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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聖篇》讀法 及門公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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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學篇》兢兢於「開民知」,此編特爲「開士知」。今日序庠宗法認孔子爲八比家,而孔子遂成村學究,乃師法相承,堅於自信,豈不較焚坑之禍更酷?今更引而闢之,以見聖人非匯參十八科所能盡也。此編初成于戊子,東南士人當時擬刊,或以發難爲嫌,乃有用其義著書立説,至形之奏牘,或以焚坑歸咎孫卿。今議刊此篇,既曰自明,更以闢謬。

孔子作、述之辨,爲千古學派一大案。以爲作者,《論》、《孟》、《公》、《穀》、《列》、《莊》、博士是也。以爲述者,《左》、《國》、莽、歆、馬、鄭古文家是也。二説偏至,皆有流弊,故古存二法,亦如文質,敝則相救。自東漢至今千餘年,《左》、《國》孤行,聖作之説,不絶如線,循其得失,較然可覩,所以揮張微言,雖遭按劍,不敢自沮。

或以某等傳四益之學,其有無不足辨。惟朱子師法二程,立義非標程説,别無明據,方足以云宗派。某等著書甚多,無一語齒及,則足見非私淑,且採拾舊聞,持之有故,言之成章,並以見四益此編,亦述舊聞,輯舊説,初非自創門户,好爲奇詭也。

學人持議易至離宗,變本加厲,去道愈遠。攻之者當按理擘脈,絶其依託之根,彼則自敗,不必定攻其依託之書。如某引《公羊》、《孟子》以附會己説,明著二書本旨,與彼懸殊,則不攻自破。如引《公羊》攻《公羊》,引《孟子》攻《孟子》,牽引勁敵,互鬥不休,是反墜其術中。大抵古説流傳數千百年,必有實義,未可草率命師,但當追尋本旨,甄落誤解附會足矣;不可輕挑大敵,致使藉兵齎糧。

制作遺説,載記録不勝録,惟近賢特尊《論》、《孟》,以爲醇乎其醇,故此編多引據二書;至於子、史、師説,時賢多未篤信,故少所徵引。又此編與家學諸作互相發明,學者先入爲主,受病各有所中,非詳考博求,未能癥痞消融,一掃翳障。

主作爲微言,主述爲大義。劉歆當移書太常時,亦以六藝歸本孔子,首云:「仲尼没而微言絶,七十子喪而大義乖。」大義可以訟言,微言必求知我。使《論》、《孟》盡如高頭講章,十成死語,則但有大義,初不得云微言。微言之説,雖劉歆亦主之,則不得謂經學斷無微言一派。《論語讖》云:「七十子纂孔子微言,以事素王。」以《論語》專屬孔子,目爲微言,是《論語》乃群經義例,作述秘旨,七十弟子乃得與聞。又孔子自述精微,故多非常可駭之義,非如《少儀》、《曲禮》教童蒙行習之專書,《容經》、《儀禮》爲庠序準繩之要籍。自帖括盛行,學人棄平實而索堅高,村士學究皆欲力追大成。實踐神化,以爲今我所不能學,則必非當時所敢言。等《論語》于幼儀,視至誠如朋輩,非敢必以其説爲不然,特不解宰我、子貢何以知出童蒙下萬萬也。

古今帝王聖賢立言,皆有立教、自述之分。立教之言,可以共之天下,傳之後世。凡自述受命神符,精能神化,皆不許人攀躋,佛書所云「學我者死」是也。孔子爲生民未有之第一人,宰我、子貢其知方足以知之,以下且不得知,更何言學。自師心之學盛,人皆自以爲孔子,所知所能,投契無間,其辨别聖語,如數家珍,故傳記所引孔子語,宋元以下儒者多直斷以爲必非孔子之言,詢其有何根據,則以心心相同、六經注脚爲據。立説非不玄妙,無如帖括盛行後,所謂精微之論,與至聖無間者,汗牛充棟。以此爲真聖學,則孔子直不啻百千萬億化身,何聖人日多,學術日壞,以至斯極乎!故四益立學者厲禁曰「學聖」,立爲學大綱曰「知聖」。以吾人而言聖,誠子貢所云,不知天地之高厚,其相去不知其幾千萬里。若於八比中求聖人,則十室之邑亦可得數十百人。人皆可爲堯舜,三代下誰爲堯舜者?故必銷化予聖自雄之謬見,然後可以問津。

素王之説與素封同,即《孟子》「《春秋》天子之事」,《論語》「庶人不議」,以匹夫而擅作述之柄爾。孔子自云受命爲之,原非教人學步。自孔子作經以後,百世師法亦絶,不許人再言作,其理至爲平常,即程子《春秋序》實亦主之。自亂法者假舊説以濟其私,變本加厲,謂孔子以改制立教。人人皆可改制,更由立言推之行事,此説者之過,非本義有誤。攻者不察,竟以「素王」二字指爲叛逆,但就名義言,已失「素」字之義。六藝教人行習,别有專條,何嘗 注 以天生之事徧加「芸生」二字?自莊子以下至兩漢,幾無書不有,無人不談,當時叛逆之人誰是因二字所致?董江都從祀孔廟,宋人所稱爲純儒者,于二字發揮尤詳,有何流弊可指?《孟子》謂《詩》曰:「以意逆志,是爲得之。」如但以辭,則觸處疑難,奚止二字?自學人不知微言、大義之分,遂解素王爲真王,改翻經爲亂政。我今日所不敢學步,遂群起而攻之,一倡百和,牢不可破。使將二字文義本旨,平心潛玩,當亦啞然自失。或曰:此説實有流弊,故爲亂法者所依託。嗟乎!古今無流弊者孰有過于「謙恭」二字,乃王莽以之奪漢室,亦將爲周公咎乎?

經傳注疏,惟《公羊》尚傳古法。自某等託之《公羊》,以爲變法宗旨,天下群起而攻《公羊》,直若《公羊》故立此非常可駭之論,爲教人叛逆專書,遂云凡治《公羊》皆非端人正士。嗚呼!何以解于董江都。且西漢《公羊》盛行,議禮斷獄莫不宗主,由《公羊》而仕宦者幾半天下,尊君親上,絶亂鋤奸,動得《公羊》之利益。當時《公羊》何以不爲毒,至今日而毒乃大發。宋人自欲直躋孔、孟,鄙夷漢師爲不知道,久爲識者所竊笑;至以《公羊》爲毒藥,則非但不知道,且爲亂階。豈兩漢師儒君相悉皆醉生夢死?豈又當時讀《公羊》者皆癡愚瞽聾不知其味?因《公羊》而爲亂首,史無其人其事,莽、歆爲漢賊,攘奪天下,《周禮》、《左傳》實由其表章,其事明著,猶不得以莽、歆罪二書,何况《公羊》。乃《翼教叢編》因而攻《公羊》,並因而罪孟子,其不因而攻孔子幾希矣。古今藥品有平有毒,平甘者常服,救病則非毒劑辛熱苦寒不爲功。但就平常論,則毒藥可以禁絶,而起死回生,絶非常品所能。《公羊》多非常可駭之論,董子云每因人之所惑而爲之立義,故不免於恢奇。然其論雖詭怪,其理則最平常,亦曰以適用救病而已。南宋諸儒最不喜奇論者也,復九世之仇又爲《公羊》最詭怪之説,幾乖於理。乃南宋人詈詆《公羊》者多矣,至於此條則劄奏誥章幾千百見,轉相傳述,視爲常語。蓋魯莊忘仇,《公羊》發此奇論,以鞭辟復仇之義。高、孝之病,亦如魯莊有病。病受遂不覺其奇創,而轉嫌其平淡,方且加倍其説,云百世尚可,奚止九世?故讀經須識時務,寒而談扇,暑而謀爐,群以爲棄物,不轉瞬而需之甚急。傳者欲于一經悉古今之世變,剖錙銖之疑似。學者不知用意所在,以爲奇,亦未嘗致於用耳。

古今之爲學者,皆學而不教;宋人之談經也,皆教而不學。自「六經皆我注脚」之説倡,學者于經傳皆如生徒之課藝,或得或失,或筆或削,由我自主。故其心一成不變,不能上進求深,積成一師心自用之世界。張廉卿引曾文正云:「説理之精粹,至八比而止。」竊謂宋學以八比而日彰,亦以八比而日潰。 角童子少有聰慧,操筆學爲聖人之言,爲宋人之學者以爲雖聖人不能加,不敢謂其不精不粹,然不解何聖人之多,學聖之易也?游、楊以下至於今之口程、朱而身誠正者,無人不以仲尼自命,實則高頭講章、庸濫墨調之見解。故聖以學而能至,如四科爲聖門四維,而言語一門,言宋學者至無人齒及,而以平正爲歸,不知聖人當日何以不求平正而立此一科。諸子百家言多過激,然因病設藥,不毒不能回生,語曰:「參芪殺人無罪,薑黄救人無功。」孔子最惡鄉愿,今之平正即古鄉愿之遺派,非之無非,刺之無舉,依阿苟容,以求曲附于仕途爲巧宦。人皆知其誤國殃民,至於學問則必求巧宦以爲無流弊,若鄉愿則固無弊之尤者也。

世之論學者曰:必求無流弊,「詩書發冢」 注 ,「盜亦有道」,《莊子》論之矣。揖讓征誅,飲食男女,皆無久行不弊之道,於是服藥者遂專求不寒不温、不辛不苦之劑,以爲可以日日服之,則天下之勢不群趨于鄉愿不止。明孫太宰創爲掣籤之法,則謂無弊矣,而選法以亡。此固易知易解,而説者固持此見。嗟乎!韓昌黎《諱辨》,今日讀之以爲常語,方嫌其過拘,不知《舊唐書》論赞且以此篇與《毛穎傳》同譏,習俗移人固如是乎!

