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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書卷二十五上 郊祀志第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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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範八政,三曰祀。〔一〕祀者,所以昭孝事祖,通神明也。旁及四夷,莫不修之;下至禽獸,豺獺有祭。〔二〕是以聖王為之典禮。民之精爽不貳,齊肅聰明者,神或降之,〔三〕在男曰覡,在女曰巫,〔四〕使制神之處位,為之牲器。使先聖之後,能知山川,敬於禮儀,明神之事者,以為祝;能知四時犧牲,壇場上下,氏姓所出者,以為宗。〔五〕故有神民之官,各司其序,不相亂也。民神異業,敬而不黷,〔六〕故神降之嘉生,〔七〕民以物序,〔八〕災禍不至,所求不匱。〔九〕

〔一〕 師古曰:「祀謂祭祀也。」

〔二〕 師古曰:「禮記月令:『季秋之月,豺祭獸。』『孟春之月,獺祭魚。』豺,摯搏之獸,形似狗。獺,水居而食魚。祭者,謂殺之而布列,以祭其先也。豺音仕皆反。獺音吐曷反。」

〔三〕 師古曰:「爽,明也。齊讀曰齋。齋肅,莊敬也。」

〔四〕 師古曰:「巫覡亦通稱耳。覡音下狄反。」

〔五〕 應劭曰:「上下,謂天地之屬神也。氏姓,王族之別也。宗,大宗也。」臣瓚曰:「宗,宗伯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祝謂主祭之贊詞者。積土為壇,平地為場。氏姓,謂神本所出,及見所當為主者也。宗,宗人,主神之列位尊卑者也。春秋左氏傳曰『虢公使祝應宗區享神』也,又云『祝宗用馬于四墉』,並非宗伯及大宗也。」

〔六〕 師古曰:「黷,汙渫也。黷音讀。」

〔七〕 應劭曰:「嘉穀也。」師古曰:「嘉生,謂眾瑞。」

〔八〕 孟康曰:「各有分敘也。」

〔九〕 師古曰:「匱,乏也。」

及少昊之衰,九黎亂德,〔一〕民神雜擾,不可放物。〔二〕家為巫史,享祀無度,黷齊明而神弗蠲。〔三〕嘉生不降,禍災荐臻,莫盡其氣。〔四〕顓頊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五〕使復舊常,亡相侵黷。

〔一〕 孟康曰:「少昊時諸侯作亂者也。」韋昭曰:「黎氏九人也。」

〔二〕 師古曰:「放,依也。物,事也。放音甫往反。」

〔三〕 師古曰:「齊讀曰齋。蠲,絜也。」

〔四〕 師古曰:「言不究其性命也。」

〔五〕 應劭曰:「黎,陰官也。火數二,二,地數也,故火正司地以屬萬民。」師古曰:「屬,委也,以其事委之也。屬音之欲反。」

自共工氏霸九州,其子曰句龍,能平水土,死為社祠。〔一〕有烈山氏王天下,其子曰柱,能殖百穀,死為稷祠。〔二〕故郊祀社稷,所從來尚矣。〔三〕

〔一〕 師古曰:「共工氏在太昊、炎帝之間。無祿而王,故謂之霸。句讀曰鉤。」

〔二〕 師古曰:「烈山氏,炎帝。」

〔三〕 師古曰:「尚,上也。謂起於上古。」

虞書曰,舜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一〕遂類于上帝,禋于六宗,〔二〕望秩于山川,遍于群神。〔三〕揖五瑞,〔四〕擇吉月日,見四嶽諸牧,班瑞。〔五〕歲二月,東巡狩,至于岱宗。〔六〕岱宗,泰山也。柴,望秩于山川。〔七〕遂見東后。東后者,諸侯也。〔八〕合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九〕修五禮五樂,〔一0〕三帛二生一死為贄。〔一一〕五月,巡狩至南嶽。南嶽者,衡山也。八月,巡狩至西嶽。西嶽者,華山也。十一月,巡狩至北嶽。北嶽者,恆山也。皆如岱宗之禮。中嶽,嵩高也。五載一巡狩。〔一二〕

〔一〕 師古曰:「虞書舜典也。在,察也。璿,美玉也。璣轉而衡平。以玉為璣衡,謂渾天儀也。七政,日、月、五星也。言舜觀察璣衡,以齊同日、月、五星之政,度合天意。」

〔二〕 孟康曰:「六宗,星、辰、風伯、雨師、司中、司命。一說云乾坤六子。又一說:天宗三,日、月、星辰;地宗三,泰山、河、海。或曰天地間游神也。」師古曰:「類,以類祭也。上帝,天也。絜精以祀謂之禋。六宗之義,說者多矣。乾坤六子,其最通乎。」

〔三〕 師古曰:「望,謂在遠者望而祭之。秩,次也。群神,丘陵墳衍之屬。」

〔四〕 師古曰:「揖與輯同。揖,合也。五瑞,公、侯、伯、子、男之瑞玉。」

〔五〕 師古曰:「四嶽諸牧,謂四方諸侯也。班,布也。」

〔六〕 師古曰:「狩,守也。諸侯為天子守土,故巡行。」

〔七〕 師古曰:「柴,積柴而燔。」

〔八〕 師古曰:「后,君也。東方諸侯,故謂之東后也。」

〔九〕 師古曰:「時,四時也。月,十二月也。日,三百六十日。律,六律也。度,尺丈也。量,斛斗也。衡,斤兩也。」

〔一0〕師古曰:「五禮,吉、凶、賓、軍、嘉也。五樂,謂春則琴瑟,夏則笙竽,季夏則鼓,秋則鐘,冬則磬也。五樂,尚書作五玉,今志亦有作五玉者。五玉即五瑞。」

〔一一〕師古曰:「三帛,玄、纁、黃也。二牲,羔、鴈也。一死,雉也。贄者,所執以為禮也。」

〔一二〕師古曰:「此以上皆舜典所載。」

禹遵之。後十三世,至帝孔甲,淫德好神,神黷,二龍去之〔一〕。其後十三世,湯伐桀,欲〈遷,去辶〉夏社,不可,作夏社。〔二〕乃〈遷,去辶〉烈山子柱,而以周棄代為稷祠。後八世,帝太戊有桑穀生於廷,一暮大拱,〔三〕懼。伊陟曰:「祅不勝德。」〔四〕太戊修德,桑穀死。伊陟贊巫咸。〔五〕後十三世,帝武丁得傅說為相,〔六〕殷復興焉,稱高宗。有雉登鼎耳而雊,〔七〕武丁懼。祖己曰:「修德。」武丁從之,位以永寧。〔八〕後五世,帝乙嫚神而震死。〔九〕後三世,帝紂淫亂,武王伐之。由是觀之,始未嘗不肅祇,後稍怠嫚也。

〔一〕 應劭曰:「夏帝孔甲,天賜之乘龍,河漢各二,其後媟黷嫚神,故龍去之。」

〔二〕 應劭曰:「遭大旱七年,明德以薦,而旱不止,故遷社,以棄代為稷。欲遷句龍,德莫能繼,故作夏社,說不可遷之義也。」師古曰:「〈遷,去辶〉,古遷字。夏社,尚書篇名,今則序在而書亡逸。」

〔三〕 師古曰:「穀即今之楮樹也,其字從木。合兩手曰拱。」

〔四〕 師古曰:「伊陟,太戊臣,伊尹之子。」

〔五〕 孟康曰:「巫咸,殷賢臣。贊,說也,謂伊陟說其意也。」師古曰:「因此作咸乂四篇。事見商書序,其篇亦亡逸也。」

〔六〕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七〕 師古曰:「雊,雉鳴,音工豆反。」

〔八〕 師古曰:「事見商書說命及高宗肜日。祖己,殷之賢臣。」

〔九〕 師古曰:「帝乙,武乙也,為韋囊盛血,仰而射之,號曰射天,後遇雷震而死。」

周公相成王,王道大洽,制禮作樂,天子曰明堂辟雍,〔一〕諸侯曰泮宮。〔二〕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三〕四海之內各以其職來助祭。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懷柔百神,咸秩無文。〔四〕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五〕而諸侯祭其疆內名山大川,〔六〕大夫祭門、戶、井、灶、中霤五祀。〔七〕士庶人祖考而已。各有典禮,而淫祀有禁。

〔一〕 師古曰:「明堂辟雍,解在平紀。」

〔二〕 師古曰:「泮之言半也。制度半於天子之辟雍也。泮音普半反。」

〔三〕 師古曰:「郊祀,祀於郊也。后稷,周之始祖也。宗,尊也。文王,周始受命之王。上帝,太微五帝也。」

〔四〕 師古曰:「懷,來也。柔,安也。言招來百神而安處之也。稱百者,言其多也。秩,序也。舊無禮文者,皆以次序而祭之。」

〔五〕 師古曰:「江、河、淮、濟為四瀆。瀆者,發源而注海者也。視謂其禮物之數也。」

〔六〕 師古曰:「疆,境也。」

〔七〕 韋昭曰:「古者穴居,故名室中為中霤。」

後十三世,世益衰,禮樂廢。幽王無道,為犬戎所敗,平王東徙雒邑。秦襄公攻戎救周,列為諸侯,而居西,自以為主少昊之神,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騮駒黃牛羝羊各一云。〔一〕

〔一〕 師古曰:「騮,赤馬黑鬛尾也。羝,牡羊也。騮音留。羝音丁奚反。」

其後十四年,秦文公東獵汧渭之間,〔一〕卜居之而吉。文公(薨)〔夢〕黃蛇自天下屬地,〔二〕其口止於鄜衍。〔三〕文公問史敦,〔四〕敦曰:「此上帝之徵,君其祠之。」於是作鄜畤,用三牲郊祭白帝焉。

〔一〕 師古曰:「汧渭,二水名。汧音牽。」。

〔二〕 師古曰:「屬,著也,音之欲反。」

〔三〕 李奇曰:「鄜音孚。三輔謂山阪間為衍。」晉灼曰:「左馮翊鄜縣之衍也。」師古曰:「今之鄜州蓋取名於此也。」

〔四〕 師古曰:「秦之太史也。敦其名也。」

自未作鄜畤,而雍旁故有吳陽武畤,〔一〕雍東有好畤,皆廢無祀。或曰:「自古以雍州積高,神明之隩,〔二〕故立畤郊上帝,諸神祠皆聚云。蓋黃帝時嘗用事,雖晚周亦郊焉。」〔三〕其語不經見,縉紳者弗道。〔四〕

