,故云不敢踰制。」

〔四〕 師古曰:「言不以私事託於四方郡國。」

〔五〕 師古曰:「詆,毀也,音丁禮反。」

初咸最先進,自元帝初為御史中丞顯名朝廷矣。成帝初即位,擢為部刺史,歷楚國、北海、東郡太守。陽朔中,京兆尹王章譏切大臣,而薦琅邪太守馮野王可代大將軍王鳳輔政,東郡太守陳咸可御史大夫。是時方進甫從博士為刺史云。〔一〕後方進為京兆尹,咸從南陽太守入為少府,與方進厚善。先是逢信已從高弟郡守歷京兆、太僕為衛尉矣,官簿皆在方進之右。〔二〕及御史大夫缺,三人皆名卿,俱在選中,而方進得之。會丞相宣有事與方進相連,上使五二千石雜問丞相、御史,〔三〕咸詰責方進,冀得其處,方進心恨。初大將軍鳳奏除陳湯為中郎,與從事。〔四〕鳳薨後,從弟車騎將軍音代鳳輔政,亦厚湯。逢信、陳咸皆與湯善,湯數稱之於鳳、音所。久之,音薨,鳳弟成都侯商復為大司馬衛將軍輔政。商素憎陳湯,白其罪過,下有司案驗,遂免湯,徙敦煌。時方進新為丞相,陳咸內懼不安,乃令小冠杜子夏往觀其意,微自解說。〔五〕子夏既過方進,揣知其指,不敢發言。〔六〕居亡何,〔七〕方進奏咸與逢信「邪枉貪汙,營私多欲。皆知陳湯姦佞傾覆,利口不軌,而親交賂遺,以求薦舉。後為少府,數饋遺湯。信、咸幸得備九卿,不思盡忠正身,內自知行辟亡功效,〔八〕而官媚邪臣,欲以徼幸,苟得亡恥。孔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九〕咸、信之謂也。過惡暴見,不宜處位,臣請免以示天下。」奏可。

〔一〕 師古曰:「甫,始也。」

〔二〕 師古曰:「簿謂伐閱也。簿音主簿之簿。」

〔三〕 晉灼曰:「大臣獄重,故以秩二千石五人詰責之。」

〔四〕 師古曰:「每有政事皆與謀之而行也。」

〔五〕 師古曰:「解說猶今言分疏。」

〔六〕 師古曰:「揣謂探求之,音初委反。」

〔七〕 師古曰:「無何猶言無幾,謂少時。」

〔八〕 師古曰:「辟讀曰僻。」

〔九〕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謂鄙夫不可與事君也。與哉,與讀曰歟。」

後二歲餘,詔舉方正直言之士,紅陽侯立舉咸對策,拜為光祿大夫給事中。方進復奏:「咸前為九卿,坐為貪邪免,自知罪惡暴陳,依託紅陽侯立徼幸,有司莫敢舉奏。冒濁苟容,〔一〕不顧恥辱,不當蒙方正舉,備內朝臣。」并劾紅陽侯立選舉故不以實。有詔免咸,勿劾立。

〔一〕 師古曰:「冒,貪蔽也。」

後數年,皇太后姊子侍中衛尉定陵侯淳于長有罪,上以太后故,免官勿治罪。有司奏請遣長就國,長以金錢與立,立上封事為長求留曰:「陛下既託文以皇太后故,〔一〕誠不可更有它計。」〔二〕後長陰事發,遂下獄。方進劾立「懷姦邪,亂朝政,欲傾誤要主上,狡猾不道,請下獄。」上曰:「紅陽侯,朕之舅,不忍致法,遣就國。」於是方進復奏立黨友曰:「立素行積為不善,眾人所共知。邪臣自結,附託為黨,庶幾立與政事,欲獲其利。〔三〕今立斥逐就國,所交結尤著者,不宜備大臣,為郡守。案後將軍朱博、鉅鹿太守孫閎、故光祿大夫陳咸與立交通厚善,相與為腹心,有背公死黨之信,〔四〕欲相攀援,死而後已;〔五〕皆內有不仁之性,而外有雋材,過絕(於)人〔倫〕,勇猛果敢,處事不疑,所居皆尚殘賊酷虐,苛刻慘毒以立威,而亡纖介愛利之風。〔六〕天下所共知,愚者猶惑。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七〕言不仁之人,亡所施用;不仁而多材,國之患也。此三人皆內懷姦猾,國之所患,而深相與結,信於貴戚姦臣,此國家大憂,大臣所宜沒身而爭也。〔八〕昔季孫行父有言曰:『見有善於君者愛之,若孝子之養父母也;見不善者誅之,若鷹鸇之逐鳥爵也。』〔九〕翅翼雖傷,不避也。貴戚彊黨之眾誠難犯,犯之,眾敵並怨,善惡相冒。〔一0〕臣幸得備宰相,不敢不盡死。請免博、閎、咸歸故郡,以銷姦雄之黨,絕群邪之望。」奏可。咸既廢錮,復徙故郡,以憂發疾而死。

