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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家集

卷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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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传家集卷三十六    宋 司马光 撰章奏十九

上皇帝疏【治平二年八月十一日上】

月日具位臣光谨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臣闻书曰面稽天若诗曰文王陟降在帝左右盖言王者爲天之子不敢不朝夕小心祗畏其命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也是故洪范九畴以五行爲本言王者当祗顺五行之性内谨五事以治身外修八政以治国正五纪以承天序折衷於皇极之道登用三德之人又参合以龟筮之谋察风雨寒燠之来以省得失知休咎导迎五福避远六极此万世不易之道也臣不胜狂愚忘生触死伏见陛下即位以来灾异甚衆日有黑子江淮之水或溢或涸去夏霖雨涉秋不止京畿东南十有余州庐舍沉於深渊浮苴栖於木末老弱流离捐瘠道路妻儿之价贱於犬豕许颍之间亲戚相食积尸成丘既而历冬无雪煖气如春草木早荣继以黑风今夏疠疫大作弥漫数千里病者比屋丧车交路至秋幸而丰熟百姓欣然庶获苏息未及收获而暴雨大至一昼之间川泽皆溢沟渠逆流原隰丘陵悉爲洪波一苗半穗荡无孑遗都城之内道路乘桴城阙摧圯官府仓廪军垒民居覆没殆尽死於压溺者不可胜纪耆耋之人皆言耳目所记未尝暏闻此乃旷古之极异非常之大灾陛下安得不侧身恐惧思其所以致此之咎乎臣性愚学浅不足以窥测天意窃以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又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然则灾异之来不在於佗苟人心和悦则天道无不顺矣诗曰亹亹文王令闻不已又曰如珪如璋令闻令望古之圣王未有不先其令名而能行其政於天下者也臣伏见陛下践阼之初上自宰辅次及朝臣下逮闾阎细民士伍厮养无不翕然同辞称颂圣德如出一口皆云方今皇族奉朝谒者八百余人陛下仁孝聪明爲之首冠知人疾苦识其情僞节俭爱物刚果能断既美先帝知人之明又庆已身逢时之幸涕泣共谈悲喜相半臣愚以爲昔汉惠帝无子而得文帝仁俭谦恭百姓富饶几致刑措昭帝无子而得宣帝勤惠明断吏良民乐号称中兴然则国无嗣子而旁亲入继未必不爲天意福佑社稷而光启圣贤也私心自幸又甚於衆人俄而圣躬有疾上下之人思杀身爲牲粉骨爲药庶祈早瘳以观圣政不意数月之後道涂之议稍异於前颇有谤言不专称美逮乎周岁之外则颂者益寡谤者益多臣窃伏於阙门之外日闻衆论不胜怅恨痛心疾首昼而忘食夕而忘寝爲陛下深思其故终不能明意者陛下於举动循守之间万一有所未思乎敢以愚虑言之盖有三焉惟陛下寛其罪使得毕其辞窃以皇太后仁明之德爰自先朝布闻四方加之保育圣躬在於襁褓陛下入承大统不可谓全非皇太后之力当陛下初得疾之时外间传言皇太后於先帝梓宫之前爲陛下叩头祈请额爲之伤如此岂可谓无慈爱之心於陛下哉不幸爲谗贼之人交相离间遂使两宫之情介然有隙就使皇太后有不慈於陛下陛下爲人之子安可校量曲直遂生忿恨而於爱恭之心有所不备乎传曰大德灭小怨先帝擢陛下於衆人之中自防御使升爲天子唯以一后数公主属於陛下而梓宫在殡已失皇太后之欢心长公主数人皆屛居闲宫希曾省见臣请以小喻大设有闾里之民家有一妻数女及有数亩之田一金之产老而无子养同宗之子以爲後其人既没其子得田产而有之遂踈母弃妺使之愁愤怨叹则邻里乡党之人谓其子爲何如人哉以匹夫而爲此行犹见贬於乡里况以天子之尊爲四海所瞻仰哉此陛下所以失人心之始也先帝天性寛仁重违物意晩年婴疾厌倦万几遂以天下之事悉委之两府两府或见有所偏或意有所私取舍黜陟未必皆当又巧设幸门进拔所爱超资越级欺罔衆人抑压孤寒无所伸愬及陛下即位皆谓必能奋发乾刚昭明君德收取威福复还王室进贤退愚赏善罚恶使海内廓然立见太平而陛下益事谦逊深自晦匿凡百奏请不肯与夺动循旧例不顾事情谨於细务忽於大体知人之贤不能举知人不肖不能去知事之非不能改知事之是不能从大臣专权甚於先朝率意差除无所顾忌或非材而骤进或有罪而见寛此天下所以重失望也臣闻书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是以尧稽於衆舍已从人舜好问而好察迩言禹闻善言则拜汤用人惟已改过不吝此四圣人者岂其才智之不足哉然犹孜孜汲汲下询愚贱之人者盖以四海之广万几之衆非一人所能独知必资天下之耳目思虑然後能曲尽其理也陛下圣质虽美亦当取法於尧舜禹汤而即政以来或意有所见执之不移如坚守严城御敌外寇使羣臣之言皆无自而入殆非所以纳百川而成巨海也孔子曰人之言曰予无乐乎爲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是故明君之於聼纳无彼无我无亲无踈无先无後唯其是而已矣若重我所有而轻彼所陈信其所亲而疑其所贱主先入之言而拒後来之议则虽有是者亦不可得而见矣夫人心之所好者视丑以爲美所恶者视善以爲恶苟能以平心察之则是非易见矣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若必待合於圣意则悦而从之不合则怒而弃之臣恐谗谄日进方正日踈殆非所以增社稷之福也又国家置台谏之官爲天子耳目防大臣壅蔽朝廷政事皆大臣相与裁定然後施行而台谏或以异议干之陛下当自以圣意察其是非可行则行可止则止今乃复付之大臣彼安肯以已之所行爲非而以佗人所言爲是乎此乃陛下所以独取拒谏之名而大臣坐得专权之利者也夫以君相之重何啻泰山贱臣之轻何啻鷄卵乃欲相与校其胜负臣固知其不敌矣是以四方怀忠之士愿效区区者皆望风不进结舌沮气此天下所以又失望也凡此三者在列之臣皆知其不可而上畏严诛下避怨怒莫敢以此极言闻於陛下使海内愤欝之气积而不发宜其有以感动天地之和矣臣闻天意保佑王者故爲之下灾异以谴告之若王者恐惧修省则非徒免一时之害又将有福禄随之商之太戊武丁周之成宣是也若傲忽不顾非徒爲害於一时又将有危亡之祸汉之成哀桓灵是也今灾异之来意者皇天亦将保佑陛下以成商周之美乎臣愿陛下上稽天意下顺人心於此三者皆留圣念奉事皇太后愈加孝谨务得驩心诸长公主时加存抚无令失所总挈大柄勿以假人选用英俊循名责实赏功罚罪舍小取大剗塞弊幸一新大政延纳谠言虚心从善皆行之以至诚非特爲空言而已夫至诚可以动金石而况人乎不诚不足以感匹夫而况天乎诗云无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兹天虽至高视听甚迩人之所爲发於中心则天已知之固不待见其容貌形於声音也陛下果能尽诚於此则圣德日新令名四达人心既悦天道自和百谷蕃昌嘉瑞并至蛮夷率服福流子孙矣臣自知不才无补朝廷然不敢遂自塞嘿复有所陈惟陛下裁察臣光昧死再拜上疏

