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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圣叹批评本水浒传

第四十回 宋江智取无为军 张顺活捉黄文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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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批:前回写吴用劫江州,皆呼众人默然授计,直至法场上,方实然走出四色人来。此回写宋江打无为军,却将秘计一一说出,更不隐伏一句半句,凡以特特与之相异也。然文章家又有省者加倍省,增即加倍增之法。既已写宋江明明定计,便又写众人个个起行;不写则只须一句,写则必须两番。此又特特与俗笔相异,不可不知也。

打无为军一一事宜,已都在定计时明白开列,入后正叙处,只将许多“只见”字点逗人数而已。譬诸善奕者,满盘大势都已打就,入后只将一子两子处处劫杀,便令全局随手变动。文章至此,真妙手也。

写宋江口口恪遵父训,宁死不肯落草,却前乎此,则收拾花荣、秦明、黄信、吕方、郭盛、燕顺、王矮虎、郑天寿、石勇等八个人,拉而归之山泊;后乎此,则又收拾戴宗、李逵、张横、张顺、李俊、李立、穆弘、穆春、童威、童猛、薛永、欧鹏、蒋敬、马麟、陶宗旺等十六个人,拉而归之山泊。

两边皆用大书,便显出中间奸诈,此史家案而不断之式也。

一路写宋江权诈处,必紧接李逵粗言直叫,此又是画家所谓反衬法。读者但见李逵粗直,便知宋江权诈,则庶几得之矣。

写宋江上梁山后,毅然更张旧法,别出自己新裁,暗压众人,明欺晁盖,甚是咄咄逼人。不意笔墨之事,其力可以至此。」

话说江州城外白龙庙中「常论一篇大文,全要尾上结束得好,固也。独今此文,忽然反在头上结束一遍,看他将白龙庙中四字,兜头提出,下却分出梁山泊好汉某人某人等,浔阳江好汉某人某人等,城里好汉某人一人,通共计有若干好汉,读之正不知其为是结前文,为是起后文,但见其有切玉如泥之力,可见文无定格,随时手可造也。」梁山泊好汉「先叙山泊。」劫了法场,救得宋江、戴宗,正是晁盖、花荣、黄信、吕方、郭盛、刘唐、燕顺、杜迁、宋万、朱贵、王矮虎、郑天寿、石勇、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白胜:共计一十七人,「看他许多大将。」领带著八九十个悍勇壮健小喽啰。「看人许多手下人。○一结。」浔阳江上来接应的好汉,「次叙江上。」张顺、张横、李俊、李立、穆弘、穆春、童威、薛永,九筹好汉,「看他又是许多大将。」也带四十余人,「看他亦有许多手下人。」都是江面上做私商的火家,撑驾三只大船,前来接应;「一结。」城里「末叙城里。」黑旋风李逵「看他单是一个人。○上文结叙山泊、江上两枝人马,可称雄师。此单是李逵一个,亦不可不称雄师。笔墨之妙,史迁未及。」引众人「山泊、江上、如许人马;城里李逵,只是一个。可云多寡不敌之至矣。却忽然写出引众人三字,便令山泊一十七人,及江上九人,无不悉为李逵所统。是至少者反至多,为奇变之极也。」杀至浔阳江边:两路救应。──通共有一百四五十人,都在白龙庙里聚义。「如此结束,岂是恒人之笔。」只听得小喽啰报道:“江州城里军兵,擂鼓摇旗,鸣锣发喊,追赶到来。”

那黑旋风李逵听得,大吼了一声,提两把板斧,先出庙门。「先出妙。」众好汉呐声喊,都挺手中军器,齐出庙来迎敌。「齐出妙。」刘唐、朱贵,先把宋江、戴宗,护送上船。「调刘、朱好。」李俊同张顺、三阮,整顿船只。「调李、张、三阮好。」就江边看时,见城里出来的官军约有五七千马军

,「须知五七千,不是从众人眼中约出,是从戴宗口中约出。」当先都是顶盔衣甲,全副弓箭,手里都使长枪,「彼军当先。」背后步军簇拥,「彼军背后。○写得彼军精神之极。」摇旗呐喊,杀奔前来。这里李逵当先轮著板斧,赤条条地飞奔砍将入去;「此军当先。」背后便是花荣、黄信、吕方、郭盛四将拥护。「此军背后。写得此军亦出色之极。」花荣见前面的军马都托住了枪,只怕李逵著伤,偷手取弓箭出来,搭上箭,拽满弓,望著为头领的一个马军,飕地一箭,只见翻筋斗射下马去。那一伙马军吃了一惊,

各自奔命,「活画。」拨转马头便走,倒把步军先冲倒一半。「活画。○是以师中重纪律也。」这里众多好汉们一齐冲突将去,杀得那官军尸横野烂,血染江红,直杀到江州城下。城上策应官军早把擂木炮石打将下来。官军慌忙入城,关上城门,好几日不敢出来。「为打无为州地。」

