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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人传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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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秦以巽圖章前

秦以巽漁,原名德滋,梁谿人。君以高閥負尤異才,少遊馬文肅公門,以製舉業名,中年與華聞修諸君以詩名,晚歲謝去一切,惟自適山水間,蒔花種竹,或與童子鬥蟋蟀、調鴝鴒為戲,不問戶以外也。君詩多香奩體,濃聲之中別有清芬。書法顏褚,分君之才,足了十人。予癖印,錫山君盡出所藏,恣予擇取,無所吝惜,因得見其手製,遠追秦漢,近取文何,真苦心此道者,乃君殊不屑屑於此,自語予曰:此三十年前遊戲為之者,今並淨名經,亦不知所在矣。

○書顧中翰印章前

顧中翰貞觀,字華峰,一字梁汾,以中翰為名,孝廉端文公曾孫,夔州太守菲齋公孫,孝廉庸庵公子,以理學文章世其家,戲為圖章,遂臻妙境,予與君為莫逆交,嘗戲與君言:君文藝棋酒一時將去,以此讓人,小存廉名,未為不可。君亦為予失笑,然君方究心經世大業,亦不可屑屑於此也。

○書張江如印章前

張江如宗齡,梁谿人,張月坡嵋之子,月坡遴選製舉業,極為同人所推。予泊舟慧山將兩旬,月坡始從山左歸,因為訂交,因得見江如,江如方從其尊人學制舉業最有聲,旁及印事,亦臻妙境,予笑謂月坡:令子當為其大者,請勿事此。月坡首肯余言,然江如卒不能自靳也。

○書陳朝喈印章前

陳朝喈瑞聲,梁谿人,太守世涇公子,諸生,中僑也,世其家學,工為詩,嚐以詩顧我於白門,及舟過慧山,始知朝喈亦戲作圖章,固索之,乃得數方,敘次於左。太守公諱振豪,以名進士出守南陽,時唐藩好弄兵,所為多不法,南陽幾不可問,急以上聞,乃反為所中,遂罹不測,久之,藩逆狀露,公乃得釋歸。予過朝喈家,知朝喈以所居小地之半讓之高忠憲公池,即忠憲盡節地也。朝喈守先人室廬,蕭然池畔,歌詠自得,蓋不愧清白吏子孫云。

○書倪覲公印章前

倪覲公耿,梁谿人,雲林後,十三齡時偶左足,少不良於行,君輒喜曰:吾雙足尊矣。隱居水邨,借以謝客,蕭然自適,真能以隱世其家者。余過梁谿,聞君精於篆籀,索得數章,君於余譜中獨醉心於候官薛宏璧父子,余乃知君深心此道,非隨人泛泛者,薛氏父子生於海濱,多為人所忽略垂數十年,乃為覲公歎賞,若此地下默慰矣。

○書王文安圖章前

王文安定,梁谿人,庚午、辛未間,顧寅鍚自梁谿來白門,與予商榷選事,攜有九龍社藝,予甚驚王人玉之才,舟泊慧山訪之,久已身殉一邑矣。見其令子文安與其兄弟均有文名,乃文安獨留心圖章,似極醉心於元方、令和兩君,予甚愛之,更留心於製鈕,與漳浦樣玉璿、毗陵張鶴千齊名,然自重其腕,不輕為人作,亦不易以示人也。

○書袁曾期圖章前

袁曾期魯,吳門人。予老友籜庵太守公猶子行也。性沈實,時時從籜庵公問六書之學,故所作圖章恒多正字。吳門自文國博開蠶叢於此道,顧元方、邱令和相繼而起,顧、邱歸道山矣,繼國博一燈者,舍吾曾期其誰哉!曾期於予譜中亦心折侯官薛氏父子。

○書須來西印章前

須來西仍孫,毗陵諸生,製舉業為時所推,而尤留心六書之學,反複窮究,不得原委不止,嚐笑世人不識字,輒欲操刀登作者堂,夫誰欺?!大小篆鍾鼎間雜,夫人知之,夫人犯之矣。甲申之變,絕粒死,誌士哀之。予過毗陵,莊澹庵史公出其手鐫見示,並述其行誼。予因得敘次於後。