〔一〕 李奇曰:「於旁有吳陽地也。」

〔二〕 師古曰:「土之可居者曰隩,音於六反。」

〔三〕 師古曰:「晚謂末時也。」

〔四〕 李奇曰:「縉,插也,插笏於紳。紳,大帶也。」臣瓚曰:「縉,赤白色也。紳,大帶也。左氏傳有縉雲氏。」師古曰:「李云縉插是也。字本作搢,插笏於大帶與革帶之間耳,非插於大帶也。或作薦紳者,亦謂薦笏於紳帶之間,其義同。」

作鄜畤後九年,文公獲若石云,于陳倉北阪城祠之。〔一〕其神或歲不至,或歲數。來也常以夜,光輝若流星,從東方來,集於祠城,若雄雉,其聲殷殷云,野雞夜鳴。〔二〕以一牢祠之,名曰陳寶。〔三〕

〔一〕 蘇林曰:「質如石,似肝。」師古曰:「陳倉之北阪上城中也。云,語辭也。」

〔二〕 師古曰:「殷殷,聲也。云,傳聲之亂也。野雞,亦雉也,避呂后諱,故曰野雞。言陳寶若來而有聲,則野雞皆鳴以應之也。上言雄雉,下言野雞,史駮文也。殷音隱。」

〔三〕 臣瓚曰:「陳倉縣有寶夫人祠,或一歲二歲與葉君合。葉君神來時,天為之殷殷雷鳴,雉為之雊也。」

作陳寶祠後七十一年,秦德公立,卜居雍。〔一〕子孫飲馬於河,遂都雍。雍之諸祠自此興。用三百牢於鄜畤。作伏祠。〔二〕磔狗邑四門,以御蠱災。

〔一〕 師古曰:「即今之雍縣。」

〔二〕 孟康曰:「六月伏日也。周時無,至此乃有之。」師古曰:「伏者,謂陰氣將起,迫於殘陽而未得升,故為臧伏,因名伏日也。立秋之後,以金代火,金畏於火,故至庚日必伏。庚,金也。」

後四年,秦宣公作密畤於渭南,祭青帝。

後十三年,秦穆公立,病臥五日不寤;〔一〕寤,乃言夢見上帝,〔二〕上帝命穆公平晉亂。史書而藏之府。〔三〕而後世皆曰上天。

〔一〕 師古曰:「寤,覺也。覺音公孝反。」

〔二〕 師古曰:「上帝謂天也。」

〔三〕 師古曰:「府,臧書之處。」

穆公立九年,齊桓公既霸,會諸侯於葵丘,而欲封禪。〔一〕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禪梁父者七十二家,〔二〕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昔無懷氏封泰山,禪云云;〔三〕虙羲封泰山,禪云云;〔四〕神農氏封泰山,禪云云;炎帝封泰山,禪云云;〔五〕黃帝封泰山,禪亭亭;〔六〕顓頊封泰山,禪云云;帝嚳封泰山,禪云云;堯封泰山,禪云云;舜封泰山,禪云云;禹封泰山,禪會稽;湯封泰山,禪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禪於社首:〔七〕皆受命然後得封禪。」桓公曰:「寡人北伐山戎,過孤竹;〔八〕西伐,束馬縣車,上卑耳之山;〔九〕南伐至召陵,〔一0〕登熊耳山,以望江漢。〔一一〕兵車之會三,乘車之會六,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一二〕諸侯莫違我。昔三代受命,亦何以異乎?」於是管仲睹桓公不可窮以辭,因設之以事,曰:「古之封禪,鄗上黍,北里禾,所以為盛;〔一三〕江淮間一茅三脊,所以為藉也。〔一四〕東海致比目之魚,〔一五〕西海致比翼之鳥。〔一六〕然後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鳳皇麒麟不至,嘉禾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鴟梟群翔,〔一七〕而欲封禪,無乃不可乎?」於是桓公乃止。

〔一〕 師古曰:「葵丘會在僖九年。葵丘在陳留外黃縣東。封禪者,封土於山而禪祭於地也。禪音上戰反,解在武紀。」

〔二〕 師古曰:「父音甫。」

〔三〕 鄭氏曰:「無懷氏,古之王者,在伏羲前,見莊子。」服虔曰:「云云在梁父東,山名也。」晉灼曰:「云云山在蒙陰縣故城東北,下有云云亭。」

〔四〕 師古曰:「虙讀曰伏。」

〔五〕 李奇曰:「炎帝,神農後。」

〔六〕 服虔曰:「亭亭山在牟陰。」晉灼曰:「地理志鉅平有亭亭山。」師古曰:「晉說是也。」

〔七〕 應劭曰:「山名,在博縣。」晉灼曰:「在鉅平南十二里。」師古曰:「晉說是也。」

〔八〕 應劭曰:「伯夷國也,在遼西令支。」師古曰:「令音郎定反。支音神祇之祇。」

〔九〕 韋昭曰:「將上山,纏束其馬,縣鉤其車也。卑耳即齊語所謂辟耳。」

〔一0〕師古曰:「召陵,楚地也,在汝南。召讀曰劭。」

〔一一〕師古曰:「熊耳山在順陽北益陽縣東,非禹貢所云『導洛自熊耳』者也。其山兩峰,狀亦若熊耳,因以為名也。」

〔一二〕師古曰:「兵車之會三,謂莊十三年會於北杏以平宋亂,僖四年侵蔡,蔡潰,遂伐楚,次於陘,六年伐鄭圍新城也。乘車之會六,謂莊十四年會於鄄,十五年又會於鄄,十六年同盟於幽,僖五年會於首止,八年盟於洮,九年會於葵丘也。匡,正也。一匡天下,謂定襄王為天子之位也。一說謂陽穀之會令諸侯云『無障谷,無貯粟,無以妾為妻』,天下皆從,故云一匡者也。」

〔一三〕應劭曰:「鄗音臛。」蘇林曰:「鄗上、北里,皆地名也。」師古曰:「盛謂以實簠簋。」

〔一四〕服虔曰:「茅草有三脊也。」張晏曰:「謂靈茅也。」師古曰:「藉,以藉地也,音才夜反。」

〔一五〕師古曰:「爾雅云『東方有比目魚焉,不比不行,其名謂之鰈』,音土盍反。」

〔一六〕師古曰:「山海經云『崇吾之山有鳥狀如鳧,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其名曰鸞』。爾雅曰『南方有比翼鳥焉,不比飛,其名謂之鶼鶼』。而管仲乃云西海,其說異也。」

〔一七〕師古曰:「蓬蒿藜莠,皆穢惡之草。梟,不祥之鳥也。鴟,蓋今所謂角鴟也。梟,土梟也。」

是歲,秦穆公納晉君夷吾。其後三置晉國之君,平其亂。〔一〕穆公立三十九年而卒。

〔一〕 師古曰:「三立其君,謂惠公、懷公、文公。」

後五十年,周靈王即位。時諸侯莫朝周,萇弘乃明鬼神事,〔一〕設射不來。不來者,諸侯之不來朝者也。依物怪,欲以致諸侯。諸侯弗從,而周室愈微。後二世,至敬王時,晉人殺萇弘。〔二〕

〔一〕 師古曰:「萇弘,周大夫。」

〔二〕 李奇曰:「周為晉殺之也。」師古曰:「春秋左氏傳哀公三年傳稱『劉氏、范氏世為婚姻,萇弘事劉文公,故周與范氏趙鞅以為討,周人殺萇弘』也。」

是時,季氏專魯,旅於泰山,仲尼譏之。〔一〕

〔一〕 師古曰:「旅,陳也,陳禮物而祭之也。陪臣祭泰山,僭諸侯之禮。孔子非之曰:『嗚乎,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事見論語。」

自秦宣公作密畤後二百五十年,而秦靈公於吳陽作上畤,祭黃帝;作下畤,祭炎帝。

後四十八年,周太史儋見秦獻公〔一〕曰:「周始與秦國合而別,別五百載當復合,〔二〕合七十年而伯王出焉。」〔三〕儋見後七年,櫟陽雨金,獻公自以為得金瑞,故作畦畤櫟陽,而祀白帝。〔四〕

〔一〕 孟康曰:「太史儋謂老子也。」師古曰:「此亦周之太史名,非必老聃。老聃非秦獻公時。儋音丁甘反,又吐甘反。」

〔二〕 應劭曰:「秦,伯翳之後也。始周孝王封非子為附庸,邑諸秦。平王東遷洛邑,襄公以兵衛之,嘉其勳力,列為侯伯,與周別五百載矣。昭王時,西周君自歸受罪,盡獻其邑三十六城,此復合也。」孟康曰:「謂周封秦為別,秦并周為合。此襄王為霸,始皇為王也。」韋昭曰:「周封秦為始別,謂秦仲也。五百歲,謂從秦仲至孝公彊大,顯王致伯,與之親合也。」師古曰:「諸家之說皆非也。自非子至西周獻邑,凡六百五十三歲,自仲至顯王二十六年孝公稱伯,止有四百二十六歲,皆不合五百之數也。按史記秦本紀及年表,並云周平王封襄公,始列為諸侯,於是始與諸侯通。又周本紀及吳、齊、晉、楚諸系家皆言幽王為犬戎所殺,秦始列為諸侯,正與此志符會,是乃為別。至昭襄王五十二年,西周君自歸獻邑,凡五百一十六年,是為合也。言五百者,舉其成數也。」

〔三〕 韋昭曰:「武王、昭王皆伯,至始皇而王天下。」師古曰:「七十當為十七,今史記舊本皆作十七字。伯王者,指謂始皇。始皇初立,政在太后、嫪毐,未得稱伯。自昭王滅周後,至始皇九年誅嫪毐,止十七年。本紀年表其義顯,而韋氏乃合武王、昭王為數,失之遠矣。伯讀曰霸。」

〔四〕 師古曰:「畦畤者,如種韭畦之形,而畤於畦中各為一土封也。畦音下圭反。」

後百一十歲,周赧王卒,九鼎入於秦。或曰,周顯王之四十二年,宋大丘社亡,〔一〕而鼎淪沒於泗水彭城下。

〔一〕 師古曰:「爾雅云『左陵泰丘』,謂丘左有陵者其名泰丘也。郭璞云『宋有泰丘』,蓋以丘名此地也。」

自赧王卒後七年,秦莊襄王滅東周,周祀絕。後二十八年,秦并天下,稱皇帝。

秦始皇帝既即位,或曰:「黃帝得土德,黃龍地螾見。〔一〕夏得木德,青龍止於郊,草木鬯茂。〔二〕殷得金德,銀自山溢。〔三〕周得火德,有赤烏之符。〔四〕今秦變周,水德之時。昔文公出(臘)〔獵〕,獲黑龍,此其水德之瑞。」於是秦更名河曰「德水」,以冬十月為年首,色尚黑,度以六為名,〔五〕音上大呂,〔六〕事統上法。〔七〕

