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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带银镖

第九回 起斗中庭暗逢人助 潜身小铺自叹郎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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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魂槍吴宝这时凶悍异常,不但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而且他的槍法,这些日练习 的较前更为狠毒了,他“哧哧哧”急三槍扎来,专取刘得飞的咽喉,但都被刘得飞用刀给“(口克)(口克)”地磕开了。那焦泰是在左侧,今天他没使鞭,却也用的是长槍,他的槍法,不在吴宝以下,而且力气更为浑厚,是如“怪蟒钻洞”,专扎刘得飞的左胯,刘得飞又得赶紧跳开躲避,他手中的家伙不便利,他是使剑的,拿着刀,真有点外行,同时他还背着个娇躯时时在颤抖的小芳,而小芳又把他的脖子抱得很紧,使他更觉着不方便。对面的两杆槍丝毫不让的往前来扎,一个手持双“判官笔”的凶汉也跑来了,大喊着说:“叫我来要这小子的命,给我的三弟报仇!”刘得飞不敢轻敌,知道这一定是大罗岱,当时双笔夹双槍,飕飕哧哧,如急风骤雨,刘得飞是将刀乱舞,舞成了一股上下飘腾的白气,这样,才暂时将他和小芳保护住,他随打随向后退,一个老头子站在门那边,大喊说:“别放他跑了!”那边是来了很多人,有的高高举着灯笼,有的晃动着比灯还光芒耀眼的兵刃,韩金刚就在那边了,他却嚷着:“先住住手!叫他先把我的人放下!刘得飞!你得明白,今儿你绝逃不开了,我的小老婆多得很,你抢去一个不要紧,可是你绝抢不走,我这里的人若一拥上前,你当时就不得活。可是,我还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你快放下我的人,我就给你一条活路……”他这样的喊着,情急而力嘶。刘得飞在那里仍在与那三人拚斗,他的力气又足,那判笔与两杆槍,虽极力要制他于死,可是都近不得他的身,大罗岱的双笔是施展不开,焦泰的槍杆都几乎被刀给砍断了,吴宝也觉有点两腕发麻,这时将老太岁手抢一杆铁棍,也要奔上来打,却听又有人喊叫:”不可!不可……”刘得飞听了一声,就听出来是卢天雄的声音,心里诧异着说:“这小子怎么也来啦?妈的,我不要他的侄女,他就恼羞成怒,来帮助他们吗!……”可是见卢天雄把佟老太岁给拦住了,他急急的说:“这么打不对!打死刘得飞,难免就伤了三爷的屋里人,还是顾人要紧,刘得飞你是好汉子,怎么做出这事来?你快把人家的娘们放下,我还有话跟你说,我担保他们不能伤你……”刘得飞哪管这一套,一面抡刀狂杀,一面要趁空窜房而逃,可是忽然一眼望见房上也有两个人,韩金刚又喊叫说:“房上的两个!你们可小心点!别叫他背着我的人跑了!……”又狠狠跺脚说:“还是顾我的人要紧……刘得飞,你放下她,有什么话咱们好说!”卢天雄也摆着手说:“都冲着我的面子!我听了信赶来,就为给你们解和来了,刘得飞!刘贤侄!我有话跟你说……”韩金刚又说:“我也有话跟你商量!刘得飞!冲你师父的面子我绝不能害你,你放心吧!……”那边灯光耀耀,人影拥挤,喊声急噪,这里两杆槍,一对笔,还在冲着他,一齐逼他将小芳放下,佟老太岁的铁棍也高高举起,离着他不过一尺。刘得飞却一只手向后拢紧了小芳的腰,一手横刀,发出冷笑,说:“妈的!谁还跟你们商量事,上当只是一回,你们还提到我师父,今天俺刘得飞不但要为师父报仇还要救我这小芳姊姊。”他称小芳叫“姊姊”,大家听了,不由得都怔了,韩金刚更加暴躁,刘得飞却更为猛勇,他一面接着大喊说:“你们休当俺刘得飞不是好汉,我救我姊姊是为报她的恩,不能叫她在这里受辱,我姓刘的光明磊落……”一面钢刀疾舞,身背小芳,向外去冲,两杆槍就在后紧追,他一刀“(口克)”的一声就将焦泰砍倒了,焦泰的惨叫声,与罗岱狂呼着:“别放他走呀!……”同时的腾起,人乱又灯动,佟老太岁一铁棍,“铛”的一声巨大的响声,打碎了地下不知多少块大方砖,却没打着刘得飞,韩金刚手中也拿着一对护手钩,要拦截,却没有截住。刘得飞钢刀开路,身背小芳,就闯出了这个门,而到了前面的院中。这时他更勇了,吴宝持着槍率领众人紧紧追来,前院里又有几个壮汉各持刀槍奔到,又将刘得飞拦住了,因此刘得飞又陷于重围之中,他却更奋勇,可是无论如何奋勇,也杀不开这重围,他心急如火,汗流气喘,小芳伏在他的身上仿佛瘫了似的。那佟老太岁又舞动着大铁棍奔来了,就在这时,突然见有两个人“哎哟哎哟”地摔倒在地,吴宝喊着:“暗器!留神!”可是他当时也扔了槍,身中暗器,躺倒在地。人更乱,韩金刚大声惊喊:“谁?是谁?放暗器的是谁?”刘得飞这时也大惊,他也不知道暗器是从哪儿打来的,他更没功夫看是谁打的,他就趁势儿一加力,跑了几步,“嗖”的一声,连小芳都上了房,足踏屋瓦,飞也似的就走,由房过脊,过脊上墙,顺着墙头又向前飞跑,越过了几层院落,便将身一跳,下了墙,到了外面,也不顾身后有无追喊之声 ,他顺着胡 同向北就跑,跑过了两条胡 同,就到了大街,街上“梆梆!噹噹!”原来才交 了二更,巡街的官人自对面走来,同时街上这时还有稀稀的行人呢,他手拿着钢刀,怕被人看见疑惑,于是就把刀扔了,双手背起了小芳,便觉着不费力,又跑了不远,可是他觉着身后背起小芳也不大好啊!何况天上还有月光,于是他就紧贴着墙根的黑影去走,脚步也慢一些了,倒是也没人注意他如此,他又走了一截路,就见铺户虽都已关了门板,可是一家小铺的里边还有灯,他心里一喜,当时就背着小芳走进去了。