○書袁臥生印章前

袁臥生雪,吳門人,梅村先生題其譜曰:“私印之作,莫盛於元人,如吾子行之論《三十五舉》,溯源極流,後人用為指南。而吳孟睿、朱孟辨之流,楊鐵厓、曲江諸公,咸交口推服,蓋其人皆博雅通儒,深究六書三倉之學,而於印章見其一斑,非以雕蟲篆刻為能事也。今人從事於斯者,往往侈談篆籀,而忽略元人,正如詩家之宗漢魏,畫家之摹荊、關,取法非不高,而致用則泥矣!臥生好學深思,精工篆刻,而尤於元朱文究心,吾以為三橋後當為獨步。”予喜先生論印之確,故備錄其語,不獨為臥生也。臥生為文氏兩葉之甥,故能精文氏之學如是。

○沈逢吉

沈逢吉遘,婁東人。予未識其人,但聞年已望七矣,數十年來,工印事者,舍古法變為離奇,則黃子環、劉仲漁為之倡,近複變為婉秀,則顧元方、邱令和為之倡,然離奇變為邪僻,婉秀變為纖弱,風斯下矣。逢吉一以和平爾雅出之,而又不失古法,故其裏中張彝令於《學山堂譜》中極推重之,梅邨、秋嶽鹹為許可,秋嶽每語予曰:眼中之人畢竟以逢吉為正法眼藏,逢吉為名流所重若此,足以傳矣。壬子春盡,櫟下惰農書於紅菱舟中,是日,目忽疼甚,遂誤三字,逸二字,老態畢見矣,放筆一歎。

○書吳頌筠圖章前

吳頌筠明圩,一字虎候,梁谿人,諸生中最有聲,留心撰著,篤誌古學,仿《通典》、《通志》作《典林》一百四十餘卷,有杜、鄭之備而去其繁,增其所為盡於前賢之論,頗有所衷誠,為大儒有用之書。予得竟觀一過,惜無力為之梓行。頌筠蓋不屑屑以制舉名者,而製舉業則大為時流所貴,每一榜發,所謂新貴者,競乞其焚餘之稿,冒以行世,而其人輒大有聲譽,世之讀頌筠之文者,竊其一鱗片甲便亦布爪牙於盛雲濃霧中,而頌筠則猶然一老布衣,蠖屈猥縮於席門土銼間,嗟夫!豈非命哉。滄桑後,頌筠棄去儒衣冠為野人服,不甚與人見,其所為古文詞日益富,秘不示人,人亦無從物色之。予同年顧君修遠館頌筠家,令子天石師之,予因得交君,得少聞君行誼。君自謝儒服後,寄情篆籀,戲仿秦漢諸印,亦籍砉然金石聲,少泄其拔劍斫地氣耳,乃其所為圖章,則已駕文何而上之。予過梁谿,從修遠索得君舊作,敘次於後,展祝之餘,覺頌筠嶽立島峙之象,肅肅在吾目前也。

○書張鶴千圖章前

張鶴千日中,毗陵人。舊家子,學書不成,棄而學執藝。從蔣列卿學雕刻,鳥獸龜魚之紐,比方漢人,多以牙與木為之,間出新意,贔屭蜿蜒之狀,禺々欲動。以予所見,海內工此技者,惟漳海楊玉璿璣為白眉,予《閩小紀]》中稱為絕技。鶴千亦何讓玉旋哉!鶴千篆印全撫文國博,大為三吳名彥所重,家赤貧,有欲得其手製者,伺其食闕則攜糗糧謀之,亦遂肯為人作,若窺甕有少粟,則又揮不顧矣。方侍御邵村語予如此,玉旋年七十餘矣,此技恐終當屬鶴千耳。

