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首页

资治通鉴纲目[文白对照]

资治通鉴纲目卷四十七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起甲子(784)唐德宗兴元元年五月,尽庚辰(800)唐德宗贞元十六年。凡十六年有奇。

五月,韩滉遣使贡献。

山南地热,上以军士未有春服,亦自御夹衣。至是,盐铁判官王绍以江淮缯帛来至,上命先给将士,然后御衫。韩滉又欲遣使献绫罗四十担于行在,幕僚何士幹请行。滉喜曰:“君能相为行,请今日过江。”士幹许诺。归别家则薪米储偫已罗门庭矣,登舟则资装器用已充舟中矣,每担夫与白金一版,使置腰间。又运米百艘以饷李晟,自负囊米置舟中,将佐争举之,须臾而毕。艘置五百弩手,有寇则叩舷相警,五百弩已彀矣。比达渭桥,盗不敢近。时关中斗米五百,及滉米至,减五之四。滉为人强力严毅,自奉俭素,夫人常衣绢裙,破,然后易。

吐蕃引兵归国。

朱泚使田希鉴以金帛赂吐蕃,浑瑊屡与约刻日取长安,既而不至,遂引兵去。上以李晟、浑瑊兵少,欲倚吐蕃以复京城,闻其去,甚忧之,以问陆贽。贽上奏曰:“吐蕃迁延观望,翻覆多端,致令群帅进退忧虞。欲舍之独前则虑其怀怨乘蹑,欲待之合势则苦其失信稽延。

兴元元年五月,韩滉派使者进献贡物。

山南地区天气炎热,德宗由于将士没有春装,因此自己也穿着夹衣。至此,盐铁判官王绍押运江淮的丝帛来到,德宗命先供给将士,然后自己才穿上单衣。韩滉又想派使者向德宗进献绫罗四十担,幕僚何士幹请求前往。韩滉高兴地说:“你若能替我去,请在今天渡过长江。”何士幹答应了。何士幹回去告别家人时,韩滉已经让人把需用的柴米储备摆在门前,上船时,韩滉已经让人把物资装备与用具在船中装满,每个担夫发给银牌一块,系在腰间。又有一次,运送一百艘船的粮米供应李晟军,韩滉亲自把米袋背到船中,将佐也争相去背,一会儿就装完了。韩滉为每艘船配备五百名弩手,遇见寇盗就敲击船舷报警,五百支弩箭就已经上弦。直到渭桥,寇盗都不敢靠近。当时,关中每斗米值五百钱,等到韩滉运来米,米价减少五分之四。韩滉为人强干有力,严明刚毅,自己日常生活节俭朴素,夫人经常穿没有纹彩的绢裙,穿破了才换。

吐蕃领兵回国。

朱泚让田希鉴向吐蕃赠送金帛,浑瑊屡次与吐蕃约定攻占长安的日期,后来吐蕃没有前去,已领兵离去。德宗认为李晟、浑瑊兵少,想靠吐蕃收复京城,听说吐蕃离去,甚为担忧,就询问陆贽。陆贽上奏说:“吐蕃拖延观望,反复无常,致使各军主帅进退两难。想抛开吐蕃独自前往,又顾虑吐蕃心怀怨恨,乘机跟在后面骚扰,想等吐蕃合兵一处,又担心吐蕃失信,拖延时日。

戎若未归,寇终不灭。将帅意陛下不见信任,且患蕃戎之夺其功。士卒恐陛下不恤旧劳,而畏蕃戎之专其利。贼党惧蕃戎之胜,不死则悉遗人擒。百姓畏蕃戎之来,有财必尽为所掠。今怀光别保蒲、绛,吐蕃远避封疆,形势既分,腹背无患,瑊、晟诸帅才力得伸。但愿陛下慎于抚接,勤于砥砺,中兴大业,旬月可期。不宜尚眷眷于犬羊之群,以失将士之情也。”

上曰:“卿言甚善,然瑊、晟诸军当议规画,令其进取,卿宜审细条疏以闻。”贽对曰:“贤君选将,委任责成,故能有功。况今秦、梁千里,兵势无常,遥为规画,未必合宜。彼违命则失君威,从命则害军事。进退羁碍,难以成功。不若假以便宜之权,待以殊常之赏,则将帅感悦,智勇得申矣。夫锋镝交于原野而决策于九重之中,机会变于斯须而定计于千里之外,是以用舍相碍,否臧皆凶,上有掣肘之讥,而下无死绥之志矣。且君上之权特异臣下,惟不自用,乃能用人,惟陛下图之。”

李抱真、王武俊大破朱滔于贝州。

李抱真、王武俊距贝州三十里而军,滔闻两军将至,急召马寔。或谓滔曰:“武俊善野战,不可当其锋,宜徙营稍前逼之,使回纥绝其粮道。我坐食德、棣之,依营而陈,利则进攻,否则入保,待其饥疲,然后可制也。”会寔军至,滔命明日出战,寔请休息数日。回纥达干见滔曰:“回纥受

如果吐蕃不回国,敌寇终难消灭。将帅猜想陛下不信任自己,而且担心吐蕃争功。士兵惟恐陛下不顾念往日的劳绩,而且害怕吐蕃独占赏赐。贼寇一伙惧怕吐蕃取胜,即使自己不死,也会全部被擒。百姓畏惧吐蕃到来,有点钱财,也会全被抢光。现在李怀光另外去防守蒲、绛二州,吐蕃又远离唐朝疆土,形势上李怀光与吐蕃已经分开,我军没有腹背受敌的顾忌,浑瑊、李晟各节帅的才干能力得以施展。只希望陛下谨慎安抚将士,勤于砥砺臣下,中兴大业就可望在短时间内完成。”不应该在眷恋吐蕃这群犬羊,而失去将士的心。

