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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贾新语注释

卷 上 辨惑〔一〕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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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黄震曰:“辨惑言不苟合。”戴彦升曰:“辨惑篇道正言之忤耳,伤流言之害圣,而深恶纵横家之阿从意旨,规则乎孔门也。”唐晏曰:“此篇义主远佞人,去其害仁义者也。”

夫举事者或为善而不称善,或不善而称善者,何?视之者谬而论之者误也。故行或合于世,言或顺于耳〔一〕,斯乃阿〔二〕上之意,从上之旨,操直而乖方,怀曲而合邪,因〔三〕其刚柔之势,为作纵横之术〔四〕,故无忤逆之言,无不合之义者〔五〕。

〔一〕“言”字原无,今据孙诒让说订补。孙诒让曰:“案:行不可言顺于耳,此篇多以言行对举,此亦当作‘言或顺于耳’,今本误挩一‘言’字。”今案:论语为政:“六十而耳顺。”邢昺疏曰:“耳顺者,顺不逆也。”

〔二〕吕氏春秋长见篇:“阿郑君之心。”高诱注:“阿,从也。”

〔三〕“因”,天一阁本误“囚”。

〔四〕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学长短纵横之术。”案:史记苏秦传:“太史公曰:‘其术长于权变。’”张仪传:“太史公曰:‘三晋多权变之士,夫言从横强秦者,大抵皆三晋之人也。’”则纵横有权变之意也。

〔五〕唐晏曰:“按:此即孟子‘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之谓。”

昔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一〕,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二〕盖损上而归之于下,则忤于耳而不合于意,遂逆而不用也。此所谓正其行而不苟合〔三〕于世也。有若岂不知阿哀公之意,为益国〔四〕之义哉?夫君子直道而行〔五〕,知必屈辱而不避也〔六〕。故行不敢苟合,言不为苟容〔七〕,虽无功于世,而名足称也;虽言不用于国家,而举措之言可法也〔八〕。

〔一〕宋翔凤曰:“子汇本‘饥’作‘饥’。”案:李本、两京本亦作“饥”,二字古混用,后不复出。

〔二〕案:见论语颜渊篇。集解引郑玄曰:“盍,何不也。周法什一而税谓之彻。彻,通也,为天下之通法。”邢昺疏曰:“鲁君哀公问于孔子弟子有若曰:‘年谷不熟,国用不足,如之何使国用得足也?’有若对曰:‘盍彻乎’者,盍犹何不也。周法什一而税谓之彻,彻,通也,为天下之通法。有若意讥哀公重敛,故对曰:‘既国用不足,何不依通法而税取乎?’”

〔三〕史记孟子荀卿列传:“故武王以仁义代纣而王,伯夷饿不食周粟;卫灵公问陈,而孔子不答;梁惠王谋欲攻赵,孟轲称大王去邠;此岂有意阿世俗苟合而已哉?持方枘欲内圜凿,其能入乎?”

〔四〕器案:“益”读如“附益”之“益”。论语先进:“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歛而附益之。”集解:“孔曰:‘冉求为季氏宰,为之急赋税。’”邢疏曰:“时冉求为季氏家宰,又为之急赋税,聚歛财物,而陪附益助季氏也。”〔五〕论语卫灵公:“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集解:“马曰:‘无所阿私,所以云直道而行。’”

〔六〕王守溪曰:“先把有若作个君子直道而行,见此等人不肯阿意◆人,后方说到邪佞易惑上,血脉相关,精神联贯。”唐晏曰:“按此陆生论语说也。”

〔七〕战国策秦策下:“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苟容。”语又见史记蔡泽传。疑此文“敢”字亦“取”之误也。

〔八〕李为霖曰:“惟名足称,言可法,故君子所以疾末世而戒慎于独也。”