这家小铺,就是他的乡亲开的那家烧饼铺,张歪子正在和面,预备待会儿好烙“吊炉烧饼”,冯大是正在往面里加白矾,好炸麻花呀,忽然进来这个人,身后还背着一个红衣红裙的小媳妇,可真把他们吓着了。幸亏灯还亮,他们瞧出来是刘得飞,就齐声惊讶地说:“啊呀……”刘得飞把小芳放下来,可是小芳却晕得站不住,他赶紧又抱住小芳,进了那个里屋,陈麻于正在睡觉,惊得坐起来说:“这是怎么回事呀?”张歪子跟冯大,各自张着两只面手都追进来,刘得飞说:“我们只在这儿歇一歇,待会就走!”把小芳轻轻的放在炕上,说:“在这儿待会不要紧,这都是我的乡亲,都是好人!”这时陈麻子赶紧连着破被袱往炕里边去滚,因为他常常串胡 同儿卖“货”,他认得这位小媳妇,他说:“哎呀!这不是韩家的……吗?”刘得飞一边喘气一边说:“你们认识她,那更好啦!可别胡 疑惑,她是我的姊姊,我刚从韩金刚的家里把她救出来!”这时张歪子的爸爸老掌柜的也惊醒了,光着膀子就坐起来。说:“刘得飞!你可别胡 闹呀!韩金刚可惹不得呀!抢人家的媳妇可犯法呀!”盘膝坐在炕上的小芳,忽然掠着头发擦着眼泪,摇着头说:“不要紧!我跟御史太太是姊妹,无论什么事我也护得住得飞,可是……我也犯不上找她们去,得飞!你再想想法子吧!人家这儿是个买卖,咱们也不能多待,咱们倒是上哪儿去呀?”

