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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鞋

二、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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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桂生答应着,回身下楼去。霍桑乘机走到窗口去,察看那沿街的阳台。我也跟过去。许墨佣忽然近来,拉拉霍桑的袖子。

他低声说:“霍先生,我看这件案子的主因大概不出一个字。”

霍桑旋转头来。“幄,你已经看出了主因?哪一个字?”

许署长表演一种不必要的谨慎,仍附着霍桑的耳朵说:“这个字一共九笔,三个三笔字排成功的。霍先生,你说是不是?”

重浊的脚步声阻止了霍桑的答语。王桂生领着一个男仆走进来。

那人的年纽约有四十左右,身材很高大,面色略黑,头发光润,浅黑的眼珠中带些惊惶的神情。他的装束很整洁,一件毛纱混合质的黄柳条棉袍还是簇新的。霍桑先叫他把发现的经过情由说明白。他所说的和王桂生复述够完全一样。

霍桑问道:“你既然在这里当看门的事务,怎么晚上仅住在你自己的家里?”

顾阿狗说:“我家里有老婆和妈,不过我不是天天住在自己家里的,一个月只有一次。这原是少爷答应的。”

“唉,这倒巧。昨夜里可就是你每月例假的假期?”

顾阿狗不回答,但有意无意地吐出舌尖来舔他自己的嘴唇。

霍桑傍着道:“说啊。我问你。你的例假的假期是在每月初四吗?”

顾阿狗疑迟道:“不不是。假期本来是十六。可是昨晚上我回去,是少奶吩咐的,并不是我自己的修思。”

“膻?你主母怎么说?”

“少奶说本月中旬要出门去,我得看守门户,不能走开,所以叫我提早回家一次,补足本月分的例假。谁知道不先不后,偏偏就在昨夜里出了这样的横祸。”

男仆的舌头再度吐出来。他的头低垂暮。霍桑靠镜台边站着。他的目光注视着他。两个公务员自动地并坐在一只有安黄色锦缎的长椅上,视线也都集注着这男仆。我凭着靠窗口的一只红木书名,用冷眼周瞩全局。

霍桑又问:“你主母当真这样吩咐的?阿狗,你知道这一件的案很复杂,你要是有一句虚话,那你就自己甘苦吃。你不要想死无对证,就可以随便说。你说的话,我都有法子证实的。”

顾阿狗抬起头来,张大了双目,慌忙道:“先生,我的话句句都实在,不敢撒一个字谎。”

“那就好。我再问你。你主母叫你提前回家的话,在什么时候对你说的?”

“昨天傍晚时会。”

“你在什么时候从这里动身回家?”

“吃过了晚饭,约摸六点半钟左右。”

“六点半左右已经吃过了晚饭吗?是不是天天这样早?”

“平常总在六点半钟才开饭,昨天因为姑太太往二少爷那里去了。少奶自己煮饭,就没有一定的时刻。”

“你家里在什么地方?”

“就在海潮寺后面,计家弄十四号。”

“你去的时候,你的主母怎么样?”

“少奶是好好的。”

“屋子里可有别的人?”

“没有,除了苹香没有第三个人。”

霍桑略顿一顿,又问道:“昨天田间可有什么人来过?”

顾阿狗摇摇头。“没有。”

“平常时候呢?可常有什么亲戚朋友等来往?”

“这也很少。因为少***母家在宁波,不常来往。若说朋友,更没有。少爷是在杭州的。少奶奶又不喜欢出外去应酬,人家自然也不上这里来。”

“你说很少,当然不是一个人也没有来。是不是?”

“隔壁刘少奶跟刘少爷有时过来聊聊天,不过是难得的。昨天也没有来。”

“还有吗?”

“嗯,二少爷有时候也来玩。”

“二少爷?是不是住在虹口的徐志常?”

“是。他在前天也来,领姑太太到他那边去。”

霍桑又换过话题。“那末信札总也有的罢?我看你家主母不会不识字。”

“是的,少奶读过书。若说信札,少奶常常写。前天早上还有一封信来,是我拿上来给少奶的。”

“唉。这信从哪里寄来?”

“我不知道。我不识字。”

霍桑努了努嘴,似乎很失望。他眼光向那长椅方面掠过时,两个公务员都皱着眉。

霍桑又瞧着男仆说:“这样说,平日来往的信,你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和寄到哪里去了?”

顾阿狗道:“是。我都不知道。”

霍桑又回头瞧着王桂生。“桂生兄,请你在那书桌上面检查一下,可有没有什么信?”

王挂生刚要立起来,忽给许墨佣抢了先。他快步走到我的背后的书桌面前去。王桂生也跟过来,开始帮同检查。我仍旧注意霍桑的动作。他忽离了镜台,走近顾阿狗的站立所在。

他低声问道:“阿狗,我问你一句要紧话。你得老实说才好。你主人每隔几时回来一次?”