〔一〕 應劭曰:「螾,丘蚓也。黃帝土德,故地見其神,蚓大五六圍,長十餘丈。」如淳曰:「呂氏春秋云黃帝之時天先見大螻大螾,黃帝曰土氣勝,故其色尚黃。」師古曰:「螾音蚓。螻音樓,謂螻蛄也。」

〔二〕 師古曰:「鬯與暢同。」

〔三〕 蘇林曰:「流出也。」

〔四〕 師古曰:「謂武王伐紂師渡孟津之時也。尚書中候曰『有火自天止於王屋,流為赤烏,五至,以穀俱來』。」

〔五〕 張晏曰:「水北方黑,終數六,故以方六寸為符,六尺為步。」

〔六〕 師古曰:「大呂,陰律之始也。」

〔七〕 服虔曰:「政尚法令也。」臣瓚曰:「水陰,陰主刑殺,故上法。」

即帝位三年,東巡狩郡縣,祠騶嶧山,〔一〕頌功業。〔二〕於是從齊魯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於泰山下。諸儒生或議曰:「古者封禪為蒲車,惡傷山之土石草木;〔三〕掃地而祠,席用苴稭,〔四〕言其易遵也。」始皇聞此議各乖異,難施用,由此黜儒生。〔五〕而遂除車道,上自泰山陽。至顛,立石頌德,明其得封也。從陰道下,〔六〕禪於梁父。其禮頗采泰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臧皆祕之,世不得而記也。

〔一〕 蘇林曰:「騶,魯縣也。」臣瓚曰:「嶧山在北。」師古曰:「嶧音亦。」

〔二〕 師古曰:「謂刻石自著功業。」

〔三〕 師古曰:「蒲車,以蒲裹輪。」

〔四〕 應劭曰:「稭,藁本也,去皮以為席。」如淳曰:「苴讀如租。稭讀如戛。」晉灼曰:「苴,藉也。」師古曰:「茅藉也。苴字本作葅,假借用。」

〔五〕 師古曰:「黜,退也。」

〔六〕 師古曰:「山南曰陽,山北曰陰。」

始皇之上泰山,中阪遇暴風雨,休於大樹下。諸儒既黜,不得與封禪,〔一〕聞始皇遇風雨,即譏之。

〔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也。」

於是始皇遂東遊海上,行禮祠名山川及八神,(來)〔求〕僊人羨門之屬。〔一〕八神將自古而有之;或曰太公以來作之。齊所以為齊,以天齊也。〔二〕其祀絕,莫知起時。八神,一曰天主,祠天齊。天齊淵水,居臨菑南郊山下下者。〔三〕二曰地主,祠泰山梁父。蓋天好陰,祠之必於高山之下畤,命曰「畤」;〔四〕地貴陽,祭之必於澤中圜丘云。三曰兵主,祠蚩尤。蚩尤在東平陸監鄉,齊之西竟也。〔五〕四曰陰主,祠三山;〔六〕五曰陽主,祠之罘山;〔七〕六曰月主,祠(之)萊山:〔八〕皆在齊北,並勃海。〔九〕七曰日主,祠盛山。盛山斗入海,〔一0〕最居齊東北陽,以迎日出云。八曰四時主,祠琅邪。琅邪在齊東北,蓋歲之所始。〔一一〕皆各用牢具祠,而巫祝所損益,圭幣雜異焉。〔一二〕

〔一〕 應劭曰:「羨門名子高,古仙人也。」師古曰:「古亦以僊為仙字。下皆類此。」

〔二〕 蘇林曰:「當天中央齊也。」師古曰:「謂其眾神異,如天之腹齊也。」

〔三〕 師古曰:「下下,謂最下者。臨菑城南有天齊水,五泉並出,蓋謂此也。」

〔四〕 師古曰:「名其祭處曰畤也。」

〔五〕 師古曰:「東平陸,縣名也。監,其縣之鄉名也。」

〔六〕 師古曰:「三山,即下所謂三神山。」

〔七〕 韋昭曰:「之罘山在東萊腄縣。」師古曰:「罘音浮。腄音直瑞反。」

〔八〕 韋昭曰:「在東萊長廣也。」

〔九〕 師古曰:「並音步浪反。」

〔一0〕韋昭曰:「盛山在東萊不夜縣,斗入海也。」師古曰:「斗,絕也。盛音成。」

〔一一〕師古曰:「山海經云琅邪臺在勃海間,謂臨海有山形如臺也。」

〔一二〕師古曰:「言八神牲牢皆同,而圭幣各異也。」

自齊威、宣時,騶子之徒論著終始五德之運,〔一〕及秦帝而齊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而宋毋忌、正伯僑、元尚、羨門高最後,皆燕人,為方僊道,〔二〕形解銷化,〔三〕依於鬼神之事。騶衍以陰陽主運〔四〕顯於諸侯,而燕齊海上之方士傳其術不能通,然則怪迂阿諛苟合之徒自此興,不可勝數也。〔五〕

〔一〕 如淳曰:「今其書有五德終始。五德各以所勝為行。秦謂周為火德,滅火者水,故自謂水德。」師古曰:「騶子即騶衍。」

〔二〕 韋昭曰:「皆慕古人之名,效為神仙者也。」師古曰:「自宋毋忌至最後,皆其人姓名也,凡五人。」

〔三〕 服虔曰:「尸解也。」張晏曰:「人老而解去,故骨如變化也。今山中有龍骨,世人謂之龍解骨化去。」應劭曰:「列仙傳曰崔文子學仙於王子喬,〔王子喬〕化為白蜺,文子驚,引戈擊之,俯而見之,王子喬之尸也,須臾則為大鳥飛而去。」師古曰:「服、張二說是也。」

〔四〕 晉灼曰:「燕昭王築宮師之,故作主運之篇也。」如淳曰:「今其書有(王)〔主〕運。五行相次轉用事,隨方(而)〔面〕為服也。」

〔五〕 師古曰:「迂謂回遠也,音于。」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傳在勃海中,〔一〕去人不遠。蓋嘗有至者,諸僊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水臨之。患且至,則風輒引船而去,終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二〕

〔一〕 服虔曰:「其傳書云爾。」臣瓚曰:「世人相傳云爾。」師古曰:「瓚說是也。」

〔二〕 師古曰:「甘心,言貪嗜之心不能已也。」

及秦始皇至海上,則方士爭言之。始皇如恐弗及,使人齎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風為解,〔一〕曰未能至,望見之焉。其明年,始皇復游海上,至琅邪,過恆山,從上黨歸。後三年,游碣石,考入海方士,〔二〕從上郡歸。後五年,始皇南至湘山,遂登會稽,並海上,〔三〕幾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藥。〔四〕不得,還到沙丘崩。〔五〕

〔一〕 師古曰:「自解說云為風不得至。」

〔二〕 師古曰:「考,校其虛實也。」

〔三〕 師古曰:「附海而上也。並音步浪反。上音時掌反。」

〔四〕 師古曰:「幾讀曰冀。」

〔五〕 臣瓚曰:「沙丘在鉅鹿縣東北也。」

二世元年,東巡碣石,並海,〔一〕南歷泰山,至會稽,皆禮祠之,而刻勒始皇所立石書旁,以章始皇之功德。〔二〕其秋,諸侯叛秦。三年而二世弒死。

〔一〕 師古曰:「並音步浪反。」

〔二〕 師古曰:「今此諸山皆有始皇所刻石及胡亥重刻,其文並具存焉。」

始皇封禪之後十二年而秦亡。諸儒生疾秦焚詩書,誅滅文學,百姓怨其法,天下叛之,皆說曰:「始皇上泰山,為風雨所擊,不得封禪云。」此豈所謂無其德而用其事者邪?

昔三代之居皆河洛之間,〔一〕故嵩高為中嶽,而四嶽各如其方,四瀆咸在山東。至秦稱帝,都咸陽,則五嶽、四瀆皆并在東方。自五帝以至秦,迭興迭衰,〔二〕名山大川或在諸侯,或在天子,其禮損益世殊,不可勝記。〔三〕及秦并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

〔一〕 師古曰:「謂夏都安邑,殷都朝歌,周都洛陽。」

〔二〕 師古曰:「迭,互也,音大結反。」

〔三〕 師古曰:「代代殊異,故不可盡記。」

於是自崤以東,名山五,大川祠二。〔一〕曰太室。太室,嵩高也。恆山,泰山,會稽,湘山。水曰泲,曰淮。〔二〕春以脯酒為歲禱,因泮凍;〔三〕秋涸凍;〔四〕冬塞禱祠。〔五〕其牲用牛犢各一,牢具圭幣各異。自華以西,名山七,名川四。曰華山,薄山。薄山者,襄山也。〔六〕岳山,岐山,吳山,鴻冢,瀆山。瀆山,蜀之岷山也。〔七〕水曰河,祠臨晉;〔八〕沔,祠漢中;〔九〕湫淵,祠朝那;〔一0〕江水,祠蜀。亦春秋泮涸禱塞如東方山川;而牲亦牛犢牢具圭幣各異。而四大冢鴻、岐、吳、嶽,皆有嘗禾。〔一一〕陳寶節來祠,〔一二〕其河加有嘗醪。此皆雍州之域,近天子都,故加車一乘,騮駒四。霸、產、豐、澇、涇、渭、長水,皆不在大山川數,〔一三〕以近咸陽,盡得比山川祠,而無諸加。〔一四〕汧、洛二淵,鳴澤、蒲山、嶽婿山之屬,〔一五〕為小山川,亦皆禱塞泮涸祠,禮不必同。而雍有日、月、參、辰、南北斗、熒惑、太白、歲星、填星、辰星、二十八宿、風伯、雨師、四海、九臣、十四臣、諸布、諸嚴、諸逐之屬,百有餘廟。〔一六〕西亦有數十祠。於湖有周天子祠。於下邽有天神。豐、鎬有昭明、天子辟池。於杜、亳有五杜主之祠、壽星祠;〔一七〕而雍、菅廟祠亦有杜主。〔一八〕杜主,故周之右將軍,〔一九〕其在秦中最小鬼之神者也。〔二0〕各以歲時奉祠。