故殊于世俗,则身孤于士众。夫邪曲之相衔,枉桡之相错〔一〕,正直故不得容其间〔二〕。谄佞之相扶,谗口之相誉,无高而不可上,无深而不可往者何?以党辈众多〔三〕,而辞语谐合。〔一〕宋翔凤曰:“抄本、子汇本‘错’作‘措’。”案:两京本作“措”,李本、天一阁本、唐本、汇函、品节、金丹、拔萃作“借”。

〔二〕“正”字原缺,子汇本、唐本有,今据订补。〔三〕宋翔凤曰:“‘党辈’,本作‘当背’,依子汇本改。”案:后汉书桓谭传:“党辈连结,岁月不解。”党辈,犹资质篇之言“党友”也。文选张平子西京赋:“结党连群。”左太冲蜀都赋:“结俦附党。”曹子建七启:“交党结伦。”党群、党俦、党伦,其义亦同。

夫众口毁誉〔一〕,浮石沈木〔二〕。群邪相抑〔三〕,以直为曲〔四〕。视之不察〔五〕,以白为黑〔六〕。夫曲直之异形〔七〕,白黑之殊色〔八〕,乃天下之易见也,然而目缪心惑者,众邪误之〔九〕。

〔一〕宋翔凤曰:“‘口’下本有‘之’字,依治要删。”器案:太平御览三六七引此句作“众口所毁”,义较胜。

〔二〕金丹云:“变轻重之常。”周广业意林附注曰:“变乱物性。”

〔三〕宋翔凤曰:“‘相’本作‘所’,依治要改。意林引云:‘众口毁誉,浮石沈木,群邪相抑,以直为曲’,与治要同。”器案:御览引亦作“相”。

〔四〕“以直为曲”,御览引作“以曲为直”。金丹曰:“变曲直之常。”

〔五〕宋翔凤曰:“四字治要无。”

〔六〕金丹曰:“变黑白之常。”器案:诗经小雅青蝇,郑玄笺云:“蝇之为虫,污白使黑,污黑使白,喻佞人变乱善恶也。”

〔七〕宋翔凤曰:“治要无‘夫’字。”〔八〕宋翔凤曰:“‘殊’本作‘异’,依治要改。”王凤洲曰:“转折有情,文更纤巧。”

〔九〕宋翔凤曰:“本作‘然自谬也,或不能分明其是非者,众邪误之矣’,依治要改。”唐晏曰:“(“然自谬也”)此句上有夺文误字。”

秦二世之时〔一〕,赵高驾鹿而从行,王曰:“丞相何为驾鹿?”高曰:“马也。”王曰:“丞相误邪〔二〕,以鹿为马也〔三〕。”高曰:“乃马也〔四〕。陛下以臣之言为不然〔五〕,愿问群臣。〔六〕”于是乃问群臣,群〔七〕臣半言马半言鹿〔八〕。当此之时,秦王不能自信其直目〔九〕,而从邪臣之言〔一0〕。鹿与马之异形,乃众人之所知也〔一一〕,然不能别其是非〔一二〕,况于闇昧之事乎〔一三〕?易曰:“二人同心,其义断金。”〔一四〕群党合意,以倾一君,孰不移哉!〔一〕宋翔凤曰:“此句上本有‘至如’二字,依治要删。”器案:太平御览四九四引亦无“至如”二字。杨升庵曰:“叙极严整。”〔二〕宋翔凤曰:“‘邪’本作‘也’,依御览四百九十四校。”

〔三〕宋翔凤曰:“‘也’字依御览增。”

〔四〕宋翔凤曰:“(“乃马也”)三字依御览增。”案:宋本御览“马”误“焉”。

〔五〕宋翔凤曰:“‘之’字‘为’字依御览增。”〔六〕宋翔凤曰:“治要无‘王曰丞相误邪’以下廿九字,御览有之。”〔七〕宋翔凤曰:“七字依治要、御览增。”唐晏曰:“疑当有‘群’字。”

