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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索瓦热先生是一个年轻的保王党律师,他全靠向大臣拍马奉承,才得到了第一副检察官的位置,在检察官离职期间,他在检察署里称王称霸。只要他肯接受杜·克鲁瓦谢的私诉,就能向年轻的伯爵提起公诉。索瓦热是一个既没有才干也没有财产的人,完全靠他的职位维持生活。因此,一个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当权者身上的人,当权者是可以指望他的。院长就充分利用了这个情况。杜·克鲁瓦谢拿到那张所谓伪造票据的当天晚上,杜·隆斯雷院长夫人在她丈夫的教唆下,去同索瓦热先生作了一次长谈。在谈话中她向副检察官指出:站着的司法人员1同坐着的司法人员比较,职位太不稳定了,只要大臣看你有点不顺眼,或者你犯了一点小错误,一个人的前途就会断送掉。

1检察官经常站着提起公诉,所以检察署人员是“站着的司法人员”;法官坐着审判,所以称为“坐着的司法人员”。

“您要是做一个有良心的人,当局有错误的时候您就向当局提出,那您就整个毁了。”她对他说,“您现在可以利用您的职位来结一门好亲事,以后处境再怎么困难都不用发愁,您捞到一大笔财产就可以调到坐着的司法人员中间,安居乐业一辈子。这次机会很好。杜·克鲁瓦谢先生永远不会有孩子,全城人都知道为什么;他的财产同他老婆的财产都要遗留给他的外甥女杜瓦尔小姐。杜瓦尔先生是铁器制造业主,他的钱袋已经装得满满的,而杜瓦尔先生的父亲还活着,也有些财产。父子两人的财产加起来就有两百万,加上杜·克鲁瓦谢的帮助,又可以使财产加上一倍,因为杜·克鲁瓦谢同巴黎银行界和工业界的巨头都有联系。杜瓦尔先生和太太考虑到有两笔财产落到女儿手上,一定会把女儿嫁给舅父杜·克鲁瓦谢所介绍的男子,因为杜·克鲁瓦谢太太没有继承人,杜·克鲁瓦谢一定会用契约规定把他老婆的遗产也留给杜瓦尔小姐。您知道杜·克鲁瓦谢憎恨德·埃斯格里尼翁一家,请您帮杜·克鲁瓦谢一个忙,站在他一边,受理一张控告状,控告年轻的德·埃斯格里尼翁伪造证券,这张诉状马上就会交到你手里,请您立刻诉追,不必征求检察官的意见。然后,祈祷天主让大臣革您的职,因为您违反当局的意愿充当了一个公正无私的司法人员,如果他们这样做,您这笔财就发定了!您会得到一个可爱的妻子和三万法郎年金的嫁妆,还不算再等十年八年您还有希望得到四百万法郎的遗产。”

只花了两个晚上,第一副检察官就被争取过来了。院长和索瓦热先生把这件事对勃龙代老法官、候补推事和第二副检察官都保守秘密。院长肯定勃龙代在事实面前一定会公正无私,因此不算卡缪索,他也得到多数。可是预审推事如果出其不意背叛他们,那就一切都落了空。院长想在检察官没有得到消息以前就取得一个控诉成立的决定。卡缪索或者第二副检察官难道不会通知检察官吗?

现在我们来叙述一下预审推事卡缪索的私生活,也许就能解释谢内尔为什么认为这个年轻的司法官肯定会站到德·埃斯格里尼翁一边,而且谢内尔为什么这样大胆,敢在大街上收买他。

卡缪索是布尔东奈街一个著名丝绸商的第一个妻子的儿子,他父亲想在他身上实现自己的抱负,一心要把他培养成为司法人员。卡缪索娶了老婆,同时也取得了内廷办公室一个护门官的保护,这种保护是暗中进行的,可是很实惠,已经使他得到任命为民庭初审推事,后来又调任刑庭预审推事。

他的父亲只给了他六千法郎年金作为他结婚成家之用,这笔钱是他母亲的遗产,他父亲从中已经扣除了丈夫应得的部分;他的老婆蒂里翁小姐给他带来的嫁妆不超过两万法郎,因此小两口的生活表面上过得去,实际上很穷困。外省法官的薪俸不会超过一千五百法郎。不过作为刑庭预审推事,他还有大约一千法郎的津贴,供他行使职权时作特殊开支之用。这个职位虽然十分劳累,倒有不少人羡慕,可惜不是终身职,是可以罢免的;因此卡缪索太太刚才就责骂她的丈夫不该向法院院长暴露思想。