顾阿狗抬头向霍桑瞧了一瞧,现着疑迟的样子,缓缓道:“少爷回家不一定,每月不过一两次。”

“你的主母平日的行为怎么样?”

“唔?先生,什么意思?”他好像不明白霍桑的语意。

霍桑说:“譬如说,伊规矩不规矩?”

“唉,这个一少奶是很规矩的。因为伊不大出门口,又没有什么男人家上床。不过一不过——”

霍桑的眼光闪一闪,催逼道:“”快老实说。你为什么吞吞吐吐?”

顾阿狗又舔舔嘴唇说:“有的时候有些不规矩的少年男子们,看见了少奶在阳台上,常在门外面胡调。但少奶终不理睬他们。”

“腥,怎么样胡调?”

“有时站在门口不走开,有时笑一阵,有时还做怪叫。”

许墨佣过来打岔子、他的手中拿着两封信,挺着他的大腹,匆忙地走过来。

他说:“霍先生,这里有两封信。信锁在书桌的抽屉里,我们破坏了锁键才发现、可是都是寻常的家修,一些没有可疑的话。”

霍桑把信接过来细瞧。我也凑近去。一封是宁波寄来的,是死者父亲陆北海的手笔;另一片是伊的丈夫从杭州寄发的,内容果然都是家常话。伊父亲说的是死者的长兄添了一个孩子;志高的信告诉伊最近在股票交易上赚进了五万。而且两封信的日期也相当远,宁波的一片已隔了两月,徐志高的一封也在三星期以前。”

霍桑道:“此外没有别的信了吗?”

许墨佣道:“没有了。我们都已检过。”

霍桑沉吟着道:“那本那前天来的一封信呢?那封信既然打图章,不是快信,定是挂号,必然很重要,现在又往哪里去了?”

他运用他的锐利的目光,向四面观察。我也随着他瞧这卧室的四隅,忽见左壁角的一口衣橱脚边有一小堆纸灰。

我用手指着道:“霍桑,你瞧,这是什么东西?”

霍桑的眼光接受了我的命令,急急射到壁角去。他随即走到那里,俯身下去细瞧。

他惊喜道:“包朗,你的眼力不错!这真是纸灰,还有些没有烧尽。……唉,这明明是做信封的牛皮厚纸啊!”他轻轻地将剩余的纸角拾起来,“可惜瞧不出什么字迹。”

一我问道:“你想前天来的一封信,会不会给烧掉了?”

霍桑丢下了烧剩的纸角,应道:“是,大概如此。”

许墨佣空起劲了一场,重新坐在郑锦整长椅上。王桂生不再坐,走出长富去,察看阳台上的一见精致盘花的藤椅。霍桑回到阳台前,继续向顾阿狗请问。

他说:“阿狗,你说的那些胡调少年,一共有几个?”

阿狗又舔舔嘴,说:“噎,有两三个。”

“你可认识?”

“不嗯,有个小白脸,身子不大高,我看见过。”

“腥,你说得仔细些。你怎么会特别注意他?”

“有一天我听得门外有怪叫声音像画眉叫,我走出门去看一看。一个穿得很漂亮的男人正昂着头看阳台。我看见像是个小白脸。”

“那时候你的主母在阳台上,是不是?”

“是,我看见少奶刚从阳台走进去,在关窗。”

“以后呢?”

“那男人看见我开门出去,也就走开了。”

霍桑停一停,旋转身去从镜台上拿起了那一只鞋子。

他又问:“这鞋子你以前可曾看见过?”

阿狗摇头道:“没有。今天清早,我走进这房里来,才看见这鞋子留在地板上。”

许墨佣好像耐不住缄默,插口说:“你想这鞋子会不会就是那个小白脸穿的?”

阿狗道:“这个我不知道。”

“要是你再看见这小白脸,你可能认得出?”许胖子像要抓住这线索,逼一句。

顾阿狗又摇摇头,扫兴地说:“不,我认不得。我不留心,没有看清楚。”

许墨佣失望地靠着椅背,整紧了眉毛,不响了。王桂生从阳台上回进来,用手指指那小藤椅。

他说:“霍先生,我看这女人平日常坐在这阳台上。”

阿狗忽自动地接口道:“是,少奶常在阳台上做针线,或者看书。”

霍桑经过了一度思索,突然提出一个意外的问句。

他问道:“阿狗,这里的邻近昨天可有什么人家办喜事?”

顾阿狗呆一系。“晤,有的、草鞋湾里前天有一家人家娶媳妇。霍桑的眉毛掀一锨,接着又挥一挥手。”好了。下去叫苹香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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