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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斋集

卷一百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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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诚斋集卷一百十三

宋 杨万里 撰

东宫劝读録

陆宣公奏议

论沿边守备事宜状

中夏有盛衰外裔有强弱事机有利害措置有安危故无必定之规亦无长胜之法

万里曰古今论御戎之策者皆以严尤为至论某以为不然尤之言曰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至於上策自古未有得之者来则有备去不穷追故宣王薄伐之师止于太原而已此尤之所谓中策也武帝虚内以事外汉与匈奴更胜迭负未尝不相当也非晚年之悔汉亦殆哉此尤之所谓下策也至於秦筑长城征匈奴匈奴未亡而秦先亡矣此尤之所谓无策也至於上策圣人盖得之矣而尤何足以知之书曰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熙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已之欲无怠无荒四夷来王此非尧舜御戎之上策乎盖其上策大概有四曰修身曰爱民曰用人曰立政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修身也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用人也疑谋勿成立政也罔违道以千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已之欲爱民也四策备矣又以无怠无荒朝夕策励以终之如是则中国安强主德无可议国势无可窥四夷安得而不来王乎此尧舜御戎之上策也而曰吾无上策尤策谋之士无经术之学顾何足以知之

国家自禄山煽乱肃宗中兴撤边备以靖中邦借外威以寜内难于是吐蕃启衅呑噬无厌回纥矜功凭陵亦甚

万里曰自古外裔之患寇攘中国则有之矣横行中国则未之有也其所以能横行中国者非外裔之入中国而中国之纳外裔也今有人居山而忧虎者亦不过高其藩墙固其门闾虎亦安能为害哉不幸夜半而狼入其室恍骇之间无以制之则开门招虎以制之狼则去矣虎可去乎唐肃宗是已天宝之末禄山作难明皇幸蜀肃宗即位于灵武欲先取两京非不善也然以中国之力取中国之地何不可者其患在於取两京而欲速是故乞师于吐蕃借兵于回纥禄山则亡矣两京则复矣而吐蕃回纥之祸不至於唐亡则不止其过在於结外裔以取中国也虽然误肃宗者高祖起义兵平隋乱欲速取关中是故用刘文靖之策假突厥之兵千有二百人马二千终高祖之世无岁无突厥之寇是以肃宗祖其遗策也岂特误肃宗而已乎石晋假耶律德光之师以?後唐而得天下不知夫?唐者耶律也?晋者亦耶律也结外裔以取中国且不可而况结外裔以取外裔乎本朝御戎之道亦尽善矣寇来则与之战不来则与之和与之战如真宗澶渊之役是也与之和如列圣屈已而与之币是也是以圣贤相承中国成平者一百六十有六年自汉唐以来未有也惟宣和间听王黼童贯之言用赵良嗣之策遣使自海道约金人以灭辽辽则灭矣而中国始有靖康之祸此结外裔以取外裔之过也至今劳圣主之忧可不戒哉

择将吏以抚寜衆庶修纪律以训齐师徒耀德以佐威能迩以柔远禁侵掠之暴以彰吾信抑攻取之议以安戎心彼求和则善待而勿与结盟彼为寇则严备而不务报复此当今之所易也贱力而贵智恶杀而好生轻利而重人忍小以全大安其居而後动俟其时而後行是以修封疆守要害壍蹊隧垒军营谨禁防明斥堠务农以足食练卒以蓄威非万全不谋非必克不鬭寇小至则张声势以遏其入寇大至则谋大计以邀其归据险以乘之多方以误之使勇衆无所施用掠则靡获攻则不能进有腹背受敌之虞退有首尾难救之患所谓乘其弊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中国之所长也

