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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论日本

揭示日本国民性格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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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了解一处地方的民情,一个巧妙而简便的办法是去看这地方的笑话,但是这里也有点困难,因为里边有些特殊的风俗习惯,至于言语游戏的趣味不了解也无妨碍,虽然有些是很好的笑话。现在便在日本笑话里选择几篇出来,做个样本,都是极普通的社会现象,在话里作了多少的暴露,也就是平民对于这些事体的批评了。日本的笑话研究他们自己说是不很发达,但据我看来也有相当的成就,过去三百多年约略与清朝相当的江户时代笑话书大都已有收集翻印,文学博士上田万年[57]、芳贺矢一诸人都注意及此,且曾选用于小学课本,到现在已有六十余年,成就不算坏了,虽然比起文艺的别的部门来,自然不免要相形见绌一点罢了。

现在先来介绍一篇讲那“侯爷”的。侯爷原文称作大名,本意只是大地主,即是有大片“名田”的人,在封建制度之下成为威福无比,生杀惟命的小国王了。这篇笑话表明侯爷是绝对的,凭了个人的意志,连方向也可以变更得,老百姓希望他不如此,便只好请愿了。

(一)方向

有侯爷的世子初到领地接任,农民和商人都出去迎接。那侯爷问道,在这里这面是西方吗?农民等回答说,在老侯爷的时代,这是东,这是西,这是南,这是北,现在请求大发慈悲,也同从前老侯爷一样,把这边当作南方,那是十分感谢了。

第二篇虽然不是讲大名,但是一样地说主从关系的,大名底下有一层层的家臣,他们也各自有主从的关系,也是极其严格的,这篇笑话里便看出一点对于它的反抗来了。

(二)主人的茶碗

主人不在家,家臣们聚在一块儿喝茶。这时候有叫做别扭平的人,拿出主人的茶碗来喝。有人责难他道,这不是主人的茶碗吗?那时他忽然摆出别扭的脸色道,说是主人,那也不是什么贱民,也并没有恶疾,我用他的茶碗喝有什么关系呢?

(三)胆小

非常胆小的武士,夜里到后边厕所去,觉得有点可怕,叫妻子点了灯同去。在便所里问道,你不觉得怕吗?妻子答道,这有什么可怕的事呢。便说道,到底是武士之妻嘛。

(四)新刀

有人得到一把新刀,便招集友人,说我们今夜去试刀去吧,大家都来看。到了静僻的地方,看见桥头有一乞丐睡着,映着月光看去倒是个肥壮的人。那么就砍这家伙试试吧,霎的抽出刀来,当的砍了下去,随又跑了回来聚集在一起,说不逃其实也可以吧。问砍着了没有,啊,的确砍着了,还砍到桥板呢。那么再去看一看吧,回过去走到桥头,站在乞丐前后,那乞丐蠢蠢的爬起来喝道,又来打了吗?

这两篇都是讽刺武士的怯弱的,但第四篇里却更有一种十分野蛮的公开习惯,值得指出,这便是“斩”,武士可以随便试刀砍人。据辞典里说,“在武人执政权的时代(一一九○年至一八六五年),武士为练习武术,或试刀之利钝,于夜间立在静僻的路旁,不意地砍过路的人。”山路共古著《川柳岁时记》于地藏项下,引用川柳集《柳樽》初编的句云:

“眼看着斩的俨然坐着的地藏尊。”

加以说明道:“这种事情也实在会有的吧,在地藏是想予以救助的,但是全身都是石头,一动也不能动。”前后六百年中,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杀的不知其数,只剩了一个桥头的乞丐,来吆喝一声,来出一口气,也实在是可怜极了。

第五篇是讲欺侮媳妇的婆婆的,这是世间普通的事情,并不限于日本,因为说得颇是巧妙,所以也抄在这里了。第六篇则是赞美庸医的,天下老鸦一般黑,也可以见大家的看法都是一样的。

(五)姑媳

有个婆婆平日非常不讲理地欺侮媳妇,媳妇就一天到晚地想有什么办法,可以纠正她那种不讲理的脾气。适值街坊来通知开会来了,她答说,好吧,现在主人不在家,等回来的时候就告诉她好了。那婆婆就嚷起来,有我在家,为什么都瞒着我,开什么会?媳妇于是就答道,不,并不是为别的什么事,只因为这条街里有两个欺侮媳妇的婆婆,要开会劝戒,不要生事。婆婆道,唔,那一个是谁呢?

(六)地狱

地狱里的牛头马面开会讨论,说因为近年地狱闹穷,托了风邪之神下去张罗,但是有那医生治疗,所以死的很少,用什么方法把世间的医生消灭了才好。其中有年纪较大的鬼说道,不不,那不是好办法,因为有他们在那里,所以不是有时候还有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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