《知聖篇》撮要

孔子受命制作,爲玄聖,爲素王,此經學微言,傳授大義。帝王見諸事實,孔子徒託空言。六經即其典章制度,與今《六部則例》相同。「素王」一義,爲六經之根株綱領。此義一立,則群經皆有統宗,互相啟發,鍼芥相投。自失此義,則形體分裂,南北背馳。不以六經爲一家之言,以之分屬帝王周公,或以屬諸史臣,則孔子遂流爲傳述家,不過如許、鄭之比,何以宰我、子貢以爲賢於堯舜,至今天下郡縣立廟,享以天子禮樂,爲古今獨絶之聖人?《孟子》云:「宰我、子貢知足以知聖人。」可見聖不易知。今欲删除末流之失,不得不表章微言,以見本原之真,洵能真知孔子,則晚説自不能惑之矣。

余立意表章微言,一時師友以爲駭俗,不如專詳大義。因之謂董、何爲罪人,子緯爲訛説,并斥漢師通爲俗儒。夫使其言全出於漢師,可駁也。今世所謂精純者,莫如四子書。按《論語》孔子自言改作者甚詳,如告顔子用四代,與子張論百世,自負斯文在兹,「庶人不議」,是微言之義實書以告門人,不欲自掩其迹。孟子相去已遠,獨傳「知我」、「罪我」之言,「其義竊取」之説。蓋「天生」之語,既不可以告塗人,故須託於先王,以取徵信。而精微之言一絶,則授受無宗旨,異端蜂起,無所折衷。如東漢以來,六經歸之周史,其説孤行千餘年。今之人才學術,其去孔子之意奚啻霄壤?不惟無儒學,並且乏通才。明效大驗,亦可觀矣。

宰我、子貢以孔子遠過堯、舜,生民未有。先儒論其事實,皆以歸之六經。舊説以六經爲帝王陳迹,莊生所謂「芻狗」,孔子删定而行之。竊以作者謂聖,述者謂賢,使皆舊文,則孔子之定六經,不過如今之評文,雖選擇精審,亦不得謂選者遠過於作者也。夫述舊文,習典禮,後世賢士大夫與夫史官類優爲之,可覆案也,何以天下萬世獨宗孔子耶?且立行來和、過化存神之迹,全無所見,安得謂生民未有耶?説者不能不進一解,以爲孔子繼二帝三王之統,斟酌損益,以爲一王之法,達則獻之王者,窮則傳之後世。纘修六經,實參用四代,有損益於其間,非但鈔襲舊文而已。執是説也,是即答顔子之兼采四代,《中庸》之「祖述」、「憲章」,《孟子》之「有王者起,必來取法」也。然先師改制之説,正謂是矣。如謂孔子尊王從周,則必實得文武之會典、周公之則例,謹守而奉行之。凡唐、虞、夏、殷先代之事,既隻字不敢闌入,即成、康以下明君賢相變通之成案,亦一概删棄,如是乃可謂之尊王,謂之不改。今既明白參用四代,下俟百世,集群聖之大成,垂萬世之定制,而猶僅以守府録舊目之,豈有合乎?夫既曰四代,則不能株守周家;既曰損益折衷,則非僅繕寫成案,亦明矣。蓋改制苟鋪張其事,以爲必如殷之改夏,周之改殷,秦、漢改周,革鼎建物,詔敕施行,徵之實事,非帝王不能行。若託之空言,本著述之常,春秋時禮壞樂崩,猶爲蠻野,孔子道不能行,乃思垂教,取後來帝王成法,斟酌一是,其有時势不合者,别爲小大、人天之分,著之六經,託之空言,即明告天下萬世,亦不得加以不臣悖逆之罪也。祖宗之成法,後世有變通之條;君父之言行,臣子有諫諍之義,豈陳利弊者便爲無狀之人,論闕失者悉有腹誹之罪?且孔子生值衰微,所論述者雜有前代,亦如賈生、董子值漢初興,指斥先帝所施,涕泣慷慨,而請改建耳。然賈、董所言,後世不以爲非,反從而賢之。且以今事論之,凡言官之封事,私家之論述,拾遺補缺,思竭愚忱,推類至盡,其與改制之説不能異也。此説之所以遭詬病者,徒以帝王見諸實事,孔子託諸空言。今欲推求孔子禮樂政德之實迹,不得不以空言爲實事。孔子統集人天之變,以定六經之制,則六經自爲一人之制,而爲後來帝王所取法。弟子據此以爲賢於堯舜者,實以《尚書》美善,非古所有。以六經爲帝王之大典,則不能不有素王之説。以孔子爲聖爲王,此雖因事推衍,按之實理,亦必如斯。故南宫适以禹、稷相比,「子路使門人爲臣」,孟子屢以孔子與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並論,直以《春秋》爲天子之事,引「知我」、「罪我」之言,則及門當時實有此説,無怪漢、唐諸儒之推波助瀾矣。然後説雖表見不虚,非好學深思者不能心知其意。若改制則事理平常,今不信後説,而專言著述有損益,亦無不可;至制作之説,亦欲駁之,則先入爲主,過於拘墟矣。

《國語》爲六經作傳,或以左丘明即子夏,「明」與「商」、「羊」、「梁」同音,左丘即「啟予」,所謂左丘明即「啟予商」,「左丘失明」即子夏喪明。是 注 三傳始師,皆爲子夏,爲文學傳經之事,故兼言六經,不僅傳《春秋》。然以六藝推之舊文,此欲掩改制之迹,即孔子作而不述之微意也。故不言孔子改古書,而言古書合孔子。乃劉歆乘隙而入,襲此説以攻今學,以六經爲舊文,孔子直未制作,於是而素王改制等説全變矣。劉歆之説,實《國語》爲之先路,同此一説,而恩怨各别,皆以當時微言隱避,致使大義中絶,聖學暗而不彰。今孔廟既封建王號,用天子禮樂,時势遠異,又更無取避忌,正當急張微言,使其明著,不可再行規避遷就,使異端得藉口相攻。況此乃漢、宋先儒舊義,非一人私言。《論語》、《中庸》、《孟子》先有明文,精確不易。史公云「第弗深考,其所表見皆不虚」,信然矣。素王以《詩》説爲本根,實即道統之説。先儒誤據不議禮、制度、考文相駁。舊著已釋其義,今試再爲申之,曰:既云「從周」,何以答顔子兼用四代?既云「不作」,何以獨辨「不知而作」?且孔子周之臣子,「從周」何待言。居今而言從本朝,豈非夢囈乎?聖人立身出言,爲萬世法,宜如何慎密,今動以天自擬,又云「其或繼周」,「如有王者」,與「鳳鳥」、「河圖」之歎,專禮樂征伐之權,復斥言「天下無道」,以亡國夏、殷與周并論,議所從違,又自負承先皇文王之統,無論道理不合,其有不賈口舌之禍者乎?愚氓皆知畏法,豈有聖人發隴上之歎,與陳涉、吴廣同科,導人以發難乎?且子貢論孔子以爲「賢于堯舜」,南宫适亦以禹、稷相比,「子路使門人爲臣」,仲弓許之南面,宰我輕改舊章,孔門弟子豈皆妄希非分、自居不疑乎?孔子,周之臣子,并非宋君,乃敢以殷禮自用。或以異書不足信,然《孟子》明云:「《春秋》天子之事」,「王者之迹熄而《詩》 ,《詩》 然後《春秋》作」。「仲尼不有天下」,又屢以帝王周公與孔子并論。是孔子受命制作,有不得不改之苦衷。若夫尊君親上,别有明條,并非欲後人學其受命制作。何嫌何疑,必欲將孔子説爲一迂拘老儒乎?孔子教人行誼,文在别經。許止、趙盾猶蒙惡名,人臣無將,《春秋》名義,其所自處,自必别有精義;若以此説有乖臣道,則舜、禹、湯、武爲帝王垂法,豈學舜、禹者務求禪讓,法湯、武者耑力犯上乎?孔子之志與舜、禹、湯、武同符,學之者但當自審取處耳。

初以《王制》説《春秋》,於其中分二伯、八伯、卒正、監大夫,同學大譁,以爲怪誕;師友教戒,不一而足。予舉二伯、方伯,《穀》、《公》傳有明文。或乃以爲《穀》言「二伯」,但可言「二伯」;《公》言「方伯」,但可言「方伯」。積久説成,乃不見其可怪。近日講《詩》、《易》,亦群以爲言,不知實有所見,不如此萬不可通。苟如此,則證據確鑿,形神皆合。因復揅治《詩説》,改名「齊學」,自託於一家。然大統之説,《齊詩》甚多,非積十數年精力,盡祛群疑,各標精要,不能息衆謗而杜群疑。昌黎爲文,猶不顧非笑,何况千年絶學,敢徇世俗之情?又初得一説,不免圭角嶙峋,久之融化鋒鍔,漸歸平易,使能卒業,如三傳則安置平地,任人環攻。世俗可與樂成,難與圖始。自審十年以後,必能如三傳之化險爲夷,藏鋒斂刃,相與雍容揖讓,以共樂其成,敢因人言而自沮乎?