德宗说:“你讲得很好,但是应当为浑瑊、李晟各军商议出一个规划,好让他们进军克敌,你应审慎详细地逐条上奏给朕知道。”陆贽回答说:“贤明的君主选择将领,既委以重任,又责以成效,所以能有所建树。况且,现在秦中与梁州相距千里,用兵的形势变化多端,在远处制订规划,未必合适。将帅违反命令君主就有失威严,听从命令军中事务就受损害。或进或退,都有羁绊与阻碍,难以取得成功。不如给将帅见机行事的权力,以超常的奖赏对待将帅,将帅就会感动而又喜悦,智慧与勇敢就会得到施展。战事在原野上进行而决定计策却在幽深的宫禁之中,交战的时机瞬息万变而制定计谋却在千里以外,所以听命与违命互相妨碍,打仗打得好坏结果都不吉祥,在上会招致对将帅掣肘的讥讽,在下会丧失效死沙场的志气。而且君主的权力与臣下的权力大有区别,君主只有不自以为是,才能善于用人,请陛下考虑。”

李抱真、王武俊在贝州大破朱滔。

李抱真、王武俊在距离贝州三十里处驻扎,朱滔听说李、王二军即将到来,急忙叫马寔前来。有人对朱滔说:“王武俊善于在旷野作战,不应与他正面交战,而应稍稍向前移动营垒,逼近一些,让回纥切断他的粮道。我军不劳而得食德、棣二州运来的粮食,靠近营垒列阵,有利时就进攻,不利时就入营防守,等王武俊饥饿疲惫了,然后才能制服他。”适值马寔军赶到,朱滔命令明天出战,马寔请求休息几天。回纥达干来见朱滔说:“回纥接受

大王金帛牛酒无算,思为大王立效久矣。明日,愿大王驻马高丘,观回纥为大王剪武俊之骑,使匹马不返。”滔遂决意出战。武俊遣其兵马使赵琳将五百骑伏于桑林,抱真列方陈于后,武俊引骑兵居前。与回纥战,赵琳自林中出,横击之,回纥及滔军皆败走,抱真、武俊合兵追之。滔与数千人走还,夜焚营遁归,两军以雾不能追也。滔恐范阳留守刘怦因败图己,怦悉发守兵,具仪仗迎之,时人多之。

以程日华为沧州节度使。

初,张孝忠以易州归国,诏以易、定、沧三州隶之。沧州刺史李固烈,李惟岳之妻兄也,请归恒州,孝忠遣押牙程华交其州事。固烈悉取军资以行,军士杀之。华素宽厚,将士安之。朱滔、王武俊更遣人招华,华皆不从。时孝忠在定州,自沧如定,必涉滔境。参军李宇说华表请别为一军,华从之。上即以华为沧州刺史,知节度事,赐名日华,令岁供义武租钱十二万缗。王武俊又使人说诱之,时军中乏马,日华绐使者曰:“王大夫必欲相属,当以二百骑相助。”武俊给之,日华悉留之。武俊怒,然以方拒官军,不能攻也。及武俊归国,日华乃遣人谢过,偿其马价,武俊喜,复与交好。

六月,李晟等收复京城,朱泚亡走,其将韩旻斩之以降。

李晟大陈兵,谕以收复京城,引所获谍人示之,饮之酒,给钱而纵之。召诸将问兵所从入,皆请先取外城,据坊市,然后北攻宫阙。晟曰:“坊市狭隘,贼若伏兵格斗,非官军之利也。今贼重兵皆聚苑中,不若自苑北攻之,溃其腹心,

大王的钱帛牛酒犒劳多得难以计算,早就想为大王立功了。明天,请大王立马于高丘,看回纥军替大王消灭王武俊的骑兵,让他匹马不还。”于是朱滔决定出战。王武俊派其兵马使赵琳带领骑兵五百人埋伏在桑林,李抱真列成方阵,居于后面,王武俊带领骑兵,居于前面。与回纥接战后,赵琳从树林中冲出,拦腰截击,回纥与朱滔军都战败逃跑,李抱真、王武俊合兵追击。朱滔与数千人逃回来,连夜烧了营垒逃归本镇,李、王二军因雾气浓重,不能追赶。朱滔怕范阳留守刘怦乘兵败之机谋害自己,而刘怦悉数派出留守兵员,备办仪仗迎接朱滔,受到当时人的称许。

德宗任命程日华为沧州节度使。

起初,张孝忠率领易州归顺朝廷,有诏将易、定、沧三州隶属于张孝忠。沧州刺史李固烈是李惟岳的妻兄,请求回恒州去,张孝忠派押牙程华来交接沧州事务。李固烈拿了所有的军用物资上路,将士把他杀死。程华一向待人宽厚,将士这才安定下来。朱滔、王武俊轮番派人招引程华,程华都没从命。当时,张孝忠驻军定州,从沧州到定州,必须经过朱滔的辖境。沧州参军李宇劝程华上表请求另设一军,程华依从。德宗当即任命程华为沧州刺史,主持节度使事务,赐名日华,命令程日华每年供给义武军租税钱十二万缗。王武俊又让人劝诱程日华,当时军中缺少马匹,程日华骗使者说:“如果王大夫有事相托,应送二百骑兵相助。”王武俊给了人马,程日华将马匹全部留下。王武俊大怒,但因正在抵抗官军,无法攻打程日华。等王武俊归顺朝廷,程日华便派人承认过错,偿还马价,王武俊很高兴,又与程日华交好。

六月,李晟等收复京城,朱泚逃跑,其将韩旻杀死朱泚投降。

李晟大规模检阅士兵,宣布要前去收复京城,领着抓获的奸细来观看军容,让他们喝了酒,给了一些钱便放了他们。李晟召集诸位将领,询问军队的进城路线,大家都主张先攻取外城,占据街市,然后再向北攻打宫苑。李晟说:“街市狭窄,假如贼寇埋伏士兵与我军搏斗,对官军不利。现在贼寇的重兵都聚集在宫苑中,不如从宫苑北面进攻,让他们的核心崩溃,

贼必奔亡。如此,则宫阙不残,坊市无扰,策之上者也。”诸将皆曰:“善。”乃牒浑瑊、骆元光、尚可孤刻期集于城下。尚可孤败泚将仇敬忠于蓝田西,斩之。李晟移军于光泰门外,方筑垒,泚兵大至,晟纵兵击之,贼败走。