〔一〕 蘇林曰:「託於詔文也。」

〔二〕 師古曰:「言不宜遣長就國。」

〔三〕 師古曰:「與讀曰豫。」

〔四〕 師古曰:「死黨,盡死力於朋黨也。」

〔五〕 師古曰:「援,引也。已,止也。援音爰。」

〔六〕 師古曰:「愛利,謂仁愛而欲安利人也。」

〔七〕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用不仁之人,則禮樂廢壞。」

〔八〕 師古曰:「沒,盡也。」

〔九〕 師古曰:「事見左氏傳。行父,魯卿季文子也。鸇似鷂而小,今謂之鸇。鸇音之然反。」

〔一0〕師古曰:「冒,覆蔽也。」

方進知能有餘,兼通文法吏事,以儒雅緣飭法律,號為通明相,天子甚器重之,奏事亡不當意,內求人主微指以固其位。初,定陵侯淳于長雖外戚,然以能謀議為九卿,新用事,方進獨與長交,稱薦之。及長坐大逆誅,諸所厚善皆坐長免,上以方進大臣,又素重之,為隱諱。方進內慚,上疏謝罪乞骸骨。上報曰:「定陵侯長已伏其辜,君雖交通,傳不云乎,朝過夕改,君子與之,〔一〕君何疑焉?其專心壹意毋怠,近醫藥以自持。」方進乃起視事,條奏長所厚善京兆尹孫寶、右扶風蕭育,刺史二千石以上免二十餘人,其見任如此。

〔一〕 師古曰:「與,許也。」

方進雖受穀梁,然好左氏傳、天文星曆,其左氏則國師劉歆,星曆則長安令田終術師也。〔一〕厚李尋,以為議曹。為相九歲,綏和二年春熒惑守心,尋奏記言:「應變之權,君侯所自明。往者數白,三光垂象,變動見端,〔二〕山川水泉,反理視患,〔三〕民人訛謠,斥事感名。〔四〕三者既效,可為寒心。今提揚眉,矢貫中,〔五〕狼奮角,弓且張,〔六〕金歷庫,土逆度,〔七〕輔湛沒,火守舍,〔八〕萬歲之期,近慎朝暮。〔九〕上無惻怛濟世之功,下無推讓避賢之效,欲當大位,為具臣以全身,難矣!〔一0〕大責日加,安得但保斥逐之戮?〔一一〕闔府三百餘人,唯君侯擇其中,與盡節轉凶。」〔一二〕

〔一〕 如淳曰:「劉歆及田終術二人皆受學於方進。」

〔二〕 張晏曰:「九年之中而日三食,月朓側匿,星孛營室、東井,熒惑守心。」

〔三〕 張晏曰:「元延中,瑉山崩,壅江,江水不流。山地之鎮,宜固而崩。水逆流,反於常理,所以示人患也。」師古曰:「視讀曰示。」

〔四〕 如淳曰:「斥事,井水溢之事也。有言溢者,後果井溢。感名,『燕燕尾涎涎』是也。」

〔五〕 服虔曰:「提,攝提星也。揚眉,揚其芒角也。矢,枉矢也。」孟康曰:「綏和元年正月,枉矢從東南入北斗攝提與北斗杓建寅貫攝提中是也。」張晏曰:「矢一星。貫中者,謂正直弧中也。」

〔六〕 張晏曰:「狼,一星。奮角者,有芒角也。狼芒角則盜賊起。天弓九星不欲明,明猶張也,兵起之象。」

〔七〕 張晏曰:「庫二十星在軫南。金,太白也,歷武庫則兵起。土,鎮星也。逆度,逆行也。」

〔八〕 張晏曰:「北斗第四星旁一小星曰輔,沈沒不見,則天下之兵銷。三十日為守舍,謂日月所經宿舍也。一曰火守舍,熒惑守心。」師古曰:「湛讀曰沈。」

〔九〕 師古曰:「萬歲之期,謂死也。慎朝暮者,言其事在朝夕。」

〔一0〕師古曰:「具謂,具位之臣,無功德也。」

〔一一〕師古曰:「言其事重,不但斥逐而已也。」

〔一二〕師古曰:「三百餘人,謂丞相之官屬也。」

方進憂之,不知所出。會郎賁麗善為星,〔一〕言大臣宜當之。上乃召見方進。還歸,未及引決,上遂賜冊曰:「皇帝問丞相:君有孔子之慮,孟賁之勇,朕嘉與君同心一意,庶幾有成。惟君登位,於今十年,災害並臻,民被飢餓,加以疾疫溺死,關門牡開,〔二〕失國守備,盜賊黨輩。〔三〕吏民殘賊,毆殺良民,〔四〕斷獄歲歲多前。上書言事,交錯道路,懷姦朋黨,相為隱蔽,皆亡忠慮,群下兇兇,更相嫉妒,〔五〕其咎安在?觀君之治,無欲輔朕富民便安元元之念。間者郡國穀雖頗孰,〔六〕百姓不足者尚眾,前去城郭,未能盡還,夙夜未嘗忘焉。朕惟往時之用,與今一也,〔七〕百僚用度各有數。君不量多少,一聽群下言,用度不足,奏請一切增賦,稅城郭堧及園田,過更,算馬牛羊,〔八〕增益鹽鐵,變更無常。朕既不明,隨奏許可,(使)〔後〕議者以為不便,制詔下君,君云賣酒醪。後請止,未盡月復奏議令賣酒醪。朕誠怪君,何持容容之計,無忠固意,〔九〕將何以輔朕帥道群下?而欲久蒙顯尊之位,豈不難哉〔一0〕!傳曰:『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一一〕欲退君位,尚未忍。君其孰念詳計,塞絕姦原,憂國如家,務便百姓以輔朕。朕既已改,君其自思,強食慎職。使尚書令賜君上尊酒十石,養牛一,君審處焉。」