刘得飞说:“我就有一个地方,就是回我镖店,有我的那口宝剑,我就全都不怕他们!”张歪子摇头说:“不行,不行,你的宝剑使得好,今儿晚上他们也许不敢找你去,可是明天早晨他们一定去人,去了他们,你可以打,去了官人,保你连动也不敢动一动,因为他是待卫呀!还了得?再说你无论怎么有理,抢人家的媳妇就是没理。”

刘得飞指着小芳说:“那里是他的媳妇,这是他欺负的,虐待的,他家里的小老婆一大群,都是被他抢去的,因这,还不知他害多少人,我现在把小芳救出,是为报恩,这是侠义勾当,光明磊落!”小芳赶紧把他拦住,说:“你小点声!这个铺子临着街,他们要是从外边走,能够听见里边说话。”又哭泣着擦眼泪说:“得飞!反正我既跟你出来啦,我就不能回去了,回去也是个死……”张歪子不住地点头,说:“本来,既出来,那能够回去?得飞也年轻,我们都知道他,人老实,心肠也好,现在这也是一件事。不过我们这里可不能住,因为明天一早,就有人来买烧饼,这屋子也常有人来!”他的爸爸老掌柜的说:“干脆叫他们回门头沟吧!”陈麻子说:“对呀!得飞!门头沟是你的家呀,把她送回家里去藏几个月,你也别进城!干这镖头整天跟人拚命,娶了媳妇也得整天替你捏着一把汗呀!”他们现在简直就把小芳认做是他的媳妇了,小芳擦着泪,低着头,抿着嘴唇儿,脸上虽有鞭伤,可是掩不住她的俊俏,她本来是年纪很轻的,本来跟刘得飞实在配得过,尤其现在穿的是红衣裳还绣着花,红裙子上有许多皱,下边穿的还是红绣鞋,因为有带子,一只都没有丢,确确实实象一位新娘子,所以这几位卖烧饼的老乡,要给他们撮合。

刘得飞根本没这么想,他也没看出这些人的意思,不过觉得把小芳送到门头沟,确是稳妥,她可真成了我家的人了,真是我的姊姊了,事不宜迟,说话就得办。

然而,现在九城各门全都关着哩,大家发愁了半天.结果还是陈麻子出的主意,他说:“送走小芳,得雇一辆骡子车,可是不能在这附近雇,因为附近的赶车的都能立时去报告韩金刚与追魂槍,或许把车停拢,由着韩金刚将人抢回。非得上别处雇去才行。陈麻子有个表弟住在哈达门外,他现在就能找去,叫他的表弟不等天亮就把车赶来,别出彰仪门,因为明天一早韩金刚必定派人在那里去截,不如索性绕远点,出正南的永定门,出城再往西走,不到明天十点钟,也就过了芦沟桥了。”当时张歪子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陈麻子也不睡觉了,当时就走了,找他的表弟订车去了。