明日,晟复出兵,诸将请待西师至,夹攻之。晟曰:“贼数败,已破胆,不乘胜取之,使其成备,非计也。”贼出战屡败,晟使兵马使李演、王佖将骑兵,史万顷将步兵,直抵苑墙。晟先开墙二百余步,贼栅断之。晟怒,欲斩万顷等,万顷帅众拔栅而入,佖、演继之,贼众大溃。诸军分道并入,且战且前,凡十余合,贼不能支,皆溃。

张光晟劝泚出亡,泚乃与姚令言帅余众西走,光晟降。晟遣兵马使田子奇以骑兵追泚,令诸军曰:“晟赖将士之力,克清宫禁。长安士庶久陷贼庭,若小有震惊,非吊民伐罪之意。晟与公等室家相见非晚,五日内无得通家信。”大将高明曜取贼妓,尚可孤军士取贼马,晟皆斩之,军中股栗,公私安堵,秋毫无犯。是日,浑瑊、戴休颜、韩游瓌亦克咸阳。

晟斩泚党李希倩等于市,表守节不屈者刘迺、蒋沇等,遣掌书记于公异作露布上行在曰:“臣已肃清宫禁,祗谒寝园,钟虡不移,庙貌如故。”上览之泣下,曰:“天生李晟,以为社稷,非为朕也。”

晟之在渭桥也,荧惑守岁,久之乃退,宾佐皆贺。晟曰:“天子野次,臣下知死敌而已。天象高远,谁得知之!”既克长安,乃谓之曰:“向非相拒也,吾闻五星赢缩无常,

贼寇必定逃亡。这样做,宫苑不会残破,街市不受骚扰,这才是上策。”诸将领都说:“好。”于是李晟给浑瑊、骆元光、尚可孤送去文书,限定日期,在城下会合。尚可孤在蓝田以西打败朱泚的将领仇敬忠,将他杀死。李晟将军队调到光泰门外,正在修筑营垒,朱泚军大规模到来,李晟纵兵进击,敌军败走。

第二天,李晟再次出兵,诸将领请求等候西面的浑瑊军到来后再夹攻敌军。李晟说:“贼寇屡次战败,已吓破胆,不乘胜攻取,使他们做好防备,不是良策。”敌军出战屡次战败,李晟让兵马使李演、王佖带领骑兵,史万顷带领步兵,直抵宫苑围墙。李晟先将围墙凿开宽二百余步的豁口,敌军用木栅堵住。李晟大怒,想斩史万顷等人,史万顷率领部众摧毁木栅冲了进去,王佖、李演相继而入,敌军纷纷溃散。各军分路一齐冲入,边接战,边推进,经十余回合,敌军不能抵抗,全部溃散。

张光晟劝朱泚出逃,朱泚便与姚令言率残余部众西逃,张光晟投降。李晟派兵马使田子奇率骑兵追赶朱泚,命令各军说:“我依靠将士之力,得以肃清宫禁。长安的士绅百姓长期沦陷在贼寇的统治之下,如果使他们稍受震惊,就有违安抚人民、讨伐罪人的本意了。我与诸位同家人相见为时已近,五天以内不得与家人互通消息。”大将高明曜强占敌人的歌妓,尚可孤的军士占用敌人的马匹,李晟一律处斩,军中将士十分恐惧,官军与百姓相安无事,秋毫无犯。当天,浑瑊、戴休颜、韩游瓌也攻克咸阳。

李晟将朱泚的同党李希倩等人在闹市处斩,表奏恪守臣节、不肯屈服于敌军的刘迺、蒋沇等人,派掌书记于公异草拟告捷文书献给德宗说:“臣已经肃清宫禁,恭敬地参谒陵寝墓园,连钟磬的支架都没有移动,宗庙的面貌依然如故。”德宗看了流下眼泪,说:“上天生了李晟,是为国家,不是为朕。”

李晟驻兵渭桥时,火星停留在木星附近,很长时间才退去,幕僚将佐都表示祝贺。李晟说:“皇上置身旷野,臣下只知死战。天象高远难测,谁能懂得!”攻克长安后,李晟才告诉他们说:“之前不是我要拒绝你们,我听说金、木、水、火、土五星进退无常,

万一复来守岁,吾军不战自溃矣。”皆谢曰:“非所及也。”

朱泚将奔吐蕃,其众随道散亡,比至泾州,才百余骑。田希鉴闭城拒之,泚谓之曰:“汝之节,吾所授也,奈何临危相负!”使焚其门。希鉴取节投火中,曰:“还汝节!”泚众皆哭。泾卒遂杀姚令言,诣希鉴降。泚独与范阳亲兵北走,宁州刺史夏侯英拒之。泚将梁庭芬射泚坠坑中,韩旻等斩之,诣泾州降。传首行在,诏以希鉴为泾原节度使。

上命陆贽草诏赐浑瑊,使访求奉天所失内人,贽上奏曰:“今巨盗始平,疲瘵之民、疮痍之卒尚未循拊,而首访妇人,非所以副惟新之望也。”上遂不降诏,而遣中使求之。

以李晟为司徒、中书令,浑瑊为侍中,骆元光等迁官有差。 上发梁州。

上问陆贽:“今至凤翔诸军甚盛,因此遣人代李楚琳,何如?”贽上奏曰:“如此则事同胁执,以言乎除乱则不武,以言乎务理则不诚,用是时巡,后将安入?议者或谓之权,臣窃未喻其理。夫权之为义,取类权衡。今辇路所经,首行胁夺,易一帅而亏万乘之义,得一方而结四海之疑,乃是重其所轻而轻其所重,谓之权也,不亦反乎!夫以反道为权,以任数为智,此古今所以多丧乱而长奸邪也。不如俟奠枕京邑,征授一官,彼将奔走不暇,安敢复劳诛锄哉!”

