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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产·法律与政府

第十二章 致民主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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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莫蒂默特尔诺克斯修正案 [1]

不,我并没有弄错;我觉得我的心,一颗民主的心,正在嘭嘭地跳动着。那么,为什么,我总是时不时地发现,我跟那些宣称自己才是民主之代言人的人士正好唱反调?

不过,我们必须彼此理解。民主这个词难道真有两种相反的含义?

我来谈谈吧,在我看来,促使人们改进其物质、精神和道德环境的那种期望,与上帝赋予他们实现这些期望的能力之间,是有某种联系的。

因此,我希望每个人都自己对自己负责,可以自由地处置、安排和管理自己的人身、自己的行动、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意、自己的社团、自己的理智、自己的能力、自己的劳动和自己的财产。

在美国,人们就是这样理解自由和民主的。在那里,每个公民都时刻警惕着保持自己的独立自主性。而正是拜这种自由之赐,穷人有望摆脱贫穷,而富人也有望保有他的财富。

事实上,我们看到,正是这套制度,使美国人在很短时间内就达到了相当高水平的成就、安全、富裕和平等,创造了人类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伟业。

当然,美国跟所有其他地方一样,也有人总会毫不犹豫地侵害他们的同胞的自由和财产权,以此为自己谋取私利。

因此,就出现了法律,法律就是借助公共警察暴力的手段,来防止和镇制这种侵略倾向。

在维护这种暴力时,每个人彼此合作,都出自己的一份力。法律并不像有些人所说的,是牺牲一部分人的自由以维系其他人的生存。恰恰相反,法律乃是保障所有人之自由的最简单、最公正、最有效、也最经济的手段。

政治中最难的一件事就是防范受托使用这种公共警察暴力的人,去做那些本来该由他们来阻止的事。

然而,法国的民主人士却似乎从完全不同的角度看待这些问题。

毫无疑问,他们跟美国民主人士一样,也谴责、反对、蔑视人们可能受诱惑运用自己的力量侵害他人的掠夺行径——即一个人侵害另一个人的财产权、劳动、自由的一切行径。

然而,尽管他们反对个人之间的掠夺行径,却将其视为实现财产平等的手段,因而,他们就把进行掠夺的权力授予法律,授予公共警察部队,而我认为:我们搞出法律和警察本来是要防范掠夺行径的。

于是,一方面是美国的民主人士,他们把惩罚个人之间的掠夺行径的权力授予公共警察,他们也非常小心不让这种力量本身蜕变为掠夺性力量;另一方面,法国的民主人士却恰恰利用这种力量作为掠夺的工具,这一点恰恰成了他们所设计的制度的基础和本质。

对这种制度,他们赋予了种种冠冕堂皇的名号,组织呀,合作呀,友爱呀,团结呀。由此,他们对最残忍的欲望也无所顾忌了。

“彼得比较穷,蒙多尔比较富裕,他们不是亲兄弟吗?那他们不应该互相帮助吗?他们不应该互相合作,不应该组织起来吗?那么,就让他们分享财富,这样对大家都好。当然,彼得是不能自己去拿蒙多尔的东西,这没错。但我们会制定法律,创造出某种力量,由它们来负责完成这个过程。于是,蒙多尔的反抗就可以被当作是叛乱,彼得就心安理得了。”

在这类立法的历史上,有的时候,掠夺行径表现得尤其地骇人听闻。这种情形一般都发生在法律被用来劫贫济富时。

然而,面对这种情形,激进的山岳派人也拍手叫好。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把已经稳固建立的通过法律进行掠夺的原则,看作是自己以后也可以效法的先例?假如多数人曾经支持将劫贫济富的行径合法化,那么,你如何拒绝劫富济贫的法律?

如果在一个国家,本来是用来保障每个人权利的神圣的法律力量,被扭曲为侵害自己权利的力量,这个国家可太不幸了!

昨天,在立法大会上,我们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看到了一幅令人憎恶的可悲图景,我们也许可以将其称为一出愚弄人的闹剧。

我们来谈谈这里面的问题吧。

每年有30万孩子年满12岁。他们中,只有l万人能进国立大学和高中。他们的父母是不是全都是富人?我对此一无所知。不过,我们当然基本上可以肯定,他们是这个国家最富裕的人。

很自然地,他们必须承担自己孩子的吃喝、教育和培养的费用。然而,他们发现这笔费用太高了。于是,他们就诉诸法律手段,并且真的搞到了一部法律,对酒、盐征税,然后把从29万个孩子的父母那里搞到的钱,通过赠送、奖励、补偿、补贴等途径,分配给父母更为富裕的孩子。

莫蒂默-特尔诺克斯先生提出,这种稀奇古怪的局面该结束了,然而,他的努力却失败了。极右人士觉得,让穷人为富人的孩子上学掏钱是最便利的办法;而极左人士则发现,抓住这样难得的机会,把通过法律进行掠夺的制度牢牢地建立起来,是最合适的策略,于是也支持这种法律。

我问我自己:我们这是要往什么方向发展?立法公会必须直接受某些原则指导;它必须致力于公正地对待所有地方的所有人。然而,事实上,它却一头扎向大家彼此通过法律掠夺的制度,在致力于建立实现所有阶级完全平等的制度,也即共产主义。

昨天,立法公会等于宣布:穷人必须纳税以救济富人。那么,它还能有什么脸面拒绝其他人提出的“榨取富人”以救济穷人的法律?

就我自己而言,当我站在选民面前时,我不能忘记这一点,我曾对他们说过:

“你们是否支持建立在下面这种安排之基础上的政治制度:你们自己将为自己的生存承担全部责任;你们将通过付出你们自己的劳动、努力、勤奋,以换取你们自己所需要的食品、衣服、住房和教育,并实现富裕、幸福,也许还有兴旺发达。政府跟你唯一有关的事,就是确保你不受任何干扰和侵犯。至于政府方面,为了完成这一任务,它只要求你们交纳最低限度的赋税。你们是否想要这样的政府?”

所有人都大喊:“我们只要这样的政府。”

现在,如果我能重新站在那些贫穷的农民、那些诚实的工匠、那些善良的工人面前阐述我的看法,那我会对他们说:

“你们将要交纳更多的赋税,比你们原来想的要高;你们只能获得比原来想望的更少的自由;在某种程度上,这是我的错,因为我抛弃了你们当初选我时我所持有的关于政府制度的想法。4月1日,我投票支持增加盐酒税,为的是帮助那些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国立学校的极少数国人。”

不管听众们会有何反应,反正我自己是不愿意对那些曾经信任我的人发表这么一番讲话,从而把自己置于那种可悲而又可笑的境地的。

* * *

[1] louis mortimer-ternaux(1808—1871),法国政客、历史学家,政治上比较反动,1830年到1871年间断断续续地担任过政府公职、当选过国民公会议员和国会议员。其histoiredela terreur最集中地体现了他的观点。——英译者注

在立法公会于1850年4月1日召开的会议讨论公共教育预算案时,议员莫蒂默特尔诺克斯提出一份修正案,将为中等阶层子女开办的大学预科、学院和研究机构的支出减少30万法郎。极左派议员和极右派议员在这一问题上倒是立场一致,最后该修正案因在投票表决时遭到微弱多数的反对而夭折。就在次日,巴斯夏在一家日报上发表了本文,对这次投票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法文版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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