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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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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人世硕以为人性有善有恶,举人之性善,养而致之则善长;性恶,养而致之则恶长;性情各有阴阳,善恶在所养焉。故作《养书》一篇。宓子贱、漆雕开、公孙尼子之徒,亦论性情,与世子相出入,皆言性有善有恶。孟子作性善之篇,以为人性皆善,及其不善,物乱之也。微子曰:我旧云孩子工子不出。纣为孩子之时,微子睹其不善之性,性恶不出众庶,长大为乱不变,故云也。羊舌食我初生之时,叔姬闻其豺狼之声,曰:野心无亲。後果灭羊舌氏。纣之恶在孩子之时,食我之乱见始生之声,孟子之言性,未为实也。见《论衡》。《养书》今恨不见,世硕今亦不知为谁。人性惟孔子说得无病,只‘相近’二字,亦称富哉!假如大盗贪财好杀,何恶如之;然有时不取,是近义也,有时不杀,是近仁也。举大盗而凡以恶名者可见。以己身言,则平旦好恶与人相近,是又一近也。故养者,移也;养之道亦不一矣。孔言不移,正甚言习之害大;孟子断言性善,是入穴取虎子、杀人取心肝法,非戾孔也。古言盗道有仁义礼智信,一拨转归正,则五德皆真。夫非移之以养而然乎!

古臣下奏上天子,未有称大尊者。周乐运陈宣帝八失,皆称大尊。云‘大尊比来小大之事皆独断之’、‘大尊未为圣主’、‘大尊初临四海,德惠未洽’等语。

懿宗末年,长安使人取石於苑中造山,崎危诘曲,有若天成;又命取终南草木植之,山禽野兽,纵其往复;及造屋室,如庶民家,帝与嫔妃游处。由是王公贵游争效之。未及半年,奇花异草,自然生满宫殿,识者以为丘墟之象。後巢寇入京,焚烧殆尽,悉为瓦砾。见《纪异录》。此唐之艮岳也。

宋太宗诏宰相等曰:‘为法不可过有轻重,惟是可以必行,则人不敢犯。太重则决不能行,太轻则不足禁奸。朕常语徐俯:异时宫中有所禁,初令之曰必行军法,而犯者不止;朕深维其理,但以常法处之,後更无犯者。乃知立法贵在中制,所以决可行也。’此言可为万世法。

五星畏浮图佛像。今人家多图画五星,杂於佛事,或谓之禳灾,真不知也。见《刘宾客嘉话》,不知何据。

魏有三高僧:支谦、支谅、支谶。惟谦为人细长黑瘦,眼多白而睛黄,复多智。时贤谚曰:‘支郎眼中黄,形躯虽小是智囊。’见《五色线》。僧亦可称为‘郎’。

《本事诗》:则天见宋之问诗,谓崔融曰:‘吾非不知之问有才调,但以其有口过。’盖以之问患齿疾,口常臭故也。‘口过’二字甚新。老狐善媚,虽讥人语亦作态如此!

神女杜兰香降张硕,硕问祷何如,曰‘消摩自可愈疾,淫祀无益’。消摩,药也。见《诚斋杂记》。余谓消摩自是导引按摩之意;以为药,恐非。

欧阳文忠公始自河北都转运谪守滁州,于琅琊山间作亭,名曰‘醉翁’,自为之记。其後王诏守滁,请东坡大书此记而刻之,流布世间,殆家有之。亭名遂闻於天下。政和中,唐少宰恪守滁,亦作亭山间,名曰‘同醉’,自作记且大书之,立石亭上,意以配前人云。见《却扫编》。王诏大有韵致,今人多不知石刻始於诏,因为表出。唐恪效颦,亭名尤恶;强作解事,记与石何在耶?徒贻人笑耳。

‘高人禄命,以悦人心;矫言祸福,以规人财。’贾谊讥司马季主语也。季主尚受此毒詈,今之纷纷胡为者!

苏文忠诗云:‘空肠得酒芒角出,肝肺槎牙生竹石;森然欲作不可留,写向君家雪色壁。’不必见其画,觉十指酒气,沸沸满壁。

长庆初,穆宗以刑法为重,每大狱有司断罪,又今给事中、中书舍人参酌出入之,号曰参酌院。见《国史补》。‘参酌院’好对‘详稳司’。《辽史》:详稳司掌诸官府,监治长官。

今天下语言之音,以五音准之。中原简,一字为一字,故音之唇齿分;四方繁,连缀多浮音,故音之唇齿混。以四声准之,燕、赵人无入,入声皆平;闽越人无平,平声皆入;他方则平入辨。此由风气有高下,水土有浅深,人固不能自知也。

伶氏伦之後。柬,古简字,其名也。而旧说则为简傲。犹《易》:‘震用伐鬼方。’震乃挚伯名,而训为震扬威武。《书》:‘巧言令色孔壬。’乃共工名;而注为包藏之训,皆不考。见《诗传考补》。如孔壬果共工名,则包藏之训大可笑矣。是从壬字凿出也。

庐陵罗大经曰:张子房盖侠士之知义、策士之知几者,要非儒也。故早年颇似荆轲,晚岁颇似鲁仲连。此子房定评。宋人好轻贬人,亦好妄尊人。

齐周洽常历句容、曲阿、上虞、吴令、廉约无私;卒於都水使者,无以殡敛,吏人为买棺器。武帝闻而非之曰:洽累历名邑,而居处不理,遂坐无宅;死令吏衣冠之,此固宜罪贬,无论褒恤,乃敕不给赠赙。此大异,是教贪也。

《子华子》曰:火宿于心,炎上而排下,其神燥而无准;人之暴急以取祸者,心使之也。木宿於肝,触突千抵而锐,其神狷束而无当;人之朴戆以取祸者,肝使之也。金宿于肺,坚訇而不屈,罄而不能仰也,其神阔疏而无法;人之讦决以取祸者,肺使之也。水宿于肾,瑟缩以凑险,其情伏而不发;人之弇婀脂韦以取祸者,肾使之也。土宿于脾,磅礴而不尽,其渗漏也,下注而不止,其神好大而无功;人之重迟沥纳以取祸者,脾使之也。火,气之喜明也;木,气之喜达也;金,气之喜辨也;水,气之喜藏也;土,气之喜发生也。是故事心者宜以孝,事肝者宜以仁,事肺者宜以义,事肾者宜以智,事脾者宜以诚实而不诈。五物宿于其所喜,五事各施其所宜;外邪之不入,内究之不泄:夫是谓善完。《子华子》虽赝书,然此段谈含内外五行,精确之极。可存也。

唐肃宗赐李辅国辟邪二,各高一尺五寸,其香闻数百步;或衣裙误拂,芬馥经日不散。见《杜阳编》。玉有香,疑是比喻之言,此实有之矣。古仅见此。然辅国败时,方巾栉,而辟邪一则大笑,一则悲啼涕泗交下;辅国恶其怪,碎之如粉,不周岁辅国就诛。则真物妖矣。

刘虞为公孙瓒所诛。初虞以俭素为操,冠敝不改,就补其穿。及遇害,瓒兵搜其内,而妻妾服罗绮盛饰,以此疑之。见《後汉书》。○尚何疑焉!即此当诛。

五均,朱均曰:均长八尺,施弦以调五声。梁武帝素善钟乐,欲厘正雅乐,乃自制四器,名之为通。施三弦,横七弦,用二十七弦。均与通,今不知为何物矣。

汴人语有不甚解者,大半是金、辽所遗。如藏物于内,不为外用,或人不知之者,皆曰‘梯己’,不知所出。後阅《辽史》:梯里己,官名,掌皇族之政教,以宗姓为之。似即今宗人府之官,所以别内外亲疏也。或即梯己之意欤!‘梯里己’但呼曰‘梯己’,二合音也。汴音多有二合,如‘不落’为‘饝’之类甚多。

