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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在湾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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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艇里,他们三个都带上了雨衣,裹在niño的外边。所谓niño就是“汤姆生”式冲锋枪,还套了个羊绒里子的长枪套。阿拉虽不是个内行的裁缝,枪套倒都是他自己裁剪、自己缝制的,托马斯·赫德森还让那短羊绒里子吸饱了防锈油,这种防锈油就是有一点石炭酸的气味。由于这些冲锋枪都妥妥帖帖安放在羊绒里子的套子内,套子平时就挂在驾驶台的横档里随船晃悠,有如摇篮,所以那几个巴斯克人就给这些枪起了个外号,叫“小家伙”。

“给我们一瓶水带上,”托马斯·赫德森对他的副手说。安东尼奥拿来了好大一瓶,是冷的,大口的瓶盖可以紧紧拧上。托马斯·赫德森接过来递给了威利,威利就去放在小艇的前头。阿拉就爱驾驶这挂上发动机的小艇,所以坐在船尾。托马斯·赫德森居中,威利则蹲在船头。

阿拉驾起小艇直向岛上驶去,托马斯·赫德森目不转睛地瞅着陆地上空的云层:云愈积愈厚了。

小艇行驶到了岛前的浅水里,托马斯·赫德森看得见水下的沙底上鼓起浅灰色的一团团,都是海螺。阿拉探过身来问:“要不要先在海滩上察看一下,汤姆?”

“恐怕是应该趁天还没下雨先察看一下。”

阿拉加大了马力作最后的冲刺,把小艇直往岸上开去。这儿正好是个突出的尖角地形,沙子被潮水冲出了一条小小的沟,他就把小艇开进沟里,小艇翘起了身子停住在沙地上。

“又踏上陆地啦,”威利说。“这个劳什子的小岛,叫什么名儿?”

“叫安通。”

“就叫安通?不是大安通、小安通、无赖安通什么的?”

“就叫安通。从这儿到东边的那个尖角地,归你去查看,过了尖角地你还只管继续往前走好了。我们回头会来接你的。这一带的海滩由我负责快快查看一遍。阿拉的任务是把小艇开过那边的第二个尖角,小艇留在那儿,人再上岸去一路往前查看。我回头就驾上小艇,先去接他,再一起绕个圈儿来接你。”

威利把他的niño用雨衣裹裹好,往肩上一扛。

“要是发现了德国佬,可以打死吗?”

“上校说了,好歹得留一个活口,”托马斯·赫德森说。“可要想法留一个机灵点儿的。”

“我一定先给他们一个个都作过智力测验,然后再开火。”

“自己也要测验一下哟。”

“我的智力差得可不是一点点,要不我也不会在这儿了,”威利说完就一迈腿走了,神气之间显得很不屑。他把这片海滩和前边一带查看得细之又细,细得真是不能再细了。

托马斯·赫德森把他们的分工打算用西班牙语告诉了阿拉,然后就使劲一推,把小艇推下了水。自己也把niño往腋下一夹,就顺着海滩一路查看起来。他光着脚,觉得脚趾缝里都嵌满了沙子。再往前一看,小艇已快绕过那个小尖角了。

上了岸,他心里也高兴了。他尽量把脚步加快,当然也注意可不能误了查看海滩。这一带海滩倒也可爱,早先在海上时,想到这个小岛他就有种种不祥的预感,如今不祥的预感都已一扫而空了。

今天一早也真有点怪——他心里想。也许都是这没有了风的天气在作祟吧。抬眼向前边望去,空中的云还在不断积聚。但是至今还没有一点风雨的迹象。现在太阳是火辣辣的,沙滩上的小飞虫都没有了影踪,蚊子也不来了,只看见前边浅水滩上有一只高高的白鹭垂下了眼兀立在那儿,脑袋、脖子、长喙,都保持着那么个姿势一动也不动。刚才阿拉的小艇驶过,那白鹭也并没有飞走。

尽管我不信这里会有什么情况,我们还是得仔仔细细搜索一下——他心里想。今天没有风,他们走不了,所以我们多耽搁一下也误不了事,倒是万一跑到他们的前头去了,那才坏事呢。他埋怨起自己来:我为什么不把他们的情况摸得再清楚些呢?那都是我自己不好。我当时实在应该亲自到岛上去,把他们搭的窝棚查看一下。把那儿留下的足迹也查看一下。我虽说也盘问过威利和阿拉,他们俩也确实都很能干,可我毕竟还是应该亲自到岛上去走一趟的。

其实那还不都是因为我内心很不愿意跟他们碰上?——他心里想。当然我是责无旁贷,我一定要把他们逮住,我也一定会把他们逮住。可是对于他们我又怀有一种死囚牢里同监犯般的感情。死囚牢里的同监犯会相互痛恨吗?我就不信他们会相互痛恨——除非他们是疯子。