○書吳仁長印章前

黃山吳仁長山常,往來白門、維揚間,與垢道人為兒女姻,而作印不規規模垢道人,亦筆性之所成,不可強也,其印甚多,余刪其有縱橫習氣,聊存數方於後,仁長一字拳石,子萬春,字涵公,亦能作印,即垢道人婿也。

○書陸漢標印譜前

陸漢標天禦,予嚐笑近人於圖章,高者至摹擬漢人而止,求其自我作古者未之見也。吳門人極推顧元方能肖漢,然擬議有之,未見其變化也。金孝章為予言,元方取漢印各為一類,既姓分之,如某人之印,某印、某印之類又各分之。印以單葉,薄側理,既正窺之,復反視之,得一印即以某印合之,故往往不失古人意。予曰:此元方之所以為元方也。元方法漢矣,漢人又安得能前乎此者,如元方各為一類摹之耶?陸漢標以予言為是,故作印能運以己意,能運以己意而複妙得古人意,此漢標之所以傳也。

○書林晉白印譜前

林晉字晉白,閩蒲田人,予因宋去損招晉白在百陶舫。晉白善鐫晶章,既工又甚敏,嚐為予言,鐫晶章易事,而人難言之,高自造作耳,然晉白好酒,醉後縱橫任意,雖一往有奇氣,而當其意到神來時,目乃不知有晶,故往往多驚壞其紐,壞則匿之,輒出囊中錢易他晶以償,予知之,獨不令償,曰無紐更自佳,但須平其傾欹,雅勝紐也。然公為他人作則不可。曷止少飲,晉白曰:不飲則腕殊無力,奏刀遂惛惛有俗心,於是飲如故,得錢別易晶以償如故,人笑之,予以此多之,惜哉,予未出閩而晉白卒,或云卒於酒。

○書薛宏璧印章前

宏璧名居瑄,其先蓋閩之晉江人,後籍侯官。予之遇宏璧也,宏璧已七十餘,先是侯官有以圖章名者,為藍揮使,知予癖此,致數方來,頗愜予意,已複以數方命之,益復工,後有見者曰:此非揮使作也,宏璧作也,今賓主乃不遇何中郎將耶!因以一章試宏璧,其工如揮使,而章法、刀法又無小異,竊訝之,乃召致宏璧詢其故,宏璧恂恂不竟,言已,乃為予作數十方,間嚐過予節松堂,泫然泣下曰:瑄老矣,工此技垂四十年,顧無一人知瑄者,家貧無從得食,藉此飽妻孥,日坐開元寺肆中,為不知誰何氏之人奏技,來者率計字以償,多則十餘錢,少則三數錢一字,體少不正,尚命刓之,如此垂數十年,不意今得之公。語畢復泣下,點點沾所鐫印上。已乃晤宏璧子穆生,銓侯官諸生,其癖印章似宏璧,而體制如之,後予去閩,宏璧遂作古人,從閩中續寄者,皆穆生作,今譜中所作皆其父子撰,予不欲辨世,固有能辨羲獻者,予獨歎承平之日,何主臣、吳午叔、朱修能諸君以此技奔走天下,士大夫皆以上賓事之,跽奉金錢,得其一章喜掛於睫,而諸君益復傲昵其間。以予論宏璧之技,直入秦漢人室,遠出諸家之上,而名不出里巷,致日坐肆中,受不知誰何氏之揶揄,豈非命哉!閩人以宏璧之遇予,如會城之江瑤池,得予而顯,嗟夫!予何足以重宏璧哉!會城江瑤池予別有紀。

○書黃子環子克侯印章前

漳浦黃子環樞,以圖章名,凡金石典冊,靡不精研,辨證其譜名《款識錄》,在閩署為予作百十方,予既為專譜,序而傳之矣,其子克侯名炳猷,與沈鶴生使君善,鶴生亦善印,每有鐫事,與克侯互相訂正,一印成,即係一說於上,皆有雋永之旨,亦鐫行於世矣。漳浦黃先生絹素箑之上所用圖章,鹹出子環手,劉漁仲以此道名,而其源實出於子環,後程穆倩出,因子環而變之以雅,世人遂但知有穆倩,並漁仲亦不知之,況子環耶!銓次子環父子作於後,克侯手筆如其父,予遂不複分列之。子環七十餘始歿,克侯尚壯時,出遊吳越間。

