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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诗话

春秋诗话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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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诗

引诗者引诗之说以证其事也事主也诗宾也然如断狱焉诗则爰书也引之断之而后事之是非曲直锱铢不爽其衡则又事为宾而诗为主知引诗之诗为主可与说诗矣序引诗

郑伯克段于鄢遂寘其母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毋相见也既而悔之颖考叔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颖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遂为母子如初君子曰颖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类作同类说意味深长孟子所谓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是也

宋穆公卒殇公即位君子曰宋宣公可谓知人矣立穆公其子享之命以义夫商颂曰殷受命咸宜百禄是荷其是之谓乎

即以宋诗作证确甚切甚

齐侯欲以文姜妻郑太子忽忽辞人问其故曰人各有耦齐大非吾耦也诗曰自求多福在我而已大国何为

郑忽守正两辞齐昏此独行君子之所为也竟使折胁之祸移于鲁桓岂非自求多福哉小儒好以成败论人遂咎其守小节而失大援抑何其不乐与人为善也小序于扶苏蔓草等诗指为刺忽者不一而足甚至诋为狡童独何心欤抑何见欤

齐侯使敬仲为卿辞曰羁旅之臣幸若获宥及于宽政赦其不闲于教训而免于罪戾弛于负担君之惠所获多矣敢辱高位以速官谤请以死告诗曰翘翘车乘招我以弓岂不欲往畏我友朋[逸诗]

晋侯使士蔿为二公子筑蒲与屈不慎寘薪焉夷吾诉之公使让之士蔿稽首而对曰臣闻之无丧而戚忧必雠焉无戎而城仇必保焉寇仇之保又何慎焉守官废命不敬固仇之保不忠失忠与敬何以事君诗云怀德维宁宗子维城君其修德而固宗子何城如之三年将寻师焉焉用慎

议论之奇纳谏之巧不必更言妙在天然城字引用确当古人读书有用如此

荀息不食言里克弒卓子死之君子曰诗所谓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

于此可悟诗之可以言处却在谨言

齐侯使管敬仲平戎于王王以上卿之礼享之受下卿之礼而还君子曰管仲之世祀也宜哉让不忘其上诗曰恺弟君子神所劳矣

晋侯及秦伯战于韩获晋侯惠公在秦谓韩简子曰先君若从史苏之占吾不及此对曰龟象也筮数也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先君之败德及可数乎史苏是占勿从何益诗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僔沓背憎职竞由人

天人之理曲尽幽微惜彼昏之不悟耳

宋人伐曹讨不服也子鱼曰文王闻崇乱而伐之军三旬而不降退修教而复伐之因垒而降诗曰刑于一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今君德无乃犹有所阙而以伐人若之何

富辰言于王曰请召太叔诗曰协比其邻昏姻孔云吾兄弟之不协焉能怨诸侯之不睦

僖公卑邾不设备而御之臧文仲曰国无小不可易也无备虽众不可恃也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又曰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先王之明德犹无不难也无不惧也况我小国乎君其毋谓邾小蜂虿有毒而况国乎

白季荐冀缺于晋侯文公曰其父有罪可乎对曰舜之罪也殛鲧其举也兴禹管敬仲桓之贼也实相以济康诰曰父不慈子不祇兄不友弟不恭不相及也诗曰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君取节焉可也

殽之役秦大夫请杀孟明秦伯曰是孤之罪也周芮良夫之诗曰大风有隧贫人败类听言则对诵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是贪故也孤之谓矣孤实贪以祸夫子夫子何罪使复为政

此可与楚子不筑京观合观一善于居功一善于处过可见秦楚二雄省深得力于诗者桓文岂能及此此秦誓所以与典谟并垂不朽欤

赵成子言于大夫曰秦师又至将必辟之惧而增德不可当也诗曰毋念尔祖聿修厥德孟明念之矣

秦伯伐晋晋人不出封殽尸而还遂霸西戎君子以是知秦穆公之为君也举人之周也与人之壹也孟明之臣也其不解也能惧思也子桑之忠也其知人也能举善也诗曰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秦穆有焉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孟明有焉贻厥孙谋以燕翼子子桑有焉