就在这时那白鹭忽然一冲而起,往海滩的那头飞去了。飞过了一段路,只见那双大大的白翅膀划了两道大弧线,一下子收了拢来,脚落到地上踉跄了几步,就站住了。抱歉,是我惊动它了——托马斯·赫德森心里想。

他把这片海滩满潮线以上的地面都查看遍了。可是并没有发现什么脚印,倒是看到了一只海龟两度爬过的痕迹。那海龟是去了一趟海里又回来,爬出了一道很宽的印子,还扒出了一个洼洼,在那儿下过蛋。

可惜时间太紧,就没工夫去掏海龟蛋了——他心里想。天上的云层已经渐渐暗下来了,而且已经在扩散了。

如果那帮德国佬来过岛子的这半边的话,他们肯定早就把海龟蛋掏走了。他朝前一望,却看不到小艇,因为前边又突出了一个弯弯的尖角,挡住了视线。

低处的沙子涨潮时泡湿了,比较坚实,他就在那儿的沙子上走。他看见寄居蟹扛着空螺壳纷纷躲开,看见鬼面蟹都悄悄溜出沙滩,往水里一钻。右边的浅水里看见有黑黝黝的一团,那是一群鲻鱼的身影,游动的鱼影映在水下的沙底上,都看得很分明。他还看见了一个影子,那是一条很大很大的鱼,正在向鲻鱼群暗暗逼近,不一会儿他就看到了这鱼的面目,好长的身子,白里还带点儿灰,看去似乎一动也不动。他只管往前走,转眼就过了鱼群,一看前面,又跟那只白鹭碰上了。

我还是尽量放轻点脚步走过去,小心别把它惊飞了——他心里想。可是就在他将到未到这白鹭身旁的时候,冷不防那群鲻鱼却从水里猛蹿了起来,都直挺着身子乱蹦,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被阳光映得银鳞闪闪,却并无一点美感可言。托马斯·赫德森就扭过头去看,他倒很想看看闯进鲻鱼群里的那条鱼。可是他没有看到这条强盗鱼,看到的只是受惊的鲻鱼在那里狂蹦乱跳。后来鲻鱼终于又汇合成了黑黝黝的一团在水里游动了,看到这里他才又回过头来,一瞧白鹭却已经不在了。只见那家伙扑棱着雪白的翅膀,在清凌凌的水面上飞呢。前边,尽是黄澄澄的沙滩,突出的尖角上有一大排树。罗马诺岛背后的天空里云团渐渐都变成乌黑的了。他就加快了脚步,打算绕过那个尖角,快去看看阿拉把小艇留在哪儿了。

脚下的步子一紧,精神也为之一振。他心里寻思:我看这一带是不会有德国佬的。有德国佬的话哪会让你这样太平呢。不过再一想:也难说哪。也许你犯了个大错而还不知道呢,所以才让你觉得那么太平呢。

那尖角的尽头处是一片亮灿灿的白沙地,一到这里他就想:能在这里躺下来该有多好啊。这可真是个睡觉的好地方。可是抬眼一看,一长溜儿海滩的那一头是那小艇,于是心中不禁暗暗骂了一声:混蛋,想得倒美。要睡我就到晚上再睡,我情愿去跟充气垫子成双做对,或者跟甲板也行。对,我还是就让甲板跟我作伴吧。我跟甲板一起相处的日子也不算短了,要做亲也满可以做得了。可是他马上提醒自己:你在驾驶台上的表现,现在人家在背后只怕没少说你的闲话吧。对待驾驶台应该有个对待驾驶台的样子。可你呢,就知道往它身上踩,往它身上站。你这算是哪门子的办事作风?你还拿冷茶泼在它身上呢。这太不像话了。你干脆不要它算了,还死抱着它打算怎么样呢?打算就牺牲在驾驶台上?那它倒是肯定会表示赞赏的。既然走是走在驾驶台上,站是站在驾驶台上,那牺牲也就应该牺牲在驾驶台上。要做到真正能对得起它。远的不说,眼前你就有一件切实的事情可以做到,那就是快扔掉这些胡思乱想,把这片海滩查看仔细了,再驾上小艇去接阿拉。

他顺着海滩一路走去,极力克制自己,什么也不要去想,要心无二用,注意四下的动静。他是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的,一向尽心竭力,是自己的责任决不逃避。可是今天到岛上来执行的这个任务,换了别人也是一样能胜任愉快的,只是自己要是留在船上,而人家来又搜索不到什么的话,心里总觉得很不安。他观察得是万分仔细,可是脑子里总免不了思潮起伏。