〔一〕 師古曰:「賁,姓也。麗,名也。賁音肥。」

〔二〕 張晏曰:「元延元年,章門、函谷門牡自亡。」

〔三〕 師古曰:「黨眾多。」

〔四〕 師古曰:「毆,擊也,音一口反。」

〔五〕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六〕 師古曰:「間謂近者以來也。」

〔七〕 師古曰:「謂財用也。」

〔八〕 張晏曰:「一切,權時也。堧,城郭旁地。園田入多,益其稅也。百人為卒,取一人所贍常為之月用二千,使人直之,謂之過更。又牛馬羊頭數出稅,算千輸二十也。」師古曰:「堧音人緣反,解在食貨志。」

〔九〕 師古曰:「容容,隨眾上下也。」

〔一0〕師古曰:「蒙,冒也。」

〔一一〕師古曰:「孝經之言也。」

方進即日自殺。〔一〕上祕之,遣九卿冊贈以丞相高陵侯印綬,賜乘輿祕器,少府供張,柱檻皆衣素。〔二〕天子親臨弔者數至,禮賜異於它相故事。〔三〕諡曰恭侯。長子宣嗣。

〔一〕 如淳曰:「漢儀注有天地大變,天下大過,皇帝使侍中持節乘四白馬,賜上尊酒十斛,牛一頭,策告殃咎。使者去半道,丞相即上病。使者還,未白事,尚書以丞相不起病聞。」

〔二〕 師古曰:「柱,屋柱也。檻,軒前闌版也。皆以白素衣之。」

〔三〕 師古曰:「漢舊儀云丞相有疾,皇帝法駕親至問疾,從西門入。即薨,移居第中,車駕往弔,贈棺、棺斂具,賜錢、葬地。葬日,公卿已下會葬焉。」

宣字太伯,亦明經篤行,君子人也。及方進在,為關都尉、南郡太守。〔一〕

〔一〕 師古曰:「言方進未死之時宣已為此官。」

少子曰義。義字文仲,少以父任為郎,稍遷諸曹,年二十出為南陽都尉。宛令劉立與曲陽侯為婚,又素著名州郡,輕義年少。義行太守事,行縣至宛,〔一〕丞相史在傳舍。立持酒肴謁丞相史,對飲未訖,會義亦往,外吏白都尉方至,立語言自若。〔二〕須臾義至,內謁徑入,〔三〕立乃走下。義既還,大怒,陽以他事召立至,以主守盜十金,賊殺不辜,部掾夏恢等收縛立,傳送鄧獄。〔四〕恢亦以宛大縣,恐見篡奪,白義可因隨後行縣送鄧。〔五〕義曰:「欲令都尉自送,則如勿收邪!」〔六〕載環宛市乃送,〔七〕吏民不敢動,威震南陽。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其下並同。」

〔二〕 師古曰:「自若,言如故。」

〔三〕 師古曰:「內謁,猶今之通名也。」

〔四〕 師古曰:「部分其掾而遣之。鄧亦南陽之縣。」

〔五〕 師古曰:「因太守行縣,以立自隨,即送鄧之獄。」

〔六〕 師古曰:「言若都尉自送至獄,不如本不收治。」

〔七〕 師古曰:「環,繞也,音下串反。」

立家輕騎馳從武關入語曲陽侯,曲陽侯白成帝,帝以問丞相。方進遣吏敕義出宛令。宛令已出,吏還白狀。方進曰:「小兒未知為吏也,其意以為入獄當輒死矣。」〔一〕

〔一〕 師古曰:「謂其不知立有所恃挾以自免脫。」

後義坐法免,起家而為弘農太守,遷河(南)〔內〕太守,青州牧。所居著名,有父風烈。徙為東郡太守。

數歲,平帝崩,王莽居攝,義心惡之,乃謂姊子上蔡陳豐曰:「新都侯攝天子位,號令天下,故擇宗室幼稚者以為孺子,依託周公輔成王之義,且以觀望,〔一〕必代漢家,其漸可見。方今宗室衰弱,外無彊蕃,天下傾首服從,莫能亢扞國難。吾幸得備宰相子,身守大郡,父子受漢厚恩,義當為國討賊,以安社稷。欲舉兵西誅不當攝者,選宗室子孫輔而立之。設令時命不成,死國埋名,猶可以不慚於先帝。〔二〕今欲發之,乃肯從我乎?」〔三〕豐年十八,勇壯,許諾。

〔一〕 師古曰:「言漸試天下人心。」

〔二〕 師古曰:「埋名,謂身埋而名立。」

〔三〕 師古曰:「乃,汝也。」

義遂與東郡都尉劉宇、嚴鄉侯劉信、信弟武平侯劉璜結謀。及東郡王孫慶素有勇略,以明兵法,徵在京師,義乃詐移書以重罪傳逮慶。〔一〕於是以九月都試日〔二〕斬觀令,〔三〕因勒其車騎材官士,募郡中勇敢,部署將帥。嚴鄉侯信者,東平王雲子也。雲誅死,信兄開明嗣為王,薨,無子,而信子匡復立為王,故義舉兵并東平,立信為天子。義自號大司馬柱天大將軍,以東平王傅蘇隆為丞相,中尉皋丹為御史大夫,移檄郡國,言莽鴆殺孝平皇帝,矯攝尊號,今天子已立,共行天罰。〔四〕郡國皆震,比至山陽,眾十餘萬。〔五〕

