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稍微描述一下义昭的日常生活。
信长拥立他当上将军时,他最感兴趣的事情之一是女人。
“我想找个好女人。哪儿有?”
他命令心腹们四下物色。将军这一辉煌的梦想终于实现,光靠锦衣玉食难以满足。
义昭想到了女人。能够随心所欲地得到美女,才能让自己切实体会到当上了人臣最高地位的将军的喜悦,并加以享受和欢愉。
事实上,义昭还是奈良一乘院的住持觉庆时,就贪图男色。理由是僧侣不得接近女色。
当时的觉庆十分宠爱一名叫做“善王”的小童。义昭生性容易堕落,一旦看上了善王,就不分昼夜。
后来,他从一乘院逃脱后,流浪天下,最后被信长救起,并借助信长的力量当上了足利第十五代将军后,便命令近臣道:
“善王在哪里?去把他找来。”
他想把自己当上将军的幸福与喜悦,和过去的宠童分享。
善王的出身低贱。
他出生在山城驹野的一户百姓人家。然而美貌却不是贵族的独有之物。
当时的善王年纪尚幼,其柔美娇弱甚至胜过女子。
很快,近臣们就找到了逃回老家的善王。
由于善王身份低微,不能到外面的书院正式参拜将军。便在夜里来到后宫的寝室与义昭相见。
善王跪伏在外间的地板上。
“呃,善王来了。好久不见了,快快抬起头来。”
义昭哽咽道。善王也似乎回忆起从前两人的昵狎关系,羞答答地抬起了头。
(怎么把前额的头发给剃了呢?)
他早已不再像以前那样梳着两只发髻,先前可爱的刘海也不见了。而是剃青了前额的成年壮汉。肩宽腰粗,怎么看都找不出当年善王的面貌。
“你、你真的是善王吗?”
“正是善王。我真想您啊!”
他的声音粗旷,义昭差点用双手去捂耳朵。
(也难怪,人总是要变的。)
义昭逃出奈良一乘院后已经快满五年了。义昭当时也不过虚岁二十九岁,如今已经三十四岁了。善王的年纪当然也见长。
“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是的,住持大人。”
“打住打住,你得叫我将军殿下。现在是足利家第十五代的将军。”
“是。将军殿下离开奈良一乘院时,把我扔下了。”
“那时候凡事都要保密,也是没有办法。不过后来我一直后悔此事。原谅我吧。”
“我心里怨恨过呢。”
善王微笑着,却再也回不到从前婉约的娇态。
“唉,都是我不好。不提了。后来你是怎么过的?”
“住持大人走后,我又在一乘院待了一段时间,只是人心真的是靠不住啊!”
“发生什么事了?”
“以前侍奉您的常海和尚,一看您走了,就不停地纠缠上来……”
“常海这个家伙,竟然敢这样?”
义昭心痛不已。
“有几次差点就让他得逞了,我至死不从。实在无法忍受就逃了出来。失去了将军殿下,我就像找不到栖身之木的鸟儿茫然不知所向。无奈只好回到山城驹野的老家,干些田里山里的农活罢了。”
不用说,他也早过了成人的年纪,现在的名字叫做堀孙八郎。
“让你受苦了,上这儿来。“
义昭招手唤他过来。义昭还是挺重情义的。虽说看到善王已经面目全非,早就兴致索然了,却无法对他冷漠绝情。
“谢您的大恩。”
堀孙八郎也想起了善王时代的往事,像从前一样张开双手扑上前来。
义昭伸出手抱住了他。感觉好像是抱着一块大石头。
“你的农活干得太多了。”
然而,软弱的义昭也无法让他“退下”,仍然抱着眼前的壮汉。看上去,说是义昭被对方抱在怀里更贴切些。
(男男之欢,就此作罢也好。)
义昭几乎当场就做出了这个具有冲击性的决定。男男之欢指的是男色。义昭已经不再是佛门的和尚了,也就无需再拘泥于男色。义昭放开了堀孙八郎说道:
“我如今也蓄了发,”他指了指自己的发髻,“已经很久未近男色了。不过孙八郎,我不能不管你。你就在馆里住下,我要好好调教调教你。”
“您要收留我吗?”
孙八郎显然也清楚,收留自己比让自己陪睡更划算。
“话虽如此,我现在只是信长的装饰而已。现在不能马上给你封地,稍微等一段时期吧。”
“遵命便是。”
“孙八郎,我还想问问,”义昭探出身子,“你有妹妹吗?表妹也行。”
义昭的厚颜无耻之处显露无疑。孙八郎面露不悦道:
“没有。”
他说的是真话。
“哦,太可惜了。”
义昭以为,孙八郎要是有妹妹或是表妹的话,肯定是美若天仙。
之后,义昭没少接触女人。然而,缺少定性的义昭始终未能找到能让他长期满足的女人。
“哪儿有好女人?”
这个问题,义昭也同样问过细川藤孝和光秀。
“这方面我们不懂。”
藤孝和光秀都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他们都有作为武将的技能和自信,不认为要靠女人来博取将军的欢心。
(这人真是麻烦。)
光秀想。义昭直到二十九岁前都在寺院里,从未接触过女人,因此他觉得女人能给自己带来莫大的欢愉而过分憧憬。他对身边的女人不停地感到失望——
不应该如此啊。世上肯定有更好的女人。
他殷切地充满期待,而愈发地贪得无厌。
细川藤孝曾进谏道:
“女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是受了光秀的委托。
身为京都守护,光秀实在是无法忍受。光秀与另一名同僚村井贞胜共同管理足利家的开销账簿,发现用于后宫的费用越来越多,甚至让人感到害怕。
“藤孝大人,我想说说将军的男女之事。本来,贪恋女色也是人之常情,我并不想多嘴。只是,将军殿下对女人可不一般啊!”