三引诗各有至理孟明之有显而易见子桑之有遽至贻谋可知荐贤者庆流子孙则蔽贤者毒流后世矣识见极高议论极大若秦穆之有乃至以用人之事谋及祖宗微哉微哉非神明于诗而不泥其解者岂见及此

逆妇姜于齐卿不行非礼也君子以是知出姜之不允于鲁也曰贵聘而贱逆之君而卑之立而废之弃信而坏其主在国必乱在家必亡不允宜哉诗曰畏天之威于时保之敬主之谓也

左傅多事后傅会然其论以敬为主自是名言

楚人灭江秦伯为之降服出次不举过数大夫谏公曰同盟灭虽不能救敢不矜乎吾自惧也君子曰诗云惟彼二国其政不获惟此四国爰究爰度其秦穆之谓矣

既痛逝者行自念也贤君忧勤惕励如此此秦之所以日大欤

齐侯侵我西鄙谓诸侯不能也遂伐曹讨其来朝也季文子曰齐侯其不免乎己则无礼而讨于有礼者女何故行礼礼以顺天天之道也己则反天而又讨人难以免矣诗曰胡不相畏不畏于天君子之不虐幼贱畏于天也周颂曰畏天之威于时保之不畏于天将何能保以乱取国奉礼以守犹惧不终多行无礼弗能在矣

两引天字以言礼礼有天礼为有本天有礼天不落空古人晰理精细如此

宋华元杀羊食士其御羊斟不与及战羊斟曰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与入郑师故败君子谓羊斟非人也以其私憾败国殄民于是刑孰大焉诗所谓人之无良者其羊斟之谓乎残民以逞

羊斟何足责责以无良者所以罪华元之失人也

士会谏晋灵公三进及溜而后视之曰吾知所过矣将改之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夫如是则能补过者鲜矣君能有终则社稷之固也岂唯羣臣赖之又曰衮职有阙唯仲山甫补之能补过也君能补过衮不废矣

赵穿攻灵公于桃园宣子亡未出山而复大史书曰赵盾弒其君以示于朝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宣子曰呜呼我之怀矣自贻伊戚其我之谓矣

会于攒函狄服也晋大夫欲召狄却成子曰吾闻之非德莫如勤非勤何以求人能勤有继其从之也诗曰文王既勤止文王犹勤况寡德乎

文王犹勤句振起庸人无限惰气天下学人皆当铭之座右诵一再过

晋师救郑郑及楚平桓子欲还随武子曰善会闻用师观衅而动德刑政事典礼不易不可敌也今楚德立刑行政成事时典从礼顺若之何敌之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兼弱攻昧武之善经也子姑整军而经武乎犹有弱而昧者何必楚仲虺有言取乱侮亡兼弱也汋曰于铄王师遵养时晦耆昧也武曰无竞惟烈抚弱耆昧以务烈所可也

以养晦为攻昧另一解也

邲之役郑石制实入楚师将以分郑而立公子鱼臣辛未郑杀仆叔及子服君子曰史佚所谓毋怙乱者是也诗曰乱离瘼矣奚其适归归于怙乱者也夫

晋侯赏桓子狄臣千室亦赏士伯以瓜衍之县羊舌职曰周书所谓庸庸祇祇者谓此物也士伯用中行伯君信之亦用士伯此之谓明德矣文王所以造周不是过也故诗曰陈锡载周能施也率是道也其何不济

士会献狄俘王以黻冕命士会将中军且为太傅于是晋国之盗逃奔于秦羊舌职曰吾闻之禹称善人不善人远此之谓也夫诗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善人在上也善人在上则国无幸民谚曰民之多幸国之不幸也是无善人之谓也

范武子将老召文子曰燮乎吾闻之喜怒以类者鲜易者实多诗曰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之喜怒以已乱也弗已者必益之却子其或者欲已乱于齐乎不然余惧其益之也余将老使却子逞其志庶有豸乎尔从二三子唯敬

此武子一则家训君子喜怒以已乱是学问中语弗已则益是阅历中语皆从诗得来可见当时名卿酝酿之深醇也

鞍之役宾媚人赂晋师晋人不可曰必以萧同叔子为质而使齐之封内尽东其畞封曰萧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敌则亦晋君之母也吾子布大命于诸侯而曰必质其母以为信其若王命何且是以不孝令也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若以不孝令于诸侯其毋乃非德类也乎先王疆理天下土物之宜而布其利故诗曰我疆我理南东其畞今吾子疆理诸侯而曰尽东其畞而已唯吾子戎车是利无顾土宜其毋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则不义何以为盟主其晋实有阙四王之王也树德而济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抚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诸侯以逞无疆之欲诗曰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子实不优而弃百禄诸侯何害焉