〔八〕宋翔凤曰:“本作‘半言鹿,半言马’,依治要、御览校。”唐晏曰:“按事亦见史记,作‘高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耶?谓鹿为马。问左右,或默,或言马。’此事或陆生亲见之,所说当确于史公。”器案:文选潘岳西征赋:“野蒲变而为脯,苑鹿化以为马。”李善注引风俗通曰:“秦相赵高,指鹿为马,束蒲为脯,二世不觉。”张铣注:“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以蒲为脯,以鹿为马,献于二世。群臣言鹿言脯者皆诛之。”北堂书钞一四五引古今注:“秦二世时,丞相赵高用事,乃先献蒲脯、鹿马,以验群臣也。”金楼子箴戒篇:“秦二世即位,自幽深宫,以鹿为马,以蒲为脯。”寻礼记礼器郑注:“秦二世时,赵高欲作乱,或以青为黑,黑为黄。”然则赵高之混淆黑白,诚所谓“迥黄转绿无定期”者也,岂止鹿马一事而已哉!

〔九〕宋翔凤曰:“‘直’字依治要增,御览作‘不敢信其目’。”

〔一0〕宋翔凤曰:“‘言’本作‘说’,依治要、御览校。”

〔一一〕宋翔凤曰:“本作‘夫马鹿之异形,众人所知也’,依治要、御览校。”案:荀子儒效篇:“众人者,工农商贾也。”〔一二〕宋翔凤曰:“本作‘分别是非也’,依御览校,治要无‘其’字。”

〔一三〕金丹曰:“马且不能辩,而况他事乎?”

〔一四〕唐晏曰:“‘义’,今易作‘利’。”器案:引易者,系辞上文也。正义曰:“二人若同齐其心,其纤(卢文弨曰:“当作‘鑯’。”)利能断截于金。金是坚刚之物,能断而截之,盛言利之甚也。此谓二人心行同也。”

人有与曾子同姓名者杀人〔一〕,有人告曾子母曰:“参乃杀人。”〔二〕母方织,如故〔三〕,有顷复告云〔四〕,若是者三〔五〕,曾子母投杼踰垣而去〔六〕。曾子之母非不知子不杀人也,言之者众〔七〕。夫流言〔八〕之并至,众人之所是非〔九〕,虽贤智不敢自毕〔一0〕,况凡人乎〔一一〕?〔一〕宋翔凤曰:“本作‘昔人有与曾子同姓亦名参’,依治要改。”庄定山曰:“上段言奸党蔽君,此言正直难信。”器案:战国策秦策上以与曾参同姓名者为费人,新序杂事二作鄪,史记樗里子传则又作鲁人也。

〔二〕宋翔凤曰:“本作‘有人告其母参杀人’,依治要校。”

〔三〕宋翔凤曰:“本无‘方’字。”

〔四〕器案:云,犹然也,说详经传释词。凡“云”字在句尾不作“曰”字解者,皆为“然”义也。

〔五〕宋翔凤曰:“本作‘人复来告,如是者三’。”

〔六〕宋翔凤曰:“‘母’下本有‘乃’字,并依治要校。”

〔七〕宋翔凤曰:“十六字治要无。”

〔八〕诗大雅荡:“流言以对。”朱熹集传:“流言,浮浪不根之言也。”

〔九〕宋翔凤曰:“本无此句。”

〔一0〕宋翔凤曰:“本作‘虽圣贤不敢自安’,并依治要校。治要旧校:‘毕’作‘安’,恐‘必’。”〔一一〕焦弱侯曰:“奸党成群,贤士摈斥,可为寒心。”