〔一〕 師古曰:「追赴獄也。」

〔二〕 如淳曰:「太守、都尉、令長、丞尉會都試,課殿最也。」

〔三〕 文穎曰:「觀,縣名。」師古曰:「音工喚反。」

〔四〕 師古曰:「共讀曰恭。」

〔五〕 師古曰:「比音必寐反。」

莽聞之,大懼,乃拜其黨親輕車將軍成武侯孫建為奮武將軍,光祿勳成都侯王邑為虎牙將軍,明義侯王駿為強弩將軍,春王城門校尉王況為震威將軍,〔一〕宗伯忠孝侯劉宏為奮衝將軍,中少府建威侯王昌為中堅將軍,中郎將震羌侯竇兄為奮威將軍,〔二〕凡七人,自擇除關西人為校尉軍吏,將關東甲卒,發奔命以擊義焉。復以太僕武讓為積弩將軍屯函谷關,將作大匠蒙鄉侯逯並為橫野將軍屯武關〔三〕,羲和紅休侯劉歆為揚武將軍屯宛,太保後丞丞陽侯甄邯為大將軍屯霸上,〔四〕常鄉侯王惲為車騎將軍屯平樂館,騎都尉王晏為建威將軍屯城北,城門校尉趙恢為城門將軍,皆勒兵自備。

〔一〕 師古曰:「春王,長安城東出北頭第一門也。本名宣平門,莽更改焉。」

〔二〕 師古曰:「兄讀曰況。」

〔三〕 師古曰:「逯,姓也。並,名也。逯音祿,又音鹿。今東郡有逯姓,二音並行。書本逯字或作逮。今河朔有逮姓,自呼音徒戴反,其義兩通。」

〔四〕 師古曰:「丞陽侯音烝。」

莽日抱孺子(謂)〔會〕群臣而稱曰:「昔成王幼,周公攝政,而管蔡挾祿父以畔,〔一〕今翟義亦挾劉信而作亂。自古大聖猶懼此,況臣莽之斗筲!」〔二〕群臣皆曰:「不遭此變,不章聖德。」莽於是依周書作大誥,〔三〕曰:

〔一〕 師古曰:「祿父,紂子也。父讀曰甫。」

〔二〕 師古曰:「斗筲,自喻材器小也,解在公孫劉田傳。」

〔三〕 師古曰:「武王崩,周公相成王而三監、淮夷叛,周公作大誥。莽自比周公,故依放其事。」

惟居攝二年十月甲子,攝皇帝若曰:大誥道諸侯王三公列侯于汝卿大夫元士御事。〔一〕不弔,天降喪于趙、傅、丁、董。〔二〕洪惟我幼沖孺子,當承繼嗣無疆大歷服事,〔三〕予未遭其明悊能道民於安,況其能往知天命!〔四〕熙!我念孺子,若涉淵水,〔五〕予惟往求朕所濟度,奔走〔六〕以傅近奉承高皇帝所受命,〔七〕予豈敢自比於前人乎!〔八〕天降威明,用寧帝室,遺我居攝寶龜。〔九〕太皇太后以丹石之符,乃紹天明意,〔一0〕詔予即命居攝踐祚,如周公故事。

〔一〕 應劭曰:「言以大道告於諸侯以下也。御事,主事也。」

〔二〕 應劭曰:「趙飛燕、傅太后、丁太后、董賢也。」師古曰:「不弔,言不為天所弔閔。降,下也。」

〔三〕 師古曰:「洪,大也。惟,思也。沖,稚也。大思幼稚孺子,當承繼漢家無竟之歷,服行政事。」

〔四〕 師古曰:「予,莽自稱也。言不遭遇明智之人以自輔佐,而道百姓於安,蓋為謙辭也。道讀曰導。」

〔五〕 師古曰:「熙,嘆辭。」

〔六〕 師古曰:「言我當求所以濟度之,故奔走盡力,不憚勤勞。」

〔七〕 師古曰:「傅讀曰附。近音其靳反。」

〔八〕 師古曰:「前人謂周公。」

〔九〕 師古曰:「威明猶言明威也。遺音弋季反。」

〔一0〕師古曰:「紹,承也。」

反虜故東郡太守翟義擅興師動眾,曰「有大難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靖。」〔一〕於是動嚴鄉侯信,誕敢犯祖亂宗之序。〔二〕天降威遺我寶龜,固知我國有呰災,使民不安,〔三〕是天反復右我漢國也。〔四〕粵其聞日,〔五〕宗室之俊有四百人,〔六〕民獻儀九萬夫,〔七〕予敬以終於此謀繼嗣圖功。〔八〕我有大事,休,予卜并吉,〔九〕故我出大將告郡太守諸侯相令長曰:「予得吉卜,予惟以汝于伐東郡嚴鄉逋播臣。」〔一0〕爾國君或者無不反曰:「難大,民亦不靜,亦惟在帝宮諸侯宗室,於小子族父,敬不可征。」〔一一〕帝不違卜,〔一二〕故予為沖人長思厥難曰:「烏虖!義、信所犯,誠動鰥寡,哀哉!」〔一三〕予遭天役遺,大解難於予身,以為孺子,不身自卹。〔一四〕