结婚三年以后,玛丽-塞西尔-阿美莉·蒂里翁感谢天主保佑,使她顺顺当当地生下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可是她也祈求天主不要再保佑她了,再多生几个孩子,她的家就会由拮据而变为贫穷。卡缪索还得等待多年才能得到他父亲的遗产;何况这个商人父亲虽说富有,却结过两次婚,一共有四个孩子,每个孩子最多分到八千到一万法郎年金。等到一般媒人称为“指望”的事实现的时候,推事不是自己也有孩子要成家立业了吗?因此我们很容易想象出一个有主见有决心的妇女所处的地位;卡缪索太太正是这样一个妇女。她不得不管起她丈夫的司法事务,因为她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她的丈夫只要在他的生涯中走错一步,就会产生十分严重的后果。

阿美莉·蒂里翁是国王路易十八一个旧仆的独女,这个旧仆曾经追随国王到过意大利、库尔朗德、英国;国王把这位旧仆在宫廷里唯一能够担任的职务赏了给他,这就是当内廷办公室的值勤护门官,因此阿美莉在家里也受到宫廷的影响。那些大贵族、各部大臣和其他大人物进宫,都由蒂里翁的父亲向国王禀报、引进,他看着他们进进出出。他经常在阿美莉面前描绘这些人物。这个少妇仿佛就在杜伊勒里宫门前长大,很自然地受到宫里推行的那套格言的熏陶,而且接受了绝对服从掌权当局的信条。所以她聪明地判断,如果她丈夫站到德·埃斯格里尼翁一边,他就可以得到德·摩弗里纽斯公爵夫人的欢心,这样她的父亲必要时在国王面前就有两个有权势的家族给他撑腰了。只要机会一来,卡缪索就可以在巴黎辖区以内担任法官,然后再调到巴黎去。这个无时无刻不在梦想、希望的升官计划一旦实现,就可以带来六千法郎的薪俸,可以甜滋滋地住在父亲的家里,或者在卡缪索的家里,享受着两家父亲财产带来的好处。如果“眼睛看不见,心里想不到”这句谚语适用于大多数女人的话,则尤其适用于家庭的感情和大臣或国王的宠爱方面。在任何时候,凡是亲自伺候国王的人,总是容易得宠的。因为凡是天天看见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奴仆,也容易叫人产生感情。

卡缪索太太认为自己在这座城里只不过是过客而已,因而只在天鹅街租了一所小房子。这座城来往的人不多,所以没有带家具出租的房子。这对夫妻也不够富有,不能象米许先生那样住在旅馆里。这位巴黎女人只好接受当地制造的家具。收入的微薄迫使她只能租这所十分丑陋的房屋,但在某些局部上这所房子还有点古雅。房子紧贴邻屋,因而一边临街,一边作为正门面临院子,临街那边每层楼只有一扇窗。院子左右两边的墙上饰有蔷薇花和泻鼠李,房子对面,院子的尽里头有一个敞棚,棚顶支在两个砖砌的拱形结构上。通过一个小小的便门可以进入这所阴暗的房子,由于院子中间有一棵大核桃树,屋子显得更加阴暗。便门前面有几级石阶,装有两排精工制作的铁栏干,可惜生满了锈。走上台阶进入底层,朝街那一面有一间饭厅,另一面是厨房。分隔这两个房间的走廊末端有一道木楼梯,通上二楼,二楼也只有两个房间,一间是推事的办公室,另一间是卧房。二楼是顶楼,也有两个房间,一间给厨娘住,另一间是贴身女仆带着孩子们住着。这所房子里的任何一间房都没有天花板,裸露的横梁涂上石灰,横梁与横梁之间涂上墙泥。二楼的两间房和楼下的饭厅,都有雕刻成螺旋形装饰的壁板,使上一世纪的细木工匠费了不少心血。这些壁板都漆成暗灰色,看起来使人心情更觉抑郁。法官的办公室是地道的外省律师的办公室:一张大办公桌和一张桃花心木靠背椅,法科学生的书架子,从巴黎带来的几件破烂家具。太太的房间比较富于本地风味:有蓝色和白色的装饰物,有一块地毯,有些奇形怪状的家具,看起来好象很时髦,其实是巴黎人看不上眼的东西。至于底层的饭厅,那就完全是典型的外省厅堂:光秃秃、冷冰冰的毫无摆设,墙上糊的是潮湿和褪了色的糊壁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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