万里曰尧舜三代之後御戎之策惟陆宣公得之岂特唐可用也至今可用也太子曰甚善

乞不杀窦参及免簿録庄宅三状

万里曰窦参何人也学术之未尝古今之不知徒挟其小才小慧时出一二可惊可喜之事以中德宗之慧察是以喜之数召见而问之献纳论思安用此物哉意其所陈非街谈巷语之鄙事则谗謟面谀之巧言也及其以此而为相谓之爕理寅亮之业尽在是矣延英每对同列皆退而已独留彼岂知所谓所言公公言之者至与其徒谮陆贽以受贿帝怒而逐之又欲杀之贽虽救之帝竟杀之宠辱之反何其亟也孔子曰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又曰事君数斯辱矣盆成括仕於齐孟子曰死矣盆成括盆成括见杀门人问曰夫子何以知其将见杀孟子曰其为人也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也则足以杀其躯而已矣身居稷契周召之位而甘心为宦官宫妾之职无事君之大节而以伺逻为小忠初以此进身卒以此杀身盖初以小察而或中故主嬖之以为忠卒以大谮而无实主始悟其欺此无他矜盆成括之小才而未闻大臣以道事君之学也其进幸也其死非不幸也嗟乎参之谮贽也不遗余力而贽之救参也亦不遗余力君子小人之用心其相去远近何如?论德宗者皆知其猜忌刻薄受欺奸谀是固然矣至於参之谮贽何其灼然不惑断然不受欤使任贽有终岂特可以还贞观开元之隆哉虽成王不疑周公孝昭委任霍光何以加焉

臣等谨检京兆府应徵地税草数每年不过三百万束其中除留供诸县馆驿及镇军之外应合入城输纳唯二百三十万而已百姓搬运已甚艰辛常廹春农仅能得毕今若更徵一千万束仍令并送入城即是一年之中并徵三年税草计其所加车脚则又四倍常时物力有穷求取无厌其为骚怨理在不疑臣等又勘度支京兆比来雇车估价及所载多少大率每一车载一百二束每一里给佣钱三十五文百束应输二束充耗今京畿诸县去城近者七八十里远者二百里设令远近相补通以百里为程则雇车载百束悉依官司常估犹用钱三千五百文即是一束之草唯计搬运当三十五文买草本价又更半之度支曾不计量自我作古径以胸臆斟酌限为二十五文谓之加徵则法度废堕谓之和市则名实乖反傥可其奏人何以观

万里曰裴延龄为度支建折税市草之议每束折钱二十有五旧制诸县载草入城一束之草车脚之费为钱三十有五买草之价半之为钱十有七令延龄每一束折钱二十有五盖名增而实减之以欺德宗而行其说也盖旧制为钱十有七而今增其八是名增之也较之车脚之赀则减其钱二十有七是实减之也德宗乐其名之增足以利民而不知其实之减深足以害民延龄何苦减之以害民也盖减车脚之费每束之钱二十有七而折市一千万束则是一岁之所减为缗钱者二万有七千矣以所减之钱为羡余之献则宠愈固而官愈尊此延龄之所乐为此也德宗一岁乐於德二万七千缗之羡余而忘於失京城百万之民心陆贽所以极论其不可也大抵天下之财有常数过常数而为羡余者非增其所当取则必减其所当与增其所当取者掊克也减其所当与者割剥也裴延龄以掊克割剥而得官职德宗得羡余而失民心人臣得官职而人主失民心人主亦何利於此哉

万里读奏议既终篇执牙笏白太子曰进言易听言难听言易听言而用之者为难贽之事德宗论谏皆本仁义使德宗能听之听之而能用之则可以尧舜可以禹汤可以文武下犹不失为汉之七制唐之太宗德宗不惟不行之且不听之不惟不听之至於疾之恶之怒之怨之几欲杀之使无阳城贽不幸为龙逢比干未知德宗何如耳此非贽之不幸也唐之不幸也然君臣之相与有不遇於同时而遇於异世者贽不遇同时之德宗而遇异世之圣主既使金华之官读之於讲筵复使鹤禁之僚读之於东宫盖异世之臣而得之君同时之父而传之子贽而有之亦必自庆矣非贽之庆也天下国家之庆也太子曰侍读每於讲读之间多所发明甚有开发