众多好汉拖转黑旋风,「拖字妙,非旗可令,非金可收,画出铁牛情性。」回到白龙庙前下船。晁盖整点众人完备,都叫分头下船,开江便走。「四字如脱兔。」却值顺风,拽起风帆,三只大船载了许多人马头领,却投穆太公庄上来。一帆顺风,早到岸边埠头。一行众人都上岸来。穆弘邀请众好汉到庄内堂上,穆太公出来迎接。宋江等众人都相见了。太公道:“众头领连夜劳神,且请客房中安歇,将息贵体。”各人且去房里暂歇将养,整理衣服器械。当日穆弘叫庄客宰了一头黄牛,杀了十数个猪羊,鸡鹅鱼鸭,珍肴异馔,排下筵席,管待众头领。饮酒中间,说起许多情节。晁盖道:“若非是二哥众位把船相救,我等皆被陷于缧!”穆太公道:“你等如何却打从那条路上来?”「是近江州人语。」李逵道:“我自只拣人多处杀将去。他们自跟我来。我又不曾叫他。”「大哥口中纯是天籁。」众人听了都大笑。

宋江起身与众人道:“小人宋江,若无众好汉相救时,和戴院长皆死于非命。今日之恩,深于沧海,如何报答得众位!只恨黄文炳那厮,搜根剔齿,「聪明人为人干事,往往不遭人怨,定被天怒,只为犯此四字耳。」几番唆毒要害我们,这冤仇如何不报!怎地启请众位好汉,再作个天大人情,去打了无为军,杀得黄文炳那厮,也与宋江消了这口无穷之恨,那时回去,如何?”晁盖道:“我们众人偷营劫寨,只可使一遍,如何再行得?「非写晁盖心懒,亦非写其老成,盖止为才闹江州,便打无为,笔墨无节,便同戏事。故特向主军口中商量一句,以作文章一顿也。」似此奸贼已有堤备,不若且回山寨去,聚起大队人马,一发和学究,公孙二先生并林冲,秦明,都来报仇,也未为晚。”宋江道:“若是回山去了,再不能

够得来:一者山遥路远;二乃江州必然申开明文,各处谨守,不要痴想。只是趁这个机会,便好下手不要等他做了准备。”花荣道:“哥哥见得是。「每写花荣灵警。」虽然如此,只是无人识得路迳,不知他地理如何。先得个人去那里城中探听虚实,也要看无为军出没的路径去处,就要认黄文炳那贼的住处了,然后方好下手。”薛永便起身说「薛永上山无功,故特用之。」道:“小弟多在江湖上行,此处无为军最熟。我去探听一遭,如何?”宋江道:“若得贤弟去走一遭,最好。”薛永当日别了众人,自去了。

只说宋江自和众头领在穆弘庄上商议要打无为军一事,整顿军器刀,安排弓弩箭矢,打点大小船只等项,堤备已了。只见薛永去了两日,带将一个人回到庄上来拜见宋江。宋江便问道:“兄弟,这位壮士是谁?”薛永答道:“这人姓侯,名健,祖居洪都人氏;做得第一手裁缝,端的是飞针走线;更兼惯习枪棒,曾拜薛永为师。人见他黑瘦轻捷,因此唤他做通臂猿。见在这无为军城里黄文炳家做生活。小弟因见了,就请在此。”宋江大喜,便教同坐商议。那人也是一座地煞星之数,自然义气相投。宋江便问江州消息,「一。」无为军路径如何。「二。」薛永说道:「薛永说江州消息,侯健说无为州路径,行文清整之甚。」“如今蔡九知府计点官军百姓,被杀死有五百余人,带伤中箭者不计其数,见今差人星夜申奏朝廷去了。城门日中后便关,出入的好生盘问得紧。原来哥哥被害一事倒不干蔡九知府事,都是黄文炳那

厮「前回事情,却于此处薛永口中醒出,妙甚。」三回五次点拨知府教害二位。如今见劫了法场,场中甚慌,晓夜提备。小弟又去无为军打听,正撞见这个兄弟出来吃饭;因是得知备细。”「薛永只说江州,无为州便交卸下去。」

宋江道:“侯兄何以知之?”侯健道:「侯健说无为州路径。」“小人自幼只爱习学枪棒,多得薛师父指教,因此不敢忘恩。近日黄通判特取小人来他家做衣服。因出来遇见师父,提起仁兄大名,说起此一节事来。小人要结识仁兄,特来报知备细。这黄文炳有个嫡亲哥哥,唤做黄文烨,「止为后要赚他开门,便预先添出一个大官职人来。然又不必杀大官人,故反加倍写他好善,以形容文炳之恶,其实乃是闲文,无别意也。」与这文炳是一母所生二子。这黄文烨平生只是行善事,修桥补路,塑佛斋僧,扶危济因,救拔贫苦,那无为军城中都叫他做黄面佛。「好。○俗本作黄佛子。」这黄文炳虽是罢闲通判,心里只要害人,惯行歹事,无为军都叫他做黄蜂刺。「好。」他兄弟两个分开做两院住,只在一条巷内出入。靠著门里便是他家。黄文炳贴著城住,黄文烨近著大街。「此数语,是特特生出黄文烨来本意。」小人在那里做生活,却听得黄通判回家来说:“这件事,蔡知府已被瞒过了,却是我点拨他,教知府先斩了然后奏去。”黄文烨听得说时,只在背后骂,说道:“又做这等短命促掏的事!于你无干,何故定要害他?俏或有天理之时,报应只在目前,却不是反招其祸?”这两日听得劫了法场,好生吃惊。昨夜去江州探望蔡九知府,与他计较,尚兀自未回来。”「反先为不见黄文炳作注,妙笔。○注在前而不知,读至而犹然疑之,甚矣,人之不会读书也。」宋江道:“黄文炳隔著他哥家有多少路?”侯健道:“原是一家分开,如今只隔著中间一个菜园。”「是生出黄文烨本意。」宋江道:“黄文炳家多少人口?有几房头?”侯健道:“男子妇人通有四五十口。”「报仇至杀其四五十口,可称大快,然杀之而后数之,不若数之而后杀之之尤快也。笔法之妙如此。」