“嗯,确实是这样。”
藤孝听懂了光秀的意思。义昭并不是对某个女子着迷,他不停地更换身边的女人并以此为乐,就像喜欢时尚的人不停地更换衣服一样。而且,就算是将军家,也不能说把玩腻了的女人扔掉,只能养在后宫。这样一来,后宫里很快就女人成堆。
“将军家的经费来源于织田家提供的两万贯土地上的收益。可是要照这样下去……”
光秀想说的是,一定会破产。
义昭也很清楚目前经济紧张,他每次见到光秀都要叮嘱道:
“你给将军家再涨点开销。”
也太恬不知耻了。要知道,将军家的开支,都是岐阜的信长奔波在各地的战场上辛辛苦苦挣下来的。信长也并未取得天下,他也只不过是拥有尾张、美浓,好不容易又得到了近畿各国的一介大名而已。
义昭却是与生俱来的贵族。已经习惯了饭来张口。
“光秀,现在的用度维持不了将军的体面。信长和你要是忠诚的话,就应该想想办法才对。”
义昭要求道。——光秀本想说,您后宫的人数太多了,却又顾忌到自己不是历代的老臣,便打住了。
因此他想求细川藤孝去进谏。
“将军殿下总是怀有逼迫之心。总是觉得美中不足。这种情绪,终究会导致他背弃织田家另起炉灶。不单单是女人的问题。”
这就是光秀对义昭猎艳女色产生的恐惧。不会仅仅止于猎艳。
藤孝受托后,曾数次提醒义昭,义昭却仍然我行我素。
终于,义昭厌烦了,说道:
“我不愿意看到兵部大辅(藤孝)那张假正经的脸。”
藤孝再来求见时,义昭都找借口回绝。
不久后,义昭不再到处猎艳了。他找到了一个让他十分满意的女子。
出乎意料的,此人就在附近。
义昭手下有一名宠臣叫做上野中务少辅清信。上野家是历代的老臣了。先祖上野太郎赖远源本来住在武藏,是足利幕府创始人尊氏的近臣。他们代代都在幕府做官,直到现在的清信。清信除了拍马屁外一无是处。
——找女人。
他奉命到处寻找,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虽说体格瘦小,称不上什么美人,义昭却十分中意。
她在后宫被称作“少辅局”,成了义昭的专宠。义昭也不再拈花惹草了。
(真搞不懂。)
光秀从足利将军府外冷眼看着他的变化,发现还不止这些。还有上面提到的孙八郎。
义昭还狠不下心抛弃以前的宠童。
“我说中务,”一天,他对上野中务少辅清信说,“有事和你商量。”
“哦,您尽管吩咐便是。”
清信自从献上女儿后就成了义昭面前的大红人,义昭也不分公私、事无巨细都和他商量。
“你没有亲生儿子吧?”
“没有。”
“对吧。堀孙八郎给你当养子怎么样?”
清信吓了一跳。然而将军肯把自己以前的宠童赐给自己当养子,有利于自己的仕途,虽然很不情愿,却还是答应了。
不过,孙八郎出身百姓人家,不能直接当上足利幕下名门的养子。于是,义昭先让孙八郎去幕臣一色家当了养子。随后,义昭又亲自将他认作义子。
义子,即类似儿子的意思。义子的关系比养子要松散,不过能成为足利将军的义子到底也不简单。以义子的名义,孙八郎被过继到了上野中务少辅清信的门下。
孙八郎改名为上野政信。
不仅如此,义昭还进谏天子替他要到了官位。
从五位下 大和守
义昭简直就把政治视作游戏。
京城里的百姓们都震惊于这件事的荒唐,写了一首打油诗,挂在将军馆旁的松树上。
山崎驹野的种瓜郎
化身上野
晃晃悠悠
“驹野的种瓜郎”,是指孙八郎曾经在驹野种瓜一事。
由此,上野中务少辅清信的地位愈发不可动摇。
而正是这个上野中务少辅清信,成为义昭这个天生的阴谋家的得力帮凶。
清信负责运送义昭的书信。他虽然不用自己亲自出面,却派了家丁们四处去给各国的大名送信。其结果是,反织田同盟势力越来越猖狂起来。
上一节中,光秀向义昭转达了信长的原话:
“最近要打击摄津一带蠢蠢欲动的三好党,请将军殿下亲自出马。”
义昭亲征,表面上只是策马站在战场上即可,然而实际上在背后私通敌方三好党的,也正是义昭自己。这样的义昭,前去讨伐三好会怎么样呢?
这是信长对他的嘲弄。
——没办法。
义昭只好答应。
光秀退下后,上野中务少辅清信悄悄地拜见了义昭,他说:
“殿下,有大喜事啊!甲斐的武田信玄最近要挥师大举西上,目标是进京。信玄要是来了,信长这小子马上就会吓得屁滚尿流。您再忍忍吧!”
实际上,义昭在一个月前,收到了武田信玄的密信。
文章很是费解:
一、明年欲上京。到京后,即奉上一万匹布料。
二、望为我儿四郎胜赖名字赐一字,并封官。
三、信长给各国写信时自称是奉将军之命,我等不信。请将军务必留意。
文章的内容大致如此。更详细的信件此时已送到了上野中务少辅清信的手上。
“是吗?信玄的西上准备已经有这么大的进展了?”
义昭激动得脸颊发红。和刚在面对光秀时的阴郁,简直是判若两人。
也难怪义昭如此高兴。武田信玄的军事能力要比信长超出许多,不光是义昭,世人也都是这么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