两折晋人三引诗以畅其说皆中情理诗可以言信矣

巫臣将取夏姬尽室以行申叔跪遇之曰异哉夫子有三军之惧而又有桑中之喜宜将窃妻以逃者也

戏言不宜直斥借桑中一诗作谈柄吐属更隽

楚子重为阳桥之役以救齐将起师子重曰君弱羣臣不如先大夫师众而后可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夫文王犹用众况吾侪乎

蜀之盟蔡侯许男不书乘楚车也谓之失位君子曰位其不可不慎也乎蔡许之君一失其位不得列于诸侯况其下乎诗曰不解于位民之攸塈

位字说出如许郑重遂将诗人谨肃官箴之言看出圣人爱惜名器之旨凡百有位其敬听之

公如晋晋侯见公不敬季文子曰晋侯必不免诗曰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夫晋侯之命在诸侯矣可不敬乎

七年春吴伐郯郯成季文子曰中国不振旅蛮夷入伐而莫之或恤无吊者也夫诗曰不吊昊天乱靡有定其此之谓乎有上不吊其谁不受乱吾亡无日矣

伤心之语几于下泉之痛哭矣

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季文子饯之私焉曰大国制义以为盟主是以诸侯怀德畏讨无有贰心谓汶阳之田敝邑之旧也而用师于齐使归诸敝邑今有二命曰归诸齐信以行义义以成命小国所望而怀也信不可知义无所立四方诸侯其谁不解体诗曰女也不爽士二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七年之中一予一夺二三孰甚焉士之二三犹丧妃耦而况霸主霸主将德是以而二三之其何以长有诸侯乎诗曰犹之未远是用大简行父惧晋之不远犹而失诸侯也是以敢私之

晋栾书侵蔡遂侵楚获申骊楚师之还也晋侵沈获沈子揖初从知范韩也君子曰从善如流宜哉诗曰恺悌君子遐不作人求善也夫作人斯有功绩矣

楚人伐莒君子曰恃陋而不备罪之大者也备豫不虞善之大者也莒恃其陋而不修城郭浃辰之间而楚克其三都无备也夫诗曰虽有丝麻无弃菅蒯虽有姬姜无弃蕉萃凡百君子莫不代匮言备之不可以已也

逸诗如此类识解高绝虽零金碎玉令人把玩不忍释夫子岂忍删之或谓诗之自轶或传之者之失之非夫子删之也此说近理

卫侯享苦成叔傲宁惠子曰苦成家其亡乎古之为享食也以观威仪省祸福也故诗曰兕觥其觩旨酒思柔彼交匪敖万福来求今夫子傲取祸之道也

傲可亡家柔能致福名言可作弦韦

鄢陵之役子反入见申叔时曰师其何如对曰德刑详义礼信战之器也德以施惠刑以正邪详以事神义以建利礼以顺时信以守物民生厚而德正用利而事节时顺而物成上下和睦周旋不逆求无不具各知其极故诗曰立我烝民莫匪尔极是以神降之福时无灾害民生敦庞和同以听莫不尽力以从上命致死以补其阙此战之所由克也

论战之道而通于神明说迂远矣然观孔子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事殊而理则一也

齐姜薨初穆姜使择美槚以自为榇与颂琴季文子取以葬君子曰非礼也礼无所逆妇养姑者也亏姑以成妇逆莫大焉诗曰其惟哲人告之话言顺德之行季孙于是乎不哲矣且姜氏君之妣也诗曰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两引似迂而切似谴而正波澜涌起可见古人诗情

祁奚之举君子谓其能举善矣称其仇不为谄立其子不为比举其偏不为党商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其祁奚之谓矣解狐得举祁午得位伯华得官建一官而三物成能举善也夫唯善故能举其类诗云惟其有之是以似之

有字似字切当

楚杀其大夫公子壬夫贪也君子谓楚共王于是不刑诗曰周道挺挺我心扃扃讲事不令集人来定已则无信而杀人以逞不亦难乎[逸诗]

