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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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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原警部补离开江藤白叶家后,心想:峰冈周一会去观赏和布刈神事,又到福冈郊外的都府楼遗址参观,都是因为他喜欢写俳句。

和布刈神事已经成了俳句的季题。白叶在谈话中也提到,虚子编写的《新岁时记》中也收录了这一题材。

刚才看到的《筑紫俳坛》中,也刊登了吟诗大会的预告,出于地域优势,他们每年都会举办这一活动。

白叶还说,博多和北九州的俳人也会经常去都府楼遗址举办吟诗大会。像这种奈良时代的古老遗迹,最适合用来寄托对历史的思绪。

总而言之,峰冈出现在这两个地方,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三原虽然明白这个道理,感情层面却仍然无法接受,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因为他总能从峰冈的行动中,感觉出一丝刻意做作的成分来——就好像他早就预料到会有第三者去调查他的行动一样。

电车车窗外的千鸟渊护城河畔,有大人带着孩子悠闲地漫步。柳树也吐出了新芽。

电车里有不少乘客打起了盹儿,大概是因为天气变暖了吧。三原斜对面坐着一位二十二三岁的女性,她也打着瞌睡,膝盖上放着一本书。眼看着书就要从膝盖上滑下来了,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按住了书本。

电车司机还穿着厚重的冬大衣,与窗外暖洋洋的天气显得格格不入,看着都觉得热。

电车在三宅坂停了下来。三原站起身,那个打着盹儿的姑娘也突然睁开了眼站起身来,就好像被闹钟闹醒了一样。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显得流畅自然。她在三原面前走过,往司机的方向走去,又从手提包里拿出月票,迅速让司机看了一眼,走下了车。整个动作就像魔术师摆弄魔术道具一般,又快又准。

月票……

三原沿着三宅坂的斜坡往警视厅走去。

峰冈周一曾站在西铁月票窗口前面。

他是在等人吗?还是真的去买月票了?平时买月票的时候,都要等候窗口把月票打印出来,所以需要花些时间。峰冈周一之所以会站在窗口前,是不是为了等工作人员打印月票呢?

峰冈周一说,自己没有去月票窗口买票,而是在一旁的普通售票窗口购买前往都府楼遗址的车票。

三原警部补觉得,这也许是峰冈周一没有料到的盲点,因为他没有主动告诉警方自己去过都府楼遗址,而是三原询问他之后才说出来的。

峰冈周一参观了门司的神事之后,于当天八点左右进入小仓的大吉旅馆,稍事休息后前往博多,与大东商会进行商谈。再乘坐当天傍晚的“朝风号”回到东京。在他最初的供述中,商谈结束之后他立刻坐车回去了,压根儿就没有提到都府楼遗址。

人们说话时会省略不重要的部分,也许只是峰冈周一忘记了而已。可三原认为,峰冈故意隐瞒了他曾经出现在西铁窗口前这件事。

峰冈周一肯定没有想到,自己站在岩田屋百货商店楼下的西铁窗口时,会被别人看见。那里并不是他平时生活的东京,而是出差的地点博多。所以他听到目击证言时,心底肯定吓了一跳。

而且峰冈为什么没有带照相机去拍都府楼遗址呢?他的计划如此周密,用拍照的方式为自己留下无法撼动的不在场证明,怎会想不到拍下都府楼遗址呢?况且胶卷里还有好几张底片没有用过,这岂不是很不自然?

不过,要是三原追问峰冈,峰冈只要说一句“没有拍照的兴致”,三原也不能多说什么。

三原不知不觉走到了警视厅门口,可他并没有进门的意思,而是直接往日比谷公园走去。警视厅门前的警卫一脸疑惑地目送着三原远去。

公园里有许多上班族在散步,白领丽人们聚集在花坛周围,想必他们都是周围办公楼里的员工吧。三原看了看手表,原来已经十二点半了。

他又走进了那家经常光顾的咖啡厅。

“欢迎光临!”女服务生见来人是三原,指了指角落里的座位说,“老位子空着呢!”