〔一〕 師古曰:「崤即今之陝州二崤也。」

〔二〕 師古曰:「泲音子禮反,此本濟水之字。」

〔三〕 服虔曰:「解凍也。」師古曰:「泮音普半反。」

〔四〕 師古曰:「涸讀與沍同。沍,凝也,音下故反。春則解之,秋則凝之。春秋左氏傳曰『固陰沍寒』。禮記月令曰『孟冬行春令則凍閉不密』。」

〔五〕 師古曰:「塞謂報其所祈也,音先代反。下並同也。」

〔六〕 師古曰:「說者云薄山在河東,一曰在潼關北十餘里,而此志云自華以西者,則今閺鄉之南山連延西出,並得華山之名。」

〔七〕 師古曰:「周禮職方氏:『雍州,其山曰岳。』爾雅亦云『河西曰岳』。說者咸云岳即吳岳也。今志有岳,又有吳山,則吳岳非一山之名,但未詳岳之所在耳。徐廣云:『岳山在武功。』據地理志,武功但有垂山,無岳山也。岐山即在今之岐山縣,其山兩岐,俗呼為箭括嶺。吳山在今隴州吳山縣。鴻冢,釋在下。岷山在湔氐道。」

〔八〕 師古曰:「即今之同州朝邑縣界。」

〔九〕 師古曰:「沔,漢水之上名也。漢中,今梁州是也。沔音彌善反。」

〔一0〕蘇林曰:「湫淵在安定朝那縣,方四十里,停水不流,冬夏不增不減,不生草木。湫音將蓼反。」師古曰:「此水今在涇州界,清澈可愛,不容穢濁,或諠污,輒興雲雨。土俗亢旱,每於此求之,相傳云龍之所居也。而天下山川隈曲,亦往往有之。湫音子由反。」

〔一一〕孟康曰:「以新穀祭之。」

〔一二〕服虔曰:「陳寶神應節來也。」

〔一三〕師古曰:「霸、產出藍田。豐、澇出鄠。長水者,言其源流長也。澇音勞。」

〔一四〕師古曰:「加謂車及騮駒之屬。」

〔一五〕蘇林曰:「婿音胥。」韋昭曰:「音蘇計反。」師古曰:「韋說是也。」

〔一六〕師古曰:「風伯,飛廉也。雨師,屏翳也,一曰屏號。而說者乃謂風伯箕星也,雨師畢星也。此志既言二十八宿,又有風伯、雨師,則知非箕、畢也。九臣、十四臣,不見名數所出。諸布、諸嚴、諸逐,未聞其義。逐字或作逑,音求。屏並音步丁反。」

〔一七〕韋昭曰:「亳音薄,湯所都也。」臣瓚曰:「濟陰薄縣是也。」師古曰:「杜即京兆杜縣也。此亳非湯都也,不在濟陰。徐廣云京兆杜縣有薄亭,斯近之矣。」

〔一八〕李奇曰:「菅,茅也。」師古曰:「菅音姦。」

〔一九〕師古曰:「墨子云周宣王殺杜伯不以罪,後宣王田於圃田,見杜伯執弓矢射,宣王伏弓衣而死,故周人尊其鬼而右之,蓋謂此也。」

〔二0〕師古曰:「其鬼雖小而有神靈也。」

唯雍四(時)〔畤〕上帝為尊,其光景動人民,唯陳寶。故雍四畤,春以為歲祠禱,因泮凍,秋涸凍,冬賽祠,五月嘗駒,及四中之月月祠,〔一〕若陳寶節來一祠。春夏用騂,〔二〕秋冬用騮。畤駒四匹,〔三〕木寓龍一駟,〔四〕木寓車馬一駟,各如其帝色。黃犢羔各四,圭幣各有數,皆生瘞埋,無俎豆之具。三年一郊。秦以十月為歲首,故常以十月上宿郊見,〔五〕通權火,〔六〕拜於咸陽之旁,而衣上白,其用如經祠云。〔七〕西畤、畦畤,祠如其故,上不親往。諸此祠皆太祝常主,以歲時奉祠之。至如它名山川諸神及八神之屬,上過則祠,去則已。郡縣遠方祠者,民各自奉祠,不領於天子之祝官。祝官有祕祝,即有災祥,輒祝祠移過於下。

〔一〕 師古曰:「中讀曰仲。謂四時之仲月皆祠之。」

〔二〕 師古曰:「騂,純赤色也,音先營反。」

〔三〕 師古曰:「每畤用駒四匹,而春秋異色。」

〔四〕 李奇曰:「寓,寄也,寄生龍形於木也。」師古曰:「一駟亦四龍也。」

〔五〕 李奇曰:「上宿,上齋戒也。」

〔六〕 張晏曰:「權火,烽火也,狀若井挈皋矣。其法類稱,故謂之權火。欲令光明遠照,通於祀所也。漢祀五畤於雍,五十里一烽火。」如淳曰:「權,舉也。」師古曰:「凡祭祀通舉火者,或以天子不親至祠所而望拜,或以眾祠各處,欲其一時薦饗,宜知早晏,故以火為之節度也。它皆類此。」

〔七〕 服虔曰:「經,常也。」

漢興,高祖初起,殺大蛇,有物曰:「蛇,白帝子,而殺者赤帝子也。」〔一〕及高祖禱豐枌榆社,〔二〕侚沛,為沛公,則祀蚩尤,釁鼓旗。遂以十月至霸上,立為漢王。因以十月為年首,色上赤。

〔一〕 師古曰:「物謂鬼神也。」

〔二〕 鄭氏曰:「枌榆,鄉名也。社在枌榆。」晉灼曰:「枌,白榆也。社在豐東北十五里。」師古曰:「以此樹為社神,因立名也。枌音符云反。」

二年(冬),東擊項籍而還入關,問:「故秦時上帝祠何帝也?」對曰:「四帝,有白、青、黃、赤帝之祠。」高祖曰:「吾聞天有五帝,而四,何也?」莫知其說。於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名曰北畤。有司進祠,上不親往。悉召故秦祀官,復置太祝、太宰,如其故儀禮。因令縣為公社。〔一〕下詔曰:「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諸神當祠者,各以其時禮祠之如故。」

〔一〕 李奇曰:「猶官社。」

後四歲,天下已定,詔御史令豐治枌榆社,常以時,春以羊彘祠之。令祝立蚩尤之祠於長安。長安置祠祀官、女巫。其梁巫祠天、地、天社、天水、房中、(當)〔堂〕上之屬;晉巫祠五帝、東君、雲中君、巫社、巫祠、族人炊之屬;〔一〕秦巫祠杜主、巫保、族纍之屬;〔二〕荊巫祠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屬;〔三〕九天巫祠九天:〔四〕皆以歲時祠宮中。其河巫祠河於臨晉,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秦中者,二世皇帝也。〔五〕各有時日。

〔一〕 服虔曰:「東君以下皆神名也。」師古曰:「東君,日也。雲中君謂雲神也。巫社、巫祠,皆古巫之神也。族人炊,古主炊母之神也。炊謂饎爨也。」

〔二〕 師古曰:「杜主即上所云五杜主也。巫保、族纍,二神名。纍音力追反。」

〔三〕 師古曰:「堂下,在堂之下。巫先,巫之最先者也。司命,說者云文昌第四星也。施糜,其先常施設糜鬻者也。」

〔四〕 師古曰:「九天者,謂中央鈞天,東方蒼天,東北旻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浩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東南陽天也。其說見淮南子。一說云東方旻天,東南陽天,南方赤天,西南朱天,西方成天,西北幽天,北方玄天,東北變天,中央鈞天也。」

〔五〕 張晏曰:「以其彊死,魂魄為厲,故祠之。成帝時匡衡奏罷之。」

其後二歲,或言曰周興而邑立后稷之祠,〔一〕至今血食天下。〔二〕於是高祖制詔御史:「其令天下立靈星祠,〔三〕常以歲時祠以牛。」

〔一〕 師古曰:「以其有播種之功,故令天下諸邑皆祠之。」

〔二〕 師古曰:「祭有牲牢,故言血食遍天下也。」

〔三〕 張晏曰:「龍星左角曰天田,則農祥也。(晨)〔辰〕見而祭之。」

高祖十年春,有司請令縣常以春二月及臘祠稷以羊彘,民里社各自裁以祠。〔一〕制曰:「可。」

〔一〕 師古曰:「隨其祠具之豐儉也。」

文帝即位十三年,下詔曰:「祕祝之官移過於下,朕甚弗取,其除之。」

始名山大川在諸侯,諸侯祝各自奉祠,天子官不領。及齊、淮南國廢,令太祝盡以歲時致禮如故。

明年,以歲比登,〔一〕詔有司增雍五畤路車各一乘,駕被具;〔二〕西畤、畦畤寓車各一乘,寓馬四匹,駕被具;河、湫、漢水,玉加各二;及諸祀皆廣壇場,圭幣俎豆以差加之。

〔一〕 師古曰:「年穀頻孰也。」

〔二〕 師古曰:「駕車被馬之飾皆具也。被音皮義反。下亦同。」

魯人公孫臣上書曰:「始秦得水德,及漢受之,推終始傳,〔一〕則漢當土德,土德之應黃龍見。宜改正朔,服色上黃。」時丞相張蒼好律曆,以為漢乃水德之時,河決金隄,其符也。年始冬十月,色外黑內赤,〔二〕與德相應。公孫臣言非是,罷之。明年,黃龍見成紀。〔三〕文帝召公孫臣,拜為博士,與諸生申明土德,草改曆服色事。〔四〕其夏,下詔曰:「有異物之神見於成紀,毋害於民,歲以有年。朕幾郊祀上帝諸神,〔五〕禮官議,毋諱以朕勞。」〔六〕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夏親郊祀上帝於郊,故曰郊。」〔七〕於是夏四月,文帝始幸雍郊見五畤,祠衣皆上赤。

〔一〕 鄭氏曰:「音亭傳。」師古曰:「音張戀反。謂轉次之。」

〔二〕 服虔曰:「十月陰氣在外,〔故外〕黑;陽氣尚伏在地,故內赤也。或曰,十月百草外黑內赤也。」

〔三〕 師古曰:「天水之縣也。」

〔四〕 師古曰:「草謂創造之。後例皆同也。」

〔五〕 師古曰:「幾讀曰冀。」

〔六〕 師古曰:「無諱以朕為勞,自言不以為勞也。」晉灼曰:「諱,忌難也。」

〔七〕 師古曰:「邑外謂之郊。」

趙人新垣平以望氣見上,言「長安東北有神氣,成五采,若人冠冕焉。或曰東北神明之舍,西方神明之墓也。〔一〕天瑞下,宜立祠上帝,以合符應。」於是作渭陽五帝廟,同宇,〔二〕帝一殿,面五門,各如其帝色。祠所用及儀亦如雍五畤。