海有鱼,虬尾似鸱,用以喷浪则降雨。汉柏梁台灾,越王上厌胜之法,乃大起建章宫,遂设鸱鱼之像于屋脊,以厌火灾。即今世之鸱吻是也。见《偶然录》。此又与《尔雅》所载:龙生九子,鸱吻、好望。今屋上兽异。鸱吻一作蚩吻,好望一作好吞。

《汉书》:律长八寸,象八卦。宓羲之所顺天地,通神明,类万物之情。○然则律始伏羲,不但易也。周君景远驰为南台御史时,分治过浙省,日与朋往复,其书吏不乐,似有举刺之意,大书壁上曰:御史某日访某人,某日某人来访御史。忽见之,谓曰:我常又访某人,汝乃失记何也?第补书之。复谓:人所以读书为士君子者,正欲为五常纲维也;使我今日绝故旧,是为御史而坠一常可乎!宁不为御史,不可绝人理。见陶宗仪书。贵而忘旧者,闻周君此语,自当愧死;若沽好客之名,而杂然并进,应接妨务,攫黩招尤,客主身名,两败难洗,又不可以周君口实也。

《韩子通解》曰:伯夷哀天下之偷且以强,则服食其葛薇,逃山而死。今人但传食薇,不知衣葛。

辉县褚邱去百泉四十里,寺旁有白马将军祠。土人多崔姓者,而近又有郑村。有于褚邱演崔、郑传奇者,土人以石击优人,讼之官。张菉居有过褚邱诗:‘玉勒追风下古乡,鸳鸯队裏阵雲黄;怪底褚邱春社上,无人敢去演西厢。’

吴门治平寺,重阳日游人竞集,系羊千百相与博,谓之‘博羊’。满山如雪者竟日。

苻坚为慕容冲所袭,坚驰騧马,堕而坠涧,追兵几及。马临涧垂缰,坚不能及,马又跪授焉,坚攀之登岸,走庐江。见《异苑》。李子田曰:马有垂缰之恩始此。

李子田曰:《汉书》:‘董宣强项’,字出《素问》歧伯曰:诸颈项强皆属湿。余按:博闻强记与强项之‘强’皆去声,今人读作平声,误。

李君实曰:道书钧天乐部万种,其流人间者,琴耳。乐调亦万种,其流人间者,思、一、六、犯、工、尺六字耳。○《通典》云:舜时用八音,乐器八百般;周用五音,减至五百般;唐减至三百般,宋仍之。今乐器恐不及百般,人间流传尚不能久,何况钧天之乐耶!

蔡邕书曰:邕早丧二亲,年踰三十,鬓发二色,叔父亲之,犹若幼童。据此,则邕丧父母久矣。高则诚传奇,即云有所讥刺,假借托讽,何不杜撰姓名,行其胸臆;乃一无影响,遂诬古名贤若是!诚所不解。

郭玉善医,遇贫贱厮养,应手立愈;然治贵人或不验。和帝问之,对曰:‘贵者处尊高以临臣,臣怀怖惧以承之;况针有分寸,时有破漏,重以恐慎之心,臣意且有不尽,何有于病哉!’见《方技传》。灵源禅师住龙舒,有日者能课,使之课莫不奇中。苏朝奉者至寺,使课无验。非特为苏课无验,凡为达官要人言皆无验。至为市井凡庸山林之士课,如目前而言。灵源问其故,答曰:‘我无德量,凡见寻常人,则据术而言,无所缘饰;见贵人则畏怖,往往置术之实,而务为谀词,其不验要不足怪。’见《冷斋夜话》。以瓦注者巧,以钩注者惮,以金注者昏。医卜之无验,蒙庄所谓外重者内拙也。理自应尔。

朱长孺序《李义山集》曰:‘予繙覈新、旧《唐书》本传,及笺、启、序、状诸作,所载於《英华》、《文粹》者反覆参考,乃喟然叹曰:嗟乎!义山盖负才傲兀,抑塞於钩党之祸;而传所云放利偷合,诡薄无行者,非其实也。夫令狐绹之恶义山,以其就王茂元、郑亚之辟也;其恶茂元、郑亚,则以其为赞皇所善也。赞皇入相,荐自晋公,功流社稷。史家之论,每曲牛而直李;茂元诸人,皆一时翘楚,绹安得以私恩之故,牢笼义山,使终身不为之用乎!绹特以仇怨赞皇,恶及其党,因并恶其党赞皇之党者,非真有憾於义山也。太牢与正士为雠,绹父楚,比太牢而深结李宗闵、杨嗣复;绹之继父,深险尤甚。会昌中,赞皇擢绹台阁;一旦失势,绹与不逞之徒竭力排陷之。此其人可附离为死党乎!义山之就王、郑,未必非择木之智,涣丘之公;而目为放利偷合,诡薄无行,则必将朋比奸邪,擅朝乱政,如八关十六子之所为,而後谓之非偷合、非无行乎!且吾观其活狱弘农,则忤廉察;题诗《九日》,则忤政府;于刘蕡之斥,则抱痛巫咸;于乙卯之变,则衔冤晋石。大和东讨,怀积骸成莽之悲;党项兴师,有穷兵祸胎之戒。以至《汉宫》、《瑶池》、《华清》、《马嵬》诸作,无非讽方士为不经,警色荒之覆国。此其指事怀忠,郁纡激切,直可与曲江老人相视而笑。断不得以放利偷合诡薄无行嗤摘之者也。’

王荆公晚年亦喜义山诗,以为唐人知学老杜而得其藩篱,惟义山一人而已。每诵其‘雪岭未归天外使,松州犹驻殿前军’、‘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与‘池光不受月,暮气欲沈山’。‘江海三年客,乾坤一战场’之类,虽老杜无以过也。近朱长孺笺刻《义山全集序》曰:‘或曰义山之诗,半及闺闼,读者与《玉台》、《香奁》例称。荆公以为善学老杜何居?余曰:男女之情,通於君臣朋友;《国风》之螓首蛾眉,雲发瓠齿,其词甚亵,圣人顾有取焉。《离骚》讬芳草以怨王孙,借美人以喻君子,遂为汉魏六朝乐府之祖。古人之不得志于君臣朋友者,往往寄遥情于婉娈,结深怨于蹇修,以序其忠愤无聊、缠绵宕往之致。唐至大和以後,阉人暴横,党祸蔓延,义山阨塞当途,沈沦记室。其身危,则显言不可而曲言之;其思苦,则庄语不可而谩语之。计莫若瑶台矞宇、歌筵舞榭之间,言之可无罪,而闻之足以动。其《梓州吟》云:“楚雨含情俱有讬,”早已自下笺解矣。吾故曰义山之诗,乃诗人之绪音,屈、宋之遗响,盖得子美之深而变出之者也;岂徒以徵事奥博,撷采妍华,与飞卿、柯古争霸一时哉!学者不察本末,类以才人浪子目义山;即爱其诗者,亦不过以帷房昵媟之词而已,此不能论世知人之故也。’

