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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卷七十一 雋疏于薛平彭傳第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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雋不疑字曼倩,勃海人也。〔一〕治春秋,為郡文學,進退必以禮,名聞州郡。

〔一〕 師古曰:「雋音字袞反,又辭袞反。」

武帝末,郡國盜賊群起,暴勝之為直指使者,衣繡衣,持斧,逐捕盜賊,督課郡國,〔一〕東至海,以軍興誅不從命者,〔二〕威振州郡。勝之素聞不疑賢,至勃海,遣吏請與相見。不疑冠進賢冠,帶櫑具劍,〔三〕佩環玦,〔四〕褒衣博帶,〔五〕盛服至門上謁〔六〕。門下欲使解劍,不疑曰:「劍者君子武備,所以衛身,不可解。請退。」吏白勝之。勝之開閤延請,望見不疑容貌尊嚴,衣冠甚偉,勝之躧履起迎。〔七〕登堂坐定,不疑據地曰:「竊伏海瀕,聞暴公子威名舊矣,〔八〕今乃承顏接辭。凡為吏,太剛則折,太柔則廢,威行施之以恩,然後樹功揚名,永終天祿。」〔九〕勝之知不疑非庸人,〔一0〕敬納其戒,深接以禮意,問當世所施行。門下諸從事皆州郡選吏,〔一一〕側聽不疑,莫不驚駭。至昏夜,罷去。勝之遂表薦不疑,徵詣公車,拜為青州刺史。

〔一〕 師古曰:「督謂察視之。」

〔二〕 師古曰:「有所追捕及行誅罰,皆依興軍之制。」

〔三〕 應劭曰:「櫑具,木摽首之劍,櫑落壯大也。」晉灼曰:「古長劍首以玉作井鹿盧形,上刻木作山形,如蓮花初生未敷時。今大劍木首,其狀似此。」師古曰:「晉說是也。櫑音磊。摽音匹遙反。」

〔四〕 師古曰:「環,玉環也。玦即玉佩之玦也。帶環而又著玉佩也。禮記曰『孔子佩象環』也。」

〔五〕 師古曰:「褒,大裾也。言著褒大之衣,廣博之帶也。而說者乃以為朝服垂褒之衣,非也。」

〔六〕 師古曰:「上謁,若今通名也。」

〔七〕 文穎曰:「躧音纚。」師古曰:「履不著跟曰躧。躧謂納履未正,曳之而行,言其遽也。躧音山爾反。」

〔八〕 師古曰:「瀕,厓也。公子,勝之字也。舊,久也。瀕音頻,又音賓。」

〔九〕 師古曰:「樹,立也。」

〔一0〕師古曰:「庸,常也。」

〔一一〕師古曰:「選州郡吏之最者乃得為從事。」

久之,武帝崩,昭帝即位,而齊孝王孫劉澤交結郡國豪傑謀反,欲先殺青州刺史。不疑發覺,收捕,皆伏其辜。擢為京兆尹,賜錢百萬。京師吏民敬其威信。每行縣錄囚徒還,〔一〕其母輒問不疑:「有所平反,活幾何人?」〔二〕即不疑多有所平反,母喜笑,為飲食語言異於他時;或亡所出,母怒,為之不食。故不疑為吏,嚴而不殘。

〔一〕 師古曰:「省錄之,知其情狀有冤滯與不也。今云慮囚,本錄聲之去者耳,音力具反。而近俗不曉其意,訛其文遂為思慮之慮,失其源矣。行音下更反。」

〔二〕 如淳曰:「反音幡。幡,奏使從輕也。」師古曰:「幾音居起反。」

始元五年,有一男子乘黃犢車,建黃旐,〔一〕衣黃襜褕,著黃冒,〔二〕詣北闕,自謂衛太子。〔三〕公車以聞,〔四〕詔使公卿將軍中二千石雜識視。〔五〕長安中吏民聚觀者數萬人。右將軍勒兵闕下,以備非常。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至者(立)〔並〕莫敢發言。京兆尹不疑後到,叱從吏收縛。或曰:「是非未可知,且安之。」〔六〕不疑曰:「諸君何患於衛太子!昔蒯聵違命出奔,輒距而不納,春秋是之。〔七〕衛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來自詣,此罪人也。」遂送詔獄。