乞节用上殿劄子【治平二年八月十四日上】

臣窃见国家公私穷窘固非一日今兹复遇大灾畿内秋田荡无孑遗仓廪储蓄率多败坏府库钱帛散用将尽必恐今冬饥馑甚於去年军民嗷嗷无以赈救经费不足重以郊礼此乃国用危急之时不可不早以爲忧今取之於内帑则内帑已虚收之於外方则外方已尽敛之於下民则下民已竭不知朝廷将何以爲计臣愚以爲若非陛下侧身克已痛自节约则无以应答天意感慰民心使昏垫者忘其悲愁馁死者无所怨嗟也臣闻节用之道必自近始伏望上自乘舆服御之物下至颍王公主婚嫁之具悉加裁损务从俭薄勿信主者以旧例爲言出六宫冗食之人使之从便罢後苑文思院所造淫巧服玩止诸处不急之役然後命有司考求在外凡百浮费之事皆一切除去羣臣非有显然功效益国利民者勿复滥加赏赐将来南郊自非牺牲玉帛供神之物其余青城仪仗之类止於奉车驾备外饰者亦令有司与礼官同共参详减省臣闻国有凶荒则杀礼事天者贵於内诚而贱外物是故器用陶匏席用槀秸况於青城仪仗之类何爲不可减乎凡此数者唯在圣意断而行之固不可与庸俗之人执文泥例者谋之也取进止