宋江道:“天教我报仇,特使这个人来!虽是如此,全靠众兄弟维持。”众人齐声应道:“当以死向前!正要驱除这等赃滥奸恶之人,「宋江以私怨杀黄文炳家四五十口,不可训矣,特标此句以盖之也。」与哥哥报仇雪恨!”宋江又道:“只恨黄文炳那贼一个,却与无为军百姓无干。「是。」他兄既然仁德,亦不可害他,休教天下人骂我等不仁。众弟兄去时,不可分毫侵害百姓。今去那里,我有一计,只望众人扶助。”众头领齐声道:“专听哥哥指教。”宋江道:“有烦穆太公「调遣诸将,第一先是太公,趣甚。○往常诸将听计,皆用秘密,此独彰明昭著,一一都写出来者,为避劫江州时,吴用调遣一篇也。」对付八九十个叉袋,又要百十束芦柴,用著五只大船,两只小船;「一一写出。」央及张顺、李俊,驾两只小船;五只大船上用著张横、三阮、童威,和识水的人护船:「一一写出。」此计方可。”穆弘道:“此间芦苇,油柴,布袋都有,我庄上的人都会使水驾船。便请哥哥行事。”宋江道:“却用侯家兄弟引著薛永并白胜先去无为军城中藏了;来日三更二点为期,只听门外放起带铃鹁鸽,便教白胜上城策应,先插一条白绢号带,近黄文炳家,便是上城去处。”再又教石勇

、杜迁,扮做丐者,去城门边左近埋伏,只看火为号,便要下手杀把门军士。「一一写出。」李俊、张顺,只在江面上往来巡绰,等候策应。「完李俊、张顺句。○一一写出。」

宋江分拨己定。薛永、白胜、侯健,先自去了。「先一队作埋伏。○上一番明写调遣,此一番又明写发军,务要与劫江州时不同也。」随后再是石勇、杜迁,扮做丐者。身边各藏了短刀暗器,也去了。「一队作策应。」这里自一面扛抬沙土布袋和芦苇油柴上船装载。众好汉至期,各各拴束了,身上都准备了器械;船舱里埋伏军汉。众头领分拨下船:晁盖、宋江、花荣,在童威船上;「此是中军和第一队。」燕顺、王矮虎、郑天寿,在张横船上;「第二队。」戴宗、刘唐、黄信,在阮小二船上;「第三队。」吕方、郭盛、李立,在阮小五船上;「第四队。」穆弘、穆春、李逵,在阮小七船上。「第五队。」只留下朱贵、宋万,在穆太公庄上看理江州城里消息;「另一队作防守。」先使童猛桌一只打鱼快船前去探路。「另一队作探听。○不过二三十人,写得如许有进有退,有攻有守,有伏有应,有伸有缩,妙甚。」小喽啰并军健都伏在舱里。火家庄客水手撑驾船只,当夜密地望无为军来。

此时正是七月尽天气,夜凉风静,月白江清;水影山光,上下一碧。「如许杀人放火事,偏用绝妙好辞,写得景物清夷,行文亦当有诸葛君真名士之誉也。」约莫初更前后,大小船只都到无为江岸边,拣那有芦苇深处「好。○何物文人,其胸中无所不妙。」一字儿缆定了船只。只见那童猛「看他历历落落,写出无数只见字,如闻棋子落枰之声。」回船来报道:“城里并无些动静。”「好。」宋江便叫手下众人把这沙土布袋和芦苇干柴都搬上岸,望城边来。听那更鼓时正打二更。宋江叫小喽啰各各拖了沙土布袋并芦柴就城边堆垛了。众好汉各挺手中军器,只留张横、三阮、两童,守船接应;「不惟精于行文,亦复精于行兵,若在俗笔,竟一哄都上岸矣。」其余头领都奔城边来。望城上时,约离北门有半里之路,宋江便叫放起带铃鹁鸽。只见城上「只见二。」一条竹竿,缚著白号带,风飘起来。宋江见了,便叫军士就这城边堆起沙土布袋,分付军汉一面挑,担芦苇油柴上城。只见白胜「只见三。」已在那里接应等候,把手指与众汉道:“只那条巷便是黄文炳住处。”「好。」