盧、鄭之學,專以《周禮》爲主,因《王制》與之相迕,故盧以爲博士所造,鄭以爲夏、殷禮。學者不知爲仇口之言,深信其説,入於骨髓。竊以治經所以求實用,説苟違經,則雖古書亦不可用;若與經合,則近人新説亦可珍貴。鄭君斥《王制》爲古制,本爲祖《周禮》以駁異己,乃其《周禮注》因外内封國,本經缺略,則又取《王制》以補其説。且《左》、《國》、《孟》、《荀》以周人言周制,莫不同于《王制》,與《周禮》迕。北宫錡問周制,孟子答與《王制》同,何得以爲夏、殷制?蓋畿内封國,二書各舉一端,孟子則舉上中卿、上中大夫、上中士,《王制》則專指下卿、下大夫、下士,互文相起,其義乃合, 《王制圖表》中,立表已明。 使二書同文,反失其精妙。説者乃謂《王制》誤鈔《孟子》。此等妄説,流轉已久,雖高明亦頗惑之。此經説所以不明也。且鄭因《王制》偶異《周禮》,新義環生,不知二制不同,亦如《孟子》、《王制》彼此缺文,以互見相起。《周禮》非用《王制》則大綱必多缺略。今以骨肉至親視等仇讐,此東漢以下所以無通才。予之所以不敢苟同昔賢者,正以二書合通之妙。兄弟夫婦,形體相連,不可同室操戈也。

王刻江陰《續經解》,選擇不精,由於曲徇情面與表章同鄉。前半所選,多阮刻不取之書,故精華甚少;後半道、咸諸書頗稱精要。陳氏父子《詩》、《書》遺説,雖未經排纂,頗傷繁冗,然獨取今文,力追西漢,魏晉以來,無此識力。邵氏《禮經通論》以經本爲全,石破天驚,理至平易,超前絶後,爲二千年未有之奇書。考東漢以來,惟經殘秦火一説,爲庠序洪水猛獸,遺害無窮。劉歆移書 注 ,但請立三事,廣異聞,未嘗倡言六經爲秦火燒殘。古文家報復博士,乃臆造博士六經不全之説。 詳《古學考》。 妄補篇章,虚擬序目,種種流毒,原是而起。且自經殘之説行,學人追憾秦火,視諸經皆爲斷簡殘篇,常有意外得觀全文之想。其視經文已在可增可減、可亡可存之例。故東漢以下,遂無專心致志推究遺經之人。蓋殘經既在可解不可解之間,安知可信者,不適在亡篇内乎?故「經殘」一説,爲儒門第一魔障。余因邵説,乃持諸經皆全,亦備爲孔修。故授初學一經,必首飭之曰:經皆全文,責無旁貸。先求經爲全文之所以然,力反殘佚俗説,然後專心致志,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專一之餘,鬼神相告。故學者必持全經之説,心思一專,靈境忽闢,大義微言,乃可徐引。故予以邵書爲超前絶後,爲東漢下暗室明燈。 鄭以饗禮爲亡,不知「饗」即本經之「鄉飲酒禮」。别有《饗禮補釋》二卷。

初刻《今古學考》,説者謂爲以經解經之專書。天下名流因本許、何,翕無異議。再撰《古學考》,外間不知心苦,以爲詭激求名。嘗有人持書數千言,力詆改作之非,並要挾改削,似真有實見,堅不可破者。乃杯酒之間,頓釋前疑,改從新法,非《莊子》所謂是非無定者乎?蓋馬、鄭以孤陋不通之説,獨行二千年;描聲繪影之徒,種種夢囈,如塗塗附。自揣所陳,至爲明通,然我所據,彼方持以自助,何能頓化?彼既入迷已深,化虚成實,舉國皆狂,反以不狂爲狂。然就予所見,海内通人,未嘗相迕。蓋其先飲迷藥,各人所中經絡不同,就彼所持,一爲點化,皆反戈相向。歷考各人受病之方,投之解藥,罔不立蘇 注 。但其積年魔障,偶爾神光,何能竟絶根株。一暴十寒,群邪復聚,所持愈堅。又或如昌黎《原毁》,争意見不論是非,聚蚊成雷,先入固閉,自樂真迷,願以終老。當此之時,亦惟啜糟自裸,和光同塵。蓋彼既無求化之心,不能與之莊語。萬物 注 浮沉,各有品格,並育並行,何有定解哉!

未修《春秋》,今所傳者,惟《公羊》「星隕不及地尺而復」一條,及《左傳》「不書」數條。學者皆欲搜考未修底本,以見筆削精意。文不概見,莫不惋惜。即今日而論,可得大例,足以全見未修之文。蓋孔子未生以前,中國政教與今西人相同,西人梯山航海入中國,以求聖教,即《中庸》「施及蠻貊」之事。聖經中國服習久,成爲故事,但西人法六經,即爲得師,故不必再生孔子。中國當春秋之時,無所取法,天故特生孔子,垂經立教,由中國及海外,由春秋推百世,一定之例也。西人儀文節略,上下等威,無甚差别,與中國春秋之時大致相同。孔子乃設爲等威,決 注 嫌疑,别同異。惟名與器,不可假人。由孔子特創之教,故《春秋》貴賤等差斤斤致意也。《論語》旅泰山、舞佾、歌雍、塞門、反坫,上下通行,孔子嚴爲決别,故譏之以起義。當日通行,并不以爲僭,亦如西人以天爲父,人人拜天,自命爲天子;經教則諸侯以下不郊天,帝王乃稱天子。西人君臣之分甚略,以謀反、叛逆爲公罪;父子不相顧,父子相歐,其罪惟均;貴女賤男,婚姻自行擇配;父子兄弟如路人;姓氏無别,尊祖敬宗,缺焉無聞。故孔子特建綱紀,撥亂世而反之正,「百世以俟」,正謂此耳。

附《致箌室主人書》

黄鎔 胡翼等公擬

頃讀《亞東報》第十八號《今古學辨義》,獻可替否詳哉!其言之矣,于井研之學,可謂入之深而得其肯要,諫友有功,庶得終其名譽。竊四益先生養晦閉藏,潛心撰述。海内言學者家有其書,東南學人私相祖述,著書立説,天下震驚,風氣遂爲之一變。聲應氣求,無間遠邇。某等居同鄉里,摳衣有年,甘苦之嘗,知之頗悉。四益今古學叢書之刻,皆宗旨流别之書,折中衆言,求正天下,所有全部正經注説,皆未刊行。十年以内,海内通人間有異議,率皆語焉不詳,或秘不相示,求如足下之推究隱微,窮其正變,不出于阿好,不流于吹求,著論刊報,正告天下而不可得。大著刊布,誠四益十年以内所日夜禱祝企望者,精勤虚受之苦心,固足下所深諒者也。惟足下所見之書,皆十年以前舊説。當時如三《傳》、《書》、《禮》雖有成書,自以所論未盡愜。去年秋間有《百種書目解題》之作,專以帝王分類,所有漢師今、古名目,悉删除不用,誠足下所謂大變者。謹送呈一册,伏乞登報,以釋群疑,更約集同人細心推究經、傳微旨,不厭吹求。倘能再究此册,推見至隱,刊報傳知,使得據以改正,歸諸完善,不惟四益之所心感,亦吾黨之所禱祝以求者也。大作所陳諸條,或已經改正,或因辭害義,或傳聞悠謬,或流衍失真,既經改作,其是非姑不足論。竊以當今海内老師宿儒相聚而談四益者,皆以防流弊爲説。輕躁之士發憤著書,每多非常可駭之論,託名衛道者以此歸罪于四益,大著亦以爲言,雖四益虚受改易,某等實不能無疑。竊以心術、學問古分兩途:正人端士使爲今學,正也;古學,亦正也。僉人宵小使爲今學,邪也;古學,亦邪也。以流弊言之,堯、舜,聖人也,子之、操、懿以師其禪讓而敗;周公,聖人也,王莽、明成祖之篡逆,不能以爲周公過。六經聖人之大法,所謂曲學阿世、詩書發冢者,豈能以爲孔子咎?《四益館經學叢書》未刊之先,非堯舜、薄湯武者代不乏人,甚至即孔子亦攻之。帝王之鑄兵,本以弭亂,而操刀行劫,報仇殺人,不能因而去兵。推之飲食男女,亦無不皆有流弊,不能因防弊而廢之也。天下事,利所在,即弊之所在。六藝之作,本爲端人志士立其課程,使有遵守,《老子》所謂非人勿傳者,乃爲真切。如但以宗旨論,即宋人以理學標目託名,其中奸邪小人,非聖無法,貪黷背謬,無所不有。江海之水,蛟龍居之而爲蛟龍,鯨鯢居之而爲鯨鯢,魚鼈居之而爲魚鼈,在人之自取,非水之過也。輕躁狂謬,本于性生,每緣經説以便其私利,因遂假之以立幟;不見此書,亦必别造非聖無法之言以自恣。故説經之書,但當問與經義忤合如何,流弊有無,初非所計。何則?考魯、齊傳經有微言、大義二派:微言者,言孔子制作之宗旨,所謂素王制作諸説是也;大義者,群經之典章制度、倫常教化是也。自西漢以後,微言之説遂絶,二千年以來,專言大義。微言一失,大義亦不能自存。六經道喪,聖道掩蔽,至今日統中外、貴賤、智愚、老少、婦女人人心意中之孔子,非三家村之學究,即賣驢之博士。故宋元流弊,動自謂爲聖人,信心蔑古,此不傳微言之害,彰明較著,有心人所傷痛者也。嗟乎!人才猥瑣,受侮强鄰,《詩》、《書》無靈,乃約爲保教,以求倖于一日。四益心憂之,乃汲汲收殘拾缺,繼絶扶危,以復西漢之舊。合中國學術而論,以孔子爲尊,必先審定孔子規模光燄,宫牆美富,迥出迂腐學究萬萬之外,俾庠序之士,心摹力追,以求有用之學,庶幾聖道王猷,略得班管。