刘得飞却想要回镖店把他所攒的银子都带上,同时他还想去取来他的那口宝剑,因为他还预备明天万一走不成,还得跟韩金刚那些人去拚,张歪子说:“你回去一趟也行,可是你得赶紧回来,我们今天一晚上自然都不能睡觉了,可是这嫂子在这里究竟不稳妥,追魂槍吴宝他们就住在这对门,又都知道咱认识。”刘得飞点头说:“我只去拿了钱,便回来!”小芳说:“你可还得留神他们暗算你!”刘得飞摇摇头,冷笑着说:“不要紧!你放心吧!”当时他就走出了这烧饼铺,并叫张歪子跟着他将门关严了,把外屋的灯也暂时吹灭了。刘得飞穿着胡 同,回到了悦远镶店,心里原想着韩金刚必定找到这里来了,可是没想到这门前很清静的,双门闭得很严,刘得飞心说,大概唐金虎还不知道,索性不叫他知道倒好,不必拉扯上他。他不知道,韩金刚也就不致跟他来找麻烦,于是刘得飞又纵身上了墙头,由墙上再轻轻跳到院里,只见柜房里还有灯光,算盘乱响,大概是正在算账,可见这里没什么事发生,他就蹑足潜踪地走到他住的那屋门前,拉开了门,摸着黑就走进去,才摸着走了两步,忽然就觉着眼前晃晃摇摇有一个东西,把他吓了一大跳,赶紧问说:“你是谁?”屋里这个人却说:“你才回来呀!我们五太太没来吗?”刘得飞真觉着诧异,原来这是那小丫鬟香儿,遂就悄声问说:“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啦?这镖店里的人不知道吗?”小丫鬟说:“没人知道,我是刚才在宅里,你砸开了后窗户跳出去,不是我带着你找到我们五太太的屋吗?韩金刚他们知道啦,当时就打了我两个嘴巴,踹了我几脚,因为那时他们只顾跟你打架,却没功夫顾得到我,我就躲在那小过道,我哭着,我真害怕着他们待会儿一定要把我打死,你跟他们在院里打了个乱七八糟,我也不知道,可是忽然就跑来一个人,把我背起来了……”刘得飞惊讶得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赶紧问说:“你没看清这个人的模样吗?”小丫鬟说:“我哪敢看呀!我就闭上眼睛了,他背着我上房跳墙,去了半天,就把我扔到这院子里,他一句话也没跟我说,就又跳上房去了,我看了半天,才知道这儿是你那镖店,我认得你这间屋子,我就自己走进来了,我不敢点灯,也不敢哼气儿,我又害怕,我正等着你啦,你就回来啦,你没把我们五太太救出来吗……”

刘得飞怔了半天,但不敢迟疑,只悄声说:“你被别人也救出来,这正好,现在我就带着你去找小芳,以后不许再管她叫什么五太太!明天我就送你们出城,到我家里去!”小丫鬟一听,当时就抽搐着哭着悄声说:“对啦!你这才算是有良心的,我们……她跟我……都算没白跟你好了一场!……”刘得飞摸着了自己多日来储蓄的银钱,并摘下来壁间的宝剑,拉着小丫鬟就出了屋,到院中,听着柜房里的算盘还在响,并还有唐金虎咳嗽的声音,他就把小丫鬟背在他的背后,一跃而上了房,由前檐走到后檐,便一跳而下,这就是门外了,他想要拉着这小丫鬟去走,还不如背着她走得快,所以他就仍然背着,撒开腿就跑,刚跑几步,忽然“吧”的一声,一块砖头自后边飞来,没打中小丫鬟,却正打中了他的右额,很痛,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气也涌了上来,就要说:什么人?是好汉来拚?拿砖头打人可不光明!但他不敢嚷嚷出来,他想着这一定是我的师父,旁人没有这样大的本领,敢跟我开玩笑。我的师父一定在暗中跟着我了,刚才在韩金刚的家里帮我的忙,把小丫鬟救到镖店,一定都是他老人家,于是他就高声叫着:“师父!我知道是您啦!您老人家露面叫我见一见吧!当初是我错了,您别再生我的气啦……”他口中这样叫着,心中十分难过,跟睛发酸,然而没人应声,小丫鬟在他的背后,把脸枕在他的左肩上,说:“快点走吧!快找小芳去吧!你是怎么啦?这儿哪有一个人呀……”刘得飞只得又往南跑,却见南面远远地来了不少的人,还打着大灯笼,小灯笼,好像就是韩金刚院里刚才的那些灯笼,刘得飞知道这一定是韩金刚那些人到镖店来找他,他本想奋身前去格斗,但又想:我把这小丫鬟可放在哪儿呀?再说我师父现在暗处了,他跟小芳一样,都不愿意叫我跟人打架,我还是忍一口气,赶紧去找小芳要紧,好在他们这些人到悦远镖店是去找我,绝牵连不上唐金虎。于是,他就赶紧背着小丫鬟上了路旁一家的房屋,由这房屋又跳到那家房屋,就把人家的瓦屋当做他的道路,小丫鬟吓得直哆嗦,幸亏天已晚了,下面的人家都已睡了,同时他虽背着个人,身子也还很轻,手脚也敏捷,又加天上有云,月光也不象昨夜那么亮,因没有人查觉他,那一伙人也就从街上走过去了,还听他们彼此说着忿忿的话,灯光里闪烁着刀光槍影,刘得飞在暗恨暗笑,他什么也不顾得,就一直回到了那烧饼铺。