没准儿威利那边会有些什么情况吧——他心里想。也说不定阿拉已经有什么发现了。我是看准了的,我要是那帮德国佬的话,我就百分之百会上这儿来。这是个首选的好地方。他们也不是不可能过这个岛而不上,又往前去了。也不是不可能在帕雷东岛和克鲁斯岛之间一拐弯,往里边去了。但是我不信他们会在那边拐弯,因为那样的话大白天会有人看见,夜里他们又进不去,也过不了那样的水道,有向导都不行,没有向导就更不用说了。我看他们倒有可能是一直往前去的。那我们说不定可以在科科岛一带找到他们。也说不定在这小岛的背后就可以把他们找到。这小岛的背后还有一个礁岛呢,也应该去好好搜索一下。不要忘记,他们可是只能看着航图行船的。除非他们在这儿找了个渔民给他们带路。我一路也没有见到哪儿冒起过烟,可见这儿一带也没有烧炭的人。总算还好,看来我们可以赶在下雨之前就把这个岛子搜索完毕。干这样的差使我倒挺喜欢的——他心里想。可就是这样的结果我不满意。

他把小艇推到水里,随即也就翻身上了船,乘机还在水里洗了洗脚上的沙子。他把裹在橡皮雨衣里的niño就在手边一放,便开动了发动机。他对小艇上的尾挂发动机可不像阿拉那样打心儿里喜欢。每次开动他总要担足心事,怕这家伙又会闹熄火,怕油管堵了又得去吸,怕火花塞又会短路,总之这台小小的发动机还真会出花样。可是阿拉就从来不会碰上发动机发不出火的麻烦。遇到机器运转上有什么故障,看他的神气倒像是一位棋手,见对手下出了一着绝妙好棋,感到不胜钦佩似的。

托马斯·赫德森就驾着小艇,沿着海滩驶去,可是前面阿拉已经走远,连个影子也看不到。到他那儿应该是到威利那儿的一半路程——他心里想。但是等到看见阿拉时,阿拉却已经快到那个红树湾了。沙滩到了那儿就断了,那儿绿叶葱葱的茂密红树[红树生长在水边,外表并不红。剥去树皮后里边的树干才是红的,红树之名即由此而来。]一直长到了海水里,都露出了底下的根根,好似枯黑纠结的枝条。

到这时他才注意到了竖起在红树丛中的那支桅杆。除了桅杆其他都看不到。不过他还看见了阿拉,趴在一个小沙丘的背后,小心翼翼探起了头,在那儿窥探。

他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仿佛对面路上冷不丁窜出一辆跑错了道的汽车,飞快地朝着你迎头冲来似的。不过阿拉已经听见了引擎声,回过头来招招手让他把小艇开过去。托马斯·赫德森就猛地一转船头,来到了阿拉的身后。

那巴斯克人便上了船。他上身只穿了一件很旧的条子海滨式衬衫,裹着雨衣的niño枪管朝前挎在右肩上。看他的样子显得很高兴。

“船尽量靠外边走,”他说。“我们快去找威利吧。”

“可是那两条船里的一条?”

“没错,”阿拉说。“一定是他们不要了。看这天色快要下雨了呢,汤姆。”

“你发现了什么没有?”

“没有。”

“我也没有什么发现。”

“这个小岛还真不错。我看到了一条去水源的古老小路。不过看上去并没有人走过。”

“威利那边也有水源的。”

“瞧,那不是威利吗?”阿拉说。只见威利在沙滩上坐着,屈起了双腿,把niño搁在膝头上。托马斯·赫德森就把小艇往里一偏,向他那儿驶去。威利却盯着他们直瞅,几绺黑发汗淋淋的散披在额前,那一只好眼睛是心事重重、没精打采的神气。

“你们两个混蛋跑到哪儿去啦?”他劈面就问。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过这儿的,威利?”

“从拉的屎看是昨天,”威利说。“我说得欠斯文了吧,应该说他们的大便是不是?”

“总共有多少人?”

“拉得出大便的有八个,其中三个拉了稀。”

“还有其他情况吗?”

“他们找到了一个向导,或许应该说是引水员吧,不知道到底应该给他定个什么职别。”

他们找到的那个向导是个打鱼人。这打鱼人拿棕榈叶盖顶在岛上搭了个窝棚,捕来鱼就切成一条条腌起来挂在架子上,到时候卖给一个来收购的华人,那华人又转手卖给一些杂货小店的华人老板,腌鱼干就摆在店里充鳕鱼卖。从那晒鱼架的模样来看,这个打鱼人腌制的鱼干数量还真不小呢。

“这一下啦,那帮德国佬啦,就大大的有得鳕鱼好吃啦,”威利说。

“你这说的算是哪一国的话?”