〔一〕 張晏曰:「神明,日也。日出東北,舍謂陽谷。日沒於西,故曰墓。墓,濛谷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蓋總言凡神明以東北為居,西方為冢墓之所,故立廟於渭陽者也。」

〔二〕 師古曰:「宇謂屋之覆也。言同一屋之下而別為五廟,各立門室也。廟記云五帝廟在長安東北也。」

明年夏四月,文帝親拜霸渭之會,〔一〕以郊見渭陽五帝。五帝廟臨渭,其北穿蒲池溝水。〔二〕權火舉而祠,若光煇然屬天焉〔三〕。於是貴平至上大夫,賜累千金。而使博士諸生刺六經中作王制,〔四〕謀議巡狩封禪事。

〔一〕 如淳曰:「二水之合也。」

〔二〕 師古曰:「蒲池,為池而種蒲。蒲字或作滿,言其水滿也。」

〔三〕 師古曰:「屬,聯也,音之欲反。」

〔四〕 師古曰:「刺,采取之也,音千賜反。」

文帝出長門,〔一〕若見五人於道北,遂因其直立五帝壇,〔二〕祠以五牢。

〔一〕 如淳曰:「亭名也。」

〔二〕 鄭氏曰:「因其所立處以立祠也。」師古曰:「直猶當也,當其處。」

其明年,平使人持玉杯,上書闕下獻之。平言上曰:「闕下有寶玉氣來者。」已視之,果有獻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壽」。平又言「臣候日再中」。居頃之,日卻復中。於是始更以十七年為元年,令天下大酺。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決通於泗,臣望東北汾陰直有金寶氣,〔一〕意周鼎其出乎?兆見不迎則不至。」於是上使使治廟汾陰南,臨河,欲祠出周鼎。人有上書告平所言皆詐也。下吏治,誅夷平。〔二〕是後,文帝怠於改正服鬼神之事,〔三〕而渭陽、長門五帝使祠官領,以時致禮,不往焉。

〔一〕 師古曰:「汾陰直,謂正當汾陰也。」

〔二〕 師古曰:「夷者,平也,謂盡平除其家室宗族。」

〔三〕 師古曰:「正,正朔也。服,服色也。正音之成反。」

明年,匈奴數入邊,〔一〕興兵守御。後歲少不登。數歲而孝景即位。十六年,祠官各以歲時祠如故,無有所興。

〔一〕 師古曰:「數音所角反。」

武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漢興已六十餘歲矣,天下艾安〔一〕,縉紳之屬皆望天子封禪改正度也,〔二〕而上鄉儒術,〔三〕招賢良。趙綰、王臧等以文學為公卿,欲議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諸侯,草巡狩封禪改曆服色事未就。〔四〕竇太后不好儒術,使人微伺趙綰等姦利事,按綰、臧,綰、臧自殺,諸所興為皆廢。六年,竇太后崩。其明年,徵文學之士。

〔一〕 師古曰:「艾讀曰乂。乂,治也。漢書皆以艾為乂,其義類此也。」

〔二〕 師古曰:「正亦正朔。度,度量也。服色度量,互言之耳。」

〔三〕 師古曰:「鄉讀曰嚮。」

〔四〕 師古曰:「就,成也。」

明年,上初至雍,郊見五畤。後常三歲一郊。是時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磃氏館。〔一〕神君者,長陵女子,以乳死,見神於先後宛若。〔二〕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君亦往祠,其後子孫以尊顯。〔三〕及上即位,則厚禮置祠之內中。聞其言,不見其人云。

〔一〕 如淳曰:「磃音蹄。」鄭氏曰:「音斯。」師古曰:「鄭音是也。其字從石從虒。」

〔二〕 孟康曰:「產乳而死也。兄弟妻相謂先後。宛若,字也。」師古曰:「先音蘇見反。後音胡搆反。古謂之娣姒,今關中俗呼為先後,吳楚俗呼之為妯娌,音軸里。」

〔三〕 應劭曰:「平原君,武帝外祖母也。」

是時,李少君亦以祠灶、穀道、卻老方見上,〔一〕上尊之。少君者,故深澤侯人,主方。〔二〕匿其年及所生長。〔三〕常自謂七十,能使物,卻老。〔四〕其游以方遍諸侯。無妻子。人聞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餽遺之,〔五〕常餘金錢衣食。人皆以為不治產業而饒給,〔六〕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爭事之。少君資好方,善為巧發奇中。〔七〕常從武安侯宴,坐中有年九十餘老人,少君乃言與其大父游射處,老人為兒從其大父,識其處,〔八〕一坐盡驚。少君見上,上有故銅器,問少君。少君曰:「此器齊桓公十年陳於柏寢。」〔九〕已而按其刻,果齊桓公器。〔一0〕一宮盡駭,以為少君神,數百歲人也。少君言上:「祠灶皆可致物,〔一一〕致物而丹沙可化為黃金,黃金成以為飲食器則益壽,益壽而海中蓬萊僊者乃可見之,以封禪則不死,黃帝是也。臣嘗游海上,見安期生,〔一二〕安期生食臣棗,大如瓜。〔一三〕安期生僊者,通蓬萊中,合則見人,不合則隱。」〔一四〕於是天子始親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萊安期生之屬,而事化丹沙諸藥齊為黃金矣。〔一五〕久之,少君病死。天子以為化去不死也,使黃錘史寬舒受其方,〔一六〕而海上燕齊怪迂之方士多更來言神事矣。〔一七〕

〔一〕 如淳曰:「祠灶可以致福。」李奇曰:「穀道,辟穀不食之道也。」

〔二〕 如淳曰:「侯家人,主方藥也。」

〔三〕 師古曰:「生長,謂其郡縣所屬及居止處。」

〔四〕 如淳曰:「物謂鬼物也。」

〔五〕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六〕 師古曰:「給,足也。」

〔七〕 如淳曰:「時時發言有所中。」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八〕 師古曰:「識,記也,音式志反。」

〔九〕 臣瓚曰:「晏子書柏寢,臺名也。」師古曰:「以柏木為寢室於臺之上。」

〔一0〕師古曰:「刻謂器上所銘記。」

〔一一〕師古曰:「物亦謂鬼物。」

〔一二〕服虔曰:「古之真人也。」師古曰:「列仙傳云安期生琅邪人,賣藥東海邊,時人皆言千歲也。」

〔一三〕師古曰:「食讀曰飤。」

〔一四〕師古曰:「合謂道相合。」

〔一五〕師古曰:「齊,藥之分齊也,音才計反。」

〔一六〕孟康曰:「二人皆方士也。」師古曰:「錘音直垂反。」

〔一七〕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亳人謬忌奏祠泰一方,〔一〕曰:「天神貴者泰一,泰一佐曰五帝。〔二〕古者天子以春秋祭泰一東南郊,日一太牢,七日,〔三〕為壇開八通之鬼道。」於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長安城東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後,人上書言「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祠三一:天一、地一、泰一。」天子許之,令太祝領祠之於忌泰一壇上,如其方。後人復有言「古天子常以春解祠,祠黃帝用一梟、破鏡;〔四〕冥羊用羊祠;馬行用一青牡馬;泰一、皋山山君用牛;武夷君用乾魚;陰陽使者以一牛。」〔五〕令祠官領之如其方,而祠泰一於忌泰一壇旁。

〔一〕 如淳曰:「亳亦薄也,下所謂薄忌也。」晉灼曰:「濟陰薄縣人也。」

〔二〕 師古曰:「謂青帝靈威仰,赤帝赤熛怒,白帝白招矩,黑帝協光紀,黃帝含樞紐也。一說蒼帝名靈府,赤帝名文祖,白帝名顯紀,黑帝名玄矩,黃帝名神斗。」

〔三〕 師古曰:「每日以一太牢,凡七日祭也。」

〔四〕 張晏曰:「黃帝,五帝之首也,歲之始也。梟,惡逆之鳥。方士虛誕,云以歲始祓除凶災,令神仙之帝食惡逆之物,使天下為逆者破滅訖竟,無有遺育也。」孟康曰:「梟,鳥名,食母。破鏡,獸名,食父。黃帝欲絕其類,使百吏祠皆用之。破鏡如貙而虎眼。」如淳曰:「漢使東郡送梟,五月五日作梟羹以賜百官。以其惡鳥,故食之也。」師古曰:「解祠者,謂祠祭以解罪求福。」

〔五〕 孟康曰:「陰陽之神也。」

後二年,郊雍,獲一角獸,若麃然。〔一〕有司曰:「陛下肅祗郊祀,上帝報享,錫一角獸,蓋麟云。」於是以薦五畤,畤加一牛以燎。賜諸侯白金,以風符應合於天也。〔二〕於是濟北王以為天子且封禪,上書獻泰山及其旁邑,天子以它縣償之。常山王有罪,〈興,中“八改仓”〉〔三〕,天子封其弟真定,以續先王祀,而以常山為郡。然後五嶽皆在天子之郡。

〔一〕 師古曰:「麃,鹿屬也,形似獐,牛尾,一角,音蒲交反。」

〔二〕 晉灼曰:「符,瑞也。」臣瓚曰:「風示諸侯以此符瑞之應也。」

〔三〕 師古曰:「〈興,中“八改仓”〉與遷同也。」

明年,齊人少翁以方見上。上有所幸李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蓋夜致夫人及灶鬼之貌云,天子自帷中望見焉。乃拜少翁為文成將軍,賞賜甚多,以客禮禮之。文成言:「上即欲與神通,宮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乃作畫雲氣車,及各以勝日〔一〕駕車辟惡鬼。又作甘泉宮,中為臺室,畫天地泰一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歲餘,其方益衰,神不至。乃為帛書以飯牛,〔二〕陽不知,言此牛腹中有奇(書)。殺視得書,書言甚怪。天子識其手,〔三〕問之,果為書。於是誅文成將軍,隱之。