〔一〕 師古曰:「旐,旌旗之屬,畫龜蛇曰旐。」

〔二〕 師古曰:「襜褕,直裾襌衣。襜音昌瞻反。褕音踰。冒所以覆冒其首,即今之下裙冒也。」

〔三〕 師古曰:「戾太子。」

〔四〕 師古曰:「公車,主受章奏者。」

〔五〕 師古曰:「雜,共也。有素識之者,令視知其是非也。」

〔六〕 師古曰:「安猶徐也。」

〔七〕 師古曰:「蒯聵,衛靈公太子。輒,蒯聵子也。蒯聵得罪於靈公而出奔晉。及靈公卒,使輒嗣位,而晉趙鞅納蒯聵於戚,欲求入衛。魯哀公三年春,齊國夏、衛石曼姑帥師圍戚。公羊傳曰:『曼姑受命於靈公而立輒,曼姑之義固可以距蒯聵也。輒之義可以立乎?曰可。柰何不以父命辭王父命也。』」

天子與大將軍霍光聞而嘉之,曰:「公卿大臣當用經術明於大誼。」繇是名聲重於朝廷,〔一〕在位者皆自以不及也。大將軍光欲以女妻之,不疑固辭,不肯當。久之,以病免,終於家。京師紀之。後趙廣漢為京兆尹,言「我禁姦止邪,行於吏民,至於朝廷事,不及不疑遠甚。」廷尉驗治何人,竟得姦詐。〔二〕本夏陽人,姓成名方遂,居湖,〔三〕以卜筮為事。有故太子舍人嘗從方遂卜,謂曰:「子狀貌甚似衛太子。」方遂心利其言,幾得以富貴,〔四〕即詐自稱詣闕。廷尉逮召鄉里識知者張宗祿等,方遂坐誣罔不道,要斬東巿。一〔云〕姓張名延年。〔五〕

〔一〕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二〕 師古曰:「凡不知姓名及所從來者,皆曰何人。他皆類此。」

〔三〕 師古曰:「湖,縣名。」

〔四〕 師古曰:「幾讀曰冀。」

〔五〕 師古曰:「故昭紀謂之張延年。」

疏廣字仲翁,東海蘭陵人也。少好學,明春秋,家居教授,學者自遠方至。徵為博士太中大夫。地節三年,立皇太子,選丙吉為太傅,廣為少傅。數月,吉遷御史大夫,廣徙為太傅,廣兄子受字公子,亦以賢良舉為太子家令。受好禮恭謹,敏而有辭。〔一〕宣帝幸太子宮,受迎謁應對,及置酒宴,奉觴上壽,辭禮閑雅,上甚讙說。〔二〕頃之,拜受為少傅。

〔一〕 師古曰:「敏謂所見捷利。」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太子外祖父特進平恩侯許伯以為太子少,白使其弟中郎將舜監護太子家。上以問廣,廣對曰:「太子國儲副君,師友必於天下英俊,不宜獨親外家許氏。且太子自有太傅少傅,官屬已備,今復使舜護太子家,視陋,非所以廣太子德於天下也。」〔一〕上善其言,以語丞相魏相,相免冠謝曰:「此非臣等所能及。」廣繇是見器重,數受賞賜。〔二〕太子每朝,因進見,太傅在前,少傅在後。父子並為師傅,朝廷以為榮。

〔一〕 師古曰:「視讀曰示。言獨親外家,示天下以淺陋。」

〔二〕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在位五歲,皇太子年十二,通論語、孝經。廣謂受曰:「吾聞『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功遂身退,天之道』也。〔一〕今仕(宦)〔官〕至二千石,宦成名立,如此不去,懼有後悔,豈如父子相隨出關,歸老故鄉,以壽命終,不亦善乎?」受叩頭曰:「從大人議。」即日父子俱移病。〔二〕滿三月賜告,廣遂稱篤,上疏乞骸骨。上以其年篤老,皆許之,加賜黃金二十斤,皇太子贈以五十斤。公卿大夫故人邑子設祖道,供張東都門外,〔三〕送者車數百兩,辭決而去。及道路觀者皆曰:「賢哉二大夫!」或歎息為之下泣。