孔子,正鵠也;儒生,學射之人也。微言之學,所以指明正鵠之所在,示以搆索之方者也。四益今日不當言,則秦漢先師不當傳,舉凡《論》、《孟》諸傳記,所有微言之説,皆當删而去之然後可。秦、漢人人言之不嫌多,則四益一人言之正嫌其少。西漢通微言者,人無異辭,當時士氣較今何如?學人必欲貶下孔子以自便。不知學究之事,人能爲之,此庠序所以多攘奪之風也。在今之立異説者,未嘗不知微言爲聖門正傳,四益之説因而非創,與今相合,於古有徵,特不喜千年絶學恢復之功出于一人,求其説而不得,則創爲防流弊以阻之。至于以辭害意者,如四益之説六經也,謂堯、舜、禹、湯、文、武皆爲俟後聖,惟孔子爲大一統立法。堯、舜、禹、湯、文、武、周公皆爲經説,孔子小大、人天乃臻大成。閱者不察,以爲帝王皆史書已往成蹟,孔子揑造事實,其論春秋之世,禮教未行,據諸侯納子妻、娶同姓以及無行三年喪之事。大著所採六朝以下狂亂之人事,迥非其比,何足以相難?且大著所引,多采之旁人,郢書燕説,變本加厲,以遂讐仇之口。四益謂孔子翻經,擇善成美,即述即作。《左傳》之政典,無一與《周禮》同,《毛詩》之序例,皆緣《周禮》而作。此中别有考證,非如大著所云。踵其説者,以孔子事亦後人所造,則就廖氏之説誤推之,安知孔子之言事,非孟、荀、漢儒所作,孟、荀、漢儒書非劉歆所造耶?並引鄧析之事以爲説,言近游戲,非著書之體。苟不循本末,機鋒相勝,則不惟四益之言不能推上而孟、荀、董、賈,再上而孔子之六經,亦有議删議改、疑之非之者矣。學人著書立説,原欲與端人樸學商酌得失,若果有此遷謬顛倒不識體要之議論,斯人也,何足以商量六經之宗旨,斟酌百代之學術乎!又四益據《論語讖》「孔子卒,弟子子夏六十人纂孔子微言以事素王」,以《論語》皆微言,爲六經之樞鑰,制作之條例,非教人行習之書。又孔子爲古今至聖,生民未有,所云「受命」、「天生」、「從周」、「從先進」,一切非常可駭之論,惟聖人乃可以言之。至于言行之書有《容經》、《儀禮》,政治之書有《春秋》、《尚書》,不可專於《論語》中求之。昔漢高祖見始皇車乘曰:「大丈夫當如是也!」項羽曰:「彼可取而代也。」天生霸王,乃可以作此語。孔子生民未有,所言「天生」、「制作」,雖顔、曾、思、孟之流,皆不敢引以自況,何況餘子乎!宋以後解《論語》者皆作學究語,今人習聞其説,與四益之説《論語》行事不合,不知此聖人自述微言,萬不許人趨步者也。亦如漢高、項羽之事,學之則爲亂臣,首領不保。昔朱子作《近思録》,首卷采周子太極性命之説,或以玄遠爲疑。朱子示學者讀《近思録》,亦云自二卷起,然必先以首卷性命之説示所依歸。學者於四益各書亦當知此意,致力大義,歸總微言,不必以他端疑四益也。粗呈所見,求證高明,儻賜誨言,不勝企盼。

《孟子》「故仲尼不有天下」,使孔子爲真王,則必不能師表萬世。蓋禹、湯、文、武、周公真王也,不惟典則爲後人所羼改,三代以上,中國初闢,狉狉榛榛,古説俱在。使爲真王,必因時立制,宜於一時,必見鄙於後世,以爲簡陋,不足垂法文明。唯非真王,以言立教,乃可就地球中原始要終、盡美盡善之政事,皆得筆之於書,中外再千萬年進步,踵事增華,皆不能盡其量。此經之所以爲經,後人乃以史學讀之,宜不知聖人神化也。

此編與世俗所論,貌同心異,猶武夫之於番與,虎賁之於中郎,識者細考,當自得之。或乃深惡此編,以爲相似,嗚呼!因苗而惡莠可,若因莠而惡苗,則傎甚。夫物必有偶,且僞必亂真,堯、舜揖讓,湯、武征誅,若不審真僞,不辨微芒,概因其似而絶之,是彼反得有所藉口,以爲堯、舜、湯、武、周公、孔子且以似見絶,真美惡不嫌同辭,貴賤不嫌同號,何是非之足論乎?

自中外通商,時務日棘,無論窮達,束手無策。近來高明之士喜談洋務,無所依歸,甚至用夷變夏。學與不學,其害相同,非得聖經賢傳以爲宗旨,雖東西學堂林立,無濟時用。不知今日外務部於四科爲言語,精純者爲《左》、《國》,詭隨則爲長短、蘇張之學,談何容易?凡中外語言、文字、故事、典章、人才、經制,當時君相智愚好惡與夫强弱衆寡,未發之機函,隱秘之言事,無不洞達,方足爲使才,不辱君命。故聖門特建一科,以儲奇才異能通使絶國之士。《論語》屢言辭命專對,宋元以後此學中絶,學人深惡醜詆,一臨外侮,所以上下交困,此學術不明,所以貽誤國家。如子貢出使,亡吴霸越,弱齊存魯,説者用墨家説,以爲孔門之羞,絶無其事。使今有子貢其人者,不費一兵,不折一矢,輕車就道,坐困强鄰,扶持中國,與帖括之士高談性命,其得失爲何如?乃群相鄙棄事功,以明心見性之學推之孔子,《論語》曰:「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有志匡時者,可以自悟矣。 明末,達州李研齋《天問閣集》譏當時心學以死貽君父憂,蓋有見之言。

學顔、柳者皆從肥瘦圭角入手。夫肥瘦圭角乃近來翻帖之惡趣,顔、柳精華本在平正通達,不先學肥瘦圭角,不能入手。臨摹之士皆由偏勝以求其精華。聖學如天,無可蹤跡,諸子各有聖人之一體,皆不能無弊,其偏勝正其獨到之處。必先詳其偏勝,而後能得其獨到,博考諸家以會其歸。若先挾教而後學之見,高談平正,驟語精微,必終身無入門之日。人皆明於學字而昧於學聖,方始問途,遂防流弊,所以空疏謭陋,竟成無用之學。

東南談時務者多放言高論,甚至倡言廢經。當世主持大教者,惡其離畔,託之防弊,乃推舉宋儒。帖括之毒深矣,積習重如泰山,今方知改,尚未損其毫毛,又復標舉舊學以桎梏天下。不知墨子宗旨,首重擇務;重典輕典,因乎國势;畸武畸文,關乎世變。宗社之危,甚於累卵,即使家程、朱而人游、楊,何濟國事?亂世重功名而略行檢,自古英雄濟時變必須偉略奇士,腐儒不足以論國計、救危亡也。

談時務者誦法泰西,苦於中國無書可讀,失所依歸,浸淫倒戈,勢所必至。吾師恢張皇帝之學,標《周禮》以括政典。宗言語以示權謀,瀛海之外,早在聖人覆幬之中,新而不至叛歸摩西,舊而不至墮落禪寂。蓋全球治法,自强禦侮,與夫所以交鄰化外之道,不必外求,而經傳早已預定。於新舊之間,兼收其益,兩祛其弊,其要則在於知聖。如以帖括之學爲真聖學,則聰明材力,皆錮蔽於空疏謭陋之八比。甘旨具列,不食不知其美也。

語云:「矯枉者必過其正。」非過正則枉不能矯,寒必用薑、附,温必用硝、黄。諸子以擇務救病爲宗旨,非偏激不能自成門户,觀其會通,辛苦無異於甘平。聖人不可學,學聖者必自諸子始,不必以偏執爲嫌。蓋諸子皆宗法孔子,言不一端,即《論語》亦多救病之語,墨之「兼愛」,即伊尹之「任」,楊之「爲我」,即伯夷之「清」,皆非時中,原屬平等。若必吹求,不唯諸子,即孟子亦有所不免,談楊、墨正如扶醉人,左右皆失。惡「兼愛」之「無父」,勢必偏於「爲我」,則又「無君」。疾「爲我」之「無君」,勢必偏於「兼愛」,則又「無父」。二者相妨,無中立之地。「時中」既不能學,則將何術以自存?諸子既自標學派,豈不知擇務從事?熱因寒投,凉以濟暍。自晚近貶駁諸子,人才日以困墜,舉天下聰明材智群消耗於空疏謭陋之一途,於宗社之危亡漫不加察。故必先知諸子爲四科之一體,而後人才可興也。昔張皋文談《易》,阮文達以座師投贄爲弟子,儒林以爲美談。文達屈尊服善,誠不易得,無如皋文《易》學實爲粗淺,未探本原,即以「旁通」一門言,每卦有通有不通,又有多有少,其視四益旁通三卦,出於自然者,豈不高出百倍?貴耳賤目,人情類然,何足異哉!