乞令朝臣转对劄子

臣窃见祖宗之时累曾令朝臣转对或遇灾异更广求直言真宗咸平景德之间询访尤切其诏书云涉诋讦者固可优容乏词藻者许其直致是时羣臣上书言事者日不下百余封每戒敕合门令疾速进入诏枢密直学士冯拯陈尧叟令详定以闻所以然者不惟考时政之得失亦以观羣臣之能否也是故太宗时得寇凖真宗时得张知白皆因上书言事骤加擢用後爲宰相俱着名迹景德元年六月内出朝士边肃等二十四人姓名令於崇政殿引对在外者驿召赴阙其後稍稍进用多爲名臣此皆近事易法者陛下践阼未久羣臣能否恐未徧知欲乞依祖宗旧制每遇内殿起居日常令朝臣两人转对其余在京及外处臣僚有欲上书言事者所在官司皆不得壅滞彼必欣然承命各竭所怀然後陛下亲加省览必有所得若上书者稍多陛下不能一一徧观即乞择近臣识虑明达用心公正者二人先次看详但求理道切当不取文辞华美分爲数等各以贴黄节出事宜置之於前然後奏御陛下更以圣意择其善者特令引对面加询访若实有可采其所言之事即爲施行仍於禁中籍记姓名每遇有重难公事试委之干办後果有功效乃加进用如此则天下之才尽在目前可以器使虽尧舜之世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亦不是过也不然若但循故事止作虚名所上之书未必省览虽复省览亦无施设则无益於事不如不爲也取进止

乞不受尊号劄子【治平二年九月五日上由是羣臣五上表终不允】

臣闻谦德之美尊而益光施之神人无不悦顺窃见陛下将有事于南郊羣臣循袭故事请上尊号以陛下叡智聪明徽柔懿恭享兹鸿名云何不可正以属者暴雨爲灾五稼漂没编户失业吁嗟之声盈於道路迄今未息陛下当此之际正宜深自抑损以承答天谴慰释衆心况尊号非古近出有唐陛下受而有之不足以褒大圣功推而不居足以发挥盛德所有羣臣上尊号表伏乞陛下拒而勿受仍令更不得上表此亦区区微诚欲禆益万分之一也取进止

言濮王典礼劄子【治平二年八月十七日上】

臣闻圣人举事与衆同欲故能下协人心上顺天意洪范曰三人占从二人言盖国有大疑则决之於衆自上世而然矣臣伏见曏者诏羣臣议濮安懿王合行典礼翰林学士王珪等二十余人皆以爲宜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凡两次会议无一人异辞所以然者盖欲奉濮王以礼辅陛下以义也而政府之意独欲尊濮王爲皇考巧饰词说误惑圣听不顾先王之大典蔑弃天下之公议使宗室踈属皆已受封赠而崇奉濮王之礼至今犹未施行此衆人所以怫欝而未爲称惬者也或者恐陛下未能决知二议是非臣请更爲陛下别白言之政府言仪礼令文五服年月勅皆云爲人後者爲其父母即出继之子於所继所生皆称父母臣按礼法必须指事立文使人晓解令欲言爲人後者爲其父母之服若不谓之父母不知如何立文此乃政府欺罔天下之人谓其皆不识文理也又言汉宣帝光武皆称其父爲皇考臣按宣帝承昭帝之後以孙继祖故尊其父爲皇考而不敢尊其祖爲皇祖考以其与昭帝昭穆同故也光武起布衣诛王莽亲冒矢石以得天下名爲中兴其实创业虽自立七庙犹非太过况但称皇考其谦损甚矣今陛下亲爲仁宗之子以承大业传曰国无二君家无二尊若复尊濮王爲皇考则置仁宗於何地乎政府若以二帝不加尊号於其父祖引以爲法则可矣若谓皇考之名亦可施於今日则事理不侔矣设使仁宗尚御天下濮王亦万福当是之时命陛下爲皇子则不知谓濮王爲父爲伯若先帝在则称伯没则称父臣计陛下必不爲此行也以此言之濮王当称皇伯又何疑矣今举朝之臣自非狭奸佞之心欲附会政府误惑陛下者皆知濮王称皇考爲不可则衆志所欲亦可知矣陛下何不试察羣臣之情羣臣谁不知濮王於陛下爲天性至亲若希旨迎合不顾礼义过有尊崇岂不於身有利而无患乎所以区区执此议者但不欲陛下失四海之心受万世之讥耳以此观之羣臣之忠佞邪正甚易见矣臣愿陛下上稽古典下顺衆志以礼崇奉濮安懿王如王珪等所议此亦和天人之一事也取进止