〔一〕 師古曰:「此皆老子之言,廣引之。殆,危也。遂,成也。」

〔二〕 師古曰:「移病即移書言病也。一曰以病而移居。」

〔三〕 蘇林曰:「長安東郭門也。」師古曰:「祖道,餞行也,解在景十三王及劉屈〈氂,中“未改牙”〉傳。供音居共反。張音竹亮反。」

廣既歸鄉里,日令家共具設酒食,〔一〕請族人故舊賓客,與相娛樂。數問其家金餘尚有幾所,趣賣以共具。〔二〕居歲餘,廣子孫竊謂其昆弟老人廣所愛信者曰:「子孫幾及君時頗立產業基阯,〔三〕今日飲食(廢)〔費〕且盡。宜從丈人所,勸說君買田宅。」〔四〕老人即以閒暇時為廣言此計,〔五〕廣曰:「吾豈老誖不念子孫哉?〔六〕顧自有舊田廬,〔七〕令子孫勤力其中,足以共衣食,與凡人齊。今復增益之以為贏餘,但教子孫怠墯耳。賢而多財,則損其志;愚而多財,則益其過。且夫富者,眾人之怨也;吾既亡以教化子孫,不欲益其過而生怨。又此金者,聖主所以惠養老臣也,故樂與鄉黨宗族共饗其賜,以盡吾餘日,不亦可乎!」於是族人說服。〔八〕皆以壽終。

〔一〕 師古曰:「日日設之也。共讀曰供。其他類此。」

〔二〕 師古曰:「幾所猶言幾許也。趣讀曰促。」

〔三〕 師古曰:「幾讀曰冀。」

〔四〕 鄧展曰:「宜令意自從丈人所出,無泄吾言也。」師古曰:「丈人,莊嚴之稱也,故親而老者皆稱焉。」

〔五〕 師古曰:「閒即閑字也。」

〔六〕 師古曰:「誖,惑也,音布內反。」

〔七〕 師古曰:「顧,思念也。」

〔八〕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于定國字曼倩,東海郯人也。〔一〕其父于公為縣獄史,郡決曹,決獄平,羅文法者于公所決皆不恨。〔二〕郡中為之生立祠,號曰于公祠。

〔一〕 師古曰:「郯音談。」

〔二〕 師古曰:「羅,罹也,遭也。」

東海有孝婦,少寡,亡子,養姑甚謹,姑欲嫁之,終不肯。姑謂鄰人曰:「孝婦事我勤苦,哀其亡子守寡。我老,久絫丁壯,柰何?」〔一〕其後姑自經死,〔二〕姑女告吏:「婦殺我母。」吏捕孝婦,孝婦辭不殺姑。吏驗治,孝婦自誣服。具獄上府,〔三〕于公以為此婦養姑十餘年,以孝聞,必不殺也。太守不聽,于公爭之,弗能得,乃抱其具獄,哭於府上,〔四〕因辭疾去。太守竟論殺孝婦。郡中枯旱三年。後太守至,卜筮其故,于公曰:「孝婦不當死,前太守彊斷之,咎黨在是乎?」〔五〕於是太守殺牛自祭孝婦冢,因表其墓,天立大雨,歲孰。郡中以此大敬重于公。

〔一〕 師古曰:「絫,古累字也,音力瑞反。」

〔二〕 師古曰:「不欲累婦,故自殺。」

〔三〕 師古曰:「府,郡之曹府也。上音時掌反。」

〔四〕 師古曰:「具獄者,獄案已成,其文備具也。」

〔五〕 師古曰:「黨音他朗反。」

定國少學法于父,父死,後定國亦為獄史,郡決曹,補廷尉史,以選與御史中丞從事治反者獄,以材高舉侍御史,遷御史中丞。會昭帝崩,昌邑王徵即位,行淫亂,定國上書諫。後王廢,宣帝立,大將軍光領尚書事,條奏群臣諫昌邑王者皆超遷。定國繇是為光祿大夫,〔一〕平尚書事,甚見任用。數年,遷水衡都尉,超為廷尉。

〔一〕 師古曰:「繇與由同。」

定國乃迎師學春秋,身執經,北面備弟子禮。為人謙恭,尤重經術士,雖卑賤徒步往過,定國皆與鈞禮,〔一〕恩敬甚備,學士咸(聲)〔稱〕焉。其決疑平法,務在哀鰥寡,罪疑從輕,加審慎之心。朝廷稱之曰:「張釋之為廷尉,天下無冤民;〔二〕于定國為廷尉,民自以不冤。」〔三〕定國食酒至數石不亂,〔四〕冬月請治讞,飲酒益精明。〔五〕為廷尉十八歲,遷御史大夫。