资治通监

宋文帝纪【九月读】

元嘉二十四年衡阳文王义季卒自彭城王义康之贬义季纵酒至成疾而终

万里曰文帝即位之初以傅亮谢晦废其兄营阳王而杀之杀之而立文帝至文帝立而问营阳所死之状当此之时厚兄弟而薄天下何其盛也至於义康初任之以国柄卒置之於死地至使义季亦托酒以死又可哀也大抵情之矫者必复爱之过者必仄兄弟之亲厚之以恩可也厚之以权不可也文帝以权而厚义康厚之者杀之也文帝之矫于此复矣

元嘉二十七年魏主遗帝书曰彼前使裴方明取仇池既得之疾其勇功已不能容有臣如此而杀之乌得与我校耶彼公时旧臣虽老犹有智策如今已杀尽岂非天资我耶

万里曰太武之书非礼书也嫚书也文帝即位已来杀傅亮杀徐羡之杀谢晦杀檀道济裴方明道济之死举帻而投诸地目光如炬曰乃坏汝万里长城魏主闻之曰道济死吴子辈不足复惮文帝之举措如此魏人之嫚书所由至也大抵人主在已不可以有失德在民不可以有虐政不可以杀无辜不可以害忠良倘或兼是数者而有之外则为敌国问罪之资内则为奸雄倡乱之资古之人主有为之者商纣隋炀帝是也纣之恶自以为有命在天也然其罪武王得以作书而数之曰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为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以残害于尔万姓焚炙忠良刳剔孕妇斮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亦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所谓外则为敌国问罪之资者也隋炀帝性疾人谏曰有谏者必不置之地上然其罪李密得以遗书而数之曰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此所谓内则为奸雄倡乱之资者也文帝南朝之贤主也在已无失德在民无虐政元嘉之政比隆文景然杀无辜害忠良之罪犹足以招魏主嫚书之辱使其在已有失德在民有虐政则魏主之书辞其止于此乎此可为文帝贺亦可为文帝惜有天下者可不悲哉太子竦然曰极是极是崔浩撰魏国记书魏之先世事皆详实刋石列於衢路北人见者譛之以为暴扬国恶帝命诛浩及清河崔氏与浩同宗者无远近及浩姻家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并夷其族

万里曰治古无族法罚弗及嗣舜之法也恶恶止其身仲尼春秋之法也罪人以族自纣始至武王而除之夷三族自秦始至汉高帝而除之元魏之法非中国之法也外裔之法也崔浩以直笔而获罪高允争之以为罪不至死太武诛之亦已甚矣且夫一人抵罪妻子未必与之也族人何与知焉族人不与知也亲戚何与知焉既诛浩复尽诛崔氏又甚矣复诛卢氏郭氏柳氏愈甚矣大抵法之太峻非人主之福也法太峻则其下皆有不自安之心下有不自安之心人主欲求自安不可得也故纣及身而?秦二世而亡太武及身而杀万里闻之苏轼曰生民以来未有祖宗之仁厚盖历代虐刑至太祖而尽除本朝之仁恩至仁宗而愈深其待臣下大抵恩胜威礼胜法有佚罚而无滥刑祖宗相传以为家法未尝有大诛杀也而况於族乎故後之人主虽有不测之威怒亦顾家法而不敢违故误国如蔡京诛止其身而不及其子孙不过流岭表而已蔡氏子孙至今犹富也国祚久长实基於此此自古所不及也太子曰祖宗相传只是一个仁字

上欲伐魏王元谟劝之

万里曰两国并立能相持而不能相亡必皆有得天时者当此之时非有天下之大机彼国之大衅其法不可以为兵先不可以为动始违之者败宋文帝魏太武之时是也宋无衅魏伐之故败在魏魏无衅宋伐之故败在宋且是役也刘康以为不可沈庆之以为不可太子劭萧思话以为不可而元谟首倡兵端帝谓观元谟所陈令人有封狼居胥意不知夫元谟者轻而喜功贪而罔上是何足付托一败之余邑里萧条元嘉之政衰哉昔臧宫马武请伐匈奴而光武答之曰举天下之力以?大寇岂非至愿苟非其时不如息民文帝其亦知此也乎

