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飘忽不定、任意挥霍的钱财,有的人有资本,有的人则还等待着资本。他们都在同样的裁缝铺子里定做服装,可是后面一种人,发票上的款项则有待付清。其次,有的人好似筛子,接受了各种思想,却一样也没有留下;而后面一种人则对各种思想进行比较,对每一种好的想法都予以吸收。有的人自认为会做一些事情,实际上他们什么都不会,只是什么都懂一点而已。对于什么都不需要的人,他们什么都愿意出借,而对真正需要的人,却什么也不拿出来;而后面一种人悄悄审度着别人的思想,而将自己的金钱及疯狂的举动都高利放出去。有的人,你再也得不到如实的印象,他们的心灵,就象一面使用过久已不光滑的镜子,再也映照不出任何形象;另一些人,对他们的感官和生命都格外节俭,表面上则装出舍弃生命的样子,就象前面那种人随意将性命从窗户抛掷出去一样。前面一种人怀着某种希望,对于逆风逆水而动的制度,虽无信念,却仍表忠诚。但是当第一艘船只失去控制,顺水漂流的时候,他们马上就会跳到另一艘政治船只上去;第二种人则估算着未来,探测着未来,他们把政治上的忠诚看作是成功的要素之一,正如英国人将诚实经商看成是成功的要素之一一样。但是,每当有点头脑的年轻人,就王室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问题,来个文字游戏或说句俏皮话的地方,毫无头脑的年轻人却要公然算计算计,或者一面同朋友握手,一面偷偷干着卑鄙的勾当,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有的人从来不相信别人也有思考的本领,以为自己的每一个念头都是新颖的,似乎世界头一天才创造出来。他们对自己具有无限的信心,以为除了自身之外,便没有更厉害的对手;可是另外那些人,对于他们能够恰如其分评价的人,总是存有戒心,不断提防,他们城府很深,比起他们加以利用的朋友,总是多个心眼。所以,每天晚上,头贴在枕头上的时候,他们总是权衡着每个人,就象吝啬鬼称量他的金币一样。有的人,别人稍微话不得体,便勃然大怒,而善于周旋的人却能牵动这些活动玩偶的主线——自尊心,叫他们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拿他们恣意取笑;另外一些人则让人尊重自己,精心挑选自己的受害者和保护人。于是,到了某一天,从前一无所有的人有了一些财产,而从前颇有些财产的人变成了一无所有。后者眼看着他们的伙伴跟老奸巨猾、心地狠毒的人一样,也跟有本事的人一样,爬了上去。
“他真有两下子!……”对于quibuscumqueviis1在政治上得到成功、搞到了女人或一笔财产的人,人们总是这样高度赞扬他们。在这些人当中,可以遇到某些开始扮演这个角色时还负债累累的年轻人。自然,比起身无分文却不欠债的人来,他们更加危险。
1拉丁文:以各种手段。
自称是亨利·德·玛赛的朋友的这个年轻人,是从外省来到都城的黄口小儿,巴黎的纨绔子弟教会了他以怎样高超的技艺将继承来的遗产挥霍净尽。但是他在外省、在某公司内给自己留下了最后餬口的点心。这个继承人,无非从原来每月只有一百法郎的微薄收入,直接过渡到掌握父亲的全部财产而已。他虽然不甚机灵,还没发现人家是拿他寻开心,不过还算会算计,花掉了老本的三分之二时,便住手了。他凭着几张一千法郎的票子——正好是一副行头的价钱——和不大在乎手套是否讲究的本领,来到巴黎,想见见世面,听听人们关于能抵押什么的问题发表的高见,好打听打听和他们签订什么合同最赚钱。他很看重怎样能够用颇为讲究的字眼谈论自己的马匹和比利牛斯犬;根据一个女人的衣着、步履、高统靴子,他们可以辨认出她属于哪一类;研究纸牌戏,记住几个时髦的词儿,通过自己在巴黎上流社会度过的时日,赢得日后的必要权威,将对茶叶的爱好和英国形状的银器引进内地,并且在有生之年自认为有权蔑视自己周围的一切。
德·玛赛对他满怀友情,目的是为了在交际场中使用他,就象一个大投机家使唤一个贴心的小办事员一样。不管德·玛赛对他的友情是真是假,对保尔·玛奈维尔来说,都是一种社会地位,他以自己的方式利用自己的挚友从中渔利,也就自认为腰杆挺硬了。他生活在自己朋友的光环中,时时刻刻挤在他的保护伞之下,穿着他的皮靴,就着他的阳光晒黑皮肤。
他置身于亨利附近,甚至走在他身旁时,那种神气都似乎在说:“别想欺侮我们!我们是两只真老虎!”他常常大言不惭、自鸣得意地说:“我若是求亨利办件事,他跟我相当有交情,一定能给我干……”
可是他小心翼翼,永远也不求亨利办任何事。他对这位亨利十分畏惧。这种恐惧虽然难以察觉,但是这种恐惧情绪又影响到别人,就帮了亨利的忙。
“德·玛赛狂得不得了!”保尔说道,“嘿嘿!你们瞧着吧,他一定会如愿以偿的。有一天见他当上了外交部长,我也不会感到惊讶。什么也挡不住他。”
后来,保尔就把德·玛赛当成了长期赌注,就象特利姆下士把他的军帽当成长期赌注一般1。
1特利姆下士是英国小说家斯特恩(1713—1768)的《项狄传》中的人物,他十分珍爱兄弟送给他的帽子,动辄以帽子赌咒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