宋江问白胜道:“薛永,侯健在那里?”「妙。○调遣曲折,前文已详,此处连用数个只见,不过更将前计,再一点醒之耳。若又逐一板板应出,便觉了无灵变之气,只就一问一答,显得众人无不效命。笔法妙绝。」白胜道:“他两个潜入黄文炳家里去了,只等哥哥到来。”宋江又问道:“你曾见石勇,杜迁么?”「妙。」白胜道:“他两个在城门边左近伺候。”宋江听罢,引了众好汉下城来,迳到黄文炳门前,只见侯健「只见四。」闪在房檐下。宋江唤来,附耳低言道:“你去将菜园门开了,放他军士把芦苇油柴堆放里面;可教薛永寻把火来点著,却去敲黄文炳门道:‘间壁大官人家失火!有箱笼什物搬来寄顿!’「大官人失火,曾与二官人何涉;然大官人失火,而搬运箱笼前来寄顿,此言直钻入二官人耳朵心坎也。○上文增出大官人,只为此一句耳。」敲得门开,我自有摆布。”

宋江教众好汉分几个把住两头。「精于用兵。」侯健失去开了菜园门,军汉把芦柴搬来堆在里面。侯健就讨了火种,递与薛永,将来点著。侯健便闪出来,却去敲门,叫道:“间壁大官人家失火!有箱笼搬来寄顿,快开门则个!”里面听得,便起来看时,望见隔壁火起,连忙开门出来。晁盖、宋江等呐声喊杀将入去。众好汉亦各动手,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把黄文炳一门内外大小四五十口尽皆杀了,不留一人。「献勤人看样。」只不见了文炳一个。「文情奇绝,偏要作此一闪。○前已注明人自不觉也。」众好汉把他从前酷害良民积攒下许多家私金银「家私金银上,加出酷害很民积攒下七字,与天下看样。」收拾俱尽,大哨一声,众多好汉都扛了箱笼家财,却奔城上来。

且说石勇、杜迁见火起,各掣出尖刀,便杀把门的军人,却见前街邻合,拿了水桶梯子,都奔来救火。「好。」石勇、杜迁大喝道:“你那百姓休得向前!我们是梁山泊好汉数千在此,来杀黄文炳一门良贱,与宋江、戴宗报仇!不干你百姓事!你们快回家躲避了,休得出来管闲事!”众邻合有不信的,立住了脚看。「写得好,真有是事。」只见黑旋风李逵「只见五。」轮起两把板斧,著地卷将来,众邻合方才呐声喊,抬了梯子、水桶,一哄都走了。「写得好。」这边后巷也有几个守门军汉,带了些人,拖了麻搭火勾,都奔来救火。「写得好。○多写救火者,正是张皇火势也。」早被花荣张起弓,当头一箭,射翻了一个,「好,足矣。」李逵大喝道:“要死的便来救火!”那伙军汉一齐都退去了。「写得好。」只见薛永「只见六。」拿著火把,便就黄文炳家里,前后点著,乱乱杂杂火起。当时李逵砍断铁锁,大开城门。一半人从城上出去,一半人从城门下出去。「必尽从门下出去,便是死笔,此独写出纷纷杂杂,得胜便走之状,就画也画不来。○前宋江用石杜压门,正是要众人都从门下出去也。至此忽然写出一半人不依宋江将令,一时忙乱如画。」只见三阮、张、童,「中见七。」都来接应,合做一处,扛抬财物上船。无为军已知江州被梁山泊好汉劫了法场,杀死无数的人,如何敢出来追赶,只得回避了。「写得好。」这宋江一行众好汉只恨拿不著黄文炳,「结上引下。」都上了船,摇开了,自投穆弘庄上来,不在话下。

却说江州城里望见无为军火起,蒸天价红,「此一句上边都红。○上文止写众人,各逞功劳,不曾写到火势,此处方显出大火来。」满城中讲动;只得报知本府。这黄文炳正在府里议事,「直接侯健语。」听得报说了,慌忙来禀知府道:“敝乡失火,「敝乡二字妙,写得从宽渐紧。」急却回家看觑!”蔡九知府听得,忙叫开城门,差一只官船相送。「文炳之被捉,知府害之矣。」黄文炳谢了知府,随即出来,带了从人,慌速下船,摇开江面,望无为军来。看见火势猛烈,映得江面上都红,「此一句下边多红。」梢公说道:“这火只是北门里火。”「比敝乡渐紧。」黄文炳见说了,心里越慌。看看摇到江心里,只见一只小船从江面上摇过去了。「妙,写得神出鬼没。○只见八。」少时,又是一只小船摇将过来,「摇过去,摇过来,妙不可言。」却不迳过,望著官船直撞将来。「此句上暗藏两只小船商量可知。」从人喝道:“甚么船!敢如此直撞来!”只见那小船上一条大汉跳起来,「只见九。」手里拿著挠钓,「妙,又可救火,又可搭人。」口里应道:“去江州报失火的船!”「只道手里拿一钩,不道口里又舒一钩也。」黄文炳便钻出来,问道:“那里失火?”那大汉道:“北门黄通判家「第一句是敝乡,第二句是北门,第三句便直逼出黄通判家四字来,妙妙。」被梁山泊好汉杀了一家人口,劫了家私,如今正烧著哩!”黄文炳失口叫声苦,不知高低。「写得疾。」那汉听了,一挠钓搭住了船,便跳过来。「写得疾。」黄文炳是个乖觉的人,早瞧了八分,便奔船梢后走,望江里踊身便跳。「写得疾。」只见当面前又一只船,「只见十。写得疾。」水底下早钻过一个人,把黄文炳劈腰抱住,拦头揪起,扯上船来。「写得疾。」船上那个大汉早来接应,「写得疾。」便把麻索绑上。那摇官船的梢公只顾下拜。「余波。」李俊说道:“我不杀你们,只要捉黄文炳这厮!你们自回去,说与蔡九知府那贼驴知道:俺梁山泊好汉们权寄他那颗驴头,早晚便要来取!”「斩首犯,赦从犯,都好。」梢公战抖抖的道:“小人去说!”李俊、张顺,拿了黄文炳过自己的小船上,放那官船去了。