店员都知道三原喜欢角落里的座位。

峰冈周一没有去都府楼遗址——三原作出判断。

准确来说,峰冈周一应该去过都府楼遗址,但并非他声称的那个时间。他向三原描述的情景,都是他以前游览时看到的。他没有预料到会有人见到他站在西铁售票窗口附近,所以才搬出都府楼遗址为自己辩解。

那么,他为何会站在月票窗口附近呢?既然他没有去都府楼遗址,那目击者就没有看错,他站的位置的确不在普通售票窗口。这说明他来到月票窗口前其实另有目的。

月票窗口的人比较少,峰冈很有可能约了熟人在那儿见面。但三原却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如果对方是光明磊落之人,峰冈就没有必要隐瞒这件事。

莫非峰冈所见之人是见不得光的人物?不可能。毕竟月票窗口也算是个人流密集的公共场所。若真是需要避人耳目的密会,他们完全可以选择更隐蔽的地方。

看来,峰冈周一并没有在西铁窗口前与人会面。

他只是独自站在那儿罢了。他买了张月票之后站在窗口前,等待员工把票打印出来。

从这一猜想展开的话……

峰冈住在东京,这一点毋庸置疑。极少来博多的他,为何需要购买西铁的月票?

岩田屋百货商店下的西铁车站不仅销售福冈市内的月票,还能买到南部的久留米、大牟田、柳川的月票。三原通过福冈县的地图发现,乘坐西铁的列车还能从东部的箱崎到达福间。

可西铁列车涵盖的所有范围里,都没有峰冈周一需要频繁去的地方。

但是,峰冈却买了一张月票。

只要查看福冈西铁营业所保留的月票申请表格就知道了。然而,峰冈购买的时候使用的必然是假名,要从表格中发现与峰冈有关的线索犹如大海捞针。

峰冈肯定是需要用到月票,才会去买的。

三原警部补喝了口热咖啡,继续思索。

峰冈要把那月票用在哪儿呢?西铁的营业范围以福冈为中心,而峰冈需要往返于哪两个车站之间呢?

不对劲,怎么想都不对劲。峰冈平时住在东京,也在东京工作。既然要用到月票,就说明他要经常来福冈。可他每年只会来福冈出差几次,每次都是去大东商会谈生意。

莫非,峰冈其实是在帮别人买月票?

三原忽然想起了从相模湖畔逃走的那名女子。她与被害人土肥武夫在湖畔的旅馆共进晚餐,出门散步之后,便不知所踪。

直觉告诉三原,她与峰冈不可能毫无干系。警方至今未能在东京找到有关该女子的线索,这是否说明,她其实不是东京人?

倘若那名女子住在福冈市附近,那峰冈就有可能为她购买月票。当然,这一猜想建立在“峰冈与她是杀害土肥武夫的共犯”这一基础上。

不过,这就产生了另一个疑问:

峰冈为何要亲自为她购买月票?

相模湖畔的杀人案发生在六日晚上,也就是峰冈购买月票的前一天。倘若那名女子真是共犯,她当晚应该会住在东京,并乘坐第二天早上的火车离开。可这样一来,她就不可能在七日下午两点半左右来到博多的西铁售票窗口。

但如果坐飞机的话……

三原取出笔记本,查看飞机时刻表。羽田机场有一班八点五十分的日航班机,于十二点三十分到达板付机场。从机场坐车去天神西铁站大概需要四十分钟。这样她就能不慌不忙地去见站在月票窗口的峰冈了。

然而警方早已调查过峰冈的女性关系,并没有发现类似的女子。不过那女子若是住在福冈,峰冈的朋友与熟人可能就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假设峰冈为那名女子买了月票,那么女子的身份必须符合以下几个条件:

1住在福冈市附近。

2有固定工作。

3工作单位在西铁列车沿线附近。

4月票有上学用月票、上班用月票与普通月票三种。她看起来不像是学生,那就可能是上班用月票——也许她的工作需要频繁乘坐西铁列车。

5相模湖畔的旅馆女佣说她像是个卖笑女,那么她极有可能在福冈市内的饭店或酒吧工作。

如果峰冈为这位女子申请了月票,那么应该能在西铁营业所的申请表格里找到她的名字。三原知道购票日期,至少能将搜查范围缩小一些。

“这件事就拜托福冈县的鸟饲刑警调查一下吧。”