〔一〕 師古曰:「曰者,述翟義之言云爾也。西土謂(西京)〔京師〕也,言在東郡之西也。」

〔二〕 師古曰:「誕,大也。」

〔三〕 師古曰:「呰,病也。言天所以降威遺龜者,知國有災病,義、信當反,天下不安之故也。呰讀與疵同。」

〔四〕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右讀曰祐。」

〔五〕 孟康曰:「翟義反書上聞日也。」師古曰:「粵,發語辭也。」

〔六〕 孟康曰:「諸劉見在者。」

〔七〕 孟康曰:「民之表儀,謂賢者。」

〔八〕 師古曰:「我用此宗室之俊及獻儀者共謀圖國事,終成其功。」

〔九〕 師古曰:「大事,戎事也。言人謀既從,卜又并吉,是為美也。」

〔一0〕師古曰:「逋,亡也。播,散也。」

〔一一〕師古曰:「言爾等國君或有言曰,禍難既大,眾庶不安,又劉信國之宗室,於孺子為族父,當加禮敬,不可征討。」

〔一二〕師古曰:「卜既得吉,天命不違。」

〔一三〕師古曰:「無妻無夫之人亦同受其害,故可哀哉。」

〔一四〕師古曰:「言天以漢家役事遺我,而令身解其難,故我征伐以為孺子除亂,非自憂己身也。」

予義彼國君泉陵侯上書〔一〕曰:「成王幼弱,周公踐天子位以治天下,六年,朝諸侯於明堂,制禮樂,班度量,而天下大服。〔二〕太皇太后承順天心,成居攝之義。皇太子為孝平皇帝子,〔三〕年在襁褓,宜且為子,知為人子道,令皇太后得加慈母恩。畜養成就,加元服,然後復(予)〔子〕明辟。」〔四〕

〔一〕 應劭曰:「泉陵侯,劉慶也。上書令莽行天子事。」

〔二〕 師古曰:「班謂布行也。」

〔三〕 師古曰:「皇太子即謂孺子。」

〔四〕 師古曰:「辟,君也。以明君之事還孺子。」

熙!為我孺子之故,〔一〕予惟趙、傅、丁、董之亂,遏絕繼嗣,變剝適庶,危亂漢朝,以成三阸,〔二〕隊極厥命。〔三〕烏虖!害其可不旅力同心戒之哉!〔四〕予不敢僭上帝命。〔五〕天休於安帝室,興我漢國,惟卜用克綏受茲命。〔六〕今天其相民,況亦惟卜用!〔七〕

〔一〕 師古曰:「重歎而言。」

〔二〕 晉灼曰:「古厄字。」服虔曰:「厄,會也,謂三七二百一十歲。」師古曰:「適讀曰嫡。」

〔三〕 師古曰:「隊,隕也。極,盡也。」

〔四〕 師古曰:「害讀曰曷。曷,何也。旅,陳也。」

〔五〕 師古曰:「僭,不信也。言順天命而征討。」

〔六〕 師古曰:「言天美於興復漢國,故我惟用卜吉,能安受此命。」

〔七〕 師古曰:「言天道當思助人,況更用卜,吉可知矣。」

太皇太后肇有元城沙鹿之右,〔一〕陰精女主聖明之祥〔二〕,配元生成,以興我天下之符,遂獲西王母之應,〔三〕神靈之徵,〔四〕以祐我帝室,以安我大宗,以紹我後嗣,以繼我漢功。厥害適統不宗元緒者,辟不違親,辜不避戚。〔五〕夫豈不愛?亦惟帝室。〔六〕是以廣立王侯,並建曾玄,俾屏我京師,綏撫宇內;〔七〕傅徵儒生,講道於廷,論序乖繆,制禮作樂,同律度量,混壹風俗;〔八〕正天地之位,昭郊宗之禮,定五畤廟祧,咸秩亡文;〔九〕建靈臺,立明堂,設辟雍,張太學,尊中宗、高宗之號。〔一0〕昔我高宗崇德建武,克綏西域,以受白虎威勝之瑞,〔一一〕天地判合,乾坤序德。〔一二〕太皇太后臨政,有龜龍麟鳳之應,五德嘉符,相因而備。河圖雒書遠自昆侖,出於重野。〔一三〕古讖著言,肆今享實。〔一四〕此乃皇天上帝所以安我帝室,俾我成就洪烈也。〔一五〕烏虖!天(用)〔明〕威輔漢始而大大矣。〔一六〕爾有惟舊人泉陵侯之言,爾不克遠省,爾豈知太皇太后若此勤哉!〔一七〕