〔一〕 服虔曰:「甲乙五行相克之日。」如淳曰:「如火勝金,用丙丁日,不用庚辛也。」

〔二〕 師古曰:「謂雜草以飯牛也,音扶晚反。」

〔三〕 師古曰:「手謂所書手跡。」

其後又作柏梁、銅柱、承露僊人掌之屬矣。〔一〕

〔一〕 蘇林曰:「仙人以手掌擎盤承甘露。」師古曰:「三輔故事云建章宮承露盤高二十丈,大七圍,以銅為之,上有仙人掌承露,和玉屑飲之。蓋張衡西京賦所云『立修莖之仙掌,承雲表之清露,屑瓊蕊以朝餐,必性命之可度』也。」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一〕巫醫無所不致。游水發根言上郡有巫,病而鬼下之。〔二〕上召置祠之甘泉。及病,使人問神君,神君言曰:「天子無憂病。病少瘉,強與我會甘泉。」於是上病瘉,遂起,幸甘泉,病良已。〔三〕大赦,置壽宮神君。〔四〕神君最貴者曰太一,其佐曰太禁、司命之屬,皆從之。非可得見,聞其言,言與人音等。時去時來,來則風肅然。居室帷中,時晝言,然常以夜。天子祓,然後入。〔五〕因巫為主人,關飲食,所欲言,行下〔六〕。又置壽宮、北宮,張羽旗,設共具,〔七〕以禮神君。神君所言,上使受書,其名曰「畫法」。〔八〕其所言,世俗之所知也,無絕殊者,而天子心獨憙。其事祕,世莫知也。〔九〕

〔一〕 晉灼曰:「黃圖宮名,在京兆。地理志,湖本在京兆,後分屬弘農也。」

〔二〕 服虔曰:「游水,縣名。發根,人姓名。」晉灼曰:「地理志游水,水名,在臨淮淮浦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游水,姓也。發根,名也。蓋因水為姓也。本嘗遇病,而鬼下之,故為巫也。」

〔三〕 孟康曰:「良已,善已,謂瘉也。」

〔四〕 孟康曰:「更立此宮也。」臣瓚曰:「壽宮,奉神之宮也。楚辭曰『蹇將澹兮壽宮』也。」

〔五〕 孟康曰:「崇絜自除祓,然後入也。」師古曰:「祓音發勿反。」

〔六〕 李奇曰:「神所欲言,上輒為下之也。」晉灼曰:「神君所言行下於巫。」師古曰:「晉說是也。」

〔七〕 師古曰:「共讀曰供,音居用反。」

〔八〕 孟康曰:「策畫之法也。」

〔九〕 師古曰:「憙讀曰喜。喜,好也,音許吏反。」

後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不宜以一二數。〔一〕一元曰「建」,〔二〕二元以長星曰「光」,〔三〕今郊得一角獸曰「狩」云。〔四〕

〔一〕 蘇林曰:「得諸瑞以名年。」

〔二〕 蘇林曰:「建元元年是。」

〔三〕 蘇林曰:「以有長星之光,故曰元光元年。」

〔四〕 如淳曰:「改元狩元年。」

其明年,天子郊雍,曰:「今上帝朕親郊,而后土無祀,則禮不答也。」〔一〕有司與太史令談、祠官寬舒議:〔二〕「天地牲,角繭栗。〔三〕今陛下親祠后土,后土宜於澤中圜丘為五壇,壇一黃犢牢具。已祠盡瘞,而從祠衣上黃。」〔四〕於是天子東幸汾陰。汾陰男子公孫滂洋等見汾旁有光如絳,〔五〕上遂立后土祠於汾陰脽上,〔六〕如寬舒等議。上親望拜,如上帝禮。禮畢,天子遂至滎陽。還過雒陽,下詔封周後,令奉其祀。語在武紀。上始巡幸郡縣,寖尋於泰山矣。〔七〕

〔一〕 師古曰:「答,對也。郊天而不祀地,失對偶之義。一曰,闕地祇之祀,故不為神所答應也。」

〔二〕 師古曰:「談即司馬談也。」

〔三〕 師古曰:「牛角之形或如繭,或如栗,言其小。」

〔四〕 師古曰:「侍祠之人皆著黃衣也。」

〔五〕 師古曰:「滂音普郎反。洋音羊也。」

〔六〕 師古曰:「脽音誰。解在武紀。」

〔七〕 鄭玄曰:「尋,用也。」晉灼曰:「尋,遂往之意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寖,漸也。尋,就也。」

其春,樂成侯(登)上書言欒大。欒大,膠東宮人,〔一〕故嘗與文成將軍同師,已而為膠東王尚方。〔二〕而樂成侯姊為康王后,〔三〕無子。王死,它姬子立為王,而康后有淫行,與王不相中,相危以法。〔四〕康后聞文成死,而欲自媚於上,乃遣欒大入,因樂成侯求見言方。〔五〕天子既誅文成,後悔其方不盡,及見欒大,大說。〔六〕大為人長美,〔七〕言多方略,而敢為大言,處之不疑。大言曰:「臣常往來海中,見安期、羨門之屬,顧以臣為賤,不信臣。〔八〕又以為康王諸侯耳,不足與方。臣數以言康王,康王又不用臣。臣之師曰:『黃金可成,而河決可塞,不死之藥可得,僊人可致也。』然臣恐效文成,則方士皆掩口,惡敢言方哉!」〔九〕上曰:「文成食馬肝死耳。子誠能修其方,我何愛乎!」大曰:「臣師非有求人,人者求之。陛下必欲致之,則貴其使者,令為親屬,以客禮待之,勿卑,使各佩其信印,乃可使通言於神人。神人尚肯邪不邪,尊其使然後可致也。」於是上使驗小方,鬥棋,棋自相觸擊。

〔一〕 服虔曰:「王家人。」

〔二〕 師古曰:「主方藥。」

〔三〕 孟康曰:「膠東王后也。」

〔四〕 師古曰:「不相可也。相危以法,謂以罪法相欲傾危也。中音竹仲反。」

〔五〕 師古曰:「言神仙之方。」

〔六〕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七〕 師古曰:「善為甘美之言也。」

〔八〕 師古曰:「顧,念也。」

〔九〕 師古曰:「惡音烏,謂於何也。」

是時,上方憂河決而黃金不就,〔一〕乃拜大為五利將軍。居月餘,得四印;得天士將軍、地士將軍、大通將軍印。制詔御史:「昔禹疏九河,決四瀆。間者,河溢皋陸,隄繇不息。〔二〕朕臨天下二十有八年,天若遺朕士而大通焉。乾稱『飛龍』,『鴻漸于般』〔三〕,朕意庶幾與焉。〔四〕其以二千戶封地士將軍大為樂通侯。」賜列侯甲第,童千人。乘輿斥車馬帷帳器物以充其家。〔五〕又以衛長公主妻之,〔六〕齎金十萬斤,更名其邑曰當利公主。天子親如五利之弟,使者存問共給,相屬於道。〔七〕自大主將相以下,皆置酒其家,〔八〕獻遺之。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將軍」,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將軍亦衣羽衣,立白茅上受印,以視不臣也。〔九〕而佩「天道」者,且為天子道天神也。〔一0〕於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後裝治行,東入海求其師云。大見數月,佩六印,貴震天下,而海上燕齊之間,莫不搤掔〔一一〕而自言有禁方能神僊矣。

〔一〕 師古曰:「鑄黃金不成。」

〔二〕 師古曰:「皋,水旁地。廣平曰陸。言水汎溢,自皋及陸,而築作隄防,徭役甚多,不暇休息。」

〔三〕 孟康曰:「般,水涯堆也。漸,進也。武帝云得欒大如鴻進於般,一舉千里。得道若飛龍在天。」師古曰:「飛龍在天,乾卦九五爻辭也。鴻漸于般,漸卦六二爻辭也。般,山石之安者。」

〔四〕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五〕 師古曰:「斥,不用者也。」

〔六〕 孟康曰:「衛太子妺。」如淳曰:「衛太子姊也。」師古曰:「外戚傳云子夫生三女,元朔三年生男據。是則太子之姊也。孟說非也。」

〔七〕 師古曰:「共讀曰供。屬,及也,音之欲反。」

〔八〕 韋昭曰:「大主,武帝姑,竇太后之女也。」

〔九〕 師古曰:「羽衣,以鳥羽為衣,取其神僊飛翔之意也。視讀曰示。」

〔一0〕師古曰:「為音于偽反。道天神,道讀曰導。」

〔一一〕師古曰:「搤,捉持也。掔,古手腕之字也。搤音厄。」

其夏六月,汾陰巫錦〔一〕為民祠魏脽后土營旁,〔二〕見地如鉤狀,掊視得鼎。〔三〕鼎大異於眾鼎,文鏤無款識,〔四〕怪之,言吏。吏告河東太守勝,勝以聞。天子使驗問巫得鼎無姦詐,乃以禮祠,迎鼎至甘泉,從上行,薦之。〔五〕至中山,晏溫,〔六〕有黃雲焉。有鹿過,上自射之,因之以祭云。至長安,公卿大夫皆議尊寶鼎。天子曰:「間者河溢,歲數不登,故巡祭后土,祈為百姓育穀。今年豐楙未報,鼎曷為出哉?」〔七〕有司皆言:「聞昔泰帝興神鼎一,〔八〕一者一統,天地萬物所繫象也。黃帝作寶鼎三,象天地人。禹收九牧之金,〔九〕鑄九鼎,象九州。皆嘗鬺享上帝鬼神。〔一0〕其空足曰鬲,〔一一〕以象三德,〔一二〕饗承天祜。〔一三〕夏德衰,鼎遷於殷;殷德衰,鼎遷於周;周德衰,鼎遷於秦;秦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淪伏而不見。周頌曰:『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不吴不敖,胡考之休。』〔一四〕今鼎至甘泉,以光潤龍變,承休無疆。合茲中山,有黃白雲降,〔一五〕蓋若獸為符,〔一六〕路弓乘矢,集獲壇下,〔一七〕報祠大亨。唯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一八〕鼎宜視宗禰(廣)〔廟〕,臧於帝庭,以合明應。」〔一九〕制曰:「可。」