〔一〕 師古曰:「鈞禮猶言亢禮。」

〔二〕 師古曰:「言決罪皆當。」

〔三〕 師古曰:「言知其寬平,皆無冤枉之慮。」

〔四〕 如淳曰:「食酒猶言喜酒也。」師古曰:「若依如氏之說,食字當音嗜,此說非也。下敘定國子永乃言嗜酒耳。食酒者,謂能多飲,費盡其酒,猶云食言焉。今流俗書本輒改食字作飲字,失其真也。」

〔五〕 師古曰:「讞,平議也,音魚列反。」

甘露中,代黃霸為丞相,封西平侯。三年,宣帝崩,元帝立,以定國任職舊臣,敬重之。時陳萬年為御史大夫,與定國並位八年,論議無所拂。〔一〕後貢禹代為御史大夫,數處駮議,〔二〕定國明習政事,率常丞相議可。〔三〕然上始即位,關東連年被災害,民流入關,言事者歸咎於大臣。〔四〕上於是數以朝日引見丞相、御史〔五〕,入受詔,條責以職事,曰:「惡吏負賊,妄意良民,〔六〕至亡辜死。或盜賊發,吏不亟追而反繫亡家,〔七〕後不敢復告,以故寖廣。〔八〕民多冤結,州郡不理,連上書者交於闕廷。二千石選舉不實,是以在位多不任職。〔九〕民田有災害,吏不肯除,收趣其租,以故重困。〔一0〕關東流民飢寒疾疫,已詔吏轉漕,虛食廩開府臧相振救,賜寒者衣,至春猶恐不贍。〔一一〕今丞相、御史將欲何施以塞此咎?〔一二〕悉意條狀,陳朕過失。」〔一三〕定國上書謝罪。

〔一〕 師古曰:「言不相違戾也。拂音佛。」

〔二〕 師古曰:「言與定國不同。」

〔三〕 師古曰:「(言事者)〔天子皆〕可定國所言。」

〔四〕 師古曰:「言事者謂上書陳事也。」

〔五〕 師古曰:「五日一聽朝,故云朝日也。」

〔六〕 師古曰:「賊發不得,恐負其殿,故妄疑善人,致其罪也。」

〔七〕 師古曰:「亟,急也。不急追賊,反禁繫失物之家。」

〔八〕 師古曰:「寖,漸也。」

〔九〕 師古曰:「謂令長丞尉。」

〔一0〕師古曰:「趣讀曰促。重音直用反。」

〔一一〕師古曰:「贍,足也。」

〔一二〕師古曰:「塞,補也。」

〔一三〕師古曰:「悉,盡也。」

永光元年,春霜夏寒,日青亡光,上復以詔條責曰:「郎有從東方來者,言民父子相棄。〔一〕丞相、御史案事之吏匿不言邪?將從東方來者加增之也?何以錯繆至是?〔二〕欲知其實。方今年歲未可預知也,即有水旱,其憂不細。公卿有可以防其未然,救其已然者不?各以誠對,〔三〕毋有所諱。」定國惶恐,上書自劾,歸侯印,乞骸骨。上報曰:「君相朕躬,不敢怠息,〔四〕萬方之事,大錄于君。〔五〕能毋過者,其唯聖人。方今承周秦之敝,俗化陵夷,〔六〕民寡禮誼,陰陽不調,災咎之發,不為一端而作,自聖人推類以記,不敢專也,況於非聖者乎!〔七〕日夜惟思所以,未能盡明。〔八〕經曰:『萬方有罪,罪在朕躬。』〔九〕君雖任職,何必顓焉?〔一0〕其勉察郡國守相(郡)〔群〕牧,非其人者毋令久賊民。永執綱紀,務悉聰明,強食慎疾。」〔一一〕定國遂稱篤,固辭。上乃賜安車駟馬、黃金六十斤,罷就第。數歲,七十餘薨,諡曰安侯。

〔一〕 師古曰:「以遭飢饉不能相養。」

〔二〕 師古曰:「錯,互也。繆,違也。謂吏及東方人言不相同也。」

〔三〕 師古曰:「言能防救已不,宜各以實對。」

〔四〕 師古曰:「息謂自休息。」

〔五〕 師古曰:「大錄,總錄也。」

〔六〕 師古曰:「言頹替也。」

〔七〕 師古曰:「非聖者謂常人。」

〔八〕 師古曰:「所以,所由也。言何由致此災。」

〔九〕 師古曰:「此論語堯曰篇載殷湯伐桀告天之辭。」

〔一0〕師古曰:「顓與專同。事不專由君也。」

〔一一〕師古曰:「悉,盡也。」

子永嗣。少時,耆酒多過失,〔一〕年且三十,乃折節修行,以父任為侍中中郎將、長水校尉。定國死,居喪如禮,孝行聞。由是以列侯為散騎光祿勳,至御史大夫。尚館陶公主施。施者,宣帝長女,成帝姑也,賢有行,永以選尚焉。上方欲相之,會永薨。子恬嗣。恬不肖,薄於行。