〔一〕 張晏曰:「沙鹿在元城縣。春秋時沙鹿崩,王莽以為元后之祥,語在元后傳。」師古曰:「右讀曰祐。」

〔二〕 李奇曰:「李親懷元后,夢月入懷,陰精女主之祥。」

〔三〕 孟康曰:「民傳祀西王母之應也。」

〔四〕 師古曰:「徵,證也。」

〔五〕 師古曰:「其有害國之正統,不尊大緒者,當速加刑辟,不避親戚。適讀曰嫡。」

〔六〕 師古曰:「非不愛此人,但為帝室不得止。」

〔七〕 師古曰:「屏謂蔽捍其難也。」

〔八〕 師古曰:「混亦同也,音胡本反。」

〔九〕 孟康曰:「諸廢祀無文籍皆祭之。」

〔一0〕服虔曰:「宣帝、元帝也。」

〔一一〕應劭曰:「元帝誅滅郅支單于,懷輯西域,時有獻白虎者,所以威遠勝猛也。」

〔一二〕師古曰:「言元帝既有威德,太后又兆符應,則是天地乾坤夫妻之義相配合也。判之言片也。」

〔一三〕師古曰:「昆侖河所出,重野洛所出,皆有圖書,故本言之。野,古野字。」

〔一四〕師古曰:「肆,故也。言有其讖,故今當其實。」

〔一五〕師古曰:「洪,大也。烈,業也。」

〔一六〕師古曰:「言因此難更以強大。」

〔一七〕師古曰:「言爾當思久舊之人泉陵侯所言,爾不克遠省識古事,豈知太后之勤乎?」

天毖勞我成功所,〔一〕予不敢不極卒安皇帝之所圖事〔二〕。肆予告我諸侯王公列侯卿大夫元士御事:〔三〕天輔誠辭,〔四〕天其累我以民,予害敢不於祖宗安人圖功所終?〔五〕天亦惟勞我民,若有疾,予害敢不於祖宗所受休輔?〔六〕予聞孝子善繼人之意,忠臣善成人之事。予思若考作室,厥子堂而構之;〔七〕厥父菑,厥子播而穫之。〔八〕予害敢不於身撫祖宗之所受大命?〔九〕若祖宗乃有效湯武伐厥子,民長其勸弗救。〔一0〕烏虖肆哉!〔一一〕諸侯王公列侯卿大夫元士御事,其勉助國道明!〔一二〕亦惟宗室之俊,民之表儀,迪知上帝命。〔一三〕〔粵天輔誠,爾不得易定!〕〔一四〕況今天降定于漢國,惟大艱人翟義、劉信大逆,欲相伐於厥室,豈亦知命之不易乎?〔一五〕予永念曰天惟喪翟義、劉信,若嗇夫,予害敢不終予畝?〔一六〕天亦惟休於祖宗,予害其極卜,害敢不(卜)〔于〕從?〔一七〕率寧人有旨疆土,況今卜并吉!〔一八〕故予大以爾東征,命不僭差,〔一九〕卜陳惟若此。〔二0〕