今俗书‘庵’字,既於篆文无有;又庵非屋,不当从‘广’。《三国志》:焦先居蜗牛庐,意是今菴也。後汉皇甫规为中郎将,持节监关中兵;会军中大疫,死者十三四,规亲入庵庐巡视,三军感悦。即用此庵字为有据依。黄山谷之言如此。予按六书遗漏字不少:刘为汉姓,六书中竟无‘刘’字;仆名亮,每为仆作印者,执‘亮’字须用‘言傍京’之语,多作‘谅’。予甚以为不然。俗书不可从者,谓古无此字,近人讹用者耳;若‘刘’若‘亮’,安得谓之俗字乎!今泥古者如‘庵’字必从‘弇’,然与‘弇’何与!印宗汉人,而必以汉人所有之字为俗字,吾所不解。

宋辕文曰:前时知名之士,残於兵,沉於渊,陷於仇怨寇盗者,往往有之;若今之仕而贵,处而寿,盖十不得二三。是诸人者,不过怙其隽才,以求声闻于世耳,亦何罪之有?意灾之者其名耶!夫名人者,抑物以自张,反幽以蹈光,是以人众背之,阴阳食之,鬼神议之;‘其间之得老寿无恙者幸耳。’此论甚确。夸者死名,必然之理。後人当以为戒。

闽陈香初、陈竹逸、郑兰子,皆许生之青衣,皆能诗。香初《送客》:‘澄江枫叶老,断岸菊花低。’竹逸《村居》:‘古墓梨花鸲鹆雨,荒原麦穗鹧鸪天。’兰子《村居》:‘月明黄叶路,花隐赤栏桥。’皆楚楚有致。而予尤喜兰子‘旷地夕阳多’之句,谓其压倒二陈。

金华自宋吕东莱倡明理学而儒风大振。历宋以来,有六先生焉:北山何基、鲁斋王柏、仁山金履祥、白雲许谦、枫山章懋。惟东莱、枫山仕於朝,而四先生皆以布衣,名重当世。何谥文定,王谥文宪,金谥文安,许谥文懿,足见当时崇儒重道,不以草泽而靳易名之典也。迨至于後,则不然矣。鲁斋著书尤多,合之可千卷;未三百载俱尠传,惟文集与研几图行世耳。

万历初,内乡李荫令顺天之宛平县。署中掘地得柱础六,微有字迹,洗视之,唐李北海《雲麾将军碑》也。存者百八十余字,碑首存‘故云’二字。李因筑室砌碑壁间,曰‘古墨斋’。今世所传《云麾碑》,乃陕刻者;宛平残碑,人所未覯。雲麾乃唐能画小李将军也。按杨用修《丹铅录》云:《雲麾碑》在陕西蒲城县,已断裂。正德中,刘达夫御史谪蒲城尉,访出,以铁束固之,复为完物。临淮侯李言恭诗云:‘苍颉史籀不可起,蝌蚪鸟迹亦已矣;能书千载称锺王,更有北海踵方轨;得意最是雲麾碑,当年落笔风雨随;何意断之作柱础,神物知为造化私。’言宛平之刻也。

吴郡林若抚《诗谈》云:《唐风•山有枢》篇,注者云答前篇蟋蟀之意,而解其忧,非矣。盖是时沃强晋弱,国人明知国非其国而未敢言,故第讽其取乐;恐一旦见灭,则衣裳车马,庭内钟鼓酒食,俱为他人有。其词直,其情危,其意迫切而有余悲。胡云解忧也!《魏风》‘犹来无弃’,《诗缉》云:毋尚思之,无弃,毋不归,得其旨矣。朱注谓死而弃其尸,谬哉!《召南•采蘋》:‘于以湘之,维锜及釜。’朱注以‘湘’训烹,非也。‘湘’字从水,当是澣濯也。《小雅•四月》篇:‘山有嘉卉,侯栗侯梅。’朱注云:侯,维也。按《西京杂记》,上林苑有紫花梅、侯梅。《晋宫阙计》(疑当作记。)云:华林桃园,侯桃三株,白桃三株。则‘侯’非维义明矣。《邶风•式微》篇:‘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微即‘微管仲’之微;胡康侯谓以事求人,而人不有其事,然矣。朱注以‘非’字训之,以为非君之故,胡为而辱于此。果若斯言,是怨怼其君也,岂风人温厚之旨哉!

谢灵运诗只一机轴。如‘晨策寻绝壑,夕息在山楼。’朝旦发阳崖,景落憩阴峰。’‘晓日发雲阳,落日次朱方。’‘宵济渔浦潭,旦及富春郭。’‘迎旭凌绝磴,映玄归溆浦。’‘朝游登凤阁,日暮集华沼。’‘倏烁夕星流,昱奕朝露团。’凡此,发端虽微有异同,命意不甚相远。至於‘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时竟夕澄霁,雲归日西驰。’‘清旦索幽异,放舟越垌郊。’‘我行乘日垂,放舟候月圆。’及‘朝搴苑中兰,畏彼霜下歇。’‘暝还雲际宿,弄此石上月。’大都不出此意。然总本自《楚辞》‘朝发枉渚,夕宿辰阳’二语变幻者也。且其游名山志所纪形胜,具见於诗,诗之措词命意,则尽於《山居》一赋。所谓‘溯溪终水涉,登岭始山行。’即赋中‘入涧水涉,登岭山行’之句。此类甚多。

谢灵运《登泰山诗》云:‘岱宗秀维岳,崒举刺云天;乍既崄巘,触石辄迁绵。登封翳崇坛,降禅藏肃然;石闾何晻霭,明堂秘灵篇。’本集不载。近张绍和梓七十二家,亦缺此篇。鲍明远诗云:‘千岩盛阻积,万壑势萦回。’李太白云:‘千岩泉洒落,万壑树萦回。’正袭其语。明远又云:‘长歌欲自慰,弥起长恨端。’杜子美云:‘愁极本凭诗遣兴,诗成吟咏转凄凉。’虽蹈其辙,而翻作七言,绰有化腐为新之力。明远又云:‘竖儒守一经。’王摩诘云:‘岂学书生辈,窗间老一经。’演为十字,亦无痕迹。

杜审言诗:‘牵丝紫蔓长。’子美云:‘水荇牵风翠带长。’审言:‘雲阴送晚雷。’子美云:‘雷声忽送千峰雨。’审言:‘鹤子曳童衣。’子美云:‘儒衣山鸟怪。’审言:‘风光新柳报,宴赏落花催。’子美云:‘星霜玄鸟变,身世白驹催。’皆变幻祖句,非独创也。徐晶诗云:‘翡翠巢书幌,鸳鸯立钓矶。’子美云:‘翡翠鸣衣桁,蜻蜒立钓丝。’而杜语觉胜。

林若抚曰:李颀‘早晚荐雄文似者。’‘者’字殊未可通,必‘马’字之误。盖荐雄文似相如也。‘莫是长安行乐处,’‘是’字未通,必‘滞’字之误。可谓善说诗也。

徐安贞:‘暮雨衣犹湿,春风帆正开。’见于《云溪友议》。孟浩然:‘微雲澹河汉,疏雨滴梧桐。’见于皮日休《孟亭记》及王士源序。王湾:‘月华照杵空随妾,风响传砧不到君。’见於《河岳英灵》。求其全篇,概不可得,乃知唐诗散失者多矣。

林若抚赋无题诗云:‘藕尽金盘未断丝,鸡栖桑树见无埘;井梧秋老虚怀子,石阙年多不吐碑;尘掩残机宁作疋,灯昏覆局杳难棋;从欢栽蘖为藩後,教妾朝朝怨苦篱。’八句俱藁砧体,即苏长公‘莲子擘开须见忆,楸枰着後更无期。’亦不过此。若抚诗富万首,论诗尤精。