先查清这些再说。三原将杯中的咖啡一口饮尽。

这时,某个困扰三原已久的问题再次浮上心头——关于那卷胶卷。

峰冈周一站在西铁售票窗口前这件事暂且不论,那卷拍到和布刈神事的底片,还没有搞清楚呢。

这卷胶卷成了峰冈周一完美无缺的不在场证明。从照片的顺序来看,二月六日半夜至二月七日凌晨,他应该的确身在和布刈神社。

但三原转念一想:如果神事的照片是别人拍摄的呢?

也就是说,峰冈还有个帮手。

峰冈协同那位帮手共同作案,帮手拿着峰冈的照相机拍摄了和布刈神事的照片,使用的也是峰冈用过的胶卷。

峰冈在相模湖行凶之后,乘坐七日凌晨一点半起飞的红眼班机从羽田机场出发,于五点十分到达板付机场。帮手在门司或小仓等待峰冈的到来。峰冈下飞机后,在博多站乘坐列车,于七点到七点半之间到达小仓。两人见面之后,帮手便将照相机交给峰冈,峰冈拿着照相机,于八点左右进入小仓的大吉旅馆,并用剩下的胶卷为女佣拍了照。

如此想来,胶卷之谜便能迎刃而解。

只是这名帮手的身份又成了另一个问题。

他帮助峰冈完成了不在场证明,也就成了共犯。有人会为了峰冈如此尽心尽力吗?

三原虽然考虑到了共犯的可能性,但直觉告诉他,这并非事实。虽然讲得通,但总觉得……

三原认为峰冈应该是单独犯案。不,他有一个同伙,那就是从相模湖逃走的女子。她在土肥杀人案中扮演着助手的角色。犯人只有他们两个。

那么,和布刈神事的照片是她拍的吗?

不可能。二月六日晚上七点半左右,她与被害者土肥武夫身处相模湖畔的旅馆,绝对赶不上当天半夜在门司举行的神事。这一点和身在门司无法赶来相模湖的峰冈有着类似之处。

那拍摄神事的,真的是峰冈本人吗?

单独作案与胶卷的矛盾,仍然是挡在三原面前的一堵高墙。

有没有“人不在照相机边,却能遥控摄影”的方法?哪有这么好的事啊。

三原一头雾水。但他依然斗志昂扬,坚信自己马上就能解开这个谜。

三原回到公寓。

杀人事件的调查总部成立之后,他总是无法准时回家。然而,要是调查陷入停顿,探员也只得早早回家歇息,别无他法。

如果调查进行得顺利,就会有许多搜查员出入本部,不断召开搜查会议。这种情况下,三原回到家几乎都要半夜一两点。不过这样反而让人更有干劲,困意与疲劳都会随之不翼而飞。

不幸的是,相模湖畔杀人案的搜查陷入了最糟糕的局面,让浑身的倦怠感取代了干劲。

搜查毫无进展,陷入拖沓与停顿之中。

三原推开廉价公寓的大门,发现妻子坐在客厅里,好像在与什么人交谈。对方被窗帘挡住了,看不见人影。三原站在门口,轻轻脱下鞋子。

这时,妻子站了起来:“哎呀,你回来啦。”

咦?家里好像只有妻子一个人。

“没来客人吗?”他一边脱鞋,一边抬头望着妻子。

“没有啊,怎么啦?”

“我看你刚才好像在跟别人说话啊。”

“啊?我在看电视呀,那是电视里的人说话的声音。你以为我在和别人说话呀?”

“原来是这样啊……”

三原走去客厅。

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台电视,那是三原分期付款买的,上个月刚交完最后一笔钱。妻子看电视的时候,总喜欢把声音调得很轻,不凑近压根儿就听不见声音。画面上演着一对年轻男女的爱情戏,男女主角的特写镜头交替出现在荧幕上。

“对不起啊,”妻子说道,“电视剧太好看了。发现你回来了,我都没舍得站起来。”

三原将上衣交给妻子,解下领带,瞥了一眼电视。

“要我关掉吗?”

