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九
辛丑春正月癸丑朔。
辛酉,以佥院邓愈为中书省参政仍兼佥行枢密院事,总制各翼军马。
以左右司员外郎侯原善为金华府知府。
院判朱亮祖率兵击陈友谅平章王溥于饶州安仁之石港,不利而还。
元帅朱文辉及饶州降将左丞余椿等引兵次池之建德,令元帅罗友贤攻东流贼垒,擒其将李茂、仲文辉,又追袭其守将赵同佥,走之。
二月癸未朔,改分枢密院为中书分省。
甲申,始议立盐法置局,设官以掌之。令商人贩鬻每二十分而取其一,以资军饷。
己亥,置宝源局,铸“大中通宝”钱。先是,中书省议以国家新立,钱法未定。民以米麦与钱相贸易,每米一石官直钱千,而民间私易加至三千。然钱货低昂,岂能久而不变?今请置宝源局于应天府,铸“大中通宝”钱,使与历代钱兼行。以四百为一贯,四十为一两,四文为一钱,其物货价直一从民便,设官以主其事,上从之。是岁,铸钱凡四百三十一万。
丙午,议立茶法。时中书省议以为榷茶之法,历代资之以充国用。今疆宇日广,民物滋盛,商贾懋迁者众,而茶法未行,惟兴安等处旧有课额,其他产茶郡县并宜立法征之。其法:“官给茶引,付诸产茶郡县。凡商人买茶,具数赴官,纳钱请引,方许出境。贸易每引茶百斤,输钱二百,郡县籍记商人姓名,以凭勾稽。茶不及引者,谓之‘畸零’,别置由帖付之。量地远近,定其程限,由引不许相离。茶无由引及相离者,听人告捕。而于宁安府及溧水州置茶局,批验引由,称较茶货。茶引不相当而羡余者,即为私茶,并听执问。商人卖茶毕就,以原给由引,赴所在官司投缴。如引不即缴展转影射者,论同私茶。”法令府、州、县委官一员,掌其事从之。
升佥院俞通海同知枢密院事。
三月壬子朔。
丁丑,改枢密院为大都督,命枢密院同佥朱文正为大都督节制中外诸军事,中书省参议李善长兼司马事,宋思颜兼参军事,前检校谭起宗为经历掾史,汪河为都事。文正,上兄南昌王子也。时枢密院虽改为大都督府,而先任官在外者尚仍其旧。
以枢密院同知邵荣为中书省平章政事,同佥常遇春为参知政事。
泗州守将薛显以城降。
戊寅,方国珍遣检校燕敬来谢夏煜之命,且以金玉饰马鞍辔来献。上曰:“吾有事四方,所需者文武材能,所用者榖粟布帛,其他宝玩非所好也。”却其献。
夏四月辛巳朔。
是月,改宁国府为宣城府。
以中书省参议李善长为参知政事。
五月辛亥朔。
甲戌,以枢密佥院胡大海为中书分省参知政事,镇金华,总制诸郡兵马;都事王恺为左右司郎中,掾史史炳为照磨。
命同佥枢密院事朱文忠城严州。时杭州为张士诚所据,严距杭密迩,故命筑城为守备。
陈友谅将李明道寇信州,闻胡大海在浙东,惧其来援,乃遣兵据玉山之草平镇,以遏我师。元帅夏德润出兵争之,遂战死。
六月庚辰朔。
乙巳,永兴翼元帅耿炳文言其地邻敌境,乞留广兴翼兵相为应援,上不许。令练饰军士,自为镇守。
丙午雄峰翼分院元帅王思义克番易之利阳镇,擒贼首王文友及其部属,戮之,遂会佥院邓愈兵于三洞源,议取浮梁。
李明道攻信州益急,守将胡德济以兵少,闭城固守,遣人求援于胡大海,大海即率兵由灵溪以进。德济闻援兵至,乃引兵出城与明道力战。大海遂纵兵夹击,大破之,擒明道及其宣慰王汉二,并部卒千余人,得战马器械甚众。大海还金华,送明道、汉二于朱文忠。文忠令二人为书招王溥,复送之建康,上命皆仍旧职,用为乡道,以取江西。汉二,溥之弟也。
秋七月己酉朔。
丁巳,皇第五子生,孝慈皇后出也。
甲子,以范常为太平府知府,谕之曰:“太平,吾股肱郡,其民数罹兵革,疲劳甚矣。今命尔往,当有以安辑之,使各得其所,庶几尽职。”常,滁州人。初,上定滁州,即召见礼遇之。及取太平,定建康,常皆预谋议。至是,命知太平。