李献吉乐府云:‘河之水,流溅溅,望夫不见立河干。’何仲默绝句云:‘河水流溅溅,言采河边兰;君从河水去,我独立河干。’未免蹈袭。陈约之《望太行诗》云:‘迢递太行山,连天跨海间;蚪蜂全蔽日,鸟道半临关,未尽五丁技,犹传八骏还;艰哉不可上,望望损朱颜。’皇甫子循《太行道》云:‘太行之阻当重关,孟门中豁不可攀;蚪蜂千仞跨海外,鸟道百折盘云间;神功尚识五丁力,穆幸犹闻八骏还;巉巉兹地危哉艰,古来行者摧心颜。’皆将约之诗演作七言,亦系蹈袭耳。

厅字从‘广’,如庭庑之类;今皆欠一点从‘厂’。‘厂’者,山石崖岸之类,学者不可不知。廨字亦然。

僧智永,名法极,王右军七代孙,年百岁乃终。见《研北杂志》,系元人陆友仁著。法极之名,人鲜知之。

苏东坡《宝绘堂记》云:‘烟云之过眼,百鸟之感耳,为留意于书画者发也。’元周密记所见书画,著《烟云过眼录》四卷,本坡公语也。

人但知谢叠山之死宋,不知其妻李,初匿贵溪山中,元兵入山,令曰:苟不得李氏,屠而墟!李闻之曰:‘岂可以我累人!’遂出就俘,自缢死狱中。叠山女,通判周铨妻,早嫠无子,闻父死於燕,母死於狱,乃自投桥下死,乡人名其桥曰孝烈。弟君烈、君泽、三侄女,皆死於狱;兄君禹,在九江不屈,斩于市。其一门视死如归。

苇之小者曰芦,未秀者曰葭,稍大为芦。萑之初生曰{艹乱},一曰隹。《诗•大车》注:,雏也。初生为,长大为{艹乱},成则为萑,一物四名也。郭璞云:似苇而小,蒹似萑而细,是蒹小于萑,萑小于苇也。

种树曰园,种菜曰圃。有菜曰羹,无菜曰臛。细切曰齑,全物曰菹。耕水曰田,耕地曰畴。

淳熙中,状元梁克家守福州,著《三山志》四十二卷,中有称县曰望、曰紧者,人多不解其义。盖唐制三千户为望,二千户为紧,宋志因之耳。唐县有赤、畿、紧、望,上中下六等之差。

六朝诗文用字多工巧。徐陵云:‘春鹧始转,秋蟀载吟。’鹧鸪、蟋蟀,但摘一字。

宋季敖陶孙字器之,尝作诗讥韩侂胄坐斥。著有《诗评》,自汉魏至宋,皆随人譬喻。杨用修引入《丹铅录》。题曰《孙器之评诗》,不知为敖姓,误为姓孙也。敖实闽之福清人,今後裔繁盛。

河洛‘洛’字,避光宗御讳,改为‘雒’字。按《春秋》及《左传》皆‘雒’字;後汉都雒阳,以火德王,谓水剋火,遂为雒阳。

汉武《柏梁》诗,首倡云:‘日月星辰和四时。’陈贞铉引《管子》书‘日主夏、月主冬、星主春,辰主秋’为证。殊有见解。

刘越石‘宣尼悲获麟,西狩涕孔丘。’谢灵运‘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谢惠连‘虽好相如达,不同长卿慢。’陆机‘时逝柔风战,岁暮商飚飞。’孟浩然‘竹间残照入,池上夕阳微。’盖宣尼即孔丘,扬帆即挂席,相如即长卿,柔风即商飚,残照即夕阳也。此诗中之大病。

曹子桓《芙蓉园》诗结句云:‘遨游快心意,保己终百年。’子建《公宴》诗亦云:‘飘飖放志意,千秋常若斯。’语意相类,总之原于《十九首》,‘荡涤放情志’者也。

蔡琰《笳声十八拍》,昔人谓唐人伪撰;《木兰词》、《英华》以为唐韦元甫作。予谓《十八拍》俱用沈约韵,《木兰词》首章亦用沈韵,愈证为唐。盖此等诗原是昔人设身处地,代为悲叹而作,初非伪撰,後人误作本人耳。使当日有心伪误,何不稍出入其韵,乃留此破绽,使後人一眼觑破耶!今人动作《明妃怨》,中间颇有似明妃自道者,亦将谓皆明妃自作,亦将谓後人伪撰耶!不辨明矣。

汉之新城三老、鲁国两生、壶关三老、洛阳令尹,皆不知其名姓;千载之下,不无叹惜。予在邗上,闻昭阳李映碧给谏取廿一史中有名无姓、有姓名无字、有姓字无名者,各为分类,总为一书,惜未见之。

偶阅于文定《笔麈》:‘西域一种小蒲桃,号琐琐,中土甚珍之;常疑其名所自起,必有正音,呼者传讹。及观《西京》、《羽猎》赋,汉宫有娑馺殿,与琐琐音相近。当是武帝得西域蒲桃,种之离宫别院,有娑馺之名,至今相传为琐琐耳。’余按赋中原是馺娑,非娑馺也。或是文定误记耳。然西域之音,

亦非正字,强以宫名实之,未免附会。此种葡萄形质最小,正不如从俗以琐琐为当也。

唐郑雲叟《咏西施》云:‘素面已云妖,更着花钿饰;脸横一冰波,浸破吴王国。’近郑若舟《咏响屟廊》云:‘盈盈缓步行,屟响细传声;莫谓金莲小,吴城一蹴倾。’亦本于雲叟。

湘兰马守真诗云:‘自君之出矣,不共举琼卮;酒是消愁物,能消几个时!’楚楚有致,宜其名冠一时也。相传湘兰足稍长,江都陆无从戏以诗曰:‘杏花屋角响春鸠,沉水香残懒下楼;剪得石榴新样子,不教人见玉双钩。’

张籍《与韩文公书》曰:‘执事多尚驳杂无实之说,使人陈之前以为欢,有累于盛德;又商论之际,或不容人之短,如任私尚胜者,亦有所累也;况为博塞之戏与人竞财乎!废弃时日,不识其怨。愿绝博塞之好,弃无实之谈。’○昌黎博塞竞财,又常畜绛桃、柳枝二妓,皆能歌舞。籍哭公诗有‘对弹琵琶’之句。晚年又服硫黄致毙,好佞佛者多藉此訾议之。予谓名人适心娱目,偶一为之,亦复何损!古之敦大节建大业人,必不似後人泥塑木雕,日日面前画太极圈子也。少陵《今夕行》云:‘今夕何夕岁云徂,更长烛明不可孤;咸阳客舍一事无,相与博塞为欢娱。’则是少陵亦博塞矣,又何损于少陵乎!盛名之下,易生责备;愿世人勿訾其小,且学其大。

‘唶唶啧啧,勺莲水边,有车覆粟;车脚沦泥,犊牛折角;收之不尽,相呼共啄。’此公冶长辨雀语,见《论语》疏。唐沈佺期诗云:‘不如黄雀语,能免冶长灾。’後人注沈诗者单引此数语,如此则是能致冶长灾矣,何云免?按俗传冶长知鸟语,鲁君不信,逮之狱,未几雀复飞鸣曰:‘齐人出师侵我疆。’如其言往迹,果然,方释之,赐爵为大夫。此不根之谈,佺期正指此。诗人好异,不论事之有无耳。前数语未必真,然见《论语》疏;而今之辑韵语者皆未收。