〔一〕 孟康曰:「天慎勞我國家成功之所在。」

〔二〕 師古曰:「卒,終也。言我不敢不終祖宗之業,安帝室所謀之事。」

〔三〕 師古曰:「肆,陳也,陳其理而告之。」

〔四〕 師古曰:「言有至誠之辭則為天所輔。」

〔五〕 師古曰:「累,託也。言天以百姓託我,我曷敢不謀終祖宗安人之功也。累音力瑞反。害讀曰曷。下皆類此。」

〔六〕 師古曰:「言天欲撫勞我眾,眾若有疾苦,我曷敢不順祖宗之意,休息而輔助之。勞,來到反。」

〔七〕 師古曰:「父有作室之意,則子當築(室)〔堂〕而(御名)〔構〕棼橑以成之。」

〔八〕 師古曰:「父菑耕其田,子當布種而收穫之。反土為菑。一曰田一歲曰菑。」

〔九〕 師古曰:「作室農人猶不棄其本業,我於今日不得有避而不征討叛逆也。」

〔一0〕師古曰:「譬有人來伐其子,而長養彼心,反勸助之,弗救其子者,正以子惡故也。言湯武疾惡,其心亦然,今所征討不得避親,當以公義。」

〔一一〕師古曰:「肆,陳也,勸令陳力。」

〔一二〕師古曰:「道,由也。言當由於明智之事,以助國也。」

〔一三〕師古曰:「迪亦道也,言當遵道而知天命。」

〔一四〕〔師古曰:「粵,辭也。天道輔誠,爾不得改易天之定命。」〕

〔一五〕師古曰:「言義、信不知天命不可改易,乃大為艱難以干國紀,是自相謀誅伐其室也。囏,古艱字。」

〔一六〕師古曰:「嗇夫治田,志除草穢。天之欲喪義、信,事亦如之。我當順天以終竟田畝之事。」

〔一七〕師古曰:「言天美祖宗之事,我何其極卜法,敢不往從,言必從也。」

〔一八〕師古曰:「言循祖宗之業,務在安人而美疆土,況今卜并吉乎!言不可不從也。」

〔一九〕師古曰:「言必信之矣。」

〔二0〕師古曰:「卜兆陳列惟如此。」

乃遣大夫桓譚等班行諭告當反位孺子之意。還,封譚為明告里附城。〔一〕

〔一〕 師古曰:「明告者,以其出使能明告諭於外也。附城,云如古附庸也。」

諸將東(破)〔至〕陳留菑,〔一〕與義會戰,破之,斬劉璜首。莽大喜,復下詔曰:「太皇太后遭家不造,國統三絕,〔二〕絕輒復續,恩莫厚焉,信莫立焉。孝平皇帝短命蚤崩,〔三〕幼嗣孺沖,詔予居攝。予承明詔,奉社稷之任,持大宗之重,養六尺之託,受天下之寄,戰戰兢兢,不敢安息。伏念太皇太后惟經藝分析,王道離散,〔四〕漢家制作之業獨未成就,故博徵儒士,大興典制,備物致用,立功成器,以為天下利。王道粲然,基業既著,千載之廢,百世之遺,於今乃成,道德庶幾於唐虞,功烈比齊於殷周。〔五〕今翟義、劉信等謀反大逆,流言惑眾,欲以篡位,賊害我孺子,罪深於管蔡,惡甚於禽獸。信父故東平王雲,不孝不謹,親毒殺其父思王,名曰鉅鼠,〔六〕後雲竟坐大逆誅死。義父故丞相方進,險詖陰賊,〔七〕兄宣靜言令色,外巧內嫉,〔八〕所殺鄉邑汝南者數十人。今積惡二家,迷惑相得,此時命當殄,天所滅也。義始發兵,上書言宇、信等與東平相輔謀反,〔九〕執捕械繫,欲以威民,先自相被以反逆大惡,〔一0〕轉相捕械,此其破殄之明證也。已捕斬斷信二子穀鄉侯章、德廣侯鮪,義母練、兄宣、親屬二十四人皆磔暴于長安都巿四通之衢。當其斬時,觀者重疊,〔一一〕天氣和清,可謂當矣。命遣大將軍共行皇天之罰,〔一二〕討海內之讎,功效著焉,予甚嘉之。司馬法不云乎?『賞不踰時。』欲民速睹為善之利也。今先封車騎都尉孫賢等五十五人皆為列侯,戶邑之數別下。遣使者持黃金印、赤韍縌、朱輪車,即軍中拜授。」〔一三〕因大赦天下。

〔一〕 孟康曰:「菑,故戴國,在梁,後屬陳留,今曰考城。」

〔二〕 師古曰:「謂成帝、哀帝、平帝皆無子矣。」

〔三〕 師古曰:「蚤,古早字。」

〔四〕 師古曰:「惟,思也。」

〔五〕 師古曰:「烈,業也。」

〔六〕 師古曰:「鉅,大也。莽誣雲呼其父曰鉅鼠也。」

〔七〕 師古曰:「詖,佞也,音彼義反。」

〔八〕 師古曰:「靜,安也。令,善也。言其陽為安靜之言,外有善色,而實嫉害也。」

〔九〕 師古曰:「輔者,東平王相之名也。」

〔一0〕師古曰:「被,加也,音皮義反。」

〔一一〕師古曰:「言人多而聚積。」

〔一二〕師古曰:「共讀曰恭。」

〔一三〕服虔曰:「縌即今之綬也。」師古曰:「韍,所以繫印也。縌者,系也,謂逆受之也。即,就也。韍音弗。縌音逆。」

於是吏士精銳遂攻圍義於圉城,破之,義與劉信棄軍庸亡。〔一〕至固始界中捕得義,尸磔陳都巿。卒不得信。

〔一〕 孟康曰:「謂挺身逃亡,如奴庸也。」

初,三輔聞翟義起,自茂陵以西至汧二十三縣盜賊並發,趙明、霍鴻等自稱將軍,攻燒官寺,殺右輔都尉及斄令,〔一〕劫略吏民,眾十餘萬,火見未央宮前殿。莽晝夜抱孺子禱宗廟。復拜衛尉王級為虎賁將軍,大鴻臚望鄉侯閻遷為折衝將軍,與甄邯、王晏西擊趙明等。正月,虎牙將軍王邑等自關東還,便引兵西。彊弩將軍王駿以無功免,揚武將軍劉歆歸故官。復以邑弟侍中王奇為揚武將軍,城門將軍趙恢為彊弩將軍,中郎將李棽為厭難將軍,〔二〕復將兵西。二月,明等殄滅,諸縣悉平,還師振旅。莽乃置酒白虎殿,勞饗將帥,大封拜。先是益州蠻夷及金城塞外羌反畔,時州郡擊破之。莽乃并錄,以小大為差,封侯伯子男凡三百九十五人,曰「皆以奮怒,東指西擊,羌寇蠻盜,反虜逆賊,不得旋踵,應時殄滅,天子咸服」之功封云。莽於是自謂大得天人之助,至其年十二月,遂即真矣。

〔一〕 師古曰:「斄讀曰邰。」

〔二〕 師古曰:「棽音所林反。」

初,義所收宛令劉立聞義舉兵,上書願備軍吏為國討賊,內報私怨。莽擢立為陳留太守,封明德侯。

始,義兄宣居長安,先義未發,家數有怪,〔一〕夜聞哭聲,聽之不知所在。宣教授諸生滿堂,有狗從外入,齧其中庭群鴈數十,比驚救之,已皆斷頭。〔二〕狗走出門,求不知處。宣大惡之,謂後母曰:「東郡太守文仲素俶儻,〔三〕今數有惡怪,恐有妄為而大禍至也。大夫人可歸,為棄去宣家者以避害。」〔四〕母不肯去,後數月敗。