秋七月,至凤翔,乔琳、蒋镇、张光晟等伏诛。 遣给事中孔巢父宣慰河中,怀光杀之。

万一火星又来靠近木星,我军就不战自溃了。”大家都认错说:“我们没想到这一点。”

朱泚准备逃奔吐蕃,部众沿途失散逃亡,等抵达泾州时,才剩下一百余骑兵。田希鉴关闭城门不许朱泚进城,朱泚对田希鉴说:“你的旌节是我授予的,怎能在面临危难时背弃我!”让人去烧城门。田希鉴拿出旌节扔在火中,说:“还你旌节!”朱泚的部众都哭起来。于是泾州士兵杀死姚令言,向田希鉴投降。朱泚独自与范阳亲兵北逃,宁州刺史夏侯英不许他通过。朱泚的部将梁庭芬将朱泚射落到土坑中,韩旻等将朱泚斩首,前往泾州投降。朱泚的首级送到德宗处,有诏任命田希鉴为泾原节度使。

德宗命陆贽起草诏书赐给浑瑊,让浑瑊查找在奉天失散的宫女,陆贽上奏说:“现在大盗刚刚平定,疲困病苦的人民和遭受创伤的士兵还没抚慰,却先找寻宫中妇人,不符合人们刷新政治的愿望。”于是德宗没有下诏,但仍派中使去找。

德宗任命李晟为司徒、中书令,浑瑊为侍中,骆元光等人升官不等。 德宗从梁州出发。

德宗问陆贽:“现在来到凤翔的各军声势浩大,趁这时派人取代李楚琳,怎么样?”陆贽上奏说:“这样做,其方式就如同胁迫拘捕,说成是肃清变乱却不能显示威武,说成是修明政治却不能表明诚意,用这种方式作为陛下的巡视之举,以后将怎么进入京城?议事者称此举为权变,臣私下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权变的含义是衡量事物的轻重。如今在陛下车驾经过处,率先施行胁迫削官,更换一个节帅而使陛下的大义受损,获得一个地方而使举国上下疑虑,这是看重本该看轻的东西,而看轻本该看重的东西,说是权变,不是说反了吗!以违背道义为权变,以使用权术为机智,这是古往今来祸乱频仍、奸邪滋长的原因。不如等陛下安枕于京城后,召回李楚琳,授给一个官职,他为朝廷奔走效力都来不及,哪里需要劳烦朝廷再去铲除他呢!”

秋七月,德宗抵达凤翔,处死乔琳、蒋镇、张光晟等人。 派给事中孔巢父安抚河中,李怀光杀死孔巢父。

元帅判官高郢劝李怀光归款,怀光遣其子璀诣行在谢罪,请束身归朝。诏巢父宣慰,并其将士,悉复官爵。巢父至河中,怀光素服待罪,巢父不之止。怀光左右多胡人,皆叹曰:“太尉无官矣!”巢父又宣言于众曰:“军中谁可代太尉领军事者?”于是怀光左右发怒杀巢父,怀光不之止,复治兵拒守。

车驾还长安。

浑瑊、韩游瓌、戴休颜以其众扈从,李晟、骆元光、尚可孤以其众奉迎,步骑十余万,旌旗数十里。晟谒见上于三桥,先贺平贼,后谢收复之晚,伏路左请罪。上驻马慰抚,为之掩涕,令左右扶上马。至宫,每间日辄宴勋臣,李晟为之首,浑瑊次之,诸将相又次之。

征李泌为左散骑常侍。

李泌为杭州刺史,征诣行在,日直西省,朝野皆属目。上问河中为忧,泌曰:“天下事甚有可忧者,若惟河中,不足忧也。陛下已还宫阙,怀光不束身归罪,乃虐杀使臣,鼠伏河中,不日必为帐下所枭矣。”初,上发吐蕃以讨朱泚,许以伊西、北庭之地与之。及泚诛,吐蕃来求地,上欲与之。泌曰:“安西、北庭,人性骁悍,控制西域五十七国及十姓突厥,又分吐蕃之势,使不得并兵东侵,奈何拱手与之!且两镇之人,势孤地远,尽忠竭力,为国家固守近二十年,诚可哀怜。一旦弃之戎狄,彼必深怨中国,他日从吐蕃入寇,如报私仇矣。况日者吐蕃观望不进,阴持两端,大掠而去,何功之有!”众议以为然,上遂不与。

元帅判官高郢劝李怀光投诚,李怀光派其子李璀前往德宗那里承认罪责,请求归顺朝廷。有诏命孔巢父前去安抚,连同河中将士一律恢复官职爵位。孔巢父来到河中,李怀光身穿素服等候治罪,孔巢父未加阻止。李怀光的手下多是胡人,他们都叹息说:“太尉的官当不成了!”孔巢父又向众人扬言说:“军中有谁能代替李太尉统领军务?”于是李怀光的手下发怒杀死孔巢父,李怀光未加制止,重新整饬兵马,做防守抵御的准备。

德宗返回长安。

浑瑊、韩游瓌、戴休颜率领部众护从德宗,李晟、骆元光、尚可孤率领部众迎候德宗,步兵、骑兵有十余万人,旌旗连绵数十里。李晟在三桥谒见德宗,先祝贺平定朱泚,后为收复京城太晚谢罪,跪在路边,请求治罪。德宗停住马加以抚慰,感动得掩面流泪,让侍从人员扶李晟上马。回宫后,每逢不上朝的日子,德宗就宴请功臣,李晟居功臣之首,浑瑊居第二位,诸将相又居其次。

德宗征召李泌担任左散骑常侍。

李泌担任杭州刺史,被征召到德宗那里,每天在中书省值班,引起朝野人士的注视。德宗就自己对河中的担忧询问李泌,李泌说:“天下还有甚为可忧的事情,如果只是河中,就不值得忧虑了。陛下已经回宫,李怀光不但没有归降认罪,反而残杀使臣,像老鼠般躲在河中,过不多久就会被部下枭首。”起初,德宗征发吐蕃兵来讨伐朱泚,答应将伊西、北庭的地盘给吐蕃。朱泚被杀后,吐蕃来要土地,德宗想给吐蕃。李泌说:“安西、北庭地区,人们生性骁勇剽悍,控制着西域五十七国和十姓突厥,又能牵制吐蕃势力,使吐蕃不能合兵东侵,怎能拱手相让!而且这两个节镇的人势单力孤,地方遥远,尽忠竭力,为国家坚守边疆接近二十年,实在令人哀怜。忽然把他们丟给戎狄,他们必定深恨大唐,将来他们跟随吐蕃入侵,就像给他们报私仇一样了。况且往日吐蕃有意观望,不肯进军,暗中首鼠两端,大肆掳掠后才肯离去,又有什么功劳!”众人认为李泌讲得对,于是德宗没把二镇割让给吐蕃。