西人報館以開民智爲主,此册意在於開士智。國家之强由於人才,人才之成由於學識。欲增長才識,非平心静氣,推求古書,師法聖賢,不能有得。若不立圭角,則亦不能發揚蹈厲,共相興起。有人則無論法之變否,無人則雖改法亦無效。涕泣以告,被髮往救,不必高談性命,自詡衛道之勤。

中行不多,次求狂獧。既立門户,創宗旨,皆不能無流弊。欲無流弊,惟有鄉愿,然其外貌雖無可舉刺,桎梏聰明,陷溺人心,爲害乃最毒,故孔、孟皆深惡而屏絶之,近來談義理者困於帖括,講音訓者溺於章句,二者之中皆無人才。談論家好持月旦,於各門學問皆指斥其一二弊端,以爲非法,詢其安身立命之處,則仍舊學窩臼,專己守殘,惡出其上,是視天下陷溺而無以動其心,但欲以半日静坐如泥塑人定其程式,嗚呼過矣!

讀書學古以擴充學識,然須平心定氣,以意逆志。須知讀書是師古人,非古人求教於我,經、傳待我評訂。晚近師心,以輕藐古人爲宗派,其貽害庠序,如洪水猛獸。即如三《傳》,雖不敢曰全合聖人,要古之先師依經立傳,流傳已久,必非無故。乃宋人視三《傳》如村童肆口儇薄,即如衛公輒拒父一事,《春秋》所以立綱常、決嫌疑,爲群經大義。其始一二人攻之,群相附從,習焉不察。《公羊》非喪心病狂,何至許子拒父?兩漢君相師儒非盡癡愚,似此悖逆之語,何以不行改正?詳考傳義,原以父與王父相比,父有命,王父亦有命,二者相反,不能兼顧,則不得不棄父命而從王父之命。今以俗情譬之,如一人有祖有父有子,子有過,父命撲,祖宥之,必有所妨,將從王父命乎?抑從父命乎?又如州縣奉督撫命舉行政事,忽接詔書停止,二者必有一傷,將從詔書乎?抑從督撫乎?父爲我之父,王父又爲父之父,王父命行於孫,不惟孫爲賢孫,即子亦爲孝子。如但從父命,子雖從父,反使父逆王父,是子與孫皆逆,且自陷父於不孝。傳義本極詳審,説者删去王父一層,但云許子拒父,天下既無此理,則經傳必無此説。明文具在,説者不察,聞者不疑,宋元以下魯莽滅裂似此者甚多。天下論學者反謂宋人義理精於漢師,豈不冤哉!願與天下學人共除此猖狂謭陋之習,其尚有起而相應者乎?

昔人云:「以宋學立品,以漢學讀書。」似也,未盡其義。爲之下一轉語:以中學守身,以西學讀書。昔張鷺州先生教授井研,問門人曰:「汝學聖賢乎?以我爲準,解衣、正履、牽被、抱足而卧。」蜀中某太史以八比自喜,偶作一藝,其門人爲之評曰:「使宣聖復生,將此題衍爲七百字,亦不能如此字字精到。」二事久爲士林笑柄,實天下之通病,以此求聖,宜乎予聖自雄者之多。昔香帥督學蜀中,臨去,謂學政署中渣穢如山,三年以來聊效愚翁之移,幸得淨盡。孰意大成殿之堆積,百倍於此,掃除一空,又誰之任乎?

《詩》云「玄鳥」、「帝武」,《史》、《漢》言「交龍」。記漢高語云:「大丈夫不當如是耶!」項羽云:「彼可取而代也!」陳涉輟耕而歎。孔子自託天生,王莽亦仿之曰:「漢兵其如予何!」《史》、《漢》所記諸語,亦如素王之義。記載帝王符應、言語,豈在使人學步?若以素王改制斥爲教叛,則《詩》、《書》豈教後人學帝王?《史》、《漢》豈教士庶學劉、項乎?玉人圭璧,織工衮龍,則亦可以干犯科之。聖賢經傳,垂教萬世,不料後世有此瞽論,若因莽妄引「天生」歸咎孔子,想亦莞爾自認也。

昔人有《嘲村學究賦》云:「數本《論》、《孟》,一盤土紅,見人齟齬,遇事籠東。」實則中國數百年以内老師宿儒、名宦巨公,其心目中之孔子固同一村學究也。鄉村塾師專教截搭體,其渡題云:「我夫子云云,乃道高和寡,所如不合云云,以致云云。」千手雷同。孔子既欲求官,何不自貶?既不趨時,何必周遊?其説孔子,直一乖謬無用之俗儒,與子貢所謂綏來動和、生榮死哀者,其相去何啻霄壤?木鐸之事,儀封人且知之。强出求仕,如違天何?蓋孔子出遊,非以求官,欲作六藝,必先游歷, 即「入太廟,每事問」之意。 故自衛反魯,即行正樂,宰我、子貢知能知聖,《論語》記孔子始終於子貢、陳亢,記者恐後人不知孔子周遊之意,故於篇首載子貢「必聞其政」之事。孔子生知,觸目心通,故不須求與,自能知政。陳亢從游,不見與求之迹,故以爲問。必聞之故,子貢不能知,亦不能言,真所謂過化存神,不可思議也。

聖人四科,德行爲帝王,文學爲經生,至於政治,則内政事,而外言語。今政府改同西名,政務即政事,外務即言語,一内一外。凡使命、朝覲、聘問、會同、盟誓、巡狩,如《周禮》大小行人、六方官皆屬言語科。宋元以下但有政事、文學之名,言語一科無人齒及。今人動謂海邦不比戰國諸侯可以捭闔,不知今日公法,即列國之王章。蘇、張之學,今尚無其人,《國策》所載,皆嗜其學者之擬作。抵掌而談,造膝而語,其事詭秘,多不能以言傳,故《國策》如闈中程式之作。至於簡練揣摩,應變俄頃,微妙不能以言傳,其事至精至博。凡今日中外所講習各書,無一不爲縱横家所包。有大戰國,將來必有大蘇、張也。

素王改制本旨三十題 見《公羊補證》首卷,兹不録。

古文家以六藝屬之周公,唐時廟祀周公爲先聖,孔子爲先師。蓋「述而不作」之誤解深入人心,驟語以六經爲孔子作,無與於周公,博雅士群以爲笑柄。然聖作賢述,孔子但傳周公之經,高如孟、荀,低則馬、鄭,以匹夫教授鄉里,雖弟子甚多,不過如河汾、湖州而已。況讀姬公之書,宜崇報功之祀。唐、宋學官主周公,以孔子先師配享,周公爲主,孔子不過比於十哲。作聖述賢,於古文説情事最合。乃宋末黜周公,專祀孔子,當時無人能知周、孔之真僞,不審因何黜周崇孔?此中當有鬼神主使,不然,何有此識力?祀典所以報功,主賓不容或誤,今既力主古文,以博士爲非,綜其名實,文廟當復主周公,以孔子配享,周公僚佐如召公、畢公輩宜列先賢,統計員數,當在七十左右。既主周公,孔子弟子皆宜退祀於鄉。明定典禮,庶使人知六藝由周公作,孔子不過如傳述家。必主周公,其在天之靈方不怨恫,孔子亦乃免攘善之嫌。正名報功,兩得其宜,若强賓壓主,攘其正位,情理何安?今周公祀典,學校無人齒及,朝廷亦僅從事名臣,與蕭、曹、绛、灌比。孔子專居文廟,用天子禮樂。郡國皆爲立廟,牲牢俎豆爲郡祀之冠。此天下至不平之事,急宜改正之典禮,内而政府,外而督撫、學政,既明主周公,服膺多年,所當奏請改正文廟主位及從祀先賢一切典禮。周公曾攝王,居黄屋,備禮樂,本不爲過,不似以至尊奉一匹夫,名位混淆。周公制作,孔子襲而冒之,鵲巢鳩居,魯道齊翔,即孔子何以自安?中國文廟爲祀典之首,何等鄭重,乃竟桃代李僵,豈不貽笑外國?如能請旨改正,則所有匾祝題號皆主周公,舊所頒行推崇孔子之榜題牌頌悉宜塗毁,换改周公,至聖徽號亦宜改題。孔子配享,神牌但題先賢孔子,祀於殿左,或於兩廡。凡鄉村家塾亦題至聖周公。神牌或於奭、适、望、毛、散生之班,羼附孟子神位,亦如諸子超升十哲之比。至於經籍,則《爾雅》爲周公專書,當升爲經。《孝經》、《論語》如禪經語録,又爲弟子所記,宜退居諸子,不當在經數。經本聖作書,必主周公,乃不致誤認主人,且不致再囿宰我、子貢阿好其師,一意推崇,言過其實。至於舊榜「賢於堯舜」、「生民未有」,求其實際,渺不可得。《尚書》、《詩》、《禮》、《春秋》有在周公後,由諸史官用周公舊法撰成者,宜詳求諸史臣名氏,列入配哲。周公以前,伏羲畫卦,文王演《易》,堯、舜各史亦有撰述,此當列入崇聖祠。而董狐、南史,凡有名史官皆在儒先,例從祀兩廡。又七十子之祀既罷,漢初凡祖孔子,諸儒失所宗主,皆亦罷黜。傳則《公》、《穀》皆罷,專用《左氏》史法。《詩》則幸三家早亡,毛獨一尊。《尚書》以杜、鄭爲首師。並請專設一局,專辦改祀周公一切章程事實。祀典正則學校正,學校正則人心正。如能力主此事,改正祀典,方足以駁素王之説。