〔一〕 應劭曰:「錦,巫名。」

〔二〕 應劭曰:「魏,故魏國也。」師古曰:「汾脽本魏地之境,故云魏脽也。營謂祠之兆域也。」

〔三〕 師古曰:「掊謂手杷土也,音蒲溝反。杷音蒲巴反,其字從木。」

〔四〕 韋昭曰:「款,刻也。」師古曰:「識,記也,音式志反。其下美陽鼎亦同也。」

〔五〕 如淳曰:「以鼎從行上甘泉,將薦之於天。」師古曰:「上音時掌反。」

〔六〕 如淳曰:「三輔謂日出清濟為晏。晏而溫,乃有黃雲,故為異也。」師古曰:「中讀曰仲。即今雲陽之中山也。下云『合茲中山』,亦同也。」

〔七〕 師古曰:「楙,美也,言稼穡美也。未報者,獲年豐而未報賽也。一曰,雖祈穀而未獲年豐之(穀)〔報〕也。其下張敞引此詔文云『穀嗛未報』,嗛者,少也。」

〔八〕 師古曰:「泰帝者,即泰昊伏羲氏也。」

〔九〕 師古曰:「九牧,九州之牧也。」

〔一0〕服虔曰:「以享祀上帝也。」師古曰:「鬺亨一也。鬺亨,煮而祀也。韓詩采蘋曰:『于以鬺之,唯錡及釜。』亨音普庚反。」

〔一一〕蘇林曰:「鬲音歷。足中空不實者,名曰鬲也。」

〔一二〕如淳曰:「鼎有三足故也。三德,三正之德。」師古曰:「如說非也。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剛克,三曰柔克。事見周書洪範。」

〔一三〕師古曰:「祜,福也,音怙。」

〔一四〕師古曰:「周頌絲衣之詩也。基,門塾之基也。鼎絕大者謂之鼐,圜弇上謂之鼒。吴,讙譁也。敖,慢也。考,壽也。休,美也。言執祭事者,或升堂室,或之門塾,視羊牛之牲,及舉大小之鼎,告其致絜,神降之福,故獲壽考之美,曰何壽之美!何壽之美者,歎之之言也。鼐音乃代反。鼒音茲。敖讀曰傲。」

〔一五〕師古曰:「言鼎至甘泉之後,光潤變見,若龍之神,能幽能明,能小能大,乘此休福,無窮竟也。有黃白雲降,與初至仲山黃雲之瑞相合也。」

〔一六〕服虔曰:「雲若獸在車蓋也。」晉灼曰:「蓋,辭也。符謂鹿也。」師古曰:「二說非也。蓋,發語辭也。言甘泉之雲又若獸形,以為符瑞也。」

〔一七〕李奇曰:「宜言盧弓。」韋昭曰:「路,大也。四矢曰乘。」師古曰:「韋說是也。又於壇下獲弓矢之應。」

〔一八〕服虔曰:「高祖受命知之,宜見鼎於其廟也。」師古曰:「合德,謂與天合德。」

〔一九〕師古曰:「視讀曰示。宗謂先帝有德可尊者也。禰,父廟也。帝庭,甘泉天神之庭。」

入海求蓬萊者,言蓬萊不遠,而不能至者,殆不見其氣。上乃遣望氣佐候其氣云。

其秋,上雍,且郊。〔一〕或曰「五帝,泰一之佐也,宜立泰一而上親郊之」。上疑未定。

〔一〕 師古曰:「雍地形高,故云上也,音時掌反。」

齊人公孫卿曰:「今年得寶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與黃帝時等。」〔一〕卿有札書〔二〕曰:「黃帝得寶鼎冕候,問於鬼臾區〔三〕,鬼臾區對曰:『黃帝得寶鼎神策,是歲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紀,終而復始。』於是黃帝迎日推策,〔四〕後率二十歲復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黃帝僊登于天。」卿因所忠欲奏之。〔五〕所忠視其書不經,〔六〕疑其妄言,謝曰:「寶鼎事已決矣。尚何以為!」〔七〕卿因嬖人奏之。上大說,〔八〕乃召問卿。對曰:「受此書申公,申公已死。」上曰:「申公何人也?」卿曰:「齊人,與安期生通,受黃帝言,無書,獨有此鼎書。曰『漢興復當黃帝之時。』曰『漢之聖者,在高祖之孫且曾孫也。寶鼎出而與神通,封禪。封禪七十二王,唯黃帝得上泰山封。』申公曰:『漢帝亦當上封(禪),〔上〕封(禪)則能僊登天矣。黃帝萬諸侯,而神靈之封君七千。〔九〕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蠻夷,五在中國。中國華山、首山、太室山、泰山、東萊山,此五山黃帝之所常游,與神會。黃帝且戰且學僊,患百姓非其道,乃斷斬非鬼神者。百餘歲然後得與神通。黃帝郊雍上帝,宿三月。鬼臾區號大鴻,死葬雍,故鴻冢是也。〔一0〕其後黃帝接萬靈明庭。明庭者,甘泉也。所謂寒門者,谷口也。〔一一〕黃帝采首山銅,鑄鼎於荊山下。〔一二〕鼎既成,有龍垂胡敘下迎黃帝。〔一三〕黃帝上騎,群臣後宮從上龍七十餘人,龍乃〔上〕去。餘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敘,龍敘拔,墯,墯黃帝之弓。百姓卬望〔一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龍敘號,故後世因名其處曰鼎湖,其弓曰烏號。』」於是天子曰:「嗟乎!誠得如黃帝,吾視去妻子如脫屣耳。」〔一五〕拜卿為郎,使東候神於太室。

〔一〕 師古曰:「等,同也。」

〔二〕 師古曰:「札,木簡之薄小者也。」

〔三〕 師古曰:「鬼臾區,黃帝臣也。藝文志云鬼容區,而此志作臾區,臾、容聲相近,蓋一也。今流俗書本臾字作申,非也。」

〔四〕 晉灼曰:「迎,數之也。」臣瓚曰:「日月朔望未來而推之,故曰迎日。」

〔五〕 師古曰:「所忠,人姓名也。解在食貨志。」

〔六〕 師古曰:「不合經典也。」

〔七〕 師古曰:「謂不須更言之。」

〔八〕 師古曰:「說讀曰悅。」

〔九〕 應劭曰:「黃帝時,諸侯會封禪者七千人也。」李奇曰:「說仙道得封者七千國也。」張晏曰:「神靈之封,謂山川之守也。」師古曰:「張說是也。山川之守謂尊山川之神令主祭祀也,即國語所云『汪芒氏之君守封嵎之山』也。」

〔一0〕蘇林曰:「今雍有鴻冢。」

〔一一〕服虔曰:「黃帝升仙之處也。」師古曰:「谷口,仲山之谷口也,漢時為縣,今呼之治谷是也。以仲山之北寒涼,故謂此谷為寒門也。」

〔一二〕晉灼曰:「地理志首山屬河東蒲阪,荊山在馮翊懷德縣也。」

〔一三〕師古曰:「胡謂頸下垂肉也。敘,其毛也,音人占反。」

〔一四〕師古曰:「卬讀曰仰。」

〔一五〕師古曰:「屣,小履。脫屣者,言其便易,無所顧也。屣音山爾反。」

上遂郊雍,至隴西,登空桐,幸甘泉。令祠官寬舒等具泰一祠壇,祠壇放亳忌泰一壇,三陔。〔一〕五帝壇環居其下,各如其方。黃帝西南,除八通鬼道。〔二〕泰一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棗脯之屬,殺一氂牛〔三〕以為俎豆牢具。而五帝獨有俎豆醴進。〔四〕其下四方地,為腏,食群神從者及北斗云。〔五〕已祠,胙餘皆燎之。〔六〕其牛色白,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鹿中水而酒之。〔七〕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八〕泰一祝宰則衣紫及繡。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

〔一〕 師古曰:「陔,重也。三陔,三重壇也。音該。」

〔二〕 服虔曰:「坤位在未,黃帝從土位。」

〔三〕 李奇曰:「音貍。」師古曰:「西南夷長尾髦之牛也。一音茅。」

〔四〕 師古曰:「具俎豆酒醴而進之。一曰,進謂雜物之具,所以加禮也。」

〔五〕 師古曰:「腏字與餟同,謂聯續而祭也,音竹芮反。食讀曰飤。」

〔六〕 師古曰:「胙謂祭餘酒肉也。」

〔七〕 服虔曰:「水,玄酒;酒,真酒也。」晉灼曰:「此言合牲物而燎之也。」師古曰:「言以白鹿內牛中,以彘內鹿中,又以水及酒合內鹿中。」

〔八〕 師古曰:「若牛,若羊,若彘,止一牲也。」

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昒爽,〔一〕天子始郊拜泰一。朝朝日,夕夕月,〔二〕則揖;而見泰一如雍郊禮。其贊饗曰:「天始以寶鼎神策授皇帝,朔而又朔,終而復始,皇帝敬拜見焉。」〔三〕而衣上黃。其祠列火滿壇,壇旁亨炊具。有司云「祠上有光」。公卿言「皇帝始郊見泰一雲陽,有司奉瑄玉〔四〕嘉牲薦饗,〔五〕是夜有美光,及晝,黃氣上屬天。」〔六〕太史令談、祠官寬舒等曰:「神靈之休,祐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泰畤壇以明應。〔七〕令太祝領,秋及臘間祠。(二)〔三〕歲天子壹郊見。」

〔一〕 師古曰:「昒爽,謂日尚冥,蓋未明之時也。昒音忽。」

〔二〕 師古曰:「以朝旦拜日為朝。下朝音丈昭反。」

〔三〕 師古曰:「贊饗謂祝辭。」

〔四〕 孟康曰:「璧大六寸謂之瑄。」

〔五〕 師古曰:「漢舊儀云祭天養牛五歲,至三千斤也。」

〔六〕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七〕 師古曰:「明著美光及黃氣之祥應。」

其秋,為伐南越,告禱泰一,以牡荊畫幡日月北斗登龍,以象太一三星,為泰一鏠(旗),〔一〕命曰「靈旗」。為兵禱,則太史奉以指所伐國。而五利將軍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上使人隨驗,實無所見。五利妄言見其師,其方盡,多不讎。〔二〕上乃誅五利。

〔一〕 李奇曰:「牡荊作幡柄也。」如淳曰:「牡荊,荊之無子者,皆絜齋之道。」晉灼曰:「牡,節間不相當也,月暈刻之為券以畏病者。天文志:『天極星,其一明者,太一也;旁三星,三公也。』畫一星在後,三星在前,為泰一鏠(旗)也。」師古曰:「李、晉二說是也。以牡荊為幡竿,而畫幡為日月龍及星。」

〔二〕 師古曰:「讎,應當也。不讎,無驗也。」

其冬,公孫卿候神河南,言見僊人跡緱氏城上,有物如雉,往來城上。天子親幸緱氏視跡,問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卿曰:「僊者非有求人主,人主者求之。其道非少寬暇,神不來。言神事,如迂誕,〔一〕積以歲,乃可致。」於是郡國各除道,繕治宮館名山神祠所,以望幸矣。