他把小丫鬟放下,上前叫门,里面张歪子问了半天,问清楚了是他,这才把门开了半扇,并急急地说:“快进来!快进来!你没看见对门天泰镖店里边,好!跟马蜂窝似的,乱哄哄,又是灯,又是人,刚才走了一大帮啦!快进来吧!”刘得飞却拉着小丫鬟进来,张歪子一边关门,一边回过头来看,说:“这是怎么回事呀?”

刘得飞带着小丫鬟进了里屋,小丫鬟见了小芳,抱住了就哭,小芳也哭。张歪子关好了外边的门,又跟进,悄声的说:“这怎么办?一个就够麻烦的啦,这么一会儿,又变成了两个啦,你有了媳妇就得啦,还要干女儿吗?”刘得飞摇头说:“不是她干女儿,是她的丫鬟,是别人把她救出来的,送在我那儿,我就把她带来了。”

老掌柜的连连摆着手,说:“得啦!得啦!先小点声说话!反正她们已经都来啦,车也雇去啦,一个人坐一辆车,两个人也是坐一辆车,有个伴儿倒好。只是,得飞!咱们是老乡,谁还能够不知道谁?这两位堂客若都到你家里去,有的吃吗?”

刘得飞点头说:“有!我叔父已经从我那里拿去不少钱啦,他一定没都花完,我这里还有钱。”说着话,就从他的怀里,掏出金锭和小的银元宝好几个,都交 给小芳,说:“你替我收着吧!”小芳却给推开,说:“你还是自己拿着吧!交 给我,倒许给你弄丢了,我本来还有些首饰,也都没带出来。还有一些我的贴己,可是存在我那两个干姊姊家里了,慢慢的我可以跟她们要去!”

刘得飞却摆手说:“不用去要了!那算来算去还是韩金刚的钱,要到手里也不光明,连悦远镖店柜上我还存着的钱,我都不想要啦,唐金虎待我不错,我帮他的忙没帮到底,还许给他惹上麻烦,他欠我的钱我也不要了,将来我再凭本事挣去,反正我师父也回来啦,刚才救香儿的那人,一定是他老人家……”

小芳说:“你还提你那师父啦!韩金刚把他恨死啦,他们恨你,也是因为恨你那师父,我早就偷听 过他跟吴宝在一块儿商童,想要害你的师父,并且害你。”

“就是韩金刚他还另有个打算,想要把他那没人要的妹妹嫁给你,你好帮助他作恶。今天大概你要应了,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因为你不答应,他才要把你害死!”刘得飞听了,不住地恶笑,说:“他是没看清了我刘得飞,连张家口那卢宝娥我都不要,我就能够要他的妹妹吗?”小芳赶紧问:“卢宝娥是谁呀?”小丫鬟也问:“长得好看吗?”刘得飞摇头说:“不用管她啦!她住的地方远极啦,咱们先别说那些话,先说明天怎么走?”小芳说:“怎么走?明天不是坐车走吗?”刘得飞点头说:“是坐着车走,可是明天说不定他们就派人截车。”小芳决然的说:“由他们去派,反正我就是死了,也不能再跟他们回去!”小丫鬟挺起小胸脯来也说:“我也是决不再回去啦,我老跟着我们五……”她赶紧改口说:“反正我们就都跟着你啦!永远跟着你啦!”刘得飞又点头说:“好!这就行!我凭这口宝剑,拚出命去也准可都把你们救走!”他说这话时,忿忿然的,十分显得英雄的样子,老掌柜说:“你看你这么大声嚷嚷,非得叫街上听见不可!我真替你提着心!”说着,这老掌柜的简直不能再在这儿睡觉了,就把他儿子张歪子叫到外屋,原来外屋的吊铺上,还睡着两个人,一个是炸麻花的冯大,一个是小徒弟,都睡得正香。老掌柜的说:“把他们也叫起来,咱们就动手做活儿吧,对门的镖店看见咱们照旧做着活儿,也就不疑惑了。”于是,外屋就点起灯,升火,热油,开始做起活儿来了,里屋的小丫鬟靠着炕角躺下睡了,刘得飞仍站着,小芳在炕头坐着,不住的看着他,这时小芳的头发已经挽得很好,脸上的伤痕更衬出她的娇颦、美丽。她这身红,更是刺眼,简直像新嫁娘,她也就新嫁娘那么妩媚,斜着眼把刘得飞看了半天,她就慢慢地伸手把刘得飞拉住了。