附《家學求原》提要

昔鄭同撰《鄭志》,以明家學立義本源,師慎此書私淑其意。考四益經説,初用東漢今、古分門,繼治西漢博士,終以皇帝大統,先秦莊、鄒爲歸。考古文學以經爲殘,六藝歸本周公諸義,從東漢以至乾、嘉,更無異同,道、咸以來、陳、李諸家始標異幟。四益學派蓋亦風會所趨,窮而返本,非好奇僻以自矜炫。惟博士舊法蒙蝕已久,四益鉤沈繼絶,具有苦心,學者自習所聞,先入爲主,莫不詫異,即二伯、方伯一條,各經傳記明文具在,或亦斥爲一家私説。師慎以趨庭所聞,略仿《鄭志》,撰爲此篇。首標四益説經新義,次乃臚列經、傳、子、史、緯候、博士舊説以明之。其自序云「求之今無一不新,於古無一不舊」者,非虚語也。竊考四益各經義例,刻意求深,推廣補綴,誠不無斧鑿痕。然顧炎武、閻若璩於群疑衆謗之中,卓然自立,事久論定,靡然相從。江、錢、孫、王,當時各得盛譽,後賢踵事,遂成芻狗。昌黎論文不顧非笑,非才力横絶,固不能超越古今,使壁壘一新也。湘潭王仲章欲撰一書,自明家學新解,未克卒業。是編乃能與《鄭志》後先比美,與《樹坊》編相輔而行,釋疑解紛,於家學不無小補云。

《諸子凡例》提要 康《改制考》多引子書,故録三種子學以明宗旨。

《縣志》:「平頃撰群經解説,先刊《凡例》。」故於諸子亦有。此作大抵所列皆先秦諸子,入漢以後所收不過四五家。其大旨以子學皆出於四科,道家出於德行,儒家出於文學,縱横出於言語,名、墨、法、農皆沿於政事,爲司馬、司空之流派。其推本於孔子以前之黄帝、老、管、鬻者皆出依託。子爲六藝支流,源皆本於六經,孔子以前無此宗派。又以子書皆出於爲其學者之所輯録,非諸子所手訂。其中又多六經之傳記,如《管》、《荀》中之《弟子職》、《地員》、《禮三本》之類,皆爲古書。漢時求書後藏之秘府,斷簡殘篇,多失其舊。後來校書者以類相附,凡古籍無名氏可考概附焉。又子書以《孟子》爲正,無一章不有孟子明文,《管》、《荀》、《墨》、《韓》凡無諸子明文者皆爲古籍經説,非其自撰。又諸子以道、儒爲大小二統之正宗,其餘名、墨、法術語多過激,如硝、黄、薑、桂,皆爲救病之藥。矯枉者必過其正,蓋多爲海外言之,如泰西法寬,至以謀反爲公罪,非以申、韓救之,不能中其病。合海内、海外爲九州,九流分治,又如八音、八風各司一方一門,又如水、火、金、木各司其用。藥非毒不能去病,諸子無偏激無以成家,言各有當,取其適用而已。其餘但有凡例,亦如《群經凡例》,於各書有成未成之分也。

《諸子出四科論》提要

《縣志》:班《志》言九流宗旨,多引司官職掌以立説,而不詳其時代,則子家半從依託,在孔子前矣。不知九流爲六藝支流,孔子以前無此宗旨,所有《鬻熊》、《管》、《晏》悉出依託。考《莊》、《列》盛推顔、閔,又多用經説,其出於德行可知;陰陽五行,《易》之宗派,亦附德行。文學流爲儒術, 小説附焉。 言語號曰縱横。唯政事一門,其流最雜,分爲四家:名、法、農、墨皆其節目。雜家最具,儼如大化。故專著是書,發明子由經出,以正班氏之失焉。 《諸子宗旨》二卷,《縣志》未收書目。

《孟》、《荀》皆儒家,爲治中國之學。以宋學言之,《荀子》言「性惡」,使人不驕敖,必須禮樂以自修,如禪宗之漸學,頗似程、朱。《孟子》專言心學,推廣良知,堯舜可爲,如禪宗之頓悟,頗似陸、王。又國初王漁洋太丘道廣,不惜齒牙餘論,獎藉後進,凡投贄詩文者皆得盛譽。施愚山崖岸甚峻,不輕許可,後生新作,多遭勒抹。王善於誘掖,使人不自暴棄;施則師道尊嚴,學者降心斂氣以求上進。各擅一偏,不相假借。喜寬惡嚴,人之常情,後賢尊孟抑荀,亦如漁洋善諛,人亦報之以譽,愚山劉四罵人,後生亦多刻論。實則學者成就,寬不如嚴,荀不下孟,嚴鐵橋之説詳矣。宋以下獨傳心學,積成一空陋無用之世界。若論寬猛相濟之義,孟子外宜以荀立學,既可辟陳,且可化虚爲實,不自滿假,不唯與臨深履薄相協,且典章制度,漸學終勝於頓悟。至於貴民輕君,本儒家常義,非孟有而荀無。或乃因偶合西人,指孟爲大同,荀爲孽派。大同本屬道德,若因偶合泰西,便爲嫡派,則於子學未得本原。貴民輕君,《左》、《國》實多其説,亦將指爲大同耶?

《四益館經學叢書》自序

癸未以來,用東漢師法,劈分今、古二宗,丙戌有《今古學考》之刻。原意約同志講求,非敢以爲定説也。戊子以後,始悟古學 注 起於劉氏講書,所言淵源多爲附會,乃作《古學考》、《周禮删劉》二篇,以《左傳》歸還今學,此一變也。丙申以後,《周禮》所删諸條陸續通解,删去劉氏羼補删改之説,至於此而群經傳記統歸一律,無所異同。以師説論,彼此固有參差;以經傳論,不須再立今、古名目,此又一變也。積年甘苦,寸心自知,博採通人,折中一是。本當將舊刊諸書,或削或改,以歸專一。唯是事體博大,不能以一人私見盡改昔賢舊説,見知見仁,各隨所得,二三師友每有以舊説爲是,今説爲非者,故並存之。各書不無淺深、異同之分,但考其年歲,即可得其宗旨。並將化同今、古之説刊入《經話》丙、丁各集,以後但考其年歲,即可得其宗旨。倘海内達者不吝教誨,數年以後,再行將各書改歸一律,不可存者削之。又「凡例」一門,各經粗備,同志初步,可資鑽研,高堅進境,唯在自得。鄙人自今以後,不再鑿險縋深,鉤心鬭角,唯涵養義理,期於自得,否則終身農圃,不占果腹之樂可乎?丁酉仲冬自叙。

《古今學考》二卷

《縣志》:四益初作《今古學考》。今、古者,今文、古文也。二十年後講大統,乃作《古今學考》。所謂古今者,中國海外、上考下俟也。先秦以前,經説兼言海外,如《大戴禮》、鄒衍、群緯,博士如伏、韓間有異聞,東漢以後,乃專詳海内,據《禹貢》以解《詩》、《易》,鑿枘不入。迄今海禁宏開,共球畢顯,使聲名限於四海,則「血氣」、「尊親」,皆成虚語。海徼自外帡幪,故各尊所聞,各行所知。《論語》「百世可知」,《孟子》曰「百世之後,莫之能違」。孔子至今近百世矣,海外異教不能統屬,是必專宗孔子,用帝道兼海外,乃可莫違。或以孔子前知爲嫌,然《尚書緯》「地有四遊」,鄒衍「海外九州」,《逸禮》之「五方」,極與今西説符合。中西未通二千年前,中國早有異聞,諸賢能知,又何疑於孔子?按聖學以繼、開爲二派,繼爲述古皇、帝、王、伯,開爲垂法全球。《今古學考》外再撰此篇,上卷法古,下卷證今。搜採舊説,不厭詳盡,亦可謂苦心分明矣。

按《王制》、《周禮》封建畿數不同之故,自漢至今,説者無慮千餘家,迄無定説,四益丁酉冬於成都作二説,折定一尊,較諸家最爲精實。自戊戌講大統,數年後乃能通徹無遺議,舊説已改,無容置議。今備録原文於此,以見不得真實義,雖四益無可如何。經傳本有真實義,所當詳細推考,皆有一定不移之實義,非可望文生訓、調停附會而説之者也。