王元谟围滑台魏主引兵救之渡河衆号百万鞞鼓之声震动天地元谟惧退走魏人廹之死者万余人麾下散亡略尽

万里曰古之战者必有具所谓具者非有甲兵之谓也尧舜之具以道德如不战而屈人兵是也汤武之具以仁义如以至仁伐至不仁是也秦汉之具以赏罚如白起赐死王恢弃市是也元谟首劝北伐身为大将一旦遇敌未战而先奔是在军法顾文帝不察耳诛元谟以谢天下是军法也宿将有大功如檀道济帝则杀之征仇池有战功如裴方明帝则杀之至元谟则置而不问焉帝之赏罚为有法乎尧舜之道德汤武之仁义非帝之及也秦汉之赏罚帝亦无之以此而战杜牧所谓浪战者败如是而欲取人之国不为人取国之幸矣魏太子晃监国颇信任左右而中常侍宗爱多不法太子恶之仇尼道盛任平城有宠於太子皆於爱不协爱告其罪魏主怒斩道盛等太子以忧卒帝徐知太子无罪甚悔之追悼不已宗爱惧诛弑帝杀秦王翰立南安王余宗爱专恣余患之谋夺其权宗爱怒弑余源贺陆丽立皇孙濬杀宗爱

万里曰自古亡国弑君未有不自亲信小人者仇尼道盛任平城之宠盛而太子晃以忧死宗爱之信幸而魏太武以弑殂盖太子晃之祸起於亲信已之小人而疾视君侧之小人魏太武之祸生於听小人之言而又悔听小人之言也夫小人者天下常有之但不可亲信之耳小人者士大夫中亦有但宦官近信中有小人为多耳所谓小人初无定人亦无定貌以柔佞为正是为小人以谗谮为忠是为小人遇宠则争遇利则夺是为小人小人之亡国败家其情状虽千变万化而大畧不出於此魏太武南侵宋灭夏灭南北燕灭柔然威震天下而身死於宦官宗爱之手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不能庇其三子与其一身既亲宗爱又信其言既信之又悔之既悔之又不能断而诛之使小人反侧不自安而至於此也始亲其人者过也听其言以丧其子又过也悔听其言而不果於诛其人以及其身又过也自古小人之祸非一也宋元公信伊戾之言而诛太子痤汉武帝信江充之言而杀戾太子岂特太子晃而已以唐明皇之贤明而弑於宦官李辅国宪宗之英武而弑於宦官陈洪志岂特魏太武而已莫亲於父子而小人得以间之莫尊於君父而小人得以杀之近习小人之祸可不悲哉然则人主欲免小人之祸何由而可一曰立心二曰讲学三曰近君子庶几可以免乎

初潘淑妃生始兴王濬元皇后性妬以淑妃有宠於上恚恨而殂淑妃专总内政由是太子劭深恶淑妃及濬濬惧为将来之祸乃曲意事劭劭更与之善劭濬并多过夫数为上所诘责使吴兴巫严道育为巫蛊琢玉为上形像埋之陈庆国以其事白上上大惊命有司穷治其事道育变服为尼匿於东宫上怒甚欲废劭以告潘淑妃淑妃告濬濬驰报劭劭与腹心队主陈叔儿斋师张超之等谋为逆元嘉三年年二月甲子与张超之等数十余人驰入云龙门及斋阁拔刀径上合殿帝见超之入举手扞之五指皆落遂弑帝