刘得飞赶紧向旁躲了一躲,他说:“姊姊你就睡吧!睡一会还得走呢!”小芳却悄声向他说道:“怎么到了现在,你还对我叫姊姊?不许再叫了,让人听见了,可要笑话你!”刘得飞却忧郁而正气地说:“别人不能笑话我,我只认了个姊姊,没作丝毫不光明的事,我师父知道了,他老人家也不能恼怒!”说着话,他便向旁躲了躲,他的腰间可还系着那条绣带,用手又往紧勒,愈显出猿臂蜂腰、健强、英俊,然而竟像是个傻小子,小芳不禁轻轻的叹了口气,这时外面又有人来叫门,把小芳吓了一跳,刘得飞也立又提起宝剑,原来是陈麻子回来了,他说:“车讲好了!天不等亮,他一定来,决误不了事。”刘得飞点点头,陈麻子又看见了正睡着的小丫鬟,他就指着说:“嘿!这是谁?”刘得飞还没答言,张歪子就来把他拉出去了。

当下,外屋就炸麻花,烙烧饼,通夜忙碌起来,也许因为这缘故,或是对门天泰镖店的人,觉得刘得飞还不能这么傻,不能把小芳带到这儿来,所以竟没人来找。并且,他们这里的麻花炸了两筐,烧饼烙得了一大堆,陈麻子曾偷偷地扒着门向外瞧了瞧,见对门的镖店,门关得很严,里边一点灯光也没有,街上也没有人。他就喜欢了,拿了些烧饼麻花,拿到里屋,丫鬟也起来了,他们就算是吃了一顿饭。于是就盼着等着,又多时之后,车就来了。于是就悄悄的,叫小芳先出去坐在车的尽里边,小丫鬟挨着她,刘得飞也挤进去,身旁放着宝剑。赶车的把车窗扣得严严的,陈麻子还扒着车窗,向里笑着说:“小刘!再见呀!这时我再给你贺喜!”刘得飞也没注意去听,他只听见“吧”的一声,鞭子的响声,骡于就拉着车走了。见了天空的星星还不少,月色显得模糊,车走得很慢,但及至走到了永定,正巧,星失月坠,天色将将发晓。他们这辆车便随着许多等城门的车辆,趁着一阵杂乱,就出了城。

