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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黛斯特·米尼翁

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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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卡那利这种人,由于一次又一次地碰些小钉子就不再矫揉造作的,能有几个呢!……在圣日耳曼区金碧辉煌的客厅里,人人都准时献上自己那份滑稽可笑作为赠礼。在那里,这一类大言不惭、装模作样,或者说神经紧张,以极度奢侈、美服华冠为背景,或许还能为之稍稍开脱,把这些都看成小小不然的缺点。可是到了外省的背景上,笑料属于与此相反的类别,这些缺点就显得十分突出。再说卡那利既精神紧张,又矫揉造作,公爵夫人将他投进了模具,他早已成形冷却,根本无法焕然一新了。加之他又是百分之百的巴黎人,也可以说,是百分之百的法国人。巴黎人看到并不是处处都跟巴黎一样,感到惊异万分,法国人看到并不是处处都跟法国一样,也感到惊讶不已。情趣高雅应该以阿西比亚得1这位绅士为楷模,既使自己入境随俗,又不太失去自己独具的特点。真正的风度是富有弹性的。它能适应各种不同的境况,能与各个不同社会阶层打成一片,懂得什么时候该穿上粗布长袍上街,单是这种穿法就够出类拔萃的了,根本不是象某些布尔乔亚女子那样,在大街上拖着羽毛和大红大绿的花衣裳大肆卖弄。

1阿西比亚得(约公元前450—404),希腊名将,苏格拉底的学生。多才多艺,极善辞令,且相貌俊美,风度极佳。

那个更多地是为自己着想而爱他,而不是为他本人着想而爱他的女人,处处给卡那利出谋划策。卡那利老想横行霸道,不论到哪里都摆出他那一套。他以为欣赏他的特殊观众,他走到哪儿,就会跟到哪儿,——这是巴黎某些大人物共同的错误。

诗人按照精心设计的动作进入客厅,拉布里耶尔却象一条怕挨打的狗,悄悄溜进了客厅。

“咦!这不是我那位老兵吗!”卡那利先向米尼翁夫人说了一句客套话,又向各位女眷致意以后,看见了杜梅,便说道,“您现在算放心了吧,是不是?”他用夸张的动作向杜梅伸过手去,接着说,“可是,见到小姐的模样,您那种焦虑的心情就完全可以理解了。我那次谈话指的只是下界的女子,而不包括天使。”

这句话弄得大家莫名其妙。从每人的态度上看得出来,大家都想知道这谜底是什么。

“啊!拿破仑眼力不错,找到了这样钢铁般坚强的人作基柱,试图在上面建立起庞大的帝国。这个帝国太庞大,自然也就长不了。能使一个这样坚强的人动起感情来,我真把这看作是一次伟大的胜利呢!”诗人明白大家都盼望他说个明白,于是接着说,“对于这一类事情,只有时间能起作用!可是,这真的是一次我应该引以为骄傲的胜利么?不,这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是思想对事实的胜利。我亲爱的杜梅先生,你参加的那些战斗,伯爵先生,你得到的那些英雄的头衔,不都是如此么?总之,战争是拿破仑的思想所借助的形式。这些事情,至今还留下什么呢?掩盖了战争痕迹的野草毫无所知,种上的庄稼也说不出昔日的战场如今安在。如果没有历史学家,没有文学,将来就可能对这个英雄的时代一无所知!所以,你们十五年的英勇奋战归结起来,只不过是一些思想而已,而能够拯救帝国的,正是这些思想,正是诗人会将它写成诗篇!一个善于赢得这类战役胜利的国家,也应该善于歌颂这些战役!”

卡那利住了口,向每人的面孔投过一瞥,准备征收外省人应该向他缴纳的惊讶表情的贡品。

“先生,”米尼翁夫人说,“您一定会相信,我看不见您的模样心里多么难过。可是您给了我听您讲话的快乐,这种快乐补偿了我的痛苦。”

莫黛斯特早就打定主意要做出认为卡那利出类拔萃的样子。她的衣着打扮与本故事开始的那一天完全一样。听着卡那利的谈吐,她痴呆呆地坐在那里,早已放松了手中的刺绣活计,只有一根棉线还绕在她的手指上。

“莫黛斯特,这是德·拉布里耶尔先生。——爱乃斯特先生,这是我的女儿,”夏尔发现那位秘书坐的地方太不显眼,便这样说道。

少女冷淡地向爱乃斯特鞠了一躬,朝他看了一眼。那眼光大概能向所有的人证明,这是她第一次与他见面。

“对不起,先生,”她对他说,脸并没有红,“我对我国最伟大的诗人极为钦佩,在我的朋友们眼中,这大概可以作为一个理由,足以原谅我只看到了他一个人。”

莫黛斯特的美貌已使审核官神魂颠倒。她说话的声音,又象马尔斯小姐1那久负盛名的嗓音一样,清脆而且顿挫分明,更使可怜的审核官着迷。他在惊异之中,竟回答了一句极为精彩的话——如果这句话是真心的话!

“他是我的朋友,”他说。

“那么,您原谅我了,”她应答道。

“更甚于朋友呢,”卡那利抓住爱乃斯特的肩膀,象亚历山大大帝靠在俄菲斯提翁2肩膀上那样靠在爱乃斯特的肩膀上,高声叫道,“我们相亲相爱,情同手足……”

1马尔斯小姐(1779—1847),法兰西喜剧院著名演员。

2俄菲斯提翁(公元前?—324),亚历山大大帝的宠臣。

拉图奈尔夫人打断伟大诗人的话,将爱乃斯特指给矮小的公证人看,并对爱乃斯特说:

“先生不就是我们在教堂见过的那位陌生人吗?”

“那为什么不可以呢?……”夏尔·米尼翁见爱乃斯特脸涨得绯红,便这样辩驳。

莫黛斯特始终态度冷淡,又拿起了手中的刺绣活。

“夫人大概说得不错,我到勒阿弗尔来过两次。”拉布里耶尔回答,说着便坐到杜梅身边。

卡那利已被莫黛斯特的美貌所惊呆,误解了她表示的钦佩之意,于是因自己的表演获得完全成功的效果而得意洋洋起来。

“一个天才人物,若是他身边没有什么忠诚的朋友,说不定我就会认为他是铁石心肠了,”为了恢复被拉图奈尔夫人笨拙的一着所打断的谈话,莫黛斯特说道。

“小姐,爱乃斯特的忠诚可以使我相信,我在这方面还不坏,”卡那利说,“这位亲爱的皮拉得斯1浑身是才气,天下太平以来我国最伟大的首相当政期间,他是首相的半边天呢。他的地位相当可观,倒同意给我作政治上的家庭教师。他教我政务,以他的经验哺育我,而实际上他满可以指望更好的前程。啊!他比我强……”

1根据希腊神话,皮拉得斯是斯特洛菲俄斯的儿子,俄瑞斯忒斯的好友。他帮助俄瑞斯忒斯报了杀父之仇。卡那利用此典故比喻他和受乃斯特之间的亲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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