〔一〕 師古曰:「言義未發兵之前。」

〔二〕 師古曰:「比音必寐反。」

〔三〕 師古曰:「俶音土歷反。」

〔四〕 師古曰:「言歸其本族,自絕於翟氏。」

莽盡壞義第宅,汙池之。〔一〕發父方進及先祖冢在汝南者,燒其棺柩,夷滅三族,誅及種嗣,至皆同坑,以棘五毒并葬之。〔二〕而下詔曰:「蓋聞古者伐不敬,取其鯨鯢築武軍,封以為大戮,於是乎有京觀以懲淫慝。〔三〕乃者反虜劉信、翟義誖逆作亂於東,而芒竹群盜趙明、霍鴻造逆西土,〔四〕遣武將征討,咸伏其辜。惟信、義等始發自濮陽,結姦無鹽,殄滅於圉。趙明依阻槐里環隄,〔五〕霍鴻負倚盩厔芒竹,〔六〕咸用破碎,亡有餘類。其取反虜逆賊之鯨鯢,聚之通路之旁,濮陽、無鹽、圉、槐里、盩厔凡五所,各方六丈,高六尺,築為武軍,封以為大戮,薦樹之棘。〔七〕建表木,高丈六尺。〔八〕書曰『反虜逆賊鯨鯢』,在所長吏常以秋循行,〔九〕勿令壞敗,以懲淫慝焉。」

〔一〕 師古曰:「汙,停水也,音烏。」

〔二〕 如淳曰:「野葛、狼毒之屬也。」

〔三〕 師古曰:「此左傳載楚莊王之辭也。鯨鯢,大魚為害者也。以此比敵人之勇桀者。京,高丘也。觀謂如闕形也。懲,創乂也。慝,惡也。〈魚畺〉,古鯨字,音其京反。鯢音五奚反。觀音工喚反。」

〔四〕 師古曰:「芒竹在盩厔南界,芒水之曲而多竹林也,即(中)〔今〕司竹園是其地矣。芒音亡。」

〔五〕 師古曰:「槐里縣界其中有環曲之隄,而明依之以自固也。」

〔六〕 師古曰:「負,恃也。倚音於綺反。」

〔七〕 師古曰:「薦讀曰荐。荐,重也,聚也。」

〔八〕 師古曰:「表者,所以標明也。」

〔九〕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初,汝南舊有鴻隙大陂,郡以為饒,〔一〕成帝時,關東數水,陂溢為害。方進為相,與御史大夫孔光共遣掾行(事)〔視〕,〔二〕以為決去陂水,其地肥美,省隄防費而無水憂,遂奏罷之。及翟氏滅,鄉里歸惡,言方進請陂下良田不得而奏罷陂云。王莽時常枯旱,郡中追怨方進,童謠曰:「壞陂誰?翟子威。飯我豆食羹芋魁。〔三〕反乎覆,陂當復。〔四〕誰云者?兩黃鵠。」〔五〕

〔一〕 師古曰:「鴻隙,陂名,藉其溉灌及魚鱉萑蒲之利,以多財用。」

〔二〕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三〕 師古曰:「言田無溉灌,不生秔稻,又無黍稷,但有豆及芋也。豆食者,豆為飯也。羹芋魁者,以芋根為羹也。飯音扶晚反。食音飤。」

〔四〕 師古曰:「事之反覆無常,言禍兮福所倚。」

〔五〕 師古曰:「託言有神來告之。」

司徒掾班彪曰:「丞相方進以孤童攜老母,羈旅入京師,身為儒宗,致位宰相,盛矣。當莽之起,蓋乘天威,雖有賁育,奚益於敵?〔一〕義不量力,懷忠憤發,以隕其宗,悲夫!」

〔一〕 師古曰:「賁謂孟賁,育謂夏育,皆古之勇士。言得之無益,不能敵莽也。賁音奔。」

校勘記

三四一六頁 三行 論語(曰子)〔子曰〕『不逆詐』。 殿本作「子曰」。王先謙說殿本是。按景祐本亦誤倒。

三四一六頁 六行 (博)〔搏〕擊豪彊, 景祐、殿本都作「搏」。王先謙說作「搏」是。

三四一九頁一四行 而外有俊材,過絕(於)人〔倫〕; 景祐本無「於」字。景祐、殿本都有「倫」字。

三四二三頁 五行 (使)〔後〕議者以為不便, 景祐、殿本都作「後」,此誤。

三四二五頁一六行 遷河(南)內太守, 景祐、殿本都作「河內」。

三四二八頁 三行 莽日抱孺子(謂)〔會〕群臣而稱曰: 景祐、殿、局本都作「會」。朱一新說作「會」是。

三四二八頁一二行 予惟往求朕所濟度,奔走〔六〕以傅近奉承高皇帝所受命, 王念孫說「奔走」當屬下句。皮錫瑞說王說是。

三四三0頁 二行 西土謂(西京)〔京師〕也。 景祐、殿本都作「京師」。

三四三一頁 三行 然後復(予)〔子〕明辟。 景祐、殿、局本都作「子」。王先謙說作「子」是。

三四三二頁一0行 天(用)〔明〕威輔漢始而大大矣。 景祐、殿本都作「明」。朱一新說作「明」是。

三四三四頁 四行 〔粵天輔誠,爾不得易定!〕 景祐、殿本都有此九字,此脫,注十九字亦脫。

三四三四頁 六行 害敢不(卜)〔于〕從? 景祐、殿本都作「于」。按注云「往從」,作「于」是。

三四三四頁一四行 則子當築(室)〔堂〕而(御名)〔構〕棼橑以成之。 景祐、殿本「室」都作「堂」,「御名」都作「構」。

三四三五頁一五行 諸將東(破)〔至〕陳留菑, 景祐、殿本都作「至」。錢大昭說「破」字誤。

三四四0頁 一行 即(中)〔今〕司竹園是其地矣。 景祐、殿本都作「今」,此誤。

三四四0頁 八行 共遣掾行(事)〔視〕, 景祐、殿本都作「視」,此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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