○書陶石公印譜前

陶石公碧,晉江人。嚐從江高臣學印章,而固不拘拘高臣一家,尚氣誼,遠自丹霞顧予金陵,值予罷官,時薗次方守湖州,慕石公,招之,甫至,而薗次亦罷官,石公寄語予曰:鈍秀才所值如是,吾將不複出矣。

○書楊叔夜印章前

楊叔夜玉,閩之長汀人。以孝行為鄉裏所推,詩文皆能獨出己意,汀士多從之學,黎司、李鬼曾、鄭大令健也輩,出皆其門,晚以明經作教南靖,以文字交於予,不甚留心於印章,偶一為之,遂臻上品。予在係所,愧曾來顧,出一印,鐫眉山句“走馬聯翩鵲噪人”,雲楊夫子以此兆公也。不三日,予蒙國恩生還,至今感其意,予所得叔夜印最多,患難中散失殆盡,惟餘數方,敘次於左。

○書吳平子印章前

莆田吳平子晉,初作印多用莆田派。莆田人宋比玉者,善八分書,有聲吳越間,後人競效之,至用於圖章,古無是也。平子從予遊,見其所藏銅玉章及日今名印譜,遂一洗其舊習,久客都下,名重一時,平子豪於飲,每當風日晴好,策蹇從一童子醉遊西山,竟日忘返,兒子浚從都門歸,雲平子娶妻生子,老在燕市,酒徒不復憶故鄉矣。

○書林公兆印譜前

公兆林熊,莆田人。久棄家遊吳越間,住醉李最久,予因醉李彭孝先司李識之,孝先,予同門友也,以故為予致公兆刻印最多,後公兆遊齊魯間,取婦東萊,過青州與予盤桓,久之得其手製益夥。公兆為印動以漢人為法,不妄奏一刀,詩畫及分書皆楚楚可人。閩自海上亂,文人墨士多有避地不能歸,如平子、公兆輩者不可枚舉,可悲也夫。

○書吳秋朗印章前

吳秋朗暉,閩樵川人。予丁亥自維揚量移入閩,阻寇樵川者八閱月,日從事雉堞間,樵在萬山中,四方玩好之物不入士人聞見,士遂無他好藝紛悅其心志,間有五七字投余者,余輒磨質墨答之。予為刻萬山中詩,至今姓氏咸朗朗在予意中,垂廿餘年。秋朗見餘於白下,予在樵固未識秋朗,尚少耳,故未能見,非失秋朗也。秋朗能詩工畫,行楷亦多逸致,印章好仿文何,樵在萬山中,士無他外好,而秋朗多技如此,詎不異哉!詢秋樵士知鄭胎聖倫、楊淩飆翰龔而雅宜鄧生公林,久化為異物矣,見秋朗不勝并州感也,因摘其圖章一二附譜中。

○書吳尊生印譜前

六書之學亡,賴摹印尚存其一體。予嗜此最癖,廿年來致此亦最富,然見他人所有配合奇稱,如天位地設者,顧予名字不如是,憾不移易以就之。逢人大索,不知生平能著幾兩屐也。倪鴻寶太史嚐誚今之為時藝者,先架骸結肢,而後召其情。予謂今之為印章者亦然,日變日工,然其情亡久矣。予今年再入榕城,得吳尊生手鐫數方,蓋真能自致其情者。篆籀之學將賴尊生以傳,大江老人常稱尊生工詞,箬繭生亦為余言:尊生自為樂府,譬阮度之嗚嗚自適也。古學幸留於今日者,篆籀在圖章,律呂在齣曲耳。觀尊生所為,其有微尚也夫。尊生名道榮,新安人,今家於閩。