鲁定公之时〔一〕,与齐侯〔二〕会于夹谷〔三〕,孔子行相事〔四〕。两君升坛〔五〕,两相处下,两相欲揖〔六〕,君臣之礼,济济〔七〕备焉。齐人鼓噪而起〔八〕,欲执鲁公。孔子历阶〔九〕而上,不尽一等而立,谓齐侯曰:“两君合好,以礼相率,以乐相化。臣闻嘉乐不野合,牺〔一0〕象之荐不下堂〔一一〕。夷、狄之民何求为?〔一二〕”命司马请止之〔一三〕。定公曰:“诺。”齐侯逡巡〔一四〕而避席〔一五〕曰:“寡人之过。”退而自责大夫。罢会。齐人使优●?于鲁公之幕下〔一六〕,傲戏,欲候鲁君之隙,以执定公。孔子叹曰:“君辱臣当死〔一七〕。”使司马行法斩焉,首足异门而出〔一八〕。于是齐人惧然而恐〔一九〕,君臣易操,不安其〔二0〕故行,乃归鲁四邑之侵地〔二一〕,终无乘鲁〔二二〕之心,邻□〔二三〕振动,人怀向鲁〔二四〕之意,强国骄君,莫不恐惧,邪臣佞人,变行易虑,天下之政,□□而折中〔二五〕;而定公拘于三家〔二六〕,陷于众口〔二七〕,不能卒用孔子者,内无独见〔二八〕之明,外惑邪臣之党,以弱其国而亡〔二九〕其身,权归于三家,邑土单〔三0〕于强齐〔三一〕。夫用人若彼,失人若此;然定公不觉悟,信季孙之计,背贞臣〔三二〕之策,以获拘弱〔三三〕之名,而丧丘山之功〔三四〕,不亦惑乎!

〔一〕案:见定公十年。

〔二〕齐侯,景公也。

〔三〕左传定公十年:“夏,公会齐侯于祝其,实夹谷。”公羊、谷梁作“颊谷”。

〔四〕左传云:“孔丘相。”杜注:“相会仪也。”

〔五〕史记孔子世家:“为坛位,土阶三等。”谷梁传释文:“封土曰坛。”〔六〕宋翔凤曰:“子汇本、钞本无‘欲’字,‘两’作‘●’。”案:两京本、天一阁本、傅校本俱作“而”。唐晏曰:“谷梁传作‘相揖’。”案范注:“将欲行盟会之礼。”

〔七〕礼记玉藻:“朝廷济济翔翔。”注:“济济,庄敬貌也。”正义:“济济,有威仪矜庄也。”

〔八〕宋翔凤曰:“‘躁’本作‘噪’,依子汇校。”器案:史记孔子世家作“鼓噪”,家语相鲁篇作“鼓噪”,谷梁范注曰:“群呼曰噪。”左传成公五年:“华元享之,请鼓噪以出,鼓噪以入。”杜注:“出入辄击鼓。”

〔九〕谷梁范宁注:“阶,会坛之阶。”器案:孔子世家索隐:“谓历阶级也。故王肃云:‘历阶,登阶不聚足。’”礼记曲礼上:“拾级聚足。”注:“‘拾’当为‘涉’,声之误也。级,等也。涉等聚足,谓前足蹑一等,后足从之并。”正义:“拾级聚足者,此上阶法也。拾,涉也。级,等也。聚足,谓前足蹑一等,后足从而并之也。”

〔一0〕“牺”,唐本作“羲”。

〔一一〕左传作“牺象不出门,嘉乐不野合。”杜注:“牺象,酒器牺尊象尊也。嘉乐,钟磬也。”正义:“此言不出门不野合者,谓享燕正礼,当设于宫内,不得违礼而行,妄作于野耳,非谓祭祀之大礼也。诸侯相见之礼、享在庙,燕在寝,不得行于野。僖二十八年,晋侯朝王于践土,王享醴,命之宥。襄十年,宋公享晋侯于楚丘,请以桑林。十九年,公享晋六卿于蒲圃。二十七年,郑伯享赵孟于垂陇。如此之类,春秋多矣,或特赏殊功,或畏敬大国,皆权时之事,非正礼也。此时,齐、鲁敌国,释怨和平,未有殊异之欢,无假非常之事,孔子知齐怀诈,虑其掩袭,托正礼以拒之,故言不野合。”〔一二〕宋翔凤曰:“‘求’当依谷梁作‘来’。”唐晏曰:“谷梁作‘来’。”案:范宁注云:“两君合会,以结亲好,而齐人欲执鲁君,此为无礼之甚,故谓夷、狄之民。”唐本“狄”误“秋”。