上视事东阁,时天热,坐久汗湿衣,左右更以衣进,皆经浣濯者。参军宋思颜曰:“臣见主公躬行节俭,旧衣皆浣濯更进。禹之恶衣服,诚无以加矣,真可以示法于子孙也。臣恐主公今日如此,而后或不然,愿始终如此。”上喜曰:“思颜之言甚善。他人能言,或惟及于目前,而不能及于久远;或能及其已然,而不能及于将然。今思颜见我能行于前,而虑我不能行于后,信能尽忠于我也。”乃赐之币,以彰其直。复谓思颜曰:“汝在前朝,颇有善誉。为主者不能知汝,及归于我,数进谠言,斯诚可嘉。”思颜又曰:“近句容有虎为害,主公既遣人捕获之。今豢养民间,饲之以犬,无益也。”上欣然,即命取二虎并一熊皆杀之,分其肉赐百官。
枢密佥院邓愈兵攻浮梁不下,上命理问谷继先、院判刘文旺率兵往助之。
壬申,陈友谅知院张定边陷安庆。守将余元帅等战败,奔还建康,上怒俱斩之。
八月己卯朔,遣使至汴梁,与元将察罕帖木儿通好。时察罕帖木儿用兵山东,招降东平田豊、乐安俞宝等,其势颇盛。上谓左右曰:“察罕帖木儿虽假义师,图恢复,乃与孛罗帖木儿兵争不解,屡格君命,此岂忠臣之为乎?夫忠臣,先国家之急而已私,讐顾所重,在此不在彼也。又闻其好名,如田豊为人倾侧,察罕待以腹心,则昧于知人矣。古之名将,识察几微,智谋宏远,使人不可测度。察罕岂知此乎?吾今遣人往与通好,观其所处,何如?”然后议焉。
甲申,邓愈克浮梁,陈友谅守将侯邦佐等弃城走。院判于光复攻乐平州,友谅总管萧明率众拒战,光击败之,擒其万户彭寿等六十余人,遂克之。
胡大海率兵攻绍兴,部将总管张英恃勇轻进,至城下遇伏兵,被执,死之。大海围城,久不下,乃还师。
庚寅,上亲帅舟师伐陈友谅。先是,朱文忠送李明道至建康。上问“陈氏如何”,明道具言“友谅自弑徐寿辉,将士皆离心,且政令不一,擅权者多,骁勇之将如赵普胜者又忌而杀之。虽有众,不足用也。”及安庆之陷,上遂决意伐之,召诸将谕之曰:“陈友谅贼杀徐寿辉,僣称大号,天理人情所不容。乃不度德量力,肆骋凶暴,侵我太平,犯我建康。既自取祸败,不知悔悟,今又以兵陷安庆。观其所为,不灭不已,尔等各厉士卒以从。”徐达进曰:“师直为壮。今我直而彼曲,焉有不克?”刘基亦言于上曰:“昨观天象,金星在前,火星在后,此师胜之兆。愿主公顺天应人,早行吊伐。”上曰:“吾亦夜观天象,正如尔言。”至是,遂率徐达、常遇春等各将舟师,发龙湾。上御龙骧巨舰,建大旗于前,署曰:“吊民伐罪,纳顺招降。”诸军乘风溯流而上,有乌数万夹上舰而飞,又有蛇自西北浮江趋蟠于舵,视其状甚异。明日,至采石泊牛渚矶,复有龟蛇于急流中旋绕舵后竟日,众喜以为神物之相。时友谅江上斥候望风奔遁。戊戌,至安庆,敌固守不战。上以陆兵疑之,敌兵动,乃命廖永忠、张志雄以舟师击其水寨,破敌舟八十余艘,获战船二十有七,遂克安庆。长驱至小孤,友谅守将傅友德及丁普郎迎降。壬寅,师次湖口。遇友谅舟出江侦逻,上命遇春击之,敌舟退走,乘胜追至江州。友谅亲率兵督战,上分舟师为两翼,夹击友谅,又大破之,获其舟百余艘。友谅穷蹙,夜半挈妻子弃城,走武昌。癸卯,我师入江州,获马二千余匹,粮数十万。上复遣徐达进兵追之,闻友谅欲出沔阳,战舰拒战,达乃屯于汉阳之沌口以遏之。
改安庆府为宁江府,以儒士吴去疾同知府事,复立宁江翼。
改池州路为九华府,以刘行任为知府,寻改为池州府。
甲辰遣兵取南康,克之。改为西宁府,以星子县尹陈子亨守之,又分遣将士取各城之未下者。
乙巳,池州东流县乡兵头目许山降。山自壬辰兵起,聚众二万余人,以捍乡里。至是,闻大军西讨,遂来降。
丙午,蕲黄广济降。
戊申,陈友谅平章吴宏以饶州降,命仍其官,守饶州。
九月己酉朔。