宋代先儒,寿多不永:周茂叔五十七,程明道五十四,吕东莱四十五,张南轩四十八,邵康节六十七;惟朱文公七十一,程伊川七十五。而最享眉寿者,则杨龟山八十三也。寿夭天定,非斫丧元气而弗永年耳。

佛氏有花友秤友之喻:花者,因时为盛衰;秤者,视物为低昂也。今之交友,离不得花秤。

汉武凿昆明池,见黑灰。帝问东方朔,朔曰:‘可问西域梵人。’後西竺法兰至,众问之,云:‘世界将尽,劫火洞烧,此灰是也。’徐兴公曰:世界大矣,一经劫烧,则无处无灰,何独昆明池有之,他处未之见乎?法兰之说,只傲人所不知耳。纵曰格物,亦未必格天地未判以前物。斯言妄矣!○予意今人所用煤土,掘之地中,当即昆明劫灰之属。但习用既久,不以为异耳。南中往时绝无,一二市猾,勾党开采,青山白石,悉遭残贼,长林茂树,斫伐一空;因劫而劫,不可着眼。近始禁之,亦快事也。法兰所言,未必无据。

五经中所载人物,《易》十三人,《书》一百十三人,《诗》一百四十八人,《礼记》二百四十四人,《春秋》二千五百四十二人,共三千六十人;合而去其重者,可三百人,则二千七百余人也。苏子由《古史》,郑渔仲《通志》,刘介夫《春秋列传》及《四书考》:此五部有传者,近千余人,而其无传尚千五百人。闽人林天崇世升,著《诗经书人物考》,张子静事心,著《春秋人物考》,皆足鼓吹五经者也,惜其书未行世耳。

王粲《登楼赋》云:‘登兹楼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销忧。’孟浩然《登安阳城楼》首联云:‘才子乘春来骋望,群公暇日坐销忧。’实蹈袭王粲也。

回文诗古今作者甚多,往往牵强,惟苏东坡《题金山寺》云:‘潮随暗浪雪山倾,近浦渔舟钓月明;桥对寺门松径小,槛当泉眼石波清;迢迢远树江天晓,霭霭红霞晚日晴,遥望四山雲接水,碧波千点数鸥轻。’渐近自然也。

平原斩笑跛者美人,虽曰好客,实惨醋不仁之甚者。楼上见跛人,偶一笑之,何至于斩其头以谢客!且跛客未尝有奇谋补益于平原,如孟尝之鸡鸣狗盗者之术;轻易以人命沽名,亦谬矣。大约战国之时,君多木偶,客多鬼蜮,人命则草菅耳。其初亦有一二魁杰之士,出一奇,运一策,世竞传之;而占风望气之徒,争相附和,群然国士自命矣。至于重虚名而鲜实效,爱礼貌而轻死,真一时风尚则然。若田光刎颈以激荆卿,侯生绝脰以报公子,此皆可以无死而死,其与沟渎何异!自身之不恤,何恤乎他人?知笑者之无大罪,而请斩之;亦知笑者之无大罪,而斩以谢客。各自为立名计,本不顾人性命也。为此等人姬妾,亦难矣哉!

初唐杨师道《南行别弟》云:‘万里人南去,三春雁北飞;不知何岁月,得与尔同归。’如意中七岁女子送兄云:‘别路雲初起,离庭叶正飞;所嗟人异雁,不作一行归。’全袭其语。

今师投弟子之刺曰友生,相习而不解其义。按《孔丛子》云:文王有胥附、奔奏、先後、御侮,谓之四邻。孟懿子曰:‘夫子亦有四邻乎?’子曰:‘吾有四友焉:自吾得回,门人益亲,是非胥附乎?自吾得赐,远方之士日至,是非奔奏乎?自吾得师,前有光,後有辉,是非先後乎?自吾得由,恶言不至於门,是非御侮乎?’是四友者,夫子称之也。师之用友本此。

王绂字孟端,永乐中荐授中书舍人,卒年五十五。诗画双美。近见其诗集百余篇,声律不在高、杨、张、徐之亚。如‘旧业暂归翻似客,异乡重到即为家。’‘通仙要得悬壶术,遗世聊存荷锸风。’‘草色池塘看细雨,杏花帘莫动轻寨。’‘邻家酒熟邀春社,钓艇鱼来动晓餐。’‘鸟从万木阴中响,人在乱山深处行。’皆对偶精工,意新而调逸者也。绝句《题静乐轩》云:‘前溪冰泮绿生波,好雨催花向晚过;宿酒未醒眠未起,半窗红日鸟声多。’‘竹几藤床小砚屏,薰风帘莫篆烟青;閒斋几日黄梅雨,添得芭蕉绿满庭。’‘秋声早已到梧桐,露气凉生湛碧空;独倚阑干待明月,紫箫吹散木樨风。’‘斗帐藏春日醉眠,静中惟与懒相便,寻常甲子无心记,看得梅花又一年。又《画竹寄友》云:‘我昔寻君扣竹扉,醉中曾写竹间诗;别来几度空相忆,多在青灯听雨时。’不独笔墨工竹石而已;此孟端之画贵重於後世也。

荷筱丈人遇子路问夫子,丈人乃自道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焉知夫子之所适耶!盖丈人高隐之士,必不与子路邂逅即直斥之,如朱子之注也。陶渊明作《荷筱丈人赞》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超超丈人,日夕在耘。’可证非责子路之语也。

浦长源舍人诗,如‘雲边路绕巴山色,树里河流汉水声’一首,脍炙人口久矣。而绝句《访熙上人》云:‘孤愁无处觅高僧,欲问楞伽已不能,遥想山中禅定夕,半窗寒雪一残灯。’《过张生旧馆》云:‘广陵人去隔天涯,旧馆凄凉闭落花;立马斜阳空洒泪,一声横笛起邻家。’《汾上旅怀》云:‘汾水连雲起白波,河梁欲渡奈愁何,故乡莫指并州是,归梦江南夜夜多。’《题墨竹》云:‘翛然石上碧琅玕,叶叶凌风翠氵月翰,记得西窗明月夜,一枝潇洒影中看。’皆楚楚有致。浦学诗于闽人林子羽,而诗实工于林。

弘正间诗僧明秀,号雪山,与郑少谷、孙太初、沈石田诸人善。族出海盐王姓,寓钱塘胜果寺。如‘雨灯夜着虚堂影,秋磬寒随落木声。’‘江岸鹧鸪悲暮雨,柴门燕子惜春泥。’‘今日挺之真有子,当年赵括岂无书。’‘著书独惜虞卿老,怀古犹含庾信悲。’‘荆门落日巴陵迥,衡岳秋风郢树低。’皆有深思。《过县山人故居》云:‘溪边野竹映寒沙,茅屋青山处士家,燕子归来寒食雨,春风开遍野棠花。殊有唐响。与少谷、太初、石田调微异。亦沙门中之铮铮者也。

释鲁山,秦人也,与李空同、何大复善。诗多五言,如‘出乡逢岁暮,归路踏春寒。’‘高山千里梦,芳草十年春。’绝句‘东风送春来,散入群芳去;花谢鸟声閒,春归向何处?’又‘深树自生凉,昼眠无事扰,合眼梦难成,起坐嫌啼鸟。’又‘柳花飞荡草萋迷,蹴踏东风任马蹄;野鸟不知乡思苦,更来行客耳边啼。’皆有清绝之趣。