〔一〕 師古曰:「耆讀曰嗜。」

始定國父于公,其閭門壞,父老方共治之。〔一〕于公謂曰:「少高大閭門,令容駟馬高蓋車。我治獄多陰德,未嘗有所冤,子孫必有興者。」至定國為丞相,永為御史大夫,封侯傳世云。

〔一〕 師古曰:「閭門,里門也。」

薛廣德字長卿,沛郡相人也。以魯詩教授楚國,龔勝、舍師事焉。蕭望之為御史大夫,除廣德為屬,數與論議,器之,〔一〕薦廣德經行宜充本朝。〔二〕為博士,論石渠,〔三〕遷諫大夫,代貢禹為長信少府、御史大夫。

〔一〕 師古曰:「以為大器也。」

〔二〕 師古曰:「經明行修,宜於本朝任職也。」

〔三〕 張晏曰:「石渠,閣名也。」

廣德為人溫雅有醞藉。〔一〕及為三公,直言諫爭。始拜旬日間,上幸甘泉,郊泰畤,禮畢,因留射獵。廣德上書曰:「竊見關東困極,人民流離。陛下日撞亡秦之鐘,聽鄭衛之樂,〔二〕臣誠悼之。今士卒暴露,從官勞倦,願陛下亟反宮,〔三〕思與百姓同憂樂,天下幸甚。」上即日還。其秋,上酎祭宗廟,出便門,〔四〕欲御樓船,廣德當乘輿車,免冠頓首曰:「宜從橋。」詔曰:「大夫冠。」廣德曰:「陛下不聽臣,臣自刎,以血汙車輪,陛下不得入廟矣!〔五〕」上不說。〔六〕先〈區夂〉光祿大夫張猛進曰:〔七〕「臣聞主聖臣直。乘船危,就橋安,聖主不乘危。御史大夫言可聽。」上曰:「曉人不當如是邪!」〔八〕乃從橋。

〔一〕 服虔曰:「寬博有餘也。」師古曰:「醞言如醞釀也。藉,有所薦藉也。醞音於問反。藉,才夜反。」

〔二〕 師古曰:「撞音丈江反。」

〔三〕 師古曰:「亟,急也。」

〔四〕 師古曰:「長安城南面西頭第一門。」

〔五〕 師古曰:「言不以理,終不得立廟也。一曰以見死傷,犯於齊絜,不得入廟祠也。」

〔六〕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七〕 師古曰:「先〈區夂〉,導乘輿也。〈區夂〉與驅同。猛,張騫之孫。」

〔八〕 師古曰:「謂諫爭之言,當如猛之詳善也。」

後月餘,以歲惡民流,〔一〕與丞相定國、大司馬車騎將軍史高俱乞骸骨,皆賜安車駟馬、黃金六十斤,罷。廣德為御史大夫,凡十月免。東歸沛,太守迎之界上。沛以為榮,縣其安車傳子孫。〔二〕

〔一〕 師古曰:「歲惡,年穀不熟也。」

〔二〕 師古曰:「縣其所賜安車以示榮也。致仕縣車,蓋亦古法。韋孟詩云『縣車之義,以洎小臣』也。」

平當字子思,祖父以訾百萬,自下邑徙平陵。〔一〕當少為大行治禮丞,功次補大鴻臚文學,察廉為順陽長,栒邑令,〔二〕以明經為博士,公卿薦當論議通明,給事中。每有災異,當輒傅經術,言得失。〔三〕文雅雖不能及蕭望之、匡衡,然指意略同。