〔一〕 師古曰:「迂,回遠也。誕,大言也。」

其春,既滅南越,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見。上善之,下公卿議,曰:「民間祠有鼓舞樂,今郊祀而無樂,豈稱乎?」公卿曰:「古者祠天地皆有樂,而神祇可得而禮。」或曰:「泰帝使素女鼓五十絃瑟,悲,帝禁不止,〔一〕故破其瑟為二十五絃。」於是塞南越,禱祠泰一、后土,始用樂舞。益召歌兒,〔二〕作二十五絃及空侯瑟自此起。〔三〕

〔一〕 師古曰:「泰帝亦謂泰昊也。不止,謂不能自止也。」

〔二〕 師古曰:「益,多也。」

〔三〕 蘇林曰:「作空侯與瑟。」

其來年冬,上議曰:「古者先振兵釋旅,然後封禪。」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餘萬騎,還祭黃帝冢橋山,釋兵敘如。〔一〕上曰:「吾聞黃帝不死,有冢,何也?」或對曰:「黃帝以僊上天,群臣葬其衣冠。」既至甘泉,為且用事泰山,先類祠泰一。〔二〕

〔一〕 李奇曰:「地名也。」

〔二〕 師古曰:「且,猶將也。類祠,謂以事類而祭也。」

自得寶鼎,上與公卿諸生議封禪。封禪用希曠絕,莫知其儀體,而群儒采封禪尚書、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一〕齊人丁公年九十餘,曰:「封禪者,古不死之名也。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二〕即無風雨,遂上封矣。」上於是乃令諸儒習射牛,草封禪儀。數年,至且行。天子既聞公孫卿及方士之言,黃帝以上封禪皆致怪物與神通,欲放黃帝〔三〕以接神人蓬萊,高世比德於九皇〔四〕,而頗采儒術以文之。群儒既已不能辯明封禪事,又拘於詩書古文而不敢騁。上為封祠器視群儒,〔五〕群儒或曰「不與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諸生行禮不如魯善」,〔六〕周霸屬圖封事,〔七〕於是上黜偃、霸,而盡罷諸儒弗用。

〔一〕 師古曰:「天子有事宗廟,必自射牲,蓋示親殺也。事見國語也。」

〔二〕 師古曰:「稍,漸也。」

〔三〕 師古曰:「放,依也,音甫往反。」

〔四〕 張晏曰:「三皇之前有人皇,九首。」韋昭曰:「上古有人皇者九人。」師古曰:「韋說是也。」

〔五〕 師古曰:「視讀曰示。」

〔六〕 師古曰:「徐偃,博士姓名。」

〔七〕 服虔曰:「屬,會也,會諸儒圖封事也。」師古曰:「周霸,亦人姓名也。屬音之欲反。」

三月,乃東幸緱氏,禮登中嶽太室。從官在山上聞若有言「萬歲」云。問上,上不言;問下,下不言。乃令祠官加增太室祠,禁毋伐其山木,以山下戶凡三百封崈高,為之奉邑,〔一〕獨給祠,復無有所與。〔二〕上因東上泰山,〔三〕泰山草木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顛。〔四〕

〔一〕 師古曰:「崈,古崇字耳。以崇奉嵩高之山,故謂之崈高奉邑。奉音扶用反。」

〔二〕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與讀曰預。」

〔三〕 如淳曰:「言易上也。泰山從南面直上,步道三十里,車道百里。」

〔四〕 師古曰:「從山下轉石而上。」

上遂東巡海上,行禮祠八神。齊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萬數,乃益發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數千人求蓬萊神人。公孫卿持節常先行候名山,至東萊,言夜見大人,長數丈,就之則不見,見其跡甚大,類禽獸云。群臣有言見一老父牽狗,言「吾欲見鉅公」,〔一〕已忽不見。上既見大跡,未信,及群臣又言老父,則大以為僊人也。宿留海上,〔二〕與方士傳車〔三〕及間使求神僊人以千數。〔四〕

〔一〕 鄭氏曰:「天子也。」張晏曰:「天子為天下父,故曰鉅公也。」師古曰:「鉅,大也。」

〔二〕 師古曰:「宿留,謂有所須待也。宿音先欲反。留音力就反。它皆類此。」

〔三〕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四〕 師古曰:「間,微也,隨間隙而行也。」

四月,還至奉高。上念諸儒及方士言封禪人殊,不經,難施行。〔一〕天子至梁父,禮祠地主。至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縉紳,射牛行事。封泰山下東方,如郊祠泰一之禮。封廣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則有玉牒書,書祕。禮畢,天子獨與侍中奉車子侯上泰山,〔二〕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陰道。丙辰,禪泰山下阯東北肅然山〔三〕,如祭后土禮。天子皆親拜見,衣上黃而盡用樂焉。江淮間一茅三脊為神藉。五色土益雜封。縱遠方奇獸飛禽及白雉諸物,頗以加祠。兕牛象犀之屬不用。皆至泰山,然後去。封禪祠,其夜若有光,晝有白雲出封中。〔四〕

〔一〕 師古曰:「人人殊異,又不合經,故難以施行。」

〔二〕 服虔曰:「子侯,霍去病子也。」

〔三〕 師古曰:「阯者,山之基足,音止。」

〔四〕 師古曰:「白雲出於所封之中。」

天子從禪還,坐明堂,群臣更上壽。〔一〕下詔改元為元封。語在武紀。又曰:「古者天子五載一巡狩,用事泰山,諸侯有朝宿地。其令諸侯各治邸泰山下。」

〔一〕 師古曰:「更,互也,音工衡反。」

天子既已封泰山,無風雨,而方士更言蓬萊諸神〔一〕若將可得,於是上欣然庶幾遇之,復東至海上望焉。奉車子侯暴病,一日死。上乃遂去,並海上,〔二〕北至碣石,巡自遼西,歷北邊至九原。五月,乃至甘泉,周萬八千里云。

〔一〕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二〕 師古曰:「並音步浪反。上音時掌反。」

其秋,有星孛於東井。後十餘日,有星孛於三能。〔一〕望氣王朔言:「候獨見填星出如瓜,食頃,復入。」有司皆曰:「陛下建漢家封禪,天其報德星云。」〔二〕

〔一〕 師古曰:「能讀曰台。」

〔二〕 師古曰:「德星,即填星也。言天以德星報於帝。」

其來年冬,郊雍五帝。還,拜祝祠泰一。〔一〕贊饗曰:「德星昭衍,厥維休祥。〔二〕壽星仍出,淵燿光明。信星昭見,皇帝敬拜泰祝之享。」

〔一〕 師古曰:「拜而祠之,加祝辭。」

〔二〕 師古曰:「昭,明;衍,大;休,美也。」

其春,公孫卿言見神人東萊山,若云「欲見天子」。天子於是幸緱氏城,拜卿為中大夫。遂至東萊,宿,留之數日,毋所見,見大人跡云。復遣方士求神人采藥以千數。是歲旱。天子既出亡名,乃禱萬里沙,〔一〕過祠泰山。〔二〕還至瓠子,自臨塞決河,留二日,湛祠而去。〔三〕

〔一〕 應劭曰:「萬里沙,神祠也,在東萊曲城。」如淳曰:「故禱萬里沙以為名也。」

〔二〕 鄭氏曰:「泰山東自復有小泰山。」臣瓚曰:「即今之泰山也。」師古曰:「瓚說是也。」

〔三〕 師古曰:「湛讀曰沈,謂沈祭具於水中也。爾雅曰『祭川曰浮沈』。」

校勘記

一一九四頁一三行 文公(薨)〔夢〕黃蛇自天下屬地, 景祐、殿、局本都作「夢」。朱一新說作「夢」是,封禪書同。

一二00頁一五行 昔文公出(臘)〔獵〕, 景祐、殿、局本都作「獵」。王先謙說作「獵」是。

一二0二頁一0行 (來)〔求〕僊人羨門之屬。 景祐、殿本都作「求」。朱一新說作「求」是,封禪書同。

一二0二頁一五行 六曰月主,祠(之)萊山: 王先謙說「之」字不當有,緣上「之」字而衍。

一二0三頁一五行 羨門高最後,皆燕人, 王鳴盛說,案服虔、司馬貞說,最後者,自是謂其在騶子之後耳,非姓名。其實止四人。顏注謬。

一二0四頁 六行 〔王子喬〕化為白蜺, 「王子喬」三字據景祐、殿本補。

一二0四頁 八行 今其書有(王)〔主〕運。 五行相次轉用事,隨方(而)〔面〕為服也。景祐、殿本「王」都作「主」,「而」都作「面」,封禪書集解引同。

一二0九頁 二行 唯雍四(時)〔畤〕上帝為尊, 景祐、殿、局本都作「畤」。王先謙說作「畤」是。

一二一0頁 三行 (侚)〔狥〕沛,為沛公。 王先謙說殿本作「狥」是。

一二一0頁 八行 二年(冬), 王念孫說景祐本無「冬」字是也。按封禪書亦無「冬」字。

一二一一頁 一行 (當)〔堂〕上之屬; 景祐、殿、局本都作「堂」。

一二一二頁 一行 (晨)〔辰〕見而祭之。 王先謙說殿本「晨」作「辰」是。

一二一三頁 六行 〔故外〕黑; 「故外」二字據景祐、殿本補。

一二一九頁一六行 言此牛腹中有奇(書)。 景祐本無「書」字,封禪書亦無。王念孫說無「書」字是。

一二二二頁一二行 樂成侯(登)上書言欒大。 王先謙說「登」字蓋衍。

一二二二頁一五行 大為人長美,〔七〕言多方略, 注〔七〕原在「言」字下,明顏以「長美言」連讀。武億說「言」字當連下「多方略」為句。楊樹達說顏注非,武讀是。

一二二六頁 一行 鼎宜視宗禰(廣)〔廟〕, 景祐、殿、局本都作「廟」。

一二二六頁一0行 雖祈穀而未獲年豐之(穀)〔報〕也。 景祐、殿本都作「報」。朱一新說作「報」是。

一二二八頁 七行 漢帝亦當上封(禪),〔上〕封(禪)則能僊登天矣。 據景祐本改。王念孫說景祐本是。

一二二八頁一三行 龍乃〔上〕去。 景祐、殿本都有「上」字。朱一新說史記同,此脫。

一二三一頁 六行 (二)〔三〕歲天子壹郊見。 景祐、殿本都作「三」。王先謙說封禪書、通鑑作「三」是,此誤。

一二三一頁一四行 為泰一鏠(旗), 王念孫說「鏠旗」之「旗」後人以意加之也。景祐本無「旗」字,注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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