八月,颜真卿为李希烈所杀。

李希烈闻希倩伏诛,忿怒,遣中使至蔡州杀颜真卿。中使曰:“有敕。”真卿再拜。中使曰:“今赐卿死。”真卿曰:“老臣无状,罪当死,不知使者几日发长安?”使者曰:“自大梁来。”真卿曰:“然则贼耳,何谓敕邪!”遂缢杀之。

以李晟为凤翔、陇右节度等使,进爵西平王。

李晟以泾州倚边,屡害军帅,奏请往理不用命者,力田积粟,以攘吐蕃,遂以晟兼凤翔、陇右节度等使。时李楚琳入朝,晟请与俱至凤翔,斩之以惩逆乱。上以新复京师,务安反仄,不许。晟至凤翔,治杀张镒之罪,斩裨将王斌等十余人。

遣浑瑊等讨李怀光军于同州。

上命浑瑊、骆元光讨怀光,怀光遣其将徐庭光军长春宫以拒之,瑊等数战不利。时度支用度不给,议者多请赦怀光,上不许。

马燧讨李怀光,取晋、慈、隰州。以浑瑊为河中节度使,康日知为晋、慈、隰节度使。

怀光遣将守晋、慈、隰三州,马燧遣人说下之。诏以浑瑊镇河中,三州隶燧。燧初以王武俊急攻康日知于赵州,奏请诏武俊与李抱真同击朱滔,而以深、赵与之,改日知为晋、慈、隰节度使,上从之。日知未至,而三州降燧,上使燧兼领之。燧表让于日知,且言因降而授,恐后有功者踵以为常,上嘉而许之。燧遣使迎日知既至,籍府库而归之。

朱滔上表待罪。

朱滔为王武俊所攻,殆不能军,上表待罪。

八月,颜真卿被李希烈杀害。

李希烈听说李希倩被处死,非常愤怒,派中使到蔡州去杀颜真卿。中使说:“有敕书到了。”颜真卿拜了两拜。中使说:“现在赐你去死。”颜真卿说:“老臣办事没有功绩,应是死罪,不知使者哪天从长安出发的?”使者说:“我从大梁来。”颜真卿说:“这么说是叛贼派来的,怎能称作敕书!”于是将颜真卿缢杀。

德宗任命李晟为凤翔、陇右节度等使,进爵为西平王。

李晟由于泾州靠近边疆,镇兵屡次杀害军中主帅,奏请前去处治不听命令的人,让他们努力种田,积聚粮食,以打击吐蕃,于是德宗任命李晟兼凤翔、陇右节度等使。当时,李楚琳入京朝见,李晟请求与李楚琳一起前往凤翔,处以斩刑,作为对叛乱的惩戒。德宗认为最近才收复京城,务必要使动荡不安的局面安定下来,所以没有答应。李晟来到凤翔,惩治杀害张镒的罪行,杀死副将王斌等十余人。

德宗派浑瑊等人在同州讨伐李怀光的军队。

德宗命浑瑊、骆元光讨伐李怀光,李怀光派其将领徐庭光驻扎在长春宫抵御,浑瑊等人屡战不利。当时,度支的开支供给不足,议论者多数请求赦免李怀光,德宗没有答应。

马燧讨伐李怀光,攻占晋、慈、隰三州。德宗任命浑瑊为河中节度使,康日知为晋、慈、隰节度使。

李怀光派将领防守晋、慈、隰三州,马燧派人说服三州归顺。德宗下诏命浑瑊镇守河中,将三州隶属于马燧。起初,由于王武俊在赵州急攻康日知,马燧奏请下诏命王武俊与李抱真共同进击朱滔,将深、赵二州归属王武俊,改任康日知为晋、慈、隰节度使,德宗采用其言。康日知未到,三州已归降马燧,德宗又让马燧兼统三州。马燧随即上表将三州让给康日知,还说投降谁就把职任授给谁,恐怕以后立功者因袭以为常例,德宗表示赞许。马燧派使者迎接康日知到来后,登记好府库簿册,交给康日知。

朱滔上表听候治罪。

朱滔被王武俊攻打,几乎溃不成军,上表听候治罪。

冬十月,诏给朔方行营冬衣。

度支以怀光所部将士同反,不给冬衣。上曰:“朔方军累代忠义,今为怀光所制耳,将士何罪?其别贮以俟道路稍通,即时给之。”

马燧取绛州。 以窦文场、王希迁为监神策军兵马使。

初,鱼朝恩既诛,代宗不复使宦官典兵。上即位,悉以禁兵委白志贞。志贞得罪,上复以窦文场代之。及还长安,颇忌宿将握兵多者,稍稍罢之,以文场、希迁分典禁旅。

闰月,李晟诛田希鉴。

李晟初至凤翔,泾原节度使田希鉴遣使参候。晟谓使者曰:“泾州逼近吐蕃,万一入寇,州兵能独御之乎?欲遣兵防援,又未知田尚书意。”使者归以告,希鉴果请援兵,晟遣腹心将彭令英等戍泾州。晟寻托巡边诣泾州,希鉴出迎。晟与之并辔而入,道旧结欢,希鉴妻李氏以叔父事晟,晟谓之田郎。命具三日食,曰:“巡抚毕,即还凤翔。”希鉴不复疑。晟伏甲而宴之,既宴,彭令英引泾州诸将下堂。晟曰:“我与汝曹久别,可各自言姓名。”于是得为乱者石奇等三十余人,数其罪而斩之。顾希鉴曰:“田郎亦不得无过。”引出,缢杀之。入其营,谕以诛希鉴之意,众股栗,无敢动者。

十一月,李澄以郑、滑降,刘洽克汴州。

李希烈遣其将翟崇晖围陈州,久之不克。李澄知大梁兵少,不能制滑州,遂焚希烈所授旌节,誓众归国。刘洽遣都虞候刘昌与陇右节度使曲环等将兵救陈州,擒崇晖,进攻

冬十月,德宗下诏供给朔方行营冬衣。

度支认为李怀光所统领的将士与李怀光共同造反,没有供给他们冬衣。德宗说:“朔方军世代忠义,现在只是受了李怀光的控制,将士有什么罪?可以先另外贮存冬衣,等道路逐渐畅通后,立刻及时拨给他们。”