〔一〕 師古曰:「下邑,梁國之縣也。」

〔二〕 師古曰:「栒音詢。」

〔三〕 師古曰:「傅讀曰附。」

自元帝時,韋玄成為丞相,奏罷太上皇寢廟園,當上書言:「臣聞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一〕三十年之間,道德和洽,制禮興樂,災害不生,禍亂不作。今聖漢受命而王,繼體承業二百餘年,孜孜不怠,政令清矣。然風俗未和,陰陽未調,災害數見,意者大本有不立與?〔二〕何德化休徵不應之久也!禍福不虛,必有因而至者焉。宜深跡其道而務修其本。〔三〕昔者帝堯南面而治,先『克明俊德,以親九族』,而化及萬國。〔四〕孝經曰:『天地之性人為貴,人之行莫大於孝,孝莫大於嚴父,嚴父莫大於配天,則周公其人也。』〔五〕夫孝子善述人之志,周公既成文武之業而制作禮樂,修嚴父配天之事,知文王不欲以子臨父,故推而序之,上極於后稷而以配天。〔六〕此聖人之德,亡以加於孝也。高皇帝聖德受命,有天下,尊太上皇,猶周文武之追王太王、王季也。此漢之始祖,後嗣所宜尊奉以廣盛德,孝之至也。書云:『正稽古建功立事,可以永年,傳於亡窮。』」〔七〕上納其言,下詔復太上皇寢廟園。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治天下者,三十年然後仁道成著也。」

〔二〕 師古曰:「與讀曰歟。」

〔三〕 師古曰:「跡謂求其蹤跡也。」

〔四〕 師古曰:「虞書堯典序堯之德曰:『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故云然也。」

〔五〕 師古曰:「言嚴謂尊嚴。」

〔六〕 師古曰:「言文王始受命,宜為周之始祖。乃追王太王、王季,以及后稷,是不以卑臨尊。」

〔七〕 師古曰:「今文泰誓之辭。言能正考古道以立功立事,則可長年享國。」

頃之,使行流民幽州,〔一〕舉奏刺史二千石勞來有意者,〔二〕言勃海鹽池可且勿禁,以救民急。〔三〕所過見稱,奉使者十一人為最,遷丞相司直。坐法,左遷朔方刺史,〔四〕復徵入為太中大夫給事中,絫遷長信少府、大鴻臚、光祿勳。〔五〕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二〕 師古曰:「勞來謂勸勉也。勞者,恤其勤勞也。來者,以恩招來也。勞音盧到反。來音盧代反。」

〔三〕 師古曰:「恣民煮鹽,官不專也。」

〔四〕 師古曰:「武帝初置朔方郡,別令刺史監之,不在十三州之限。」

〔五〕 師古曰:「絫,古累字。」

先是太后姊子衛尉淳于長白言昌陵不可成,下有司議。當以為作治連年,可遂就。〔一〕上既罷昌陵,以長首建忠策,復下公卿議封長。當又以為長雖有善言,不應封爵之科。坐前議不正,左遷鉅鹿太守。〔二〕後上遂封長。當以經明禹貢,使行河,〔三〕為騎都尉,領河隄。

〔一〕 師古曰:「就亦成也。」

〔二〕 師古曰:「前議謂罷昌陵。」

〔三〕 師古曰:「尚書禹貢載禹治水次第,山川高下,當明此經,故使行河也。行音下更反。」

哀帝即位,徵當為光祿大夫諸吏散騎,復為光祿勳,御史大夫,至丞相。以冬月,賜爵關內侯。明年春,上使使者召,欲封當。〔一〕當病篤,不應召。室家或謂當:「不可強起受侯印為子孫邪?」當曰:「吾居大位,已負素餐之責矣,起受侯印,還臥而死,死有餘罪。今不起者,所以為子孫也。」遂上書乞骸骨。上報曰:「朕選於眾,以君為相,視事日寡,輔政未久,陰陽不調,冬無大雪,旱氣為災,朕之不德,何必君罪?君何疑而上書乞骸骨,歸關內侯爵邑?使尚書令譚賜君養牛一,上尊酒十石。〔二〕君其勉致醫藥以自持。」後月餘,卒。子晏以明經歷位大司徒,封防鄉侯。漢興,唯韋、平父子至宰相。〔三〕

〔一〕 如淳曰:「漢儀注御史大夫為丞相,更春乃封,故先賜爵關內侯。」李奇曰:「(一)以冬月非封侯時,故且先賜爵關內侯也。」師古曰:「李說是也。」

〔二〕 如淳曰:「律,稻米一斗得酒一斗為上尊,稷米一斗得酒一斗為中尊,粟米一斗得酒一斗為下尊。」師古曰:「稷即粟也。中尊者宜為黍米,不當言稷。且作酒自有澆醇之異為上中下耳,非必繫之米。」