○書顧元方印章前

顧元方,吳門人,亦字元芳,舊字不因。吳越人但知為元方,而不能舉其名。予家有一印曰“顧聽篆”,類元方,意即其人,而群以為非,後秦以巽以元方所臨漢章譜相示,乃知果聽也。元方為印直接秦漢,意欲俯視文何者,予索其譜於吳門,一目不識丁之子,守其數十方,譜貴於拱璧。予以其中有予友萬年少跋語,欲購之,其人便索多金,及予再索,則非百金不可,予乃歎吳兒之狡獪真不可語也。後從他所購得百餘方,乃大勝吳兒所藏。袁籜庵幼與元方同學,語予云:元方性好潔,室中器具皆有別致,家貧,賴治印生活,垂老不能博一博士弟子員。亦足悲矣。

○書邱令和印章前

邱令和文,吳門人,令和作印全仿顧元方,幾幾乎神似矣。元方吾不得而見,令和固余同時人,予亦未之識。辛卯春,予托從兄禹圖走吳門,市佳玉,命周爾森父子盡仿漢玉作紐,篆文雖出令和手,然實爾森父子碾成,今但以令和著者,以爾森父子不知篆籀,不足書也。令和所篆,其紐之佳者,予患難中盡為他氏有,予嘗諷人好篆勿鐫之好玉、好凍上,以此,其為予作之外,皆得之九龍秦以巽先生。

○書不知姓名一印前

丁亥之秋,秋餘量移入閩,至梁谿,客有投我以此印者,不知客為誰或誰何氏,浼客作以貽我耶,顧其刻則甚工,惡篆日來,而此君終不可見,二十餘年徒往來於胸而已,時復自解曰:秦漢人銅玉章傳世者比比,一無款識,又安能知其誰作。予先是聞昭陽李映碧有不知姓名錄,載前人有姓著而名亡,名著而姓逸者,以字行而無名者,並無名姓者,心極慕之而未見其書,因筆之《書影》中,映碧感予意,即以此錄寄我,約千葉鈔本也。予力不能為之梓,因命兒子錄之,以錄本歸映碧,而存其原本,恐錄本有誤字,映碧可自為訂正也。何時晤映碧遂添此君於中。或曰:公固云秦漢人印不知姓名者多矣,何獨載此君,然君固子意中往來之人也,焉得不載!

○書汪宗周印章前

自何主臣興,印章一道,遂屬黃山,繼主臣起者,不乏其人,予獨醉心於朱修能,自修能外,吾見亦寥寥矣。歙人汪宗周高京,頗以此自負,予錄其一二於後,使世知主臣之後繼起者如是也。(書中屢次推重朱簡,但正文並無小傳,不知何故。此處言黃山而非言黃山派,而前卻明確是“莆田派”。)

○書姜次生印章前

姜次生正學,浙蘭溪人。性孤介,然於物無所忤,食餼於邑,甲申後棄去,一縱於酒,酒外惟寄意圖章。得酒輒醉,醉輒嗚嗚歌元人《會稽太守詞》。又好於長橋上鼓腹歌,眾環聽,生目不見,向人聲乃益高。每醉輒歌,歌又必《會稽太守詞》,不屑他調也。方邵邨侍御為麗水令,生來見,謂侍御曰:公嗜圖章,我製固佳,顧為公製數章,正學生平不知幹謁,但嗜飲耳,公醉我,我為公製印,公意得,正學意得矣。侍御乃與飲,醉即歌會稽太守詞,於是侍御得生印最多。侍御署中釀亦為生罄矣!一夕漏下數十刻,署中盡熟寐,忽剝啄甚,侍御驚起以為寇且發,不則御史台霹靂符也。驚起詢,則報曰姜生見侍御,遣人謝曰分夜矣。請以昧爽,生匉訇曰:事甚急。侍御以生得他傳聞意外也,急趨迎之,執手問故,曰:我適為公成一印。殊自滿志,不及旦,急欲令公見也,事孰有急於此乎!遂出掌中握視之,侍御乃大笑,復曰:如此印,不直一醉耶!於是痛飲辨明而去。去又於橋上歌《會稽太守詞》,橋側餅師腐家起,獨早競來聽之,謂此君起乃更早,遂已醉耶,生意乃快甚。生無妻無子,常自言曰:曲蘖吾鄉里,吾印必傳,吾之嗣續也,吾何憂。別侍御返里,年八十卒。辛亥秋侍御以生所為印示余,予入譜復隱括,樓崗太史述生事錄之於前。侍御曰:每展玩生印,覺酒氣拂拂從石間出,生歌《會稽太守詞》聲,猶恍惚吾耳根目際也。