马燧攻占绛州。 德宗任命窦文场、王希迁为监神策军兵马使。

起初,鱼朝恩被杀后,代宗不再让宦官掌管军事。德宗即位,将禁军全部交给白志贞掌管。白志贞获罪,德宗又让窦文场取而代之。德宗回到长安后,对掌握兵力较多的旧将颇有忌惮,于是逐渐削除他们的兵权,让窦文场、王希迁分别掌管禁军。

闰十月,李晟杀死田希鉴。

李晟刚到凤翔,泾原节度使田希鉴派使者参见问候。李晟对使者说:“泾州离吐蕃很近,万一吐蕃入侵,泾州兵能独自抵御吗?我想派兵防备增援,又不知田尚书的意见。”使者回去报告,田希鉴果然请求援兵,李晟派亲信将领彭令英等人戍守泾州。不久李晟托称巡视边防,来到泾州,田希鉴出城迎接。李晟与田希鉴并马进城,叙谈往事表示交好,田希鉴的妻子李氏把李晟当叔父对待,李晟称田希鉴为田郎。李晟命令备办三天的食物,说:“巡视安抚完,我立即回凤翔。”田希鉴不再怀有疑心。李晟埋伏好甲兵宴请田希鉴,宴饮过后,彭令英将泾州诸将领到堂下。李晟说:“我与你们久别,你们可自报姓名。”于是抓到石奇等作乱者三十余人,历数其罪恶,然后处斩。李晟看着田希鉴说:“田郎也不能没有过错。”将他拉出去缢死。李晟进入田希鉴的营垒,说明处死田希鉴的用意,众人吓得两腿发抖,没有敢动的。

十一月,李澄率郑、滑二州归降,刘洽攻克汴州。

李希烈派遣他的将领翟崇晖包围了陈州,许久没有攻克。李澄知道大梁兵力较少,不能控制滑州,于是焚烧了李希烈授予自己的旌节,与众人宣誓归顺朝廷。刘洽派遣都虞候刘昌与陇右节度使曲环等人领兵去营救陈州,活捉了翟崇晖,又进攻

汴州,希烈惧,奔蔡州。澄引兵趣汴州,希烈郑州守将诣澄降,汴州守将田怀珍开门纳洽军。

李勉累表请自贬,诏罢都统,平章事如故。至长安,素服待罪,议者多以勉失守,不应尚为相。李泌言于上曰:“李勉公忠雅正,而用兵非其所长。且大梁不守,将士弃妻子而从之者殆二万人,足以见其得众心矣。且刘洽出勉麾下,勉悉众以授之,卒平大梁,亦勉之功也。”上乃命勉复位。

加韩滉同平章事。

议者或言滉聚兵修城,阴蓄异志,上疑之,以问李泌,对曰:“滉公忠清俭,贡献不绝,镇抚江东,盗贼不起。所以修城,为迎扈之备耳,此乃人臣忠笃之虑,奈何更以为罪乎!滉性刚严,不附权贵,故多谤毁,臣敢保其无他。”上曰:“外议汹汹,卿弗闻乎?”对曰:“臣固闻之。其子皋为郎,不敢归省,正以谤语沸腾故也。”退遂上章,请以百口保滉。他日,又言于上曰:“臣之上章,非私于滉,乃为朝廷计也。”上曰:“如何?”对曰:“今天下旱蝗,关中米斗千钱,仓廪耗竭,而江东丰稔。愿陛下早下臣章,以解朝众之惑,面谕韩皋,使之归觐,令滉速运粮储,此朝廷大计也。”上即下泌章,令皋归觐,面谕之曰:“卿父比有谤言,朕不复信。关中乏粮,宜速致之。”皋至,滉感悦,即日发米百万斛,听皋留五日即还朝,自送至江上,冒风涛而遣之。

汴州,李希烈为之恐惧,逃往蔡州。李澄领兵奔赴汴州,李希烈的郑州守将到李澄处投降,汴州守将田怀珍打开城门,放刘洽军进城。

李勉多次上表请求贬黜自己,有诏免去李勉的都统职务,仍然担任同平章事。李勉来到长安,身穿素服等候问罪,议事者多认为李勉失守大梁,不应继续当宰相。李泌对德宗说:“李勉公平忠实,温雅正直,但领兵作战不是他的长处。而且大梁失守时,丢下妻子儿女跟随李勉的将士将近两万人,充分说明李勉深得人心。况且刘洽原是李勉的部下,李勉把所有的部众交给刘洽,刘洽最终平定了大梁,这也是李勉的功劳。”德宗便让李勉官复原职。

德宗加授韩滉为同平章事。

有议事者说韩滉聚集兵力修筑城池,暗中包藏反叛朝廷的企图,德宗怀疑韩滉,就此去问李泌,李泌回答说:“韩滉公正忠实,清廉俭朴,进贡从未间断,安抚江东,没有盗贼滋生。他之所以修筑城池,是为迎驾护卫做准备,这是人臣真心忠于陛下的考虑,怎能反而认为有罪!韩滉性情刚烈严正,不依附权贵,所以往往遭受诽谤,臣敢担保他没有别的用意。”德宗说:“外面议论嘈杂,你没听到吗?”李泌回答说:“臣当然听说了。他的儿子韩皋担任郎官,不敢回家探亲,正是由于诽谤言论沸沸扬扬的缘故。”李泌退下后随即上疏,请求以全家百口担保韩滉。几天后,李泌又对德宗说:“臣上疏不是偏袒韩滉,而是为朝廷着想。”德宗说:“此话怎讲?”李泌回答说:“现在全国发生旱灾蝗祸,关中的米每斗一千钱,粮食储备消耗已尽,但江东却获丰收。希望陛下立刻把奏疏批复下达,以解除朝中群臣的疑惑,当面晓谕韩皋,让他回家省亲,让韩滉迅速运送粮食储备,这是朝廷的大计。”德宗立刻批准李泌的奏疏,让韩皋回家省亲,并当面告诉他说:“你父亲近来遭受的非议,朕不再相信。关中缺粮,应赶紧运来。”韩皋到家,韩滉感激欣悦,当天就发运粮食一百万斛,让韩皋停留五天就回朝,亲自把韩皋送到长江边,打发他冒着风涛走了。