《经籍志》载陈希夷诗二卷,今佚弗存。又《古今书刻》载《陈希夷集》建宁府有锲本,今亦不存。曹能始蒐刻宋诗,希夷缺焉。予考《华山志》,有《西峰》一首云:‘为爱西峰好,吟头尽日昂;岩花红作阵,溪水绿成行;几夜碍新月,半山无夕阳;寄言嘉遁客,此处是仙乡。’又《答使者辞不赴召》:‘九重特降紫泥宣,才拙深居乐静缘;山色深庭供画障,松声万壑即琴弦;无心享禄登台鼎,有意求仙到洞门;轩冕浮云绝尘念,三峰长乞睡千年。’又《赴召答葛守忠》云‘鹤氅翩翩即散仙,蒲输争忍利名牵;留连华岳伤心别,四顾雲台望眼穿,涉世风波真险恶,忘机鸥鸟自悠然;三峰才欲和衣卧,又被天书下日边。’又《辞朝归华山》云:‘十年踪迹踏红尘,为忆青山入梦频;紫陌纵荣争及睡,朱门虽贵不如贫,愁闻剑戟扶危主,闷听笙歌聒醉人;携取旧书归旧隐,野花啼鸟一般春。’又《别麻衣道人》云:‘华岳峰前两路分,数间茅屋一溪雲;师言耳重知师意,人是人非总不闻。’又《咏华山》云:‘半夜天香入岩谷,西风吹落岭头莲;空爱掌痕侵碧汉,无人曾叹巨灵仙。’又於《宋艺圃集》见《题水石涧》云:‘银河洒落睡光冷,一派回环澹晚晖;几恨却为顽石碍,琉璃滑处玉花飞。’又《冬日晓望》云:‘山鬼暖或呼,溪鱼寒不跳;晚景愈堪观,危峰露残照。’又《与毛女遇》云:‘药苗不满笥,又更上危巅;回指归去路,相将入翠烟。’予所见者仅止此耳。

关雲长《三上张翼德书》云:‘操之鬼计百端,非羽智缚,安有今日!将军罪羽,是不知羽也。羽不缘社稷倾危,仁兄无俦,则以三尺剑报将军,使羽异日热愧於黄壤间也。三上翼德将军,死罪死罪!右此帖米南宫害,吴中翰彬收得之;焦弱侯太史请摹刻正阳门关帝庙;中翰秘不示人,乃令邓刺史文明以意临之刻诸石。不知米南宫当日何处传此文也。

程氏《演繁露》曰:‘靖康间,闽人黄朝俊作《缃素杂记》,至释宋子京《刈麦诗》,以四月为麦秋。按《北史•苏绰传》:麦秋在野,其名远矣。是未尝读《月令》也。以此见博记之难。’按《月令》:‘四月靡草死,麦秋至。’大昌谓朝俊未尝读《月令》,诚不可解。盖秋为成熟之後,古注可依。即绰传亦曰‘嘉苗须理,麦秋在野’。亦本注疏。惟空同子曰:‘怀庆无麦秋,大梁无萤、无寒蝉,指虫属也。’程氏亦以麦秋为物矣。

张九成以绍兴壬子状元及第,癸丑再娶浦江马氏为继妻。马先嫁义乌吴察,察早夭,生一子七岁,而姑龚氏抚之;马再适二年而死。九成往谒龚氏,相见参拜。龚氏既殁,为作墓志,备述马氏再适之由,绝无隐讳。可见立心不欺,用情惇厚也。今有爱妾死者,自为墓志,嫡妻尚在,通篇讳为妾之意。其识见愧张公多矣。

临川聂大年,正统间为仁和教谕。予得其遗诗一卷,工於七律,对偶森严。如‘一饭未尝忘钜鹿,千金何必学屠龙。’‘可怜弄玉归天上,谁遣崔徽在卷中。孟尝空有三千客,李密曾无五尺童。’‘谁怜鲍老偏能舞,旧说绵驹最善歌。’‘回文织就佳人怨,弹铗歌长壮士羞。’‘老去维摩长卧病,重来苏晋爱逃禅。’‘欲向漆园寻傲吏,曾从江夏识奇童’:皆使事稳帖也。如‘故乡夜雨灯前梦,京国秋风病後容。’‘薄宦正当多病日,赏心无复少年时。’‘病与年侵方觉老,凉随雨至始惊秋’:皆写情真切也。如‘白马祠前潮似雪,碧鸡坊外路如天。’‘露井晓分浇药水,春锄香带种花泥。’‘一拳润色当窗见,三径秋声到枕闻。’‘雪际楼台空暮景,水边篱落自秋花。’‘月映露珠疑照夜,风翻凉叶觉先秋。’‘铁马渡河冰已合,金笳吹月夜无风。’‘已识种桃前度客,却寻采药旧时僧。’‘柏子香消春梦觉,梨花门掩雨声寒。’‘石屋松涛天接海,只园花雨夜吹香。’‘米炊雲子供僧饭,衣过风廊惹佛香。’‘听经白昼来山鬼,咒食清斋起钵龙。’‘千古几人分得巧,七襄终日不成章。’‘铜雀砚寒频换水,紫驼裘薄更装绵。’‘绿水画船春系缆,绛纱银烛夜登楼。’‘看花醉舞春衫湿,剪韭高谈夜烛红。’‘荷叶雨鸣湖水冷,稻花香散野田秋。’‘蚕登曲箔桑初尽,燕补新巢土未乾。’‘杖龙化去秋池涸,笙鹤归来夜月寒’皆写景清绝也。若大年者,足以传矣。

江淹有《游黄蘖山》诗一首。盖江曾为浦城令,游福清之黄蘖山也。湖州杼山西南五里,亦有黄蘖山,颜鲁公作《妙喜寺碑铭》,以为江淹赋诗之所;似未详审诗中语也。江诗云:‘长望竟何极,闽雲连城边。’已显言一‘闽’字矣。又云:‘南州饶奇怪,赤县多灵仙;金峰各亏日,铜石共临天。’是山有十二峰最高也。又云:‘阳岫照鸾采,阴溪喷龙泉。’是山有龙潭九处也。又云:‘残杌千代木,廧崒万古烟;禽鸣丹壁上,猿啸青崖间。’是山至今古木阴翳,若梁代,又不知何如其蔽亏也。又云:‘况我葵藿志,松木横眼前。’此正淹为令尹时望阙而见也。若湖州之黄蘖,不过山清水秀而已,与此诗全不合矣。浦城县三国吴曰吴兴,至唐始改为浦城。按淹本传:宋建平王景素好士,淹随景素日久,後黜淹为建安吴兴令,即今之建宁浦城令也。鲁公误以吴兴为湖州,此又是一证。

六祖衣传自达磨,本西方诸佛授法信器,乃西域屈句布缉木棉为之。钵由魏主所赐,乃陶器,紫黑色,明亮可鉴。六祖授法黄梅祝云:衣为争端汝勿传。故徒众宝之,历劫无恙。唐肃宗、代宗、宋仁宗,皆请衣归大内,供养瞻礼;後俱遣使敕还曹溪。唐刘禹锡作《佛衣铭》。至嘉靖中,庄渠魏校督学广东,谓佛氏为异端,取衣而焚之,钵则搥而碎焉。庄渠拾吾儒糟粕,未必能为圣贤,斯举亦不韵之极矣。说者以庄渠初有子,毁信器之後,遂绝嗣,以为报应,又未必然耳。武夷旧有魏王子骞头颅,嘉靖中,缙雲樊献科巡按闽中,取而葬於金鸡岩石壁上,不令人见,恐致污秽,此乃近理也。嘉靖末,广东巡按御史王绍元有《南华寺诗》云:‘衣付炉烟空幻灭,经传贝叶总支离。’上句言焚衣事,下句言六祖不立文字而顿悟。似不能无恨於庄渠云。