一出城,赶车的可就把鞭子紧挥,车就走得快了,顺着城墙一直往西.刘得飞将车窗解开,他露出头来,呼吸了一口气,说:“这就不怕他妈的韩金刚了!”回首看看,见身后坐看小丫鬟跟小芳,全都是十分欢喜,小芳的眼波一掠一掠的,尤其显出来情意缠绵。小芳的美丽多情,在刘得飞的心中,并不是不受感动,然而有一种东西!这东西大概就是正义、人格,来拦阻他。他并且最注意的昨夜有人相助之事,他急于要将这两个女人先安置好了,然后他还回到城里找师父。所以他就催着车,紧紧地走。他们这辆车走尽了北京城南面的城墙,照理说是应当再往北,登上那股石头道,才能一直往西。但他们为躲避韩金刚派人在那里挡截,所以就走上了一股土辙,这股路是坑坎不平,车颠动得太厉害,小丫鬟又急又笑,叫是“哎哟哎哟”地叫,笑是“格格”的笑。小芳就拧了她一下,说:“你怎么啦?你疯了?”小丫鬟说:“我是因为喜欢,现在咱们可算是逃出来啦!”小芳回忆起来前尘!自从她被硬抢进韩金刚的家,直到昨晚受过的苦!现在脸上的伤痕还在痛着,所以她又不由得一阵难过,掏手绢擦眼泪,恨不得这时让刘得飞安慰安慰她,但刘得飞现在只顾催赶车的说:“快走!还是快走!”车从偏路又认向了正途,这里满是铺着平石的大道,一直通到芦沟桥,这里往来的车马极多,赶车的就又要把车窗扣严,刘得飞却摇头说:“不行!我觉着挤得慌,我可不能够在车里!”小芳央求似的说:“可是我……我还不愿意遇见认识我的人,你还是把车窗遮严了吧!”于是,刘得飞就将车窗遮严,叫两个女人在里边,他自己却坐在车窗外,跨着辕子。这时的天气实在很热,恨不得搧扇子才好。而石头道上,尘烟滚滚,车轮“咕碌碌”发着响亮的声音,同时后面又有“得得得”的马蹄之声 追来。

刘得飞不由得回首一看,就见后边来了两匹马,马上的人一个是双锏灵官陈锋,一个是赛黄忠马宏,这全是追魂槍手底下的,也都是刘得飞的仇人,当时两匹马就从东旁擦过,一直向西,仿佛没看见他们似的。刘得飞只是怔了一怔,然而毫不畏缩,仍然向赶车的说:“快着点走!”于是骡子又“得得”地前行,车轮又“隆隆”的急滚,又走了约有二里路,身后边又听见马蹄紧响,他赶紧又一回首,却见又来了两匹马,马上一是太岁刀韩豹,这人更不被刘得飞放在眼里,那另一个,刘得飞见了却不由得生气,原来正是卷毛狮子周大财,他心说:“好小子!”此时周大财先赶来了,但相离还有一箭远,他就大声的叫:“得飞!我的老贤侄!你把车停一会……”刘得飞回首怒目望着他,却不发一语,他却着急又带笑,说:“老贤侄!冲我的面子你再回城里一趟,昨天那事是他们的不对,我叫他们给你赔罪。可是你得把那五姨太太连那小丫鬟都送回去,不然与韩金刚的面子太难看,与你的名头也不好,把你师父的名声也丢完了……”刘得飞忿然说:“你说什么?”说时从车中取出宝剑,一举,那周大财吓得勒马向后退去。刘得飞就怒目说:“你骗我到的韩金刚家,想害我,现在又想骗我再进城,再害我?”周大财的马向后退了很远,可还依然大声的说:“你这样做事太不光明,再说你也跑不了!”刘得飞却冷笑着说:“看你们谁敢往前来?”又说:“你说我做事不光明,将来我叫你看!我是个侠义英雄,如今救的是我的恩姊,跟她的丫鬟,你们敢胡说八道,我就跟你们拚!”那边太岁刀韩豹早已亮出刀来了,刘得飞就要持剑跳下车去拚斗,小芳却扒在小丫鬟的肩上,伸手将他拉住,颤颇巍巍的语声对他说:“你千万可别!……可别……这是大道,更不能打架!还是快点走吧……”刘得飞不由又忍下了这口气,就又叫车快走,那两匹马在后面还跟随着,可是越离越远,马仿佛倒没有这辆骡子车走得快。

赶车的也知道刘得飞的威风,把那两个人吓住了。于是也帮助刘得飞向后边骂,鞭子更“吧吧”地连挥不止,骡子浑身是汗,不住地向前跑去,车跟着好像是飞,眼前可就望见了滚滚的“浑河”,即永定河。河上有长龙一样的石桥,就是芦沟桥,是北京著名的风景地,名叫“芦沟晓月”更是个最险要之地。预知后事如何,请看《冷剑凄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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