“不用,就这样开着吧。”

“你还没吃饭吧?关了电视我才能专心吃饭。”

“电视就这么有意思啊?”

“是啊,我也知道电视剧情节都很荒谬,可一坐在电视机前,就不想挪窝了呀……”

妻子正想关上电视。

“没事,开着吧。饭菜准备好之前,我就看会儿电视吧。”

三原在电视机前坐下。妻子去厨房忙活开来。

画面变了,出现了许多时钟,分针、秒针不停转动。这是十点整的新闻开始前的预告画面。

新闻的内容是国会某委员会上,政府与在野党进行着辩论。三原呆呆地望着电视机画面。回答问题的大臣与提问的委员眼里都闪着光芒,不知是不是灯光太强的缘故。

“吃饭吧。”妻子把碗筷摆在桌上。

“嗯……”三原还是看着电视。

“看完新闻再吃吧?”

“嗯,好吧。”

“还是边看边吃?”

妻子调整了餐桌的角度,让三原能看到电视屏幕。

三原捧着饭碗。画面上播放着今天的新闻。电视固然好看,可光顾着看电视,饭菜就没了滋味。

“这是刺身哦!”

“嗯……”

“那是我今天早上从市场上弄来的小虾,做了天妇罗,味道怎么样啊?”

“啊……”

三原瞥了盘子一眼,又继续看起了电视。

饭吃完了。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

“真有意思。”三原关上电视,捧起茶杯。

“是吧,瞧你都看傻了。今天我好不容易弄着点小虾,你也不好好吃,真是的。”

其实三原已经很久没看过电视了。今天能看会儿电视也是纯属偶然。

仔细想来,上午发生的事情,傍晚就能在电视上看到了,真快啊。要是报纸,怎么着都得等到明天的早报。

“听说收视率最高的就是新闻了。”

妻子也捧起自己的茶杯来。

“是啊。”三原正想喝口茶。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端着茶杯的手停了下来。

刚才播的新闻,就是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即便并非身在现场,也能看见当时的情景。

他赶忙对妻子说:“喂!快把电视机打开!”

“怎么啦?现在这个时段有什么有趣的节目吗?”

“不是不是,快打开!”

妻子只得再次打开电视。

“看哪个频道呀?”

“哪个都行!”

“你这是怎么了?”

电视上正在播出新闻解说节目。解说员拿着教鞭,在地图上点来点去。

“这个不行,再换几个台试试看。”

妻子换了个台,这回出现的是外国电影。一男一女在房间里争执不休。

接着,则是一条大马路上车水马龙的画面。

三原凝视着画面——画面是黑白的。

能用照相机翻拍这些画面吗?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

应该能。不,绝对能!也许能和实地拍摄的效果一样!

三原对妻子说道:“喂,帮我把照相机拿来!”

妻子一脸惊讶:“大晚上的,要照相机干什么呀?”

“你别管这么多了,我记得还剩几张胶卷来着……”

妻子站起身,打开衣橱,拿出照相机。那是三年前三原用奖金买的。

三原将镜头对准电视机。

妻子笑了起来:“怎么跟孩子似的。”

然而,三原却是一脸严肃。

要拍出理想的效果,必须用到辅助镜头才行。但是三原并没有这样的镜头。

明天得赶紧去买一个……

他丢下照相机,仰天躺倒在榻榻米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地方电视台有没有拍到和布刈神事的场景呢?

并非没有可能。在北九州,和布刈神事可是非常有名的祭祀活动。

身在异地的人想要拍到现场的照片,就只能使用这个方法。

能够再现过往情景的,只有电视录像和新闻电影[昭和时期,日本的电影公司会定期将新闻剪辑成电影播放。]两种媒介。

对了,还可以用照相机拍新闻电影!电影的屏幕足够大,坐在座位上也能拍到,而且根本用不着辅助镜头!

三原凝视着天花板,妻子再怎么问他,他也不搭理。

这个问题解决了。可是神事之后的照片,就是当天上午八点半左右给大吉旅馆女佣拍的照,这又是如何办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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