《五等封國説》 四益丁酉作於成都。當時於《删劉》中除去二條,今按其文云。

經傳有彼此參差隱見,非合觀不見全例者,如《王制》畿内封國與《孟子》所言不同。因其不同,乃見全制是也。博士説言封國至百里而止,千乘之國爲經傳明文,先師不得其解。包氏乃創爲百里出千乘之説。百里出千乘,則天子當爲十萬乘,非千乘矣。此今文家之誤説也。考《漢書·刑法志》,百里出百乘,方三百一十六里出千乘,方千里出萬乘,制度最爲明備。《漢書》言齊封四百里,《明堂位》言魯封「方七百里,革車千乘」。三百一十六里出千乘,舉成數言爲方四百里。《明堂位》之「七」,當讀爲「四」,音之誤也。是今文家本有千乘四百里之明文,特於上公及伯、子、男無可考見。《王制》雖有閒田之文,其説不備,而其文特見於《周禮》大司徒之職,「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其食者半; 案:指一易之田言,所謂上田。 諸侯之地,封疆方四百里,其食者三之一; 再易之地,以三合一,爲中田。 諸伯之地,封疆方三百里,其食者三之一;諸子之地,封疆方二百里,其食者四之一; 三易之地,以四合一,爲下田。 諸男之地,封疆方百里,其食者四之一。」食者半,三一、四一,分上、中、下三等,互文見例,非必尊者得上田,卑者得下田也。《職方氏》:「凡邦國,千里封公。以方五百里則四公,方四百里則六侯,方三百里則七伯,方二百里則二十五子,方百里則百男。」 此四十二字,爲《逸周書》所無。 亦如「九州」、「九畿」爲今、古聚訟之端。實而考之,「今」、「古」兩家舊説皆誤,必相合乃爲全制。蓋《孟子》、《王制》所言百里、七十里、五十里者,諸侯之本封,九命以下五等之國也;《周禮》乃五長之慶地,九錫以下五等之國也。以今制言之,《周禮》之公一品,侯二品,伯三品,子四品,男五品。《孟子》、《王制》之公同爲五品,固皆百里。侯爲六品,伯爲七品,子爲八品,男爲九品。上、下二等同以公、侯、伯、子、男爲稱,爵位懸殊,故封地大小不一。今、古二家各執一偏,各主一説,故不能相通也。考《孟子》、《王制》諸侯言公,取閒田以禄之。《周禮》典命「上公九命爲伯」、「侯伯七命」、「子男五命」;《大司徒》 注 又云:「九命作伯」、「八命作牧」、「七命賜國」,則二等爲一等言之。以此迭推,地隨爵進,就本封言,則爲百里、七十里、五十里;就閒田慶地言,則方五百里、方四百里、方三百里、方二百里、方一百里。今文家即有慶地方四百里明文,上下等差亦嫌不備,所當急取《周禮》以補五長食閒田之等差。《周禮》又當取《王制》、《孟子》以明諸侯本封。離之兩傷,合之雙美。先師各執一偏,信《周禮》者不言本封,信《孟子》、《王制》者不言慶地,皆非也。或曰《孟子》言萬乘之國、千乘之家,千乘之國、百乘之家,以十分取一而言,則天子之公祇得千乘,適爲三百一十六里,何得云方五百里?諸侯之卿爲百乘,則伯、子、男以下亦不能有方三百里、二百里之多。曰經傳里數皆略舉大綱,千乘之四百已非實數,何論其他。《周禮》言其等差以五、四、三、二立名,亦不得不然之勢。考《周禮》、《王制》田皆有上、中、下三等之分,《周禮》之封疆雖如此,然以田計之,則不過得其半、三之一、四之一。就其所食者言之,不僅去其半。今據諸經傳説,以千乘爲至大之國,内之上公,外之二伯同食此閒田所入。不然,則又至親如魯、衛、齊乃得當之。侯伯與卿三分去二,以七百乘算,從七百乘分算三分去一,大夫與伯、子、男又得二百餘乘,元士與小國三分取一,祇得百餘乘。至於本封百里之國,以百乘爲至多之數矣。蓋慶地皆在閒田,畿内之上公本封亦不過是矣。 以今言之,如京官養廉本薄,至於别有差使,則養廉經费從優。差畢之後,仍食本俸,别爲表以明。

三服五服九服九畿考

《周禮》有「九畿」、「九服」之文,鄭君據以立説,與博士歧而爲二。案:《康誥》言侯、甸、男、邦、采、衛,全書共五六條,皆與《周禮》同,甸在外,侯在内。《左傳》言:「昔我先王之有天下也,規方千里以爲甸服。」 注 與《王制》同。《周語》祭公諫穆王曰:「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衛賓服,蠻夷要服,戎狄荒服。」則用《禹貢》説。從三服加爲五服,乃合一州,言非全天下也,蓋王所統不過皇之一州。《周禮》有九服萬里之説,而九畿更爲萬八千里。考《禹貢》敘甸服五百里之外曰:「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男邦,三百里諸侯; 此句爲衍文。 五百里綏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奮武衛;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蠻,二百里流。」合綱目觀之,共爲四綱八目。《周禮·大司馬》言九畿之制:「方千里曰國畿,其外方五百里曰侯畿, 「侯」當爲「甸」。五百里自王城計之。 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甸畿。 「甸」當「侯」,文誤倒。 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男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采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衛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蠻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夷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鎮畿,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藩畿。」與《職方氏》文同,但以「服」爲「畿」。合數之,共方萬里,以較《禹貢》小目多同。《尚書·皋陶謨》「弼成五服,至於五千」,自來經師皆言王者三千里,或據《禹貢》爲五千里。故《禹貢》外四服雖有四綱八目,侯、綏、要、荒四服言服者爲綱,其下不言服之二百里、三百里爲互見九服之文,故數四,言服之五百里不再數,不言服之二百里、三百里,合王畿爲五千里,此一定之説也。《周禮》九畿之文,實考之,實與《禹貢》小目相合。《周禮》爲三皇五帝之書,大同異於小康,乃有九服萬里之説。今以讀《禹貢》之法讀《周禮》,不但里數相同,其名目亦無不與之巧合,《周禮》之總綱「侯畿」即《禹貢》之「侯服」,《周禮》 注 小界之「男畿」即《禹貢》之「男邦」,《周禮》總綱之「采畿」即《禹貢》之「綏服」,《周禮》小界之「衛畿」即《禹貢》之「奮武衛」,《周禮》總綱之「蠻畿」即《禹貢》之「要服」, 《大行人》「蠻」亦作「要」。 《周禮》小界之「夷畿」即《禹貢》之「夷」,《周禮》總綱之「鎮畿」即《禹貢》之「荒服」,《周禮》小界之「藩畿」即《禹貢》之「蠻」。讀《周禮》之法,當總綱與總綱合數,小界與小界合數,如此則《周禮》總綱之侯、采、蠻、鎮與《禹貢》之侯、綏、要、荒同爲五千里,《周禮》小界之男、衛、夷、藩與《禹貢》之男、衛、夷、蠻亦同爲四千里。因其名目小有參差詳略,舊説歧而二之,非也。然後知萬里之説,《周禮》與《尚書》同,《周禮》乃《尚書》之傳。小帝五千里一州,爲《禹貢》五服,大帝九千里一州,爲鄒衍所本,其目則見於《禹貢》小目也。或曰以《禹貢》子目計之,則爲四千一百里,以《周禮》子目計之,則爲四千五百里,何也?曰此有誤文,以《禹貢》綏、要、荒三服言之,皆三百里在内,二百里在外。五百里從中畫界,内三外二者,算法開方,外多於内故也。則侯服之百里釆,二百里男邦,當爲三百里。采,《王制》:「千里之内曰甸,千里之外曰采,曰流。」即此采也。五字當爲衍文,以三字不當在外。又經傳以諸侯名服畿之證,男與衛對文,知男在外也。至於「男」、「甸」二字,隸書有書「男」作「甸」之體,如《左傳》「曹伯甸」當爲「曹伯男」,故或疑《康誥》「侯、甸、男、邦、采、衛」甸爲本字,男爲先師注識,言當甸爲男也。後人誤入經文,遂使「甸」字與畿内同名。《周禮》先師誤據《康誥》顛倒「侯」、「甸」二字,遂至相歧。以《康誥》合男、甸爲一,《周禮》甸、侯易正,則畿外正爲四千里,與《禹貢》無絲毫之出入也。不知九服當以《周禮》正名爲據,不可因《禹貢》改之,《大司馬》與《職方》故可以《禹貢》之文讀之,然《大行人》「其外方五百里謂之侯服,歲一見;又其外方五百里謂之甸服,二歲一見;又其外方五百里謂之男服,三歲一見;又其外方五百里謂之采服,四歲一見 注 ;又其外方五百里謂之衛服,五歲一見;又其外方五百里謂之要服,六歲一見;九州之外謂之蕃國,世一見。」 按三十年爲一世。 明以服數見等次,安得合二服爲一?或又曰今合男、甸、侯服爲一,而《大行人》明云:「甸服二歲一見」、「侯服三歲一見」,禮制既有等次,安得更合爲一?曰:《大行人》歲見之文與《周語》相似。《周語》從甸起數,當爲邦畿千里謂之甸服,歲一見,其外方五百里,二歲一見。蓋「甸服」句原在上,誤讀九服易之耳。《周語》先王之制:甸服者祭, 《大行人》亦當從此起數。 侯服者祀,賓服者享,要服者貢,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時享,歲貢,終王。《大行人》之文雖與《周語》不能盡合,然由甸以推要、荒,其次序等差可考也。或又云《禹貢》言五服,《周禮》言九服、九畿。自來説《周禮》者九與五字别,故别自爲一説。今、古合一,何以解於九、五不同之故?曰:《禹貢》於一服之中畫爲二界,大綱爲四,小界爲八。《尚書》之言五服猶總綱四服,合甸數之,爲小帝五千里一州。《周禮》之言九服者合小界八服,共甸數之,爲大帝,自不害其不同也。蓋畿、服之分,大言之則畿爲方千里,小言之則服爲五百里,一定不移者。此條爲經學大疑,今爲總論其綱如此,並爲表於後以明之,所有小節出入,無關大義,别自有説。

古之射御今變爲礮駕,既停武科,則當兼資文武。駕船翔海,既難取材,學習槍礮,俗儒猶且咤怪,故擬編《射御通禮考》一書。經傳射御即習武,祭祀、朝覲、賓客、燕享皆須命射,人人以不習不中爲恥。封國與祭,非中不能游戲,如投壺是亦兵法。故驟語西法則人以爲疑,故備引經傳射御之文,而以礮駕名物摹仿之,如《禮經》《饗射》、《大射記》、《投壺》三篇,以槍礮子藥各器各禮節翻譯之,使其可行。士大夫賓客燕會鄉飲賓興禮典與祭皆仿射禮舉行 礮。 礮之事譯爲「彈禮」、「弋禮」。洋海放船不易操習,先於各都會修湖池,行館會議皆在湖中,使彼此習於舟行。廣勸有力家多置船隻,陸地所行典禮可移改水濱者,皆改在舟中,使人習水,又水嬉江操泅人招募練成隊伍。《論語》學射學御,聖人以此自名,非大革創「弋禮」、「駕禮」,不能大開風氣,造就人才。今日爲此書,亦如叔孫之草朝儀,通其變,使民不倦,人盡知兵,國乃强盛。董子《爵國篇》方里之内有二十四人爲軍,方千里已二萬四千,方萬里 注 則二十四萬。以此推之,而兵不可勝用矣。