〔一三〕范宁注云:“司马,主兵之官,使御止之。”

〔一四〕文选上林赋注、雪赋注引广雅:“逡巡,却退也。”

〔一五〕孝经开宗明义章:“曾子避席。”唐明皇注:“避席起答。”案谓离席却退也。文选司马相如上林赋:“逡巡避席。”〔一六〕案:谷梁作“罢会,齐人使优施舞于鲁君之幕下”。范注:“优,俳。施其名也。幕,帐。欲嗤笑鲁君。”范宁出“欲嗤笑鲁君”之文,似即为“傲戏”作注者,岂谷梁古本有此文耶?孔子世家作“有顷,齐有司趋而进曰:‘请奏宫中之乐。’景公曰:‘诺。’优倡侏儒,为戏而前。”

〔一七〕唐晏曰:“按‘君辱臣当死’,谷梁作‘笑君者罪当死’;详此文义,当作‘臣辱君当死’,为后人妄改。又此段乃引谷梁传文,而小有异同,足征陆生治谷梁学也。”器案:唐说是,孔子世家作“匹夫而营惑诸侯者罪当诛”。

〔一八〕宋翔凤曰:“‘门’本作‘河’,依子汇本改,谷梁传亦作‘门’。”俞樾曰:“樾谨按:宋氏翔凤依子汇本改‘河’为‘门’云:‘谷梁传亦作门’。”新语作‘河’,未可据彼以改此‘河’字,实非误文也。汉时隶书每以‘河’字作‘何’字,童子逢盛碑:‘无可柰河。’吴仲山碑:‘感痛柰河。’皆其证也。‘异河而出’,即‘异何而出’,说文人部:‘何,儋也。’盖今人所用负荷字,古人止作‘何’,‘异何而出’,谓使一人何其首,又使一人何其身,则首足异何矣。使作‘首足异荷而出’,其文即明显无疑;乃古人‘荷’字止作‘何’字,又往往作‘河’,‘异河’之文,读者不晓,万历间刻子汇,遂据谷梁改作‘异门’,明人率臆妄改,大率类此,宋氏从之,误矣。”器案:孔子世家作“有司加法,手足异处”。

〔一九〕宋翔凤曰:“按:‘惧’‘瞿’通,别本作‘瞿’。”器案:孔子世家作“景公惧而动”。

〔二0〕唐本无“其”字。

〔二一〕孔子世家:“景公惧而动,知义不若,归而大恐,告其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辅其君,而子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得罪于鲁君,为之柰何?’有司进对曰:‘君子有过则谢以质,小人有过则谢以文;君若悼之,则谢以质。’于是齐侯乃归所侵鲁之郓、汶阳、龟阴之田以谢过。”集解:“服虔曰:‘三田,汶阳田也。龟,山名;阴之田,得其田,不得其山也。’杜预曰:‘太山博县北有龟山。’”索隐:“左传:‘郓、讙及龟阴之田。’则三田皆在汶阳也。”寻公羊定公十年:“夏,公会齐侯于颊谷。公至自颊谷。齐人来归运、讙、龟、阴田。孔子行乎季孙,三月不违,齐人为是来归之。”何休注:“齐侯自颊谷归,谓晏子曰:‘寡人或过于鲁侯,如之何?’晏子曰:‘君子谢过以质,小人谢过以文。’齐尝侵鲁四邑,请皆还之。”疏云:“其四邑者,盖运也,讙也,龟也,阴也。”范宁谷梁集解亦引何休注为说。家语相鲁篇亦云:“于是乃归所侵鲁之四邑及汶阳之田。”归鲁四邑之说出于新语,盖亦春秋家旧说云。

〔二二〕尚书西伯戡黎:“周人乘黎。”孔氏传:“乘,胜也。”正义:“诗毛传云:‘乘,陵也。’乘驾是加陵之意,故乘为胜也。”国语周语中:“乘人不义。”韦注:“乘,陵也。”