两个好汉桌了两只快船,迳奔穆弘庄上。早摇到岸边。望见一行头领都在岸上等候,搬运箱笼上岸。见说拿得黄文炳,宋江不胜之喜。众好汉一齐心中大喜,说:“正要此人见面!”「可谓久慕通判高才。」李俊、张顺,早把黄文炳带上岸。众人看了,监押著,离了江岸,到穆太公庄上来。朱贵、宋万,接著众人,「看他一笔不乱。」入到庄里草厅上坐下。

宋江把黄文炳剥了湿衣服,绑在柳树上,请众头领团团坐定。宋江叫取一壶酒来与众人把盏。上自晁盖,下至白胜,共是三十位好汉,都把遍了。宋江大骂:“黄文炳!你这厮!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如何只要害我,三回五次,教唆蔡九知府杀我两个!你既读圣贤之书,如何要做这等毒害的事!我又不与你有杀父之仇,你如何定要谋我!你哥哥黄文烨与你这厮一母所生,他怎恁般修善!久闻你那城中都称他做黄面佛,我昨夜分毫不曾侵犯他。你这厮在乡中只是害人,交结权势,浸润官长,欺压良善,──我知道无为军人民都叫你黄蜂刺!我今日且替你拔了这个‘刺!’”「妙说解颐。」黄文炳告道:“小人已知过失,只求早死!”晁盖喝道:“你那贼驴!怕你不死!你这厮!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宋江便问道:“那个兄弟替我下手?”只见黑旋风李逵跳起身来,「只见十一。○须得此人动手。」说道:“我与哥哥动手割这厮!我看他肥胖了,倒好烧吃!”晁盖道:“说得是。”教:“取把尖刀来,就讨盆炭火来,细细地割这厮,烧来下酒与我贤弟消这怨气!”李逵拿起尖刀,看著黄文炳,笑道:「该笔。」“你这厮在蔡九知府后堂 ,且会说黄道黑拨置害人,无中生有掇撺他!「字字令文炳心服,觉上文宋江之言,烦而无当。」今日你要快死,「快死二字奇绝。」老爷却要你慢死!”「慢死二字又奇绝。」便把尖刀先从腿上割起。拣好的,「人肉又有好歹拣择,奇绝之语。」就当面炭火上炙来下酒。割一块,炙一块。无片时,割了黄文炳,李逵方才把刀割开胸膛,取出心肝,把来与众好汉做醒酒汤。

众多好汉看割了黄文炳,都来草堂上与宋江贺喜。只见宋江先跪在地上。「看他写宋江甫得性命,便用权术,真是笔情如镜。」众头领慌忙都跪下,齐道:“哥哥有甚事,但说不妨。兄弟们敢不听?”宋江便道:“小可不才,自小学吏,初世为人,便要结织天下好汉。「谦得奇绝。」奈缘力薄才疏,不能接待,以遂平生之愿。自从刺配江州,多感晁头领并众豪杰苦苦相留,宋江因守父亲严训,不曾肯住。正是天赐机会!于路直至浔阳江上,又遭际许多豪杰。不想小可不才,一时间酒后狂言,险累了戴院长性命。感谢众位豪杰不避凶险,来虎穴龙潭,力救残生;又蒙协助报了冤仇。如此犯下大罪,闹了两座州城,必然申奏去了。今日不

