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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指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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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新闻的答案当然食有相当的刺激力。我的精神上顿时紧张起来。霍桑刚才所料的第二层理由。可会不幸而中吗?

我问道:“新闻上怎样说?最不是和新指有连带关系!”

霍桑摇头道:“新闻很简短,此刻还不能说。”他把那张大江南报送给我,又从桌面上去取别一种报纸。”

我接过来一看。标题的字模并不大,只是三号字的紧要新闻。

“慈善家被杀”

“本城绅董卫善臣先生是一位热心公益的慈善家。不料于昨日二十八日破晓时分,被匪徒逾墙而进,用利刀刺死。这案子已由省会警察厅派员勘查过了,据说实系谋财害命。因为卧室内的金银珠宝等贵重物品,损失约有五六万元,显然是被凶手所盗去的。现在警厅探员正在缉捕凶手,详细情形俟查明再登。”

新闻果真很简短,而且也并无特异之处,所异的只是被害的是个慈善家。我正要向霍桑问话,霍桑也已将桌上的各报搜检一遍,丢下了报纸,走到窗口去。

他站定了说:“这里的消息怎么如此不灵通?除了大江南报有这样一段简短的新闻以外,别家报纸竟完全没有记载。”

我道:“就这新闻看,死者是一个绅士,这案子也许会宣传一会。”原来在那个时期,绅士阶级在社会上还是炙手可热的特殊人物。

霍桑沉吟地说:“是。凶手伤害了事主,又劫去了五六万金的巨款,当然不是寻常的小偷小盗。而且死的又是一个所谓绅董,官厅方面当然也得忙一下子。”

“据你料想,这案子和寄来的断指会不会有某种联系?”

“我此刻怎么能知道?报纸上不会说死者短少一个大拇指,我怎能硬把它联系上去?”他旋转身来,皱皱眉,“假使果然有关,我少不得也要牵涉在内,那就未免有些棘手。”他低头想一想,“包朗,李四说昨天傍晚那个西装客人是个年轻人?”

“是。你想那人是因着这凶案来请你侦查的。”

他思索了一下,摇摇头,“不,不会。要是真来叫我侦查的,他决不会来了就走,而且也不会今天不再来。”

他回身走近桌子,咬紧了嘴唇,兀自皱眉苦思。接着他开了桌子的抽屉,看着抽屉中的断指瓶发呆。他的神气显示出一种心神不定和把握不住的样子。

我说:“霍桑,这个断指应该怎样发落?你得有个办法才好。”

他答道:“是,这是一个最困难的问题。”

他走到床边去,开了皮包,抽出一张南京全图,展开在桌面上,细细看了一会,点了一支纸烟,背负着手,在室中踱来踱去。那缕缕烟雾便跟着他在室中盘绕。

他站住了说:“我想第一步办法,应该查究那寄件的人。”

我应道:“对。这一着你已有了成竹没有?”

“我想先到三牌楼第一邮务支局里去,问问那寄包件的是一个什么样人。”

“到三牌楼去?为什么不先到中正街三号去?”

“那地址一定是假的,我方才已经说过。你总已瞧见那邮花上的印章明明是第一支局。第一支局是在三牌楼,和中正街相距很远。那人若是果真住在中正街,为什么不向就近的升平桥第四支局去寄,却反到较远的第一支局去寄?”

“为掩护真相,舍近就远也未站不可能。”

“是。不过你自己矛盾哩。这人既要掩护真相,你想他会写真姓名真地址吗?”

“既然如此,你就是往三牌楼去,也不会有多大希望。因为这个人既已假托地址,故没疑阵,不愿人知道他的真相,难道会亲自到邮局去寄,使人家容易侦查吗?”

“是,你的推断很合理。不过就是他另外差人去寄,只要邮局人员碰巧注意他,多少有些印象,也可以给我一个线索。何况这个人或者竟疏忽了这一点,亲自去投寄,也说不定。”

“那末那寄断指的人究竟是个何等样人,你总该有些端倪。否则你即使往邮局去问,未见得他们会直指出来。”我提出一句有启发性的问句。

霍桑点点头,重新坐下来:“不错。我已经推索过一回。我就那断指的包裹纸扎缚的绳结和封面的字迹看来,那人似乎是个受过新教育的少年,并且也不像是个穷人。”

“你可能解释几句?”

“可以。我看封面的字迹虽然很草,笔力却不弱,似乎那人在书法上用过功。那麻线的结是个双套结,童子军的纺绳术上有这个方式。他知道在节价处下力,又知道用火酒保存断指,显见也有科学知识。那包裹的纸,最外面一层是重磅牛皮纸,显示他熟悉邮局寄包件的章程。里面的白纸是一种优美的英国信笺,价值很贵,也不是寻常人用的。从这几点上推想,那人显然是一个受过新教育的人。”

我想了一想,说:“根据你这个推断,这个人倒很像你所假定的医校学生。是不是?”

霍桑咬一咬嘴唇,答道:“是。可是我实在没有这样的学生朋友。”

“也许不是你的朋友,是一个我们的朋友的儿子,或者竟是个不相识的青年,特地和你开开玩笑,试一试你的眼力。你想会不会?”

“唔,也许我不知道。”他又沉倒了头,努力抽烟。一会他又抬起头来,“不,不!我看这木像是开玩笑的事。它的性质相当严重。”他的目光闪一闪,神色也严重起来。

我问道:“喔,你说是栽赃移祸?”

他摇摇头,“不是。现在我觉得这理解不能成立。因为这罪证明明是邮局里寄给我的,找的立足点仍很稳固。那人即使想陷害我,我尽可以提出反证。”

“那末和你方才所说的第二种理由合不合?”

“那也有些矛盾。”

“何以见得?”