辛亥,陈友谅平章建昌王溥降。时溥以其弟汉二兵败被执,又闻友谅失九江,败走势孤,不能自支。汉二又以书招之,溥遂与同知郭敬、总管孟兴、元帅孙德寿等遣万户罗康荣奉书来请降,上命各复其官,俾仍守建昌。
壬子,以左右司员外郎陶安为黄州府知府。
甲寅,星源翼判官俞茂攻德兴,克之。
壬戌,建昌王溥复遣检校刘巨川以南丰州及临川金溪等八县来献。
丁卯,皇从孙守谦生,皇侄文正之长子也。
冬十月戊寅朔,增置大都督府左右都督同知、副使、佥事、照磨各一人。
乙酉,以都护府断事官马世熊、严达、陈汉、知事何士龙为大都督府断事官。
戊子,命理问谷继先率兵讨陈友谅之兴国路石榴山寨,克之,获寨首严院使及其官属军士三百余人,马骡百余匹。
十一月戊申朔。
戊午,命参政常遇春救长兴。先是,张士诚遣司徒李伯昇寇长兴,众十余万,水陆并进,直薄城下。城中兵仅七千,敌势甚盛。上在江州闻报,命帐前都先锋陈八、元帅王国宝等率建康兵,元帅沈友仁、华高率宜兴、宁国兵,总管彭某、万户费聚率广兴、安吉兵往援之。寇兵夜劫营,诸军皆溃,耿炳文婴城拒守。明日,遣左副元帅刘成出西门迎击,败之,禽其将宋元帅等。成追至东门,敌反兵力斗,炳文不能救,成遂战死,禆校李崇亦中流矢死。于是,寇复围城,结九寨、为楼车下瞰城中,运土石填濠隍,放火船烧水关,攻城益急。城中昼夜应敌,凡月余内外不相闻。上以其围久不解,故复命遇春往救之。
己未,命平章吴宏等率兵取抚州。时陈友谅右丞邓克明据城拒守,宏遣人招之。克明意欲缓师以疑我,闻佥院邓愈驻兵临川之平塘,乃遣人诣愈,诈献其地请降。愈察其意非诚,即率兵由渔阳叚鼓间道夜袭之。黎明至其城下,兵由东、西、北三门入。克明不意我师至,仓卒计无所出,单骑出南门走,又自度不能免,乃遣其员外罗天鍚以分省印及所掠抚州、建昌、临江、汀州等四路,南豊、宁都、富三州,临川、乐安等十八县印诣愈降。愈留克明于军中,令其弟志明还新淦收其故部曲。克明因请往九江见上,愈以兵送之。至中途,克明复逃归新淦。
甲戌,常遇春兵至长兴,李伯昇弃营遁。遇春追击之,俘斩五千余人。
十二月戊寅朔,改淮海府为维扬府。
己亥,陈友谅江西行省丞相胡廷瑞、平章祝宗遣宣使郑仁杰诣九江纳款。仁杰因以廷瑞之意言于上曰:“明公英武盖世,海内豪杰皆延颈倾心,乐为任使。廷瑞等欲归命久矣,然无路以请,今特遣仁杰输款。但所领将校久居部曲,人情相安,恐既降而以此辈属之他人,则非所愿,故预陈本意。”上以书报之曰:“郑仁杰至言足下有效顺之诚,此足下之明达也。又恐分散所部,属之他将,此足下之过虑也。吾起兵以来十年于兹,奇才英士得之四方多矣。其有能审天时,料事机,不待交兵,挺然委身而来者,盖其意亦欲立功当时,垂名后世。大丈夫相遇磊磊落落,一语契合,洞见肺腑,故尝赤心以待之。随其才而任使,兵少则益之以兵,位痹则隆之以爵,财乏则厚之以赏,初无彼此之分,此吾待将士之心也。安肯散其部属,使人自疑而负其来归之心哉?且以陈氏诸将,观之如赵普胜骁勇善战以疑,见僇猜忌,若此事竟何成?近建康龙湾之役,予所获长张、梁铉、彭指挥诸人,用之如故,视吾诸将恩均义一,无有所闻。及长张破安庆水寨,梁铉等攻江北,功绩茂著,并膺厚赏。此数人者,其自视无复生理,尚待之如此,况如足下不劳一卒,以完城来归者耶?然得失之机,间不容发,足下当早为之计。又闻彼守御诸将,相持累岁,彼此之际,各怀嫌疑,不能自安。书至,宜以昔日相疑之心,一时解释,同其和好,作磊落大丈夫,岂不可以保全富贵,光荣祖宗,贻及子孙哉!若各持己见,不察事机,是非同异,焉能免祸?足下其审之。”
是岁,以枢密院同知徐达为中书右丞。
以亲军左副都指挥使康茂才为亲军副都指挥使。
升按察副使单安为提刑按察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