万里曰凶劭之恶灭天理斁人伦其恶极矣万世臣子所不忍言也然其祸乱之原生於陈叔儿张超之等小人在侧而发於巫祝严道育之妖妄昔者周成王之为太子也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武王不使一小人在成王之侧也古者假於鬼神时日卜筮以疑衆者杀先王不使巫祝得出入於宫禁之中也今文帝既不择中正之士以素教其子又不戒羣小薰染使得养成其不义之习不禁巫祝之妖妄使得蛊惑於宫禁之中其原甚微其祸甚酷故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

三月乙未武陵王骏举兵讨劭四月戊辰军於新亭大将军义恭上表劝进以散骑侍郎徐爰兼太常寺丞撰即位仪注己巳王即皇帝位

万里曰春秋之法重五始其一谓始即位者人君之始也故人君之道莫大於谨始盖人君即位之初天下臣民皆倾耳注目以想见吾君之圣德以企望吾君之圣治始乎修德犹或终之以失德始乎纳谏犹或终之以拒谏始乎遵祖宗之法犹或终之以变祖宗之法故晋武帝即位之初焚雉头裘唐明皇即位之初焚珠玉锦绣非不始之以勤俭也而二君末皆以荒淫召乱天下几至亡国而况始之以荒淫乎宋孝武以藩王起兵诛元凶报君之仇亦可称矣然即位才几日而淫其叔父义宣之诸女义宣之诸女帝之从姊妹也齐诗谓之鸟兽之行所谓始乎修德者安在哉周郎上疏告之以备边境告之以行丧礼告之以俭宫壶告之以辨毁誉亦未为犯顔逆耳之甚也然即位以忤旨而黜之又未几而杀之所谓始乎纳谏者安在哉文帝元嘉之治比隆文景本於郡县守令择人久任故也帝变文帝之制以六周为三周以久任为数易所谓始乎遵祖宗之法者安在哉其初既无修身齐家之德其後卒为荒淫暴虐无道之主臧质侮之而叛义宣恨之而叛外则结怨於民内则短折其寿其身幸以令终而其子竟遭废弑一已失德两世受祸盖孝武不谨其始之患也人君即位之初可不戒哉可不惧哉虽然人君之谨始不在於即位之後而在於未即位之先使文帝能得天下之贤人君子以辅导其子养成其德平居为贤王然後一旦为明主使孝武即位之始已失德於天下是文帝亦有过耳

魏主立子弘为皇太子先赐其母李贵人死也

万里曰伤哉李贵人也生子而为太子也何伤之有然立其子杀其母何幸之有焉立其子杀其母逆天理悖人伦莫甚於此二帝三王未有是也自汉武帝始也杀鈎弋而立昭帝其意以为鈎弋不死必祸昭帝如吕氏也不知鈎弋死而昭帝夭後魏外裔也武帝故事後魏未必知也特其残忍无亲猜防太过以为君亡而母存则皆为君之祸也於是立其子而杀其母者数世也有所必杀必有所不及杀非虑之遗也天之数也至於胡后不及杀卒以此乱天下而亡魏谓无天也可乎哉

周郎言事切直上杀之

万里曰古者兴王赏谏臣逸王罚之汉高帝问周昌曰朕何如主昌曰陛下桀纣之主而高帝不以为忤晋武帝问刘毅曰朕可方汉何主毅曰陛下桓灵之主而武帝不以为罪唐高祖即位之初孙伏伽谏数事皆人难言者高祖赏之此三君所以兴桀杀龙逢而亡纣杀比干而亡隋炀帝杀赵才等四谏臣而亡明皇杀周子谅而几亡此杀谏臣之祸也先儒曰亡国之君其罪多矣而罪莫大於杀谏臣也宋孝武以直言而杀周郎其罪大矣内有文帝结民之德外无敌国问罪之辞其不亡者幸耳虽然古之君子必观时之昏明以为己之语默古之明君必观臣之语默以占已之得失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此君子语默之节也观其臣危言而不讳足见在我有从谏之圣观其臣言逊以避祸足见在已有拒谏之非此人君得失之占也周郎事昏淫之君立无道之国而危言以杀身孝武怒正直之言杀忠谏之士至於?其身为万世无道之主皆不足与语古者君臣相与之道