《列》、《莊》推尊孔子,以爲神聖,其書爲《詩》、《易》師説,學者類能言之。顧道家之言不盡莊論,設辭譏訕,遂爲世所詬病。推尋其旨,蓋一爲抉微,一爲防弊。近代古文家説孔子直如鈔胥,如書厨,墨守誦法,去聖人何啻千里?故《列》、《莊》著書不唯駁王伯,並且斥古之三皇、五帝、伏羲、神農,且謂不同禮、不襲樂,皇且不學皇,帝且不學帝,王且不學王,伯且不學伯。皇帝皆因時立制,不可承襲,是古之真皇帝無一可學者矣。又云古之真人利澤萬世,垂法天下。蓋「元聖」、「素王」、「神人」、「至人」、「真人」皆謂六藝中之孔子。古之皇帝不可法,則所述稱皆後之皇帝,孔子所垂法,澤及萬世也。《列》、《莊》書舊説以爲孔異端,故力攻孔子。信如是,何以推崇處不亞孟、荀?讀《史記》以莊子著書以攻仲尼之徒,乃知道家果爲聖門嫡派,故推崇孔子以爲天人,曰「元聖素王」,曰「明聖神王」。見地既高,攀附愈絶,爲至聖存真去僞,凡秦漢以後儒行流弊,與師説廢墜之故,如燭照,如指數。故寄寓古人,非敢斥孔,特爲僞學法,如公孫弘之曲學阿世,古文家以孔子爲述,故有芻狗、糟粕、陳迹等説。須知凡其所指,皆非實指孔子,如不能逃其指斥,則亦不足以爲孔子。舉後人附會誤解,倡言訶絶諸依託,以見聖道之尊嚴,聖門有《列》、《莊》而後道尊。或曰:何以見非攻?曰:柳跖與孔子不同時,童稚所知者也,編中極稱盜跖之辭,非所謂寓言乎?且以見後來僞學,其人品雖盜賊且羞與爲伍,故爲聖門防弊,唯《列》、《莊》最嚴,竟以負託全責諸孔子,甚至「詩書發冢」、「盜亦有道」,亦藉事發揮。此書之作,其亦《列》、《莊》遺意與!是在讀者之善悟耳。

康作《僞經考》,古文之僞在説不在經。當日立此名,非不知其非,實以爲非駭俗驚世不足以立名,又依託四益以爲藏身之固,竊人之説以要世名,亦熱中躁進之一端。或云改爲《舊學真經考》,則人不攻。朝四暮三,比非其倫。渠意謗之所至,名亦隨之,方以受謗爲得計,是非得失所不暇計。歸重孔子之學,得其書而後天下震動,群焉歸心至聖。漸悟古文之非嬴秦閏紫,只足爲驅除。其説粗豪狂恣,然盜見主人,自爾帖伏。其説流弊雖大,得此册以駁正之,羲輪一出,霧障自銷,以視《翼教叢編》,不可同年而語。主持名教者,不可不深思熟計之。

樂山帥秉鈞 鎮華 《答亞東折箌室主人書》云:「當作《闢劉篇》時,以十二證删駁《周禮》與今學違反諸條,南皮張尚書、富順宋檢討累以爲言,而四益持之益堅,幾至以干戈從事。辛卯以後從事《詩》、《易》,已多新解。戊戌因用小球大球以説《周禮》,乃知《大行人》九服以内之九州即大九州。九九得方千里者八十一,即鄒衍海外九州之所祖。《外史》 注 『三皇五帝之書』而不及王伯,《職方》 注 由四夷以及四海。鄭注以地中爲萬五千里,地三萬里,四游浮沉。祀地有二:一崑崙,地中之神;一中國,赤縣神州之神。由是據《大行人》、《職方》兩九州之神爲帝小皇大。一書中兼二統,所謂小司馬以「小」名官者,即《商頌》之小共、小球,主五帝分方之小九州。所謂大司馬以「大」名官,即《商頌》之大共、大球,主《大司徒》、《大行人》之千里一服大九州,與《詩》、《易》禮制相同。鄒衍方三千里之大九州,乃五帝分司五極之事,大於《王制》八倍,而小於皇者五倍者也。於是乃知今、古之分,一爲王伯,一爲皇帝,一爲禹方千里之九州,一爲方二千里、方三千里、方四千里、方五千里、方六千里之大九州。凡《周禮》與《王制》不合者,皆爲海外大九州大統之制。求之經而《詩》、《易》合,而《戴記》、《左》、《國》合,求之子而《莊》、《列》是其專家。由是而全書悉皆化朽腐爲神奇,求之博士説,而所謂五極、五神、四海、皇帝諸説,未嘗不足以相證。由是削去今、古名目,以帝、王分之。以今、古不並立,分屬帝、王,則不相妨而相濟,於是刊《地球新義》,並編《四益館自著百種書目解題》。蓋自此中、外之分,帝、王之别,所有群經傳記各得依歸,再無矛盾,永絶鬭争。三十年之功成於一旦,此豈非所謂大變者乎?大著爲之説曰:『欲廖氏之大變,虚存此説,不能定其必能變。』變亦不能必如此之大而美也。蜀中同學於去冬刊成《百種書目》,乃大著登報亦在此時,萬里之遠,不約而同。此事至大,非精誠之相通,則鬼神之先後,嗚呼盛矣!足下所疑諸條,四方賢達亦嘗馳告,前後大旨相同。説經之書,原欲與端人正士誦法聖人,推求至道。至於僉壬巧佞、因緣爲奸,防不勝防,蓋其生性險惡,有以肆其毒,不發於此,則發於彼,堯、舜、湯、武、周公、孔子已所不免,何況今人?至於微言大義,但當以意逆志,求其至當。如必苛刻推求,且以邪惡衍説,則雖聖經賢傳,夫誰能免?《孟子》曰『如以辭而已矣』,是『周無餘民』。誤解《詩》意且不可,何况以奸邪讒諂之德行之。即如素王改制二字,董、何言之甚詳,若謂以孔子爲素王,藉改制以亂法,在董、何當亦所不計。至於著述小有語病,是在讀者之善説經解,設辭附會,皆不足爲古人咎。四益用心之精深博大,非淺學所能窺,故海内唯香帥、曲園乃深相引重。乃通合三《傳》,則曲園以爲疑;發明皇帝,香帥意有未饜者。則以吾師飛行絶迹,又加以堅苦卓絶,當其説未圓徹時,雖及門叩請,師必不從;一旦貫通,則風發泉湧,精思妙解,迥出塵埃,每數日間而每况愈上,諸多非初心所及料。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師與香帥相别十年之久,間有所呈,略而未詳,非盡閱其書,面析疑難,何能周悉?未明其説,數日之前,吾師亦且自疑,又何疑於香帥?香帥寄語,欲師用退筆,足下則云『望其大變』。凡師所折定,雖淺近如《今古學考》中各條,海内名宿雖各有所疑,然終無以相易。唯師則大刀闊斧,彈指改觀,解鈴繫鈴,足下知之最深,固非外人所能言。在吾子亦借是以發其難,固明知無所加損於吾師,而急欲其自辨。海内學人讀吾師書者日以千百計,諸多囿於《今古學考》,欲求觀書多、相知深,則唯足下,此吾輩所以不能已於言。去年,《井研藝文志》彙收師論述百四五十種,分屬子姓及門,爲廖學之小成,合觀其全,乃知高厚迥出言思擬議之外,古之鄒衍、江公非其敵也,何論餘子。其書有抽印本,吾子試求而讀之,益知吾言之不足以盡之也。近來續有新作,在《縣志》外,擬别編《縣志》未收書目提要。又《縣志》本以篇幅過重,多從删節。將來擬合新目全文,重編《廖氏書目提要》。一日千里,夐乎莫及,吾固不識其止境之所在也。天下談廖學,虚爲推崇,不足爲榮,痛加詆訕,不足爲辱。所難者同志之士集首一堂,妙緒徐行,無舊非新,想亦足下所切願,何日得償此志乎?」

注  「家學樹坊」下原有「上卷」二字。按序及凡例,《家學樹坊》實爲二卷。但今本實不分卷,故「上卷」二字當删。

注  嘗:原作「常」,據文意改。

注  詩書發家:《莊子·外物篇》作「詩禮發冢」,後同。

注  是:原作「事」,據文意改。

注  移書:原作「遺書」。按此指劉歆移太常博士書,據《漢書·楚元王傳》改。

注  蘇:原作「穌」,形近而誤,今改。

注  萬物:「萬」原作「果」,形近而誤,今改。

注  決:原作「絶」,據文意改。

注  「古學」下原衍「攷」字,據文意删。

注  大司徒:據《周禮》,以下引文出自《大宗伯》。

注  案:此段引文出自《國語·周語》,非《左傳》文。

注  周禮:原作「周里」,誤,今改。

注  自「又其外方五百里謂之男服」至「四歲一見」:原脱,據《周禮·秋官司寇·大行人》補。

注  方萬里:原作「萬方里」,據文意改。

注  外史:原作「内史」,據《周禮·春官宗伯·外史》改。

注  職方:原作「地官」,誤。據《周禮·夏官司馬·職方氏》:「職方掌天下之圖,以掌天下之地,辨其邦國、都鄙、四夷、八蠻、七閩、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鄭玄注:「九夷、八蠻、六戎、五狄,謂之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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