陈少游闻之,即贡米二十万斛。会刘洽得李希烈起居注,云:“某月日,陈少游上表归顺。”少游闻之,惭惧发疾卒。大将王韶欲自为留后,韩滉遣使谓之曰:“汝敢为乱,吾即日全军度江诛汝矣!”韶惧而止。上闻之喜,谓李泌曰:“滉不惟安江东,又能安淮南,真大臣之器,卿可谓知人。”遂加滉平章事、江淮转运使。滉入贡无虚月,朝廷赖之,使者劳问相继,恩遇始深矣。

萧复罢为左庶子。

复奉使自江淮还,与李勉、卢翰、刘从一俱见上。勉等退,复独留,言于上曰:“陈少游任兼将相,首败臣节。韦皋幕府下僚,独建忠义。请以皋代少游镇淮南,使善恶著明。”上然之,寻遣中使马钦绪揖刘从一,附耳语而去。诸相还阁,从一诣复曰:“钦绪宣旨,令从一与公议朝来所言事,即奏行之,勿令李、卢知,敢问何事也?”复曰:“唐、虞黜陟,岳牧佥谐,爵人于朝,与士共之。使李、卢不堪为相则罢之,既在相位,朝廷政事安得不与之同议,而独隐此一事乎!此最当今之大弊。不惜与公奏行之,但恐浸以成俗,未敢以告。”竟不以事语从一。从一奏之,上愈不悦,复乃辞位。

是岁,蝗,大饥。

乙丑(785) 贞元元年

春正月,赠颜真卿司徒,谥文忠。 以卢杞为澧州别驾。

陈少游闻讯,立刻进献粮米二十万斛。适值刘洽缴获李希烈的起居注,内云:“某月某日,陈少游上表归顺。”陈少游得知后,惭愧恐惧交集,发病而死。大将王韶打算自己担任淮南留后,韩滉派使者告诉王韶说:“你敢作乱,我当天就率全军横渡长江杀你!”王韶感到恐惧,放弃了原来的打算。德宗闻讯大喜,对李泌说:“韩滉不仅能使江东安定,还能使淮南安定,确有大臣的才具,你可谓善于知人。”便加授韩滉为同平章事、江淮转运使。韩滉没有一月不进贡,朝廷视为依靠,派去慰劳的使者一个接着一个,韩滉受到的恩宠礼遇开始加深了。

萧复罢相,担任左庶子。

萧复奉命出使,从江淮回朝,与李勉、卢翰、刘从一一起晋见德宗。李勉等人退下,萧复独自留下,对德宗说:“陈少游兼有大将与宰相的职任,却第一个败坏人臣的操守。韦皋是幕府的下级官吏,却能独自建立忠义之功。请让韦皋代替陈少游镇守淮南,使善恶显明。”德宗认为言之有理,不久便派中使马钦绪拜见刘从一,附耳私语后离去。宰相们回到各自的阁室后,刘从一去见萧复说:“马钦绪传旨,命令我与你计议早晨所讲的事,立即上奏实行,别让李勉、卢翰知道,请问是什么事?”萧复说:“唐尧、虞舜升降百官,与各封疆大吏的意见都协调一致,在朝中授给别人爵位,与士人共同商议。假如李勉、卢翰不适合担当宰相,可以免职,既然李、卢仍在相位,朝廷的政事怎能不与他们共同计议,却偏要隐瞒这一件事情!这是当前最大的弊病。我不在乎与你上奏实行,只怕这种做法逐渐成为习惯,所以不敢告诉你。”始终没把事情告诉刘从一。刘从一就此上奏,德宗愈发不高兴,于是萧复辞去宰相的职位。

这一年,蝗虫成灾,饥荒严重。

乙丑(785) 唐德宗贞元元年

春正月,朝廷追赠颜真卿为司徒,谥号文忠。 任命卢杞为澧州别驾。

卢杞遇赦,移吉州长史,谓人曰:“吾必再入。”未几,上果欲用为饶州刺史。给事中袁高应草制,执以白卢翰、刘从一曰:“卢杞作相,致銮舆播迁,海内疮痍,奈何遽迁大郡?愿相公执奏。”翰等不从,更命他舍人草制。制出,高执之不下,且奏:“杞极恶穷凶,何可复用!”上不听。补阙陈京、赵需等上疏曰:“杞三年擅权,百揆失叙,天地所知,华夷同弃。傥加巨奸之宠,必失百姓之心。”袁高复于正牙论奏,上曰:“杞已再更赦。”高曰:“赦者止原其罪,不可为刺史。”陈京等亦争之曰:“杞之执政,百官常如兵在其颈。今复用之,则奸党皆唾掌而起。”上大怒,谏者稍引却。京顾曰:“需等勿退,此国大事,当以死争之!”上怒稍解,谓宰相与杞小州。李勉曰:“陛下欲与之,虽大州亦可,其如天下失望何!”乃以杞为澧州别驾。上谓李泌曰:“朕已可袁高所奏。”泌曰:“累日外人窃议,比陛下于桓、灵。今承德音,乃尧、舜之不逮也!”上悦。杞竟卒于澧州。

三月,马燧败李怀光兵于陶城。夏四月,燧及浑瑊又破怀光兵于长春宫。

怀光都虞候吕鸣岳密通款于马燧,事泄,怀光杀之。事连幕僚高郢、李鄘,怀光集将士而责之,郢、鄘抗言逆顺,无所惭隐,怀光囚之。燧败怀光兵于陶城,斩首万余级。分兵会浑瑊逼河中,破怀光兵于长春宫南,遂围宫城,怀光诸将相继来降。