乞改郊礼劄子【治平二年八月上】

臣闻古者天子亲祀上帝一岁有九国朝之制天子三岁一郊仍於其间改用他礼者甚衆岂奉天之意有所倦畧哉盖事有不得已者也臣窃见国家帑藏素空重以暴雨为灾圆丘之侧流潦尚深青城之材颇多散失仪仗法物损败非一今若悉加完葺恐难猝备加以冬寒将近诸营漂没失其生业屋宇败坏衣褐俱尽陛下傥欲别加振救亦恐力所不支昔太宗太平兴国九年下诏东封寻以火灾而止更用郊礼又淳化三年下诏祀圆丘亦以事故更用明年祈谷今灾变至大国用不足臣谓不可不小有变更若因兹天谴随时损益以九月十月之间於大庆殿恭谢天地亦足以展纯洁之诚昭寅畏之志减省大费安慰衆心事无便於此者陛下傥以为可愿决意早行之

辞龙图阁直学士状【治平二年十月六日上】

右臣准阁门告报已降勅命除臣依前尚书吏部郎中充龙图阁直学士散官差遣并依旧者臣尘忝谏职於今累年曾无丝毫裨益盛德自非圣度含容岂免诛责每自循省心不遑安曏亦屡曾奏陈乞补外任天听未允黾勉至今不敢频有祈请以取烦渎之罪岂意大恩复加褒进慙惧失措若坠冰炭臣虽庸愚何敢膺受伏望圣慈矜悯曲从所欲许臣只以旧职知河中府或襄虢晋绦一州使竭其驽蹇之分以酬天地生成之施臣不胜大幸所有龙图阁直学士勅告不敢只受

辞龙图阁直学士第二状

右臣近曾进状乞以旧职知河中府或襄虢晋绦一州所有龙图阁直学士勅告不敢祗受自後未奉指挥者臣伏覩真宗皇帝天禧元年初置谏官诏书节文侯及三年或职业无闻公言罔覩移授散秩仍遣监临臣自嘉佑六年七月初入谏院供职到今已涉五年智能浅薄志气庸懦不能阐发大猷补助圣政窃禄偷安虚损岁月谴黜之典已为後时今乃使之叨冒宠名仍留旧任臣犹自愧况於佗人是以沥恳自陈庶几烛察若朝廷矜其愚昧未用天禧诏书特行责降伏乞依臣前奏许以旧职知河中府或襄虢晋绦一州所有除龙图阁直学士勅告不敢只受

辞龙图阁直学士第三状【寻得旨免谏职余依前降指挥】

右臣近两次进状乞以旧职知河中府或襄虢晋绦一州准中书劄子奉圣旨不许辞免便令受告勅者臣承乏谏职首尾五年自国朝以来居此官者未有如臣之久臣资性愚戆惟知报国竭尽朴忠与人立敌前後甚衆四海之内触处相逢常恐异日身及子孙无容足之地以此朝夕冀望解去如处沸鼎之中思寒泉之救但以职当言路不敢无故求出盘桓强留以至今日不意朝廷更加奬擢授以美职仍居旧任既荷宠禄则猝无得去之期祸败罪诛必不可免是以人用为喜臣独为忧人用为荣臣独为惧四顾徊徨无所伏窜进退失图诚可矜哀傥不诉於君父使之何所依投伏望圣慈悯其久在谏职使得息肩於外依臣前奏则以旧职知河中府或襄虢晋绦一州所有新除龙图阁直学士勅告更不敢只受

传家集卷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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