每上燕集在坐者皆令沉醉嘲谑无度

万里曰君臣之情虽不可以不通然君臣之分尤不可以不严不通则隔不严则?秦之法羣臣侍殿上者不得操兵至於燕使荆轲刺始皇绕柱而走殿下之卫卒拱手而不敢救赵高说二世谓人主当深居臣下不可得而见其面至於望夷宫之弑逆二世乞为黔首而不可得此君臣之情不通之祸也宋闵靳宋万为宋万所弑陈灵公戏夏徵舒为徵舒所弑此君臣之分不严之祸也君臣燕集古人有之如诗之燕羣臣燕嘉宾燕朋友故旧岂可废哉不如是无以通君臣之情也孝武於羣臣燕集未为过也至於使之沉醉嘲谑则过矣君而嘲谑其臣则君不君臣而嘲谑其君则臣不臣天下之纲有三天下之常有五而莫重於君臣嘲谑三纲五常於是尽废矣此刘宋之所以不永也

三朝宝训

初读三朝宝训

万里曰一代之治体自有一代之家法夏之家法以禹如所谓皇祖有训有典有则是也商之家法以汤如所谓视乃厥祖率乃祖攸行是也周之家法以文武如所谓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是也东方朔吿汉武帝谓臣未敢远引尧舜请近举孝文皇帝是汉之家法在孝文陆?告德宗谓求贤纳谏当法太宗是唐之家法在太宗本朝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海内富庶中外安靖人才衆多风俗醇厚民心爱戴国祚延长号为本朝之尧舜此虽仁宗仁圣之所致亦由不自用其圣不自矜其能动以太祖太宗为家法之效王安石相神宗有祖宗不足法之论创为法度谓之新法天下大扰幸而得司马光相哲宗首罢新法复祖宗之旧天下大悦元佑七八年间号为盛治比隆庆历既而小人章子厚欲倾元佑诸君子以取富贵倡为复新法之说谓之绍述曾布和之蔡京王黼又和之而祖宗之法变更尽矣祖宗畏天後世乃以谓天变不足畏祖宗敬民後世乃以谓人言不足恤祖宗薄赋敛後世重徵苛敛而民贫祖宗简力役後世力役数起而民怨祖宗进君子後世退君子祖宗退小人後世进小人祖宗纳谏以通下情後世窜谪谏者以塞言路祖宗省刑以结人心後世连兴大狱以害忠良祖宗时近习不预事後世人主之权下移於近习祖宗时宦官不预政後世军国之权尽移於宦官祖宗时与隣国坚盟好息边衅後世结金人以灭大?赂金人以求燕山祖宗之法亡而中国之祸酷矣观仁宗之法祖宗与後世之背祖训而治乱兴亡之监昭昭矣可不痛哉可不愳哉

东宫劝读杂录【凡八段】

万里读通监至魏太武诛崔浩多所连及事极论魏法之虐既就坐詹事葛邲曰历代仁厚未有如本朝者因及小人欲害君子必指为朋党为诽谤祖宗未尝罪焉不过窜谪而已惟陈东以谏而死光尧悔之万里曰此事非光尧之意盖羣臣汪黄之意也汪黄恶其发已之奸而诛之而其谤及光尧尔太子曰所谓党为即类之谓也君子小人各有其类岂特以党为罪哉又曰尝读骨鲠集见陈东上书其意甚忠但汪黄视之以为仇故杀之也既退万里赞葛詹事曰陈东之论甚佳葛曰此是大节目不可使东宫不知