〔二三〕宋翔凤曰:“别本作‘邻邦’,不缺。”

〔二四〕“向”,李本、子汇本、程本、两京本、天一阁本、唐本作“向”,古通。后不复出。

〔二五〕宋翔凤曰:“别本作‘就而折中’。”案:孔子世家:“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汉书艺文志诸子略:“使其人遭明王圣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汉书贡禹传:“四海之内,天下之君,微孔子之言,亡所折中。”师古曰:“折,断也。非孔子之言,则无以为中也。”

〔二六〕论语八佾:“三家者以雍彻。”集解:“马曰:‘三家,谓仲孙、叔孙、季孙。”邢昺疏:“三孙同是鲁桓公之后,桓公适子庄公为君,庶子公子庆父、公子叔牙、公子季友。仲孙是庆父之后,叔孙是叔牙之后,季孙是季友之后,其后子孙皆以其仲、叔、季为氏,故有此氏,并桓公子孙,故俱称孙也。至仲孙氏后世改仲曰孟,孟者,庶长之称也,言己是庶,不敢与庄公为伯仲叔季之次,故取庶长为始也。”

〔二七〕孔子世家:“桓子卒受齐女乐,三日不听政,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而师己送曰:‘夫子则非罪。’孔子曰:‘吾歌,可夫!’歌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盖优哉游哉,维以卒岁。’”彼妇之口,盖众口之一耳。谒音霭,与败协韵。

〔二八〕淮南子兵略篇:“夫将者必独见独知。独见者,见人所不见也。独知者,知人所不知也。见人所不见谓之明,知人所不知谓之神。”〔二九〕“亡”,唐本作“忘”。

〔三0〕唐晏曰:“‘单’与‘磾’,古通用字。”

〔三一〕“强”,崇文本误作“疆”,傅校改为“强”。

〔三二〕说苑臣术篇:“人臣之行有六正六邪,……六正者,……五曰,守文奉法,任官职事,辞禄让赐,不受赠遗,衣服端齐,饮食节俭,如此者贞臣也。”案:公羊传定公十二年:“叔孙州仇帅师堕郈。……季孙斯、仲孙何忌帅师堕费。曷为帅师堕郈。帅师堕费?孔子行乎季孙,三月不违,曰:家不藏甲,邑无百雉之城。于是帅师堕郈,帅师堕费。”何休注:“郈,叔孙氏所食邑。费,季氏所食邑。二大夫宰吏数叛,患之,以问孔子,孔子曰:‘陪臣执国命,采长数叛者,坐邑有城池之固,家有甲兵之藏故也。’季氏说其言而堕之。故君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书者,善定公任大圣,复古制,弱臣势也。”陆氏所言,当指此事。疏又云:“传云:‘孔子行乎季孙,三月不违。’以此言之,三月之外违之明矣。”案:此即陆氏所谓“定公不觉悟,信季孙之计,背贞臣之策”者,盖陆氏得之春秋旧说,惜未能详之也。〔三三〕器案:“拘弱”无义,疑当作“极弱”,形近而误,太史公所谓:“余闻孔子称曰:‘甚矣,鲁道之衰也。’”(见史记鲁周公世家)盖亦伤定、哀之间之不振也。程本“获”误“獾”。

〔三四〕丘山,喻重大。文选东方朔答客难:“功若丘山。”又陈孔璋檄吴将校部曲文:“故乃建丘山之功。”又作泰山,义同。文选杨子云解嘲:“功若泰山。”注:“韩子曰:‘泰山之功,长立于国家。’”