楚子囊伐郑子驷子国子耳欲从楚子孔子蟜子展欲待晋子驷曰周诗有之曰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兆云询多职竞作罗谋之多族民之多违姑从楚以纾吾民

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八字深情若揭魏武父子古乐府拟之不尽

吴伐楚丧养由基大败吴师君子以吴为不吊诗曰不吊昊天乱靡有定

偶然口头语亦引诗以实之想此二字当时已为成说可见此时弦诵有素诗作典用久矣

范宣子以栾盈之党囚叔向乐王鲋曰吾为子请叔向不应出不拜人皆咎叔向向曰必祁大夫乐王鲋从君者也何能行祁大夫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其独遗我乎诗曰有觉德行四国顺之夫子觉者也晋侯问叔向之罪于乐王鲋曰不弃其亲其有焉于是祁奚老矣闻之乘驿见宣子曰诗曰惠我无疆子孙保之书曰圣有谟训明征定保夫谋而鲜过惠训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犹将十世宥之以劝能者今壹不免其身以弃社稷不亦惑乎

两人各称诗以赞扬其美足见古贤相知心处俱从诗书中印证自非世俗标榜恶习

郑公孙黑肱有疾归邑于公而使黜官薄祭曰吾闻生于乱世贵而能贫民无求焉可以后亡敬共事君与二三子生在敬戒不在富也君子曰善戒诗曰慎尔侯度用戒不虞子张有焉

生在敬戒子张之忧患深矣名言可佩

子产寓书于范宣子略曰侨闻君子长国家者非无贿之患而无令名之难夫令名德之舆也德国家之基也有基无坏无亦是务乎有德则乐乐则能久诗曰乐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有令名也夫

引诗基字实落乐字透彻安得不动人

卫献公求复国宁喜许之太叔文子曰乌乎诗所谓我躬不说皇恤我后者宁子可谓不恤其后矣将可乎哉殆必不可君子之行思其终也思其复也书曰慎始而敬终终以不困诗曰夙夜匪解以事一人今宁子视君不如弈棋其何以免乎

视君不如弈棋后世六朝五代臣子都从此安身宁子其不祧之祖哉噫

宋左师合晋楚之成请赏公与之邑六十以示子罕削而投之左师辞焉向氏欲攻司成左师曰我将亡夫子存我德莫大焉又可攻乎君子曰彼己之子邦之司直乐喜之谓乎何以恤我我其收之向戍之谓乎

郑子展使印段往会葬楚灵王伯有曰弱不可子展曰与其莫往弱不犹愈乎诗曰王事靡盬不遑启处东西南北谁敢宁处坚事晋楚以蕃王室也王事无旷何常之有

当时每有国议识者辄引诗以折之而议遂定此即汉人引经断狱之旨也

晋平公杞出也故合诸侯之大夫以城杞子太叔曰若之何哉晋国不恤周宗之阙而夏肄是屏其弃诸姬亦可知也已诸姬是弃其谁归之吉也闻之弃同即异是谓离德诗曰协比其邻昏姻孔云晋不邻矣其谁云之

郑伯有强使子皙如楚子皙怒将攻伯有大夫和之盟于伯有氏裨谌曰是盟也其与几何诗曰君子屡盟乱是用长今是长乱之道也祸未歇也

传中屡引此诗可想春秋恶盟之旨

子产壤晋馆垣晋谢不敏乃筑诸侯之馆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诗曰辞之辑矣民之协安辞之怿矣民之莫矣其知之矣

辞字是郑国安身立命处亦是子产一生学问经济处引诗一证分明见辞之所系甚巨正非徒为辅颊舌之咸

北宫文子相卫襄公以如楚过郑印段迋劳于棐林如聘礼而以劳辞文子入聘子羽为行人冯简子与子太叔逆客事毕而出言于卫侯曰郑有礼其数世之福也其无大国之讨乎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礼之于政如热之有濯也濯以救热何患之有

一濯字也孟子以喻仁左氏以喻礼俱能见其大体此意以说诗何患不触处皆灵

叔弓帅师疆郓田因莒乱也于是莒务娄瞀胡及公子灭明以大厖与常仪靡奔齐君子曰莒展之不立弃人也夫人可弃乎诗曰无兢维人善矣

令尹子围弒楚王子干奔晋从车五乘叔向使与秦公子同食皆百人之饩赵文子曰秦公子富叔向曰底禄以德德钧以年年同以尊公子以国不闻以富且夫以千乘去其国强御已甚诗曰不侮鳏寡不畏强御秦楚匹也使后子与子干齿