〔三〕 師古曰:「韋謂韋賢也。」

彭宣字子佩,淮陽陽夏人也。〔一〕治易,事張禹,舉為博士,遷東平太傅。禹以帝師見尊信,薦宣經明有威重,可任政事,繇是入為右扶風,〔二〕遷廷尉,以王國人出為太原太守。〔三〕數年,復入為大司農、光祿勳、右將軍。哀帝即位,徙為左將軍。歲餘,上欲令丁、傅處爪牙官,乃策宣曰:「有司數奏言諸侯國人不得宿衛,將軍不宜典兵馬,處大位。朕唯將軍任漢將之重,而子又前取淮陽王女,婚姻不絕,非國之制。使光祿大夫曼賜將軍黃金五十斤、安車駟馬,其上左將軍印綬,以關內侯歸家。」

〔一〕 師古曰:「夏音假。」

〔二〕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三〕 李奇曰:「初,漢制王國人不得在京師。」

宣罷數歲,諫大夫鮑宣數薦宣。會元壽元年正月朔日蝕,鮑宣復(上言)〔言,上〕乃召宣為光祿大夫,遷御史大夫,轉為大司空,封長平侯。

會哀帝崩,新都侯王莽為大司馬,秉政專權。宣上書言:「三公鼎足承君,一足不任,則覆亂美實。〔一〕臣資性淺薄,年齒老眊,〔二〕數伏疾病,昏亂遺忘,願上大司空、長平侯印綬,乞骸骨歸鄉里,俟寘溝壑。」〔三〕莽白太后,策宣曰:「惟君視事日寡,功德未效,迫于老眊昏亂,非所以輔國家,綏海內也。使光祿勳豐冊詔君,其上大司空印綬,便就國。」莽恨宣求退,故不賜黃金安車駟馬。宣居國數年,薨,諡曰頃侯。傳子至孫,王莽敗,乃絕。

〔一〕 師古曰:「美實謂鼎中之實也。易鼎卦九四爻辭曰:『鼎折足,覆公餗。』餗,食也。故宣引以為言。覆音芳目反。」

〔二〕 師古曰:「眊與耄同。」

〔三〕 師古曰:「竢,古俟字。」

贊曰:雋不疑學以從政,臨事不惑,遂立名跡,終始可述。疏廣行止足之計,免辱殆之絫,〔一〕亦其次也。于定國父子哀鰥哲獄,為任職臣。〔二〕薛廣德保縣車之榮,平當逡遁有恥,彭宣見險而止,〔三〕異乎「苟患失之」者矣。〔四〕

〔一〕 師古曰:「絫音力瑞反。」

〔二〕 應劭曰:「哲,智也。」鄭氏曰:「當言折獄。」師古曰:「哀鰥,哀恤鰥寡也。哲獄,知獄情也。」

〔三〕 師古曰:「遁讀與巡同。」

〔四〕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鄙夫不可與事君。其未得之,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謂其患於失位而為傾邪也。贊言當、宣二人立操有異於此矣。」

校勘記

三0三七頁 七行 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至者(立)〔並〕莫敢發言。 各本都作「立」。王念孫說「立」當為「並」。王先謙說通鑑亦作「並」。

三0三八頁 九行 一〔云〕姓張名延年。 王念孫說「一」下本有「云」字,漢紀正作「一云姓張名延年」。

三0三九頁一五行 今仕(宦)〔官〕至二千石, 景祐、殿本都作「官」。

三0四0頁一0行 今日飲食(廢)〔費〕且盡。 景祐、殿本都作「費」。王先謙說作「費」是。

三0四三頁 一行 學士咸(聲)〔稱〕焉。 錢大昭說「聲」當作「稱」。按景祐、殿本都作「稱」。

三0四四頁 五行 (言事者)〔天子皆〕可定國所言。 景祐、殿本都作「天子皆」。王先謙說此涉下「言事者」而誤。

三0四五頁 七行 其勉察郡國守相(郡)〔群〕牧, 景祐、殿本都作「群」。王先謙說作「群」是。

三0五一頁 八行 (一)以冬月非封侯時, 景祐、殿、局本無「一」字。

三0五二頁 八行 鮑宣復(上言)〔言,上〕乃召宣為光祿大夫, 景祐、殿本都作「言上」。王先謙說「上」屬下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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