“因为对我有妒忌心的人不外乎警探之流。这班人不学无术的居其大半,不像会有新知识。”

我连带地记得他本来说过有三种理由,当时因李四送报纸进来,才给打断了。

我说:“霍桑,你本说有三种理由。那第三种又是什么?”

不凑巧。我正要等待霍桑的解答,偏偏室门上又有叩门声音。霍桑应了一声,李四又走进来。

他报告道:“下面有一位姓卜的客人,要来见霍先生。”

霍桑疑迟道:“他是个什么样人?”

李四道:“他是本地人,像,像是个绅士老爷。”

霍桑略一踌躇,说:“好。你去请他上来。”

李四答应着下去。霍桑把报纸地图折叠收拾好,又开了抽屉,将火酒瓶和包纸拿出来,放在皮包裹,随即走过屏风的那一边去,预备会客。我赶紧穿上袜子、衬衫和一条国产法兰绒裤,也一同走到那边。我们的卧室是一大间,中间架了一扇纸屏,一面是两张床铺,一面摆了些符桌陈设,就算是应接室。

一会,李四领了一位客人进来。那人约摸有四十多岁,身材矮小,秃发露顶,穿一件白纱长衫,上面罩一件元青团龙纱马褂,足上白丝袜,黑纱凉鞋。他的脸色白皙,有个大鼻子,鼻尖上现着些措红,一双黑眼掩在一副墨晶眼镜后面,神气倒很威严。他一进房门,便把两手拱一拱。

“哪一位是霍先生?”

“兄弟就是。”霍桑上前一步,微微弯了弯腰。

客人递出两张名片来。我受了一看,姓卜,单名一个良字,是一位乐济善堂的副董事。那人又向霍桑说了几句仰慕寒暄的套话。霍桑也请他坐下来。

他说:“兄弟今朝造访,就为了敝堂总董事卫善臣先生被害的事,请求霍先生帮帮忙。”

霍桑定了定神,答道:“不敢。卫先生不测的事,刚才我已经在报纸上见到。卫先生是一位慈善家,我们也非常惋惜。”

客人忙接着说:“正是呢。卫先生平日热心公益,不辞劳瘁。他对于一切募捐筹款的事总是踊跃从公。因为他的交游很广,人又极诚恳,所以人家没有不信任他。不料昨天早晨他遭了这非常的横祸,同人们都十分痛惜。今天我们善堂里开过会议,大家主张一定要彻底这件事,把凶手拿到了归案治罪。我们仰慕霍桑先生的大名好久了,又知道先生恰巧在此地,所以派兄弟来恭请。关于酬谢方面,一切唯命是听,只要霍先生肯帮忙。”

霍桑顿了一顿,叹息道:“地方上少了一位纯正的慈善家,直接受影响的就是一般贫苦无告的大众。我如果能尽一分绵力,也间接是替民众们效些劳,本也是我们份内的事。不过我们到这里来,本为着消夏游散,况且人地生疏,不比服务于官厅中的人,随时随地可以取得助力。因此,我只怕爱莫能助,辜负卜先生委托的盛情。卜先生不如直接去请官家侦探。”

卜良接忙口道:“唉,官家侦探,我们早已去请过。不过为了斩草除极起见,还要穷先生的神。先生若使需要人相助,敝堂尽可和警厅商量。——给予先生便利。霍先生,请你别推辞。”他又连连地拱着手。

语意很恳切,局势有些像霍桑非答应不可。霍桑仍没有应允的表示。

他摇头说:“卜先生,对不起得很,我不能担任。

卜良着急地说:“霍先生,这件事很奇怪,非你——”

霍桑突然接口道:“很奇怪?卜先生,你指什么说的?”

“卫太太说,卫先生的伤势似乎——”

“嘱,伤势很奇怪,是不是?”

“是!”

“唉,奇怪得怎样?”

“这个我不大仔细,卫太太也不敢随便告诉人。霍先生,无论如何,你去看一看总不妨。”

情势有些转变,霍桑的意志动摇了。他分明听得了伤势的奇怪,联想到那断指。那末这两件事果真有关系吗?霍桑又垂着头,思索了一会,果然应承了。

他说:“既然如此,我姑且试一试。这件案子既然奇怪,我也许可以广广见闻……卜先生,一这案子的经过情形怎么样?”

客人答道:“据警官们的意见,这是一件谋财害命案。但是我也不大仔细,最好你马上去勘验一下。”

霍桑点点头,“好,那么请你将卫府的地址告诉我,我们不妨走一趟。”

卜良很高兴地答应了,立刻将卫家的住址写在纸上,双手交给霍桑。他又向霍桑要了一张名片,以便往警厅去接洽。商议要定了,彼此又说明了电话号数,卜良就告别出去。我等霍桑送客进来,忙着发问。

“霍桑,断指问题还没有着落,你怎么贸贸然答应人家?你想这两件案子果然有连带关系吗?”

霍桑正拿起那纸条念道:“城南利涉桥,九十九号,卫府。”他将纸条夹在记事册中,才回头答复我,“这问题现在用不着多讨论,我们但须往卫家去走一趟,马上可以明白。要是你觉得你的精神不疲乏,不怕热,不妨一块儿去瞧瞧。”

“要是这案子和断指没有关系,我看你担任了也没有意思。”

“不。这案子若是果真和断指有关,我自然要彻底它的真相。就算没有关系,我也可以因此认识几个当地人,然后再进行侦查断指的事,多少也可以得些帮助。”

我还没有答复,李四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名片。

他说:“先生,又有一位客人。”

霍桑接过名片一看,诧异道:“嗜,他也来看我?好,快请他上来。”他随将那名片递给我,“你得注意着,这一位来客和我们很有关系呢。”

我看见名片上印着几个大字:

“省会警察厅侦探长杨凡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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