二句诗长人多少厚道增人多少势力故知当时名卿熟于风雅常存此二句在胸中天下岂有难处之事

叔弓聘晋报宣子也晋侯使郊劳辞致馆辞叔向曰叔子知礼哉吾闻之曰忠信礼之器也卑让礼之宗也辞不忘国忠信也先国后己卑让也诗曰敬慎威仪以近有德夫子近德矣

齐景公繁于刑市有鬻踊者公问晏子曰子近市识贵贱乎曰踊贵屦贱齐侯于是省刑君子曰仁人之言其利溥哉晏子一言而齐侯省刑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其是之谓乎

踊贵屦贱四字惊人省刑固其宜耳

子产作邱赋国人谤之子宽以告子产曰何害苟利社稷死生以之且吾闻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济也民不可逞度不可改诗曰礼义之不愆何恤于人言吾不迁矣

逸诗似五言古率直有味

宋寺人柳有宠逐华合比于是华亥欲代右师乃与寺人柳比公使代之见于左师左师曰女夫也必亡女丧而宗室于人何有人于女亦何有诗曰宗子维城毋俾城坏毋独斯畏女其畏哉

卫襄公卒晋大夫言于范献子曰卫事晋为睦晋不礼焉庇其贼人而取其地故诸侯贰诗曰脊令在原兄弟急难又曰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兄弟之不睦于是乎不吊况远人谁敢归之

讲兄弟处恻恻动人可知霸主之术非纯任威也

孟僖子至楚病不能相礼将终使其子师事仲尼仲尼曰能补过者君子诗曰君子是则是效孟僖子可则效已矣

一补过便可则效然则过曷尝负人哉诗语鞭策庸人不少

石言于晋魏榆晋侯问于师旷曰石不能言或冯焉不然民听滥也抑臣又闻之曰作事不时怨讟动于民则有非言之物而言今宫室崇侈民力雕尽怨讟并作莫保其性石之言不亦宜乎于是晋侯方筑虒祈之宫叔向曰子野之言君子哉君子之言信而有征故怨远于身小人之言僭而无征故怨咎及之诗曰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唯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处休其是之谓乎是宫也成诸侯必叛君必有咎夫子其知之矣

子野论石不当言而言叔向又赞子野之言为君子言于是引诗无数言字相为映发觉得一篇文字花团锦簇左公文情勃发时有此种

冬筑郎囿季平子欲其速成昭子言曰诗曰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焉用速成其以剿民也无囿犹可无民平子伐莒取郠献俘始用人于社臧武仲在齐闻之曰周公其不享鲁祭乎周公享义鲁无义诗曰德音孔昭视民不佻佻之谓甚矣而一用之将谁福哉

周公不享鲁祭语有余悲干侯之事兆于此矣

齐侯伐徐楚子闻蛮氏之乱遂取蛮氏二月齐师至于蒲隧徐人行成遂盟赂齐侯以甲父之鼎叔孙昭子曰诸侯之无伯害哉齐君之无道也兴师而伐远方会之有成而还莫之亢也无伯也夫诗曰宗周既灭靡所止戾正大夫离居莫知我肄其是之谓乎

匪风下泉诗人怨痛左氏至此亦无限凄惋大抵霸者亦救时之道至于无霸生民所以憔悴于战国欤

葬蔡平公太子朱失位位在卑昭子叹曰蔡其亡乎若不亡是君也必不忠诗曰不解于位民之攸塈今始即位而卑身将从之

子大叔相郑伯如楚见范献子献子曰若王室何曰老夫其国家不能恤敢及王室抑人亦有言曰嫠不恤其纬而忧宗周之陨为将及焉今王室实蠢蠢焉吾小国惧矣然大国之忧也吾侪何知焉吾子其早图之诗曰缾之罄矣维罍之耻王室之不宁晋之耻也