由宋江不上梁山泊投托哥哥去。未知众位意下若何?如是相从者,只今收拾便行;「只此语,亦不必跪说,偏写宋江跪,皆表其权术也。」如不愿去的,一听尊命。「假作一顿,下便疾收,妙甚。」只恐事发,反遭....”「宋江口口不肯上山,却前在清风收拾许多人去,今在江州又要收拾许多人去。两番都用大书,盖深表其以权术为生平也。○反遭下,辞尚未毕。」说言未绝,李逵先跳起来,便叫道:“都去!都去!但有不去的,吃我一鸟斧,砍做两截便罢!”「写宋江权术处,偏写李逵爽直相形之。○一个跪说,一个斧砍,谁是谁非,人必能辨。○先跳起来四字妙,便见众人尚跪也。」宋江道:“你这般粗卤说话!全在各弟兄们心肯意肯,方可同去。”「事发一句已说在前,便仍以心肯意肯听之众人,极似不相强者,然写宋江权术不可当。」众人议论道:“如今杀死了许多官军人马,闹了两处州郡,他如何不申奏朝廷?必然起军马来擒获。今若不随哥哥去,同死同生,却投那里去?”宋江大喜,谢了众人。当日先叫朱贵和宋万先回山寨里去报知,次后分作五起进程:头一起便是晁盖、「旧。」宋江、「新。」花荣、「旧。」戴宗「新。」李逵;「新。○第一起旧新相间。」第二起便是刘唐、「旧。」杜迁、「旧。」石勇、「旧。」薛永、「新。」侯健;「新。○第二起旧在前,新在后。」第三起便是李俊、「新。」李立、「新。」吕方、「旧。」郭盛、「旧。」童威,「新。」童猛;「新。○第三起两头新,中间旧。」第四起便是黄信、「旧。」张顺、「新。」张横、「新。」阮家三兄弟;「旧。○第四起两头旧,中间新。」第五起便是穆弘、「新。」穆春、「新。」燕顺、「旧。」王矮虎、「旧。」郑天寿、「旧。」白胜。「旧。○第五起新在前,旧在后。」五起二十八个头领,「总结一句,有气力,有神采。」带了一干人等,将这所得黄文炳家财,各各分开,装载上车子。穆弘带了穆太公并家小人等,将应有家财金宝,装载车上。庄客数内有不愿去的,都赍发他些银两,自投别主去佣工,有愿去的,一同便往。前四起陆续去了,已自行动。穆弘收拾庄内已了,放起十数个火把,烧了庄院,「了。」撇下了田地,「了。」自投梁山泊来。

且不说五起人马登程。节次进发,只隔二十里而行。先说第一起、晁盖、宋江、花荣、戴宗、李逵等五骑马,带著车仗人伴,在路行了三日,前面来到一个去处,地名唤做黄门山。宋江在马上与晁盖道:“这座山生得形势怪恶,莫不有大伙在内?可著人催趱后面人马上来,一同过去。”说犹未了,只见前面山嘴上锣鸣鼓响。「渐与对影山相犯矣,看他极力摆脱。」宋江道:“我说么!且不要走动,等后面人马到来,好和他厮杀。”花荣便拈弓搭箭在手,晁盖、戴宗,各执朴刀,李逵拿著双斧拥护著宋江,「闲中又写四人拥护,独表宋江无能,只是一生权术,便得为头为脑,妙笔人看不出。」一齐趱马向前,只见山坡边闪出三五百个小喽啰,当先簇拥出四筹好汉,各挺军器在手,高声喝道:“你等大闹了江州,劫掠了无为军,杀害了许多官军百姓,待回梁山泊去?我四个等侯你多时!会事的只留下宋江,都饶了你们性命!”「何由知之,写得可骇。」宋江听得,便挺身出去,跪在地下,说道:“小可宋江「处处写宋江权术过人。○好在挺身也跪,又妙在竟实说出小可宋江四字。」被人陷害,冤屈无伸,今得四方豪杰,救了性命。小可不知在何处触犯了四位英雄,万望高抬贵手,饶恕残生!”「不刚不柔,又悲又响,辞令至此,无人不哭泣。」那四筹好汉见了宋江跪在前面,都慌忙滚鞍下马,撇下军器,飞奔前来,拜倒在地下,「又奇。」说道:“俺弟兄四个只闻山东及时雨宋公明大名,想杀也不能个见面!俺听知哥哥在江州为事吃官司,我弟兄商议定了,正要来劫牢,「有晁盖等十五筹好汉劫法场,便有李逵独自一个劫法场以陪之,有张顺等六筹相识好汉要劫牢,便有欧鹏等四筹不相识好汉要劫牢。文心文格,无不诡变之极。」只是不得个实信。「劫法场若单靠李逵,几误大事。劫牢若单靠欧鹏等,亦几误大事。令人事过思之,尚有余畏未定。」前日使小喽啰直到江州来打听,回来说道:‘已有多少好汉闹了江州,劫了法场,救出往揭阳镇去了。后又烧了无为军,劫掠黄通判家。’料想哥哥必从这里来,节次使人路中来探望。犹恐未真,故反作此一番诘问。「得此一段,遂令前话有由。」冲撞哥哥,万勿见罪。今日幸见仁兄!小寨里略备薄酒粗食,权当接风;请众好汉同到敝寨,盘桓片时。”

宋江大喜,扶起四位好汉,逐一请问大名。为头的那人,姓欧,名鹏,祖贯是黄州人氏;守把大江军,户因恶了本官,逃走在江湖上绿林中,熬出「奇语,又痛语。」这个名字,唤做摩云金翅,第二个好汉,姓蒋,名敬,祖贯是湖南潭州人氏;原是落科举子出身,科举不第,弃文就武,颇有谋略,精通书算,积万累千,纤毫不差;亦能刺枪使棒,布阵排兵;因此人都唤他做神算子。第三个好汉,姓马,名麟,祖贯是金陵建康人氏;原是小番子闲汉出身;吹得双铁笛,使得好大滚刀,百十人近他不得;因此人都唤做铁笛仙。第四个好汉,姓陶,名宗旺,祖贯是光州人氏;庄家田户出身;能使一把铁锹;有的是气力;亦能使枪轮刀;因此人都唤做是九尾龟。