人命八字,共计五十一万八千四百;天下人恒河沙数,岂止於此,必相同者多。然富贵、贫贱、寿夭,必无相同者;命之理微,非五行所可推测,亦非术士所可悬断也。即以上四刻、下四刻论,亦止一百万零三万六千尽之矣。文文山曰:考天下盛时,九州主、客户有至千四五百万,而荒服之外不与焉;天地之间,生人之数,殆未可量也。其所得四柱,皆不能越于五十一万八千四百之外;且五十一万八千四百之数,散在百廿期中;姑以百年为率,其所受命止当六分之四有奇,则命愈加少,而其难断亦可知矣。宇宙民物之众,谓一日止生十二人,岂不厚诬!此论最当,足缄星家之舌。予曾问之一谈星者,曰:然四柱虽同,当分方域看之;方域虽同,当合祖宗功德、坟墓盛衰、家属隆替看之。此说近是,而究其所言,未必能中也。致远恐泥,圣人是以罕言。

六朝著述之富,盖无如葛稚川者。碑诔诗赋一百卷,移檄表章三十卷,《神仙传》十卷,《良吏传》十卷,《隐逸传》十卷,《集异传》十卷,五经诸史百家杂钞三百一十卷,《金匮药方》一百卷,《肘後秘方》四卷,《抱朴子》内、外一百一十六篇:通计殆六百余卷。岂直六朝,汉、唐罕睹也。洪自叙十五始读书,盖亦不为早慧,其好学绝人远矣。今惟《抱朴》、《神仙传》,则得自西山道藏中,为校刻之。後此若宋王伯厚,著书近七百卷,与稚川颇相当。近世王凤洲先生前、後《四部稿》,几四百卷,古今集部之多,亦所罕见;而杨升庵、朱郁仪著述,皆近百余种。予尝刻其书目以传,其著书世亦不尽见也。金陵丁菡生著述亦有七十余种,《书馋蔓笔》至五十卷,他可知矣。

唐碑制度极多,有一人制序、一人制铭者。故尹师鲁志张尧天墓序,而欧阳为之铭,尝考《张说文集》,所为《上官昭容铭》,其序则苏颋作也。此可以证。

萧何谥文终,‘终’之一字,不知于谥法何居。

宋初之诗,沿五季卑靡之习,词多率易;至杨文公大年,始创为西昆体,同时和之者有刘筠、钱惟演、胡宿、晏殊、晁回诸人。其诗组织工丽,虽门迳自玉溪生,而才富力强,终是綦隆人物。其《倡和集》澶渊晁氏书目中有之,人多未见。然其诗往往见于《宋文鉴》、《瀛奎律髓》诸选中。如咏汉武诸作,即义山诸人不能过也。今录其佳句,与世共赏之。如杨大年:‘风来玉宇乌先觉,露下金茎鹤未知。’钱思公:‘立候东溟邀鹤驾,穷兵西极待龙媒。’刘承仪:‘行厨爨蜡雕胡熟,永埒铺金汗血骄。’晏元献:‘秦声未觉朱弦润,楚梦先知薤叶凉。’宋景文‘风经御寇仙游外,埜识裨谌草创余。’(过郑国诗。)杨黎州:‘人归汉后黄金屋,燕在卢家白玉堂。’宋宣献:‘江涵帝子翚飞阁,山际真君鹤驭天。’丁晋公:‘乞朱泉客通关市,种玉仙翁寄版图。’刘师道:‘金谷路尘埋国艳,武陵溪水泛天香。’李宗谔:‘一溪晓绿浮鸡鶒,万树春红叫杜鹃。’胡武平:‘雕戈夜统千庐卫,缇骑秋盘五柞宫。’诸句整丽精工,其用事亦时时可取;世嗤其挦撦义山,未悉诸公耳。义山诗号‘西昆三十六体’者,以义山及温庭筠、段成式三人俱行十六故也。

光武故人,知有严光,而不知有牛牢,又有高获。光武平时与诸故人夜话及谶,光武曰:‘刘秀作天子,安知非我!万一果然,各言尔志。’牢独默然。光武坚叩之,曰:‘大丈夫立意不与帝友。’後果徵不至。刺史、郡守奉诏存问,牢每披发不答诏旨。获少与光武友善,既郎位,屡微之不起,踪迹与子陵同。隐于石城,城今池州府也。见府志中。

或云:唐裴勋呼父坦之为十一郎;子可呼父为郎,亦异。不知唐人奴多称其主为郎。安禄山尝称李林甫为十郎。裴之称父为郎,亦犹今之称父为爷耳。

何元朗云:《尔雅》世以为周公作,然只是小学之书。但学者若要读经,先须认字;认字不真,于经义便错,则何可不列于学宫。松江前辈顾文僖公,其平居《韵会》不去手,亦欲认字也。按唐人有习大经、中经、小经之目,以《尔雅》为小经。是《尔雅》原为士子所诵习,不知以何时废耳。其实读书作文,必先明字义,元朗之言,固不刊之论也。

吴介兹(晋)《闵孝子传》:闵孝子者,湖州之南镇人,年四十余,种田为业。少未尝读书,性粗戆,不惬于族里。屋数间,阡陌相望。晨夕率妻子,奉若父唯谨。父为老诸生,年七十又二。寻病,医药不效,日益笃,孝子忧之。族里劝孝子急治具,不听;妻亦劝,不听。一日,父病霍然,又数日,受杖履矣。慰问者欲得其故,孝子作谩语笑谢之;人以孝子粗戆,莫之毕究,其妻亦谓得秘药活之耳。旬日,孝子如罹重疾,卧床笫呻吟不止,状甚苦。妻曰:‘若何为者?翁前病,诚当忧;今病且起,忧何为者!‘孝子唯唯,呻吟不止如故。妻复曰:‘若亦病耶?呻吟何为者!’孝子唯唯,复呻吟不止如故。妻以为真得疾秘不以示;亦以乃翁病新愈,惧贻乃翁忧。一日晨起,猝见其扪心难堪状,妻益疑。因伺其寐,发所扪处示之,见创,大惊。促之曰:‘若何为者?’孝子不能隐,徐曰:‘予人子,不忍父病之不可救也。常闻人言,亲不可药救者,得子心片许,杂饘粥啖之可救。某日因祷土神前,愿剖心活吾父;夜半,吾父呼饮时,予引刀刺胸出心,割若许纳饮中以进,不意吾父果霍然也。当刺胸时不甚楚,割毕创即敛好,如未刺时。今始不复忍。宜秘,若勿语。’其妻哀,且闻伤心,恐死,亟白之医。医错愕曰:‘吁,是顾安所得药!’妻长跽泣请,医不可却,妄出药涂之去。言必死,妻亦以为必死,泣相向。诘朝,药忽进落,创痕俱失所在矣。妻喜出望外,促孝子诣医报谢。医复错愕曰:‘吁,是顾安所得活!殆有异。’医即里中人,为遍闻之里中。里中人美其里有孝子也,具闻之郡邑大夫;郡邑大夫上其事大中丞,且为孝子旌门焉。旌门日,惟其父拱立闾左,郡邑大夫让孝子出,云先二日已逸去。或曰:孝子终粗戆人也,顾安从知接见郡邑大夫礼!甲辰春,予游姑苏,同舟人有从南镇来者,为予言若此,惜未详其名。外史氏曰:圭刂股疗亲,古木深许,矧割心者哉!然孝子故粗戆,能笃所亲,至不计其生。又旌门日先期逸去,不欲以孝名,尚得谓粗戆哉!今世之不粗戆者,大率全躯保妻子,精于自为者也。拔一毛以利君亲,有所不为;若孝子者,可以风矣!○圭刂股与圭刂肝,世常有之,若孝子者,亦大异矣。介兹岂有所激刺,故为是诡说乎?抑至性纯笃果在田夫牧竖;而平日诵习诗书之人,遇亲危难,反引文饰义,守毁伤灭、绝黩政妨世之说而不变,如介兹所云‘拔一毛以利君亲,有所不为者乎!’记之以为末俗之劝。