○李箕山

海陵李箕山穎,予聞其名於程穆倩老友,紀憨叟以其譜見寄,題其冊曰:箕山工詩畫,少精篆籀之學,考古金石之文,多人所未見,深思窮研,豁然有得,固點畫刀法之妙,洞微穿穴,人巧極而天工出,至於性情,高澹超然,塵俗之外,尤不可及,觀命名可以知其人也。予因得而敘次之。

附:印人姓氏

朱修能,簡休寧人 姜羊石貞,金華人 吳午叔正陽,休寧人 胡全子其孝,休寧人

吳亦步,迴歙縣人 何不違通,太倉人龔坤 丁秋平良卯,錢塘人

陳古尊雷,杭州人 朱石臣 歸文休昌世,昆山人 王叔卿夢弼,歙縣人

張平憲 汪徽,婺源人 汪先之銛 程稚昭晉

陳文叔賓,仁和人 施大千萬,錢塘人 陸仁父惠,仁和人 丁元公,錢塘人

胡克生湞,錢塘人 俞企延時篤,錢塘人 高培宗治,仁和人 馬白生麟,仁和人

范若傾穎,仁和人 黃素心璞,錢塘人 全君求賢,錢塘人 李考叔穎,仁和人

周仔曾廷增,會稽人 胡蘭渚馨,山陰人 劉漁仲履丁,漳浦人 羅宏載紳,會稽人

王綸子言,休寧人 陳元水上善,嘉定人 陳簡侯枚,錢塘人 汪無波如,休寧人

倪師留越名,江寧人 張雪鷗我法,武進人 孫竹民吳,秀水人 何大春延年,桐城人

馬西樵駿,山陽人 顧子將溥,錢塘人 葛南閭潛,華亭人 祁天璧

毛子霞會建,武進人 范西漢 方彥博雲施,桐城人 米紫來漢雯,順天人

李石英文甫,金陵人 方東來雲冉,桐城人 文甫 甘寅東暘,秣陵人

范潛夫 洪元長,武林人 王靈長人龍,錢塘人 魏楚山植(一字伯建),莆田人

錢燕穀昌祚,武進人 徐虎侯寅,秀水人 吳不移寧,宣城人 徐東皋光,蘇州人

李渭珍瑛,江寧人

繪事圖章,皆先大夫所篤好,而好圖章微異,記先大夫自自用圖章外,凡名人鐫製,有得其印者,有得其譜者,更有印與譜俱不可得而亦必多方搜索,從人印數章或數十章以歸,錯列之冊子上,時時展玩不釋。至舉生平著作一切焚棄後,人有以文字請屬者,先大夫多不之應,惟愛玩圖章不少異,因更取前之所集,依人為類而鱗次之,各識其槩於首,一如《讀畫錄》之傳其人之家世、之里第,所自訂交,與夫染翰之時、之地云者,但錄成於未焚書之前,而傳成於既焚書之後耳。然一以人未全而得全其書,一以書得全而未全其人,正復相等,不孝在浚,從卷冊纍纍中手自繕錄,敬而登之梓,後之君子其亦知先大夫謝絕文字因緣時,猶不忘情筆墨若此乎!嗚呼,先大夫是時固以隨手筆記自娛樂,不復作文字觀,而數月之間遂成一書,若此使先大夫得至今日,觸緒俯仰,抒寫胸臆,即可謂《志林》、《說部》之編者,當不知其幾矣,而遂絕筆於此焉,能無感痛於中腸也乎。

康熙歲次癸丑清和不孝男在浚記於讀畫樓之廬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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