这四筹好汉接住宋江,小喽啰早捧过果盒,一大壶酒,两大盘肉,托来把盏。先递晁盖宋江,次递花荣戴宗李逵。与众人都相见了,一面递酒。没两个时辰,第二起头领又到了,「看他写后四起,不一齐来。」一个个尽都相见。把盏已遍,邀请众位上山。两个十位头领,先来到黄门山寨内。那四筹好汉便叫椎牛宰马管待;却教小喽啰陆续下山接请后面那三起──十八位头领──上山来筵宴。未及半日,三起好汉已都来到了,「叙得省手。」尽在聚义厅上筵席相会。宋江饮酒中间,在席上闲话道:“今次宋江投奔了哥哥晁天王「看他紧顶晁天王,则晁天王一席,他日便更无余人能夺之者,写宋江权术如镜。」上梁山泊去一同聚义。未知四位好汉肯弃了此处同往梁山泊大寨相聚否?”「处处写他收罗人马上山,可知前番在哭之诈。」四个好汉齐答道:“若蒙二位义士不弃贫贱,情愿执鞭随镫。”宋江、晁盖,大喜,便说道:“既是四位肯从大义,便请收拾起程。”众多头领俱各欢喜,在山寨住了一日,过了一夜。次日,宋江、晁盖,仍旧做头一起,「真是用笔详到。」下山进发先去。次后依例而行,只隔著二十里远近。四筹好汉收拾起财帛金银等项,带领了小喽啰三五百人,便烧毁了寨栅,随作第六起登程。「第六起纯是新,更无旧。○忽然增出一起,意外奇笔。」宋江又合得这四个好汉,心中甚喜;于路在马上对晁盖说道:「晁盖直性人,任凭宋江调拨。看他第一起只是自己与晁盖两个,其余三人悉是梯己心腹,更不着一余人在旁,于路便好多将言语兜绾他。写宋江权术,真有出神入化之笔。」“小弟来江湖上走了这几遭,虽是受了些惊恐,却也结识得许多好汉。「看他自家先叙功一句,可谓咄咄逼人。○笔墨之事,摹画至此,奇哉。」今日同哥哥上山去,这回只得死心塌地与哥哥同死同生。”「看他一段说话,先叙功高,次表心赤。功高,则众人不得而争之。心赤,则晁盖不得而疑之矣。」一路上说著闲话,「此是宋江吃紧权诈语,却说是闲话,妙绝。○愚尝思世人一生鹿鹿,皆闲话也。宋江谋晁盖交椅,今复安在哉!后人笑前人,后人又笑后人,笑自笑,闲话自闲话,世间之事,胡可胜叹。」不觉早来到朱贵酒店里了。

且说四个守山寨的头领──吴用、公孙胜、林冲、秦明──和两个新来的──萧让、金大坚──已得朱贵、宋万先回报知,每日差小头目桌船出来酒店里迎接。一起起都到金沙滩上岸。擂鼓吹笛,众好汉们都乘马轿,迎上寨来。到得关下,军师吴学究等六人把了接风酒,都到聚义厅上,焚起一炉好香。晁盖便请宋江为山寨之主,坐第一把交椅。「晁盖已入玄中,一路闲说之力如此。」宋江那里肯,「又妙。」便道:“哥哥差矣。感蒙众位不避刀斧,救拔宋江性命。哥哥原是山寨之主,如何却让不才?若要坚执,如此相让,宋江情愿就死。”晁盖道:“贤弟,如何这般说?当初若不是贤弟担那血海般干系救得我等七人性命上山,如何有今日之众?你正该山寨之恩主;你不坐,谁坐?”宋江道:“仁兄,论年齿,兄长也大十岁。「看他句句权诈之极。○让晁盖,还只是论齿,然则余人可知矣。俨然以功自居,真用咄咄相逼。」宋江若坐了,岂不自羞?”再三推晁盖坐了第一位。宋江坐了第二位。吴学究坐了第三位。公孙胜坐了第四位。宋江道:「看他毅然开口,目无晁盖,咄咄逼人。」“休分功劳高下;「只一句,便将晁盖从前号令一齐推倒,别出自己新裁,使山泊无旧无新,无不仰其鼻息,枭雄之才如此。○耐庵不过舐笔蘸墨耳,何其枭雄遂至如此,才子胸中,洵不可测也。」梁山泊一行旧头领去左边主住上坐,「欲形其少也,贼贼。」新到头头去右边客位上坐。「欲形其少也,贼贼。」待日后出力多寡,那时另行定夺。”「尽可能入宋江手矣。○大才调人,做大事业,只是一着两着,譬如高手奕棋,只在一着两着也。但得之笔墨之间,更为奇事耳。」众人齐道:“此言极当。”左边一带:林冲、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杜迁、宋万、朱贵、白胜;「只九人。」右边一带:论年甲次序,互相推让。「增此八字,便显得右边济济。」花荣、秦明、黄信、戴宗、李逵、李俊、穆弘、张横、张顺、燕顺、吕方、郭盛、萧让、王矮虎、薛永、金大坚、穆春、李立、欧鹏、蒋敬、童威、童猛、马麟、石勇、侯健