《借山随笔》言:杨公太初名肇基者,俶傥俊伟,所在招致技能异敏士立功名。天启末,镇上党,其幕客有孙无屋者,能黯夜扪牍知文字,且成诵,不异在日镫前。不知操何术。

闽中洛阳桥圮,发石有刻文云:‘石头若开,蔡公再来。’鄞人蔡锡中,永乐癸卯乡试入胄监,仁庙以学行授兵科给事中,升知泉州府。锡至,欲修桥,桥跨海,工难施。锡无可为计,欲以文檄海神。忽一醉卒趋蹡而前曰:‘我能赍檄往。’乞酒饮,大醉,自没于海,若有神擎捧之者。俄而以‘醋’字出,锡意必八月廿一日也。遂以是日举工,潮旬余不至,工遂成。语载锡本传中。此实事也,人不知而以其事附蔡端阴;且以为传奇中戏妄语,非也。後锡官至都御史,以才廉闻。

颜杲卿碑云:公初被害,揭首于街树,有张凑者收其发。後凑以发至,夫人疑之,凭床而哭;忽闻声如鞭床者,发跳箱而前,夫人方骇信之。宋文信国尽节後,庐陵义士张千载收其齿发归,授其夫人欧阳氏。一日,夫人梦公怒曰:‘绳啮断发矣!’启匣视之,发为绳所束过急,几断。异而理之。二公之精灵不没如此,而收齿发者俱姓张,亦异事也。

闽人李春明者,为人长厚;闻有谈人暧昧事,辄塞耳走,人以李塞耳呼之。一日,耳内奇痒,召工取之,内黄金二分,易银一钱四分,市穀一斛;内有大珠二颗,最圆美,市诸富室,得六百金。其年穀甚贱,夜就寝,梦有人提其耳曰:‘邦有道穀。’寤而省曰:神意得无使我积穀乎,乃出金市穀,入三千石。灾年穀价腾贵,发粜得四千余金。家日起,至十数万。人以为厚德之报。大抵谈人闺阃,原非盛德事;使其事诚有之,与我何与!无而言之,则为诬善矣。斯事有无不必论,後生固当以为法也。

吕布封温侯,而王允亦封温侯;马援为伏波将军,而路博德亦为伏波将军;吕望为尚父,而钱镠亦为尚父。今人但知二吕及新息耳。

天街两畔槐木,俗号槐衙;曲江池畔多柳,亦号柳衙。见《中朝故事》。汤义仍《玉茗传奇》:‘弄莺簧到柳衙’本此。

刘瑾本姓笪,生于马嵬坡,即杨妃葬处也。王振本致官,後阉割。见《嫒姝随笔》。

晋干宝之姓在寒字韵,即比干、段干之‘干’,望出荥阳颍川;宋有干犨,盖其先也。书者误增于下,遂读作虞字韵。今《晋书》干宝书‘干’作‘于’。《文选》《晋武革命论》云‘干令升诸书’,引《搜神记》则云于宝,《周礼》注亦云‘于宝’。字画之差,相承已久。杨诚斋在馆中与同舍谈及‘于宝’,一吏进曰:‘乃干宝,非“于”也。’问:‘何以知之?’吏取韵书以呈,‘干’字下注云:‘晋有干宝。’诚斋大喜曰:‘汝乃吾一字之师。’宋暨陶举进士,传胪时呼作‘概’音,无应者;苏魏公曰:‘当呼作“吃”音,《三国志》吴有暨某。’呼之果应。六合有朴姓,人多呼司‘朴’,其实音瓢,高丽姓也。

仲子崔者,仲由之子也。蒯瞆之乱,卫人狐黡实杀子路;子崔既长,往行复仇;黡知之,约于城西决战。其日黡持蒲弓木戟,与子崔战而死。君子曰:子崔能报仇,奇,不负由之孝子。狐黡心服其义,蒲弓木戟,甘一死以成孝子之名,更奇。

《宋史•党进传》:进为忠武军节度,一日自外归,有大蛇卧床上寝衣中。进怒,烹食之。史臣以被为寝衣,则知《论语》中‘必有寝衣’,自属被。攷何晏《论语》注引孔安国云:寝衣即今之被。史臣所用盖本此。安国汉人,去古未远,当有据也。

墨子姓翟,母梦乌而生,因名之曰乌,以墨为道。今以姓为名,以墨为姓。是老子当姓老耳。冗官亦可谓枝官,见《韩非子》。

姚福曰:伯夷叩马而谏,福疑无此事。孟子谓伯夷避纣,居北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其时当商纣十五年,至廿年而文王没;又十一年武王始观兵戡黎;又徘徊者二年,纣杀比干,武王乃伐商。至此,伯夷居西者十八年矣,论尊,尊矣,论旧,旧矣;且太公女邑姜为武王妃,实生成王,为周懿亲,与伯夷为一体之人。武王伐纣,岂一日之故哉!而必待叩马以谏!况一谏不用,遂去之采薇,而作歌曰:‘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夫伯夷既以武王为暴,何久享其养,而无一言以谏?及谏不用,而方以为暴,虽战国无义之人所不为也,而伯夷为之乎?盖孔子称伯夷饿于首阳者,言贤而隐居,困穷于下,非真饿死也。《史记》之不可信者甚多,不独于此叩马之事,古人辩之者多矣。此说当理而核,荆公、山谷二公皆有辩,不及之也。

余姚王海日公华,微时以儒士冠军观场,大为督学张公某所器异,辄以大魁期之。方伯祁阳宁公伟公才,延公至家课其子焉。成化乙未,余姚谢文正公迁举进士及第,谢亦张公识拔士也。宁公移书慰公,以谢大魁语相勖;公谓宁氏子曰:‘尊公念我潦倒,故以是语相劝勉,岂谓我真能尔尔乎!’比夜,公梦里中迎春牛,至其家,牛色白,导引鼓吹如王者仪从;後以方伯杜公某殿焉。公觉而异之,因语宁氏子,宁年方髫龀,凝眸移时,再拜手额曰:‘此先生状元兆也。’公诘所以,宁曰:‘牛谓一元大武。春牛者,春榜之元也。牛属丑,白主金,当作辛丑状元。’公曰:‘王者仪从云何?’宁曰:‘状元赐宴,撤殿前仪从一半送之。’公曰:‘後之杜公云何?’宁曰:‘闻京兆应随状元游街,意是年杜公其为京兆乎!’公笑曰:‘子言何诞也!’宁曰:‘异日自验。请为文以记之。’公笑曰:‘验而後记未晚也。’比庚子,公首乡荐,辛丑成进士及第,亦不复记忆是梦矣。适游街,公马上顾盼,後乘果系杜公。杜是时果为京兆。公忽悟前梦,因大异之。宁喜其言验,题其斋曰‘瑞梦堂’,索记於公。公因为《瑞梦堂记》以贻之。友人偶语是事,余因叹遇合之数,其前定若此:宁之神解,尤不可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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