故邪臣之蔽贤,犹浮云之鄣日月也〔一〕,非得神灵之化,罢〔二〕云霁翳,令归山海,然后乃得睹其光明,暴天下之濡湿,照四方之晦冥〔三〕。今上无明王圣主,下无贞正诸侯〔四〕,诛鉏〔五〕奸臣〔六〕贼子之党〔七〕,解释凝滞〔八〕纰缪之结,然后忠良方直〔九〕之人,则得容于世而施于政〔一0〕。故孔子遭君暗〔一一〕臣乱,众邪在位,政道隔于三家〔一二〕,仁义闭于公门〔一三〕,故作公陵之歌〔一四〕,伤无权力于世,大化〔一五〕绝而不通,道德施〔一六〕而不用,故曰:无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一七〕。夫言道因权而立〔一八〕,德因势而行,不在其位者〔一九〕,则无以齐其政〔二0〕,不操其柄者,则〔二一〕无〔二二〕以制其刚〔二三〕。诗云:“有斧有柯。”〔二四〕言何以治之也〔二五〕。

〔一〕唐晏曰:“按文选注引此二句同。”器案:史记褚先生补龟策传:“日月之明,而时蔽于浮云。”楚辞东方朔七谏:“浮云陈而蔽晦兮,使日月乎无光。”王注:“言谗佞陈列在侧,则使君不聪明也。”文选古诗十九首:“浮云蔽白日。”注:浮云之蔽白日,以喻邪佞之毁忠良。”注引新语此文,又引文子:“日月欲明,浮云盖之。”今本文子上德篇“盖”作“蔽”。又案:太平御览八引此二句同。

〔二〕宋翔凤曰:“‘罢’,子汇本、抄本并作‘摆’。”〔三〕吕东莱曰:“大有感慨,而文有呼吸驰骤之法。”〔四〕宋翔凤曰:“‘贞’,子汇本、抄本并作‘真’。”器案:公羊传庄公四年:“上无天子,下无方伯。”此即其义。

〔五〕“鉏”,李本、子汇本、程本、两京本、天一阁本、唐本、汇函、品节、拔萃作‘锄’,或体字。后不复出。

〔六〕说苑臣术篇:“人臣之行有六正六邪,……六邪者,……三曰,中实颇险,外貌(“貌”上本有“容”字,据治要删)小谨,巧言令色,又心嫉贤,所欲进则明其美而隐其恶,所欲退则明其过而匿其美,使主妄行过任,赏罚不当,号令不行,如此者奸臣也。”

〔七〕黄震曰:“第五篇云:‘今上无明正(当作“王”)圣主,下无贞正诸侯,鉏奸臣贼子之党。’考其上文,虽为鲁定公而发,岂所宜言于大汉方隆之日乎?”

〔八〕唐晏曰:“今汉魏本作‘滞’,此从范本,然实当作‘蹛’。”器案:李本、程本、两京本、傅校本、唐本作“◆”。寻史记平准书:“留蹛无所食。”索隐:“韦昭音滞,谓积也。又案古今字诂:‘墆,今滞字。’则墆与滞同。”滞、◆、蹛、墆,音义并同。◆,俗别字。〔九〕说苑臣术篇:“人臣之行有六正六邪,……六正者,……二曰,虚心白意,进善通道,勉主以礼谊,谕主以长策,将顺其美,匡救其恶,功成事立,归善于君,不敢独伐其劳,如此者良臣也。三曰,卑身贱体,夙兴夜寐,进贤不解,数称于往古之德行事,以厉主意,庶几有益,以安国家社稷宗庙,如此者忠臣也。……六曰,国家昏乱,所为不道,然而敢犯主之颜,面言主之过失,不辞其诛,身死国安,不悔所行,如此者直臣也。”

〔一0〕论语为政:“施于有政。”集解:“施,行也。”