、郑天寿、陶宗旺,「共二十七人。○中间止萧让、金大坚非宋江相识,然要拖过花荣、秦明、黄信、燕顺、吕方、郭盛、王矮虎、郑天寿八人,列在右边,定不得不并及之矣。宋江此时,真顾盼自豪矣哉。」--共是四十位头领坐下。「一结。」大吹大擂,且庆喜筵席。

宋江说起江州蔡九知府捏造谣言一事,与众头领:“叵耐黄文炳那厮,事又不干他自已,却在知府面前将那京师童谣解说道:“‘耗国因家木,’耗散国家钱粮的人必是家头著个‘木’字,不是个‘宋’字?‘刀兵点水工,’兴动刀兵之人必是三点水著个‘工’字,不是个‘江’字?这个正应宋江身上。那后两句道:‘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合主宋江造反在山东。「妙绝之笔。○要知此一番,不是酒席上闲述乐情而已,须知宋江只把现成公案,向众重宣一遍,便抵无数篝火狐鸣、鱼罾书帛之事,无处不写宋江权术过人。」以此拿了小可。不期戴院长又传了假书,以此黄文炳那撺掇知府,只要先斩后奏。若非众好汉救了,焉得到此!”李逵跳将起来道:“好!哥哥正应著天上的言语!「每每写宋江用诈处,便被李逵跳破。如上文自述童谣一遍,本是以符谶牢笼众人,然却口中不要说出,自得众人心中暗动。偏忽然用李逵一句,直叫出来,两两相形,文情奇绝。○天上言语四字,从何而来,奇绝妙绝。」虽然吃了他些苦,黄文炳那贼也吃我割得快活!「正应天上言语下,忽然说入自己快活事,夹七夹八,活画铁牛。」放著我们许多军马,便造反,怕怎地!晁盖哥哥便做大宋皇帝;宋江哥哥便做小宋皇帝;「见当时国号大宋,便误认宋皇帝三字,再折不开,一妙也。宋江姓宋,忽说是宋皇帝,晁盖不姓宋,亦说是宋皇帝,二妙也。皇帝又有大小两个,三妙也。○要知晁盖大皇帝,全是宋江面上增出来者,妙绝。」吴先生做个丞相;「何处学来?」公孙道士便做个国师;「何处学来?」我们都做将军;「铁牛思做将军,真乃未能免俗,然吾不知其藏之胸中,已复几时,直至今日,始得快吐之也。○除两哥哥做皇帝外,其余本做将军;亦止为吴用、公孙二人,看来不似做将军者,故遂生出丞相、国师来也。○铁牛居然欲为周公,真是梦想不到。」杀去东京,夺了鸟位,在那里快活,却不好!──不强似这个鸟水泊里!”「位是鸟位,水泊是鸟水泊,说得兴尽。」戴宗连忙喝道:“铁牛!你这厮胡说!你今日既到这里,不可使你那在江州性儿,须要听两位头领哥哥的言语号令!亦不许你胡言乱语,多嘴多舌!再如此多言插口,先割了你这颗头来为令,以警后人!”李逵道:“阿呀!若割了我这颗头,几时再长得一个出来!好不惊恐,我只吃酒便了!”「此不是呆语,又写李大哥鉴貌辨色,明哲保身也。」众多好汉都笑。宋江又题起拒敌官军一事,说道:“那时小可初闻这个消息,好不惊恐;不期今日轮到宋江身上!”「交前文直绾结到今日。」吴用道:“兄长当初若依了兄弟之言,只住山上快活,不到江州,不省了多少事?这都是天数注定如此!”宋江道:“黄安那厮如今在那里?”「已隔数卷,至此忽问,可见此书一笔不漏。」晁盖道:“那厮住不够两三个月,便病死了。”「将今日直绾到前文。」宋江嗟叹不已。当日饮酒,各各尽欢。晁盖先叫安顿穆太公一家老小;「完。」叫取过黄文炳家的财赏劳了众多出力的小喽啰;「完。」取出原将来的信笼交还戴院长收用。「完。」戴宗那里肯要,定教收在库内公支使用。「又表戴宗。○此等是戴宗与宋江做人一样处。」晁盖叫众多小喽啰参拜了新头领李俊等,「完。」都参见了。连日山寨里杀牛宰马,作庆贺筵席,不在话下。

再说晁盖教山前山后各拨定房屋居住;山寨里再起造房舍,修理城垣。至第三日酒席上,宋江起身对众头领说道:“宋江还有一件大事,正要禀众弟兄。小可今欲下山走一遭,乞假数日,「何也。」未知众位肯否?”晁盖便问道:“贤弟,今却要往何处,干甚么大事?”宋江不慌不忙,说出这个去处,有分教:枪刀林里,再逃一遍残生;山岭边傍,传授千年勋业。正是:

只因玄女书三卷,留得清风史数篇。

毕竟宋公明要往何处去走一遭,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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