齐侯禳彗晏子曰无益也天道不谄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天之有彗也以除秽也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损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君无违德方国将至何患于彗诗曰我无所监夏后及商用乱之故民卒流亡若德回乱民将流亡无能补也公说乃止齐侯与晏子坐于路寝公叹曰美哉谁有此乎晏子曰敢问何谓也公曰吾以为在德对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陈氏虽无大德而施于民豆区釜锺之数其取诸公也薄其施之民也厚公厚敛焉陈厚施焉民归之矣诗曰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陈氏之施民歌舞之矣

坐此室者而问其有此者谁发想奇甚分明劝酒长星无聊之极矣当时世卿之强其上未尝不知而往往付之无可如何其臣虽贤如晏子叔向亦坐视而难挽盖积重之势至于如此国愈大则其祸愈酷齐而田晋而三不待战国时可知矣此春秋恶世卿所以示后世以尾大不掉之患也

厚施小惠不可以言德而民已歌舞之则民之当时憔悴虐政可知矣引诗巧合亦与上二诗德字相映发

晋魏舒合诸侯大夫于狄泉寻盟且城成周魏子南面卫彪徯曰魏子必有大咎干位以令大事非其任也诗曰敬天之怒不敢戏豫敬天之渝不敢驰驱况敢干位以作大事乎

大夫之强横如此时事可知矣

吴入郢昭王奔郧郧公辛之弟怀将弒王以复父仇辛曰君讨臣谁敢仇之君命天也若死天命将谁仇诗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强御唯仁者能之违强凌弱非勇也乘人之弱非仁也灭宗废祀非孝也动无令名非知也必犯是余将杀女

子胥郧辛怨同而报异忠孝各行其是而已然君命犹天之言大义犹觉凛凛晰理绝精不得訾其忘父仇也若乘君之厄而下石则忠孝且两伤矣余尝论子胥稽绍所行不同其人皆有血性然以郧辛王裒相比则二子未免有惭色引诗最精慕容垂不迫符坚于险深得诗意自是英雄人本色

晋人讨卫之叛故曰由涉佗成何于是执涉佗以求成于卫卫人不许遂杀涉佗成何奔燕君子曰此之谓弃礼必不钧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涉佗亦遄矣哉

引证遄字涉笔成趣摇曳多姿

晋赵鞅纳卫太子于戚与郑师遇卜战龟焦乐丁曰诗云爰始爰谋爰契我龟谋协以故兆询可也

郑驷秦富而侈嬖大夫也而常陈卿之车服于其庭郑人恶而杀之子思曰诗曰不解于位民之攸塈不守其位而能久者鲜矣商颂曰不僭不滥不敢怠皇命以多福

卫出公再奔使以弓问子贡且曰吾其入乎对曰臣不识也私于使者曰昔成公孙于陈宁武子孙庄子为宛濮之盟而君入献公孙于齐子鲜子展为夷仪之盟而君入今君再在孙矣内不闻献之亲外不闻成之卿则赐不识所由入也诗曰无竞维人四方其顺之若得其人四方以为主而国于何有

右引诗七十五则通前解诗共一百零八则自朝会聘享以至事物细微皆引诗以证其得失焉大而公卿大夫以至舆台贱卒所有论说皆引诗以畅厥旨焉余尝伏而读之愈益知诗为当时家弦户诵之书凡周家之所以维系八百年之人心酝而酿之以成一代之风气胥是物也今日六经之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者盖自尼山论定耳若当时易象春秋仅藏鲁府学士大夫犹不得徧见之若礼乐则太常工瞽乃有专司俱非可以诵读而称引也可以诵读而称引者当时止有诗书然传之所引易乃仅见书则十之二三若夫诗则横口之所出触目之所见沛然决江河而出之者皆其肺腑中物梦寐间所呻吟也岂非诗之为教所以浸氵㸒人之心志而厌饫之者至深远而无涯哉盖尝私揣诸经有邃于理者有严于法者有束于事者惟诗独深于情当其情之深也止有一往不自知其为理为法为事之所在而理与法与事固已悠扬曲折一一具于其中此文武周公之教所以入人而无人非诗人无地非诗景无言非诗声盖至幽厉既伤而后曹桧既亡以还天下陵迟败坏至无可如何而学士大夫骚人怨客犹得称引以舒其愤闷之气而写其无聊之思则诗之教可知矣余故摭拾左氏之引诗而见文武之造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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