一日讲读毕葛邲因欵语及一朝臣中风暴卒者太子曰何遽至卒乎万里曰风者虚之极也如木无根遇风则拔如花无蒂遇风则落士大夫以声色斲丧其根本故至於此太子曰人之根本在元气岂可不自爱葛邲曰老子云不见可欲使心不乱太子曰枯槁之士无可欲而不乱易富贵者有可欲而不乱者难人皆能知之皆能言之頋行之难耳可不戒哉万里因举及仁宗用谏疏首黜梳头夫人事及仁宗时故事端午日宫中必奏乐一日是曰召对一士大夫未对间一宦者持幅纸呈奏故事仁宗掷之地既对而入宫嫔有问者仁宗怒曰何辱我我方见一贤士大夫而乃作此彼闻之必谓官家在宫只取快乐不忧勤天下端午罢奏乐自此始人主何必远师尧舜自有本朝尧舜葛邲又因举及仁宗时宫嫔一日羣请逓迁仁宗不可曰外廷必不肯坚请此事在官家何问外廷仁宗不得已命各取金笺一幅御笔书曰某人可美人某人可才人某人可媫妤以遗之曰此即王命可宝藏之衆皆谢他日有司给俸钱皆如故衆又请曰某等蒙迁秩而有司不增俸何也仁宗曰我固尝谓汝汝不信今宰相台谏果皆执不可柰何於是衆默然退而?御笔?纳太子钦赏不已时谕德沈揆?尚书至不迩声色万里因举其说曰适见沈揆?义云迩近也不迩声色者不近之谓也近之且不可而况躭乐之乎此论甚佳太子亦曰甚佳

万里读陆宣公奏议至陆贽救窦参等三状太子曰参谮贽而贽救参此全非私意全是公义又曰参之奸邪而相之此德宗无知人之明也

淳熙十三年正月朔北使在庭锡宴知大宗正赵不息建言六皇太子锡酒方立饮於前而皇孙平阳郡王安坐於後父立子坐非是请改定其仪上下其议太子笑曰尊无二上在君父之前则某父子皆臣子也安得致私敬且平阳与从官坐席再重未赐酒则偕坐平阳安得独立乱班时论服皇太子有学且知礼

前汉州太守贾伟秩满还奏事因言及道经鄂州大将郭果掊克军士状上遣人亷其事果伏军中榷酷非法他皆不伏且白伟常以布三千疋鬻於军不受故怨而譛请与伟辨上以其事付太子议裁断以闻太子曰将臣固不可以一言动揺亦不可以一言罪伟罪伟则言路自此壅於上闻矣朝议韪之

丙午九月下澣暄甚晦日大雪十月二日至讲堂讲读既毕太子曰忽暄骤寒此隂阳升降之理也詹事葛邲曰隂阳之升降盖隂阳之消长也隂长则阳消阳长则隂消君子小人亦然否泰二卦是也万里曰治乱安危亦然太子曰且如宣和之治所宜豫备而小人赞之以奢侈赞之以边功非安而不忘危治而不忘乱也万里读三朝宝训至祖宗不杀羔羊不食水禽及袴纹倒等事太子曰祖宗之德仁俭二字而已

万里读三朝宝训至唐末孟昭图朝上疏暮不知所在万里执笏曰唐僖宗与宦官田令孜陈敬瑄同处议天下事左拾遗孟昭图上疏谏田令孜屏不奏矫诏贬昭图嘉州司户沉於蟇颐津太子愤然曰至矫诏则唐事无可言谓万里曰唐自高力士以後宦官至三千人仇士良谓天子不可使观书亲近儒生万里曰此仇士良之党送归求其教士良诲之曰天子观书近儒生见前代兴亡则我亲踈斤矣当以田猎声色玩好娱悦之则我疎亲矣其党皆拜谢而去士良至自称定策国老谓文宗为负心门生天子文宗不胜其忿遂与李训郑注谋欲诛之甘露之祸诛戮大臣流血殿庭文宗饮恨以没宦官岂不真可去乎盖是时老成有裴度谋臣有李德裕文宗不与君子图小人而与小人图小人此其所以败也太子曰然

诚斋集卷一百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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