〔一一〕“暗”,汇函、品节、拔萃作“闇”,古通。后不复出。

〔一二〕“三家”,李本、程本、两京本、天一阁本、汇函、品节、拔萃作“王家”,未可从。

〔一三〕礼记曲礼下:“不入公门。”论语乡党:“入公门。”孔疏、邢疏俱以君门释之。

〔一四〕“公陵之歌”,唐本、汇函作“丘陵之歌”,品节、拔萃作“公丘之歌”。唐晏曰:“按:邱陵之歌,今本家语有之,然未必可信。此引论语以证邱陵之歌,与孔注所云:‘祸乱已成,吾亦无如之何”者义合,然则此亦古论语也。”文廷式曰:“案‘无如之何’四字,当是公陵歌中之词。辨惑篇言鲁不能用孔子,而引斧柯之诗,此文言孔子政道隔于王家,仁义闭于公门,故作公陵之歌、则‘无如之何’即公陵歌之词,犹龟山操言‘手无斧柯,柰龟山何’也。伪孔安国论语注曰:‘言祸难已成,吾亦无如之何。’◆本此意。”器案:家语无丘陵之歌,而孔丛子记问篇有之,其文曰:“哀公使人以币如卫迎夫子,而卒不能当,故夫子作丘陵之歌曰:‘登彼丘陵,峛崺其阪,仁道在迩,求之若远,遂迷不复,自婴屯蹇。喟然回虑,题彼泰山,郁确其高,梁甫回连,枳棘充路,陟之无缘,将伐无柯,患兹蔓延,惟以永叹,涕霣潺湲。’”

〔一五〕尚书大诰:“肆予大诰,诱我友邦君。”文选王子渊四子讲德论:“观大化之淳流。”大化,谓广大之德化。

〔一六〕“施”疑当作“弛”,谓弛废也。此涉上文“施于政”义形近而误耳。

〔一七〕论语卫灵公:“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俞樾曰:“按此引论语,与今本不同,句末有‘夫’字,则‘已矣夫’三字为句,翟氏灏作论语考异引此文不连‘夫’字,疏矣。按下文云:‘言道因权而立,德因势而行,不在其位者,则无以齐其政,不操其柄者,则无以制其刚。’此自说论语‘吾末如之何’之义,句首不当用‘夫’字,此‘夫’字自属上读为论语之文。盖汉初论语与今本不同,犹上文引周易‘二人同心,其义断金’,今本周易皆作‘其利断金’,此亦可见汉初古本之异也。”

〔一八〕王凤洲曰:“更转折。”

〔一九〕论语泰伯:“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语又见宪问篇。彼文戒人之僭越,此则言无位者,无以齐其政也。

〔二0〕礼记王制:“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注:“教谓礼义,政谓刑禁。”正义:“齐其政者,谓齐其政令之事,当逐物之所宜,故云不易其宜。教主教化,故注云教谓礼义;政主政令,故注云政谓刑禁也。”〔二一〕宋翔凤曰:“明姜思复本、钟惺本、抄本从‘齐夫用人’以下,至此二百廿八字,并错入慎微篇‘人不堪其忧’句下,惟此及子汇本不误。”唐晏曰:“按此上文自‘齐夫’至此二百二十八字,讹在第六篇‘人不堪其忧’下,惟明人刻子汇本不误,此外,范氏天一阁本、何氏刻汉魏丛书本皆误,而何本妄改尤谬,不可复正,今依子汇本改正。”〔二二〕“无”,拔萃误作“吾”。〔二三〕“刚”,唐晏曰:“疑当作‘纲’。”器案:疑当作“罚”。韩非子二柄篇:“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又曰:“人主将欲禁奸,则审合刑名者,言不异事也。为人臣者陈事而言,君以其言授之事,专以其事责其功。功当其事,事当其言则赏;功不当其事,事不当其言则罚。故群臣其言大而功小者则罚,非罚小功也,罚功不当名也;群臣其言小而功大者亦罚,非不说于大功也,以为不当名也害甚于有大功,故罚。”陆氏此言,盖即本之韩子,“刚”者,“罚”字形近之误也。慎微篇云:“若汤、武之君,伊、吕之臣,因天时而行罚。”“行罚”,“制罚”,其义一也。〔二四〕唐晏曰:“今诗无此句。”文廷式曰:“此逸诗也。”

〔二五〕宋翔凤曰:“文选檄吴将校部曲注引此云:‘有斧无柯,何以治之?’”丘琼山曰:此篇说忠佞难分,谗邪易惑,在人主辨之;而若此世道,令人击筑燕市,酣歌易水,涕泗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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