“是我自己的土话,”威利说。“这一带的人人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土话,就像巴斯克人说巴斯克语什么的。我说我自己的土话,你不赞成?”

“说下去。”

“在这儿睡过啦,有一袋烟的工夫啦,”威利说。“吃过啦,是猪肉啦。都是从杀光了人的岛子上抢来的啦。德国佬的头头啦,连罐头也没得啦,要不就是舍不得吃啦。”

“别来这一套怪腔,正正经经说。”

“赫德森老爷子啦,下午反正干不了什么事啦,因为天要下大雨啦,还有大风也要一起来啦。还是听听威利讲讲故事吧,威利当初可是潘帕人[南美洲大草原上的印第安居民。]里响当当的一名侦察兵啦。威利讲起来可有他的一套啦。”

“别瞎扯了。”

“你倒说说啦,汤姆,德国佬两次都是谁发现的啦?”

“那条船又怎么了?”

“船算是完蛋啦。船上好多木壳板都烂得不行啦。船尾上还掉了一块啦。”

“他们靠岸时天色太暗,撞上什么了。”

“八成儿是这样。好了,我不说这套怪腔了。他们后来是继续朝着西天的太阳去的。八个人,加一个向导。也可能是九个人吧,因为说不定那个艇长也跟我们的头儿一样,肩上的责任一重,就压得他屎也拉不出来了。我们的头儿有时候就有这样的苦恼,唷,天下雨了。他们丢下的那条船真是臭气冲天,船上尽是猪粪啦,鸡屎啦,还有后来让我们埋掉的他们那个同伙,也留下了一股子味儿。他们那一伙里另外还有一个伤号,不过从扔下的绷带看,伤还不算重。”

“化脓吗?”

“化脓了。不过那脓还不是污糟糟的。你要不要都亲眼看过,还是就相信我说的?”

“你说的我都相信,不过我都还要亲眼看过。”

他什么都一一看过:脚印,烧过的火堆,火堆跟前睡过觉、烧过饭的痕迹,包扎过的绷带,被他们当过茅厕的那一片灌木林,捕龟船拖上沙滩时压出来的一道沟沟。这时候雨已经下大了,给风暴打头阵的狂风也已经到了。

“快把雨衣穿上,把niño都罩在雨衣里,”阿拉说。“不过反正我今天晚上都要拆开来擦过。”

“放心,有我帮你呢,”威利说。“这一下我们可把他们的尾巴都咬住啦,汤姆。”

“前边的地方还大着呢,何况他们现在又有了个熟悉本地的人。”

“你考虑问题就老是这样想不开,”威利说。“他熟悉,我们又有哪点儿不熟悉?”

“他肯定要比我们熟悉多了。”

“不管他。我要到船尾去擦些肥皂好好洗个澡了。哎呀呀,多好的淡水,再把肥皂一擦,我可要好好享受享受了。”

这时候雨已经下得极大,小艇转过那个伸出的尖角时,已经连大船的影子都看不清楚了。风暴已经在向海上推进,所以一时风又狂,雨又猛,想要看清那大船简直就像要透过瀑布看东西一样。船上的蓄水箱这一下可要满得不可收拾了——托马斯·赫德森心里想。这会儿厨房里的水龙头和船头的厕所里只怕都在拼命往外放水了。

“有多少天没下过雨了,汤姆?”威利问。

“那得要查查航海日志了。总该有五十多天了吧。”

“好家伙,真像是雨季到了,”威利说。“快给我个瓢儿,我好把水舀出去。”

“可要把你的niño护好,别让打湿了。”

“枪把在我的裤裆里夹着,枪口塞在我上衣的左肩底下,”威利说。“护得这样好,在它还是平生第一遭哩。快把瓢儿给我吧。”

后来他们就都来到船尾,脱得精赤条条的洗起澡来。大家都拿了肥皂直往身上擦,不时变换着两脚的重心,涂肥皂时得弯下腰去,避开劈面打来的大雨,涂完了就把身子往后一仰,由着雨水来冲刷。他们其实个个都晒得浑身黝黑,可是在这种奇特的天色里,看去却显得刷白。托马斯·赫德森想起了塞尚[南美洲大草原上的印第安居民。]画里的洗浴者,不过转而一想,觉得还是让伊肯斯[托马斯·伊肯斯(1844—1916):美国画家,特点是取材于日常生活,画风细致写实。]来画来得好些。但是再一想,这幅画该由他自己来作。要画灰色的滚滚波涛里翻起一股怒号的白浪,白浪里烘托出船身,黑压压的是新的风暴在推来,云层里却又透出了瞬息的阳光,把铺天盖地的大雨都映成了银白色,也照亮了船尾的洗浴人。

他猛地把小艇停住,阿拉抛出了一根缆绳:他们到了大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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