卢杞遇到大赦,移任吉州长史,对人说:“我准能再回朝廷。”不久,德宗果然想起用卢杞为饶州刺史。给事中袁高应命起草制书,他拿着草稿禀告卢翰、刘从一说:“卢杞担任宰相,致使圣上流亡,国内创伤满目,怎能骤然升迁到大郡?希望二位相公就此上奏。”卢翰等人不肯听从,改命其他舍人起草制书。制书发到中书省,袁高扣压不肯下发,还上奏说:“卢杞穷凶极恶,怎能再加任用!”德宗不听。补阙陈京、赵需等人上疏说:“卢杞独揽大权三年,使百官失序,为天地所知晓,为华人夷人所共同遗弃。倘若对这个大奸人加以恩宠,必然会失去百姓的拥护。”袁高又在正殿论奏,德宗说:“已经再次更改了卢杞的赦书。”袁高说:“大赦仅限于宽宥他的罪行,不应让他当刺史。”陈京等人也提出争议说:“卢杞执掌朝政,百官就像经常有兵器顶在脖子上。现在重新起用卢杞,奸党就都极其容易地冒出来了。”德宗大怒,进谏者稍有退缩。陈京看着大家说:“赵需等人不要退让,这是国家大事,应该以死相争!”德宗的怒气稍有缓解,告诉宰相让卢杞当个小州的官。李勉说:“陛下想让他当官,即使是大州也行,只是让天下人失望怎么办!”于是任命卢杞为澧州别驾。德宗对李泌说:“朕已批准袁高的奏议了。”李泌说:“连日以来,外面的人私下议论,把陛下比作汉桓帝和汉灵帝。如今承闻陛下德音,才知连唐尧、虞舜都有所不及啊!”德宗高兴了。卢杞最终死在了澧州。

三月,马燧在陶城打败李怀光军。夏四月,马燧和浑瑊又在长春宫打败李怀光军。

李怀光的都虞候吕鸣岳暗中向马燧通好,事情泄露后,李怀光杀死了吕鸣岳。事情牵连到幕僚高郢、李鄘,李怀光召集众将士,当众斥责高郢和李鄘,高郢和李鄘大声陈说孰逆孰顺的道理,毫不隐瞒,李怀光将他们囚禁起来。马燧在陶城打败李怀光军,斩首一万余级。又分兵与浑瑊会师,进逼河中,在长春宫南面打败了李怀光军,随即包围宫城,李怀光部下诸将领相继来降。

韩游瓌请兵于浑瑊,共取朝邑。怀光将阎晏欲争之,士卒指邠军曰:“彼非吾父兄则吾子弟,奈何以白刃相向乎!”语甚嚣,晏遽引兵去。怀光知众心不从,乃诈称欲归国,聚货财,饰车马,云俟路通入贡,由是得复逾旬月。

时连年旱蝗,资粮匮竭,言事者多请赦李怀光。李晟上言:“赦怀光有五不可:河中距长安才三百里,同州当其冲,多兵则未为示信,少兵则不足堤防,忽惊东偏,何以制之?一也。今赦怀光,必以晋、绛、慈、隰还之,浑瑊既无所诣,康日知又应迁移,土宇不安,何以奖励?二也。陛下连兵一年,讨除小丑,兵力未穷,遽赦其罪,今西有吐蕃,北有回纥,南有淮西,观我强弱,必起窥觎,三也。怀光既赦,则朔方将士皆应叙勋行赏,今府库方虚,赏不满望,是愈激之使叛,四也。既解河中,罢诸道兵,赏典不举,怨言必起,五也。今河中斗米五百,刍藁且尽,陛下但敕诸道围守旬时,彼必有内溃之变,何必养腹心之疾,为他日之悔哉!”马燧入朝,奏曰:“怀光凶逆尤甚,赦之无以令天下。愿更得一月粮,必为陛下平之。”上许之。

以曹王皋为荆南节度使,淮西将李思登以随州降之。

六月,以韦皋为西川节度使。 朱滔死,以刘怦为幽州节度使。 秋七月,陕虢军乱,杀其节度使张劝,诏以李泌为都防御转运使。

陕虢兵马使达奚抱晖鸩杀节度使张劝,代总军务,邀求旌节,且阴召李怀光将达奚小俊为援。上谓李泌曰:“若蒲、陕连衡,则猝不可制,而水陆之运皆绝矣。不得不烦卿一往。”

韩游瓌请求浑瑊出兵,共同攻取朝邑。李怀光的将领阎晏想要出战,士兵指着邠州军说:“他们不是我们的父兄,就是我们的子弟,怎能互动刀兵!”喊声甚为嘈杂,阎晏只好赶快领兵离去。李怀光知道军心不服,就诈称准备归顺朝廷,聚集财物,整顿车马,说等道路通畅后入京进贡,因此又拖延了几个月。

当时,旱灾蝗灾连年发生,钱粮已经用尽,议事者大多请求赦免李怀光。李晟进言说:“赦免李怀光有五不可:河中距离长安仅三百里,同州正当两地要冲,大量派兵就不能显示信义,派兵少了又不足以进行防范,李怀光一旦在同州滋事,如何加以控制?这是一不可。如今赦免李怀光,必然将晋、绛、慈、隰各州归还给他,浑瑊没有去处,康日知也需改任,地域变动不定,如何奖励功臣?这是二不可。陛下接连用兵一年,讨伐诛除小丑,兵力没有用尽,却仓促赦免李怀光的罪行,现在西有吐蕃,北有回纥,南有淮西,都在观察我方强弱,必然伺机而动。这是三不可。赦免李怀光后,朔方将士就应一律论功行赏,现在国库还很空虚,奖赏难以满足他们的愿望,这更会激起他们的叛乱。这是四不可。解决河中的问题后,各道停止用兵,不实行奖赏,必然滋生怨言。这是五不可。现在,河中粮食每斗五百钱,草料即将用光,只要陛下敕令各道围困十天,他们必会发生内部崩溃的变故,何必姑息这一致命的隐患,使将来后悔呢!”马燧回京朝见,上奏说:“李怀光凶恶悖逆太甚,若予赦免,无法号令天下。希望再拨给一个月的粮食,一定为陛下平定李怀光。”德宗答应下来。

德宗任命曹王李皋为荆南节度使,淮西将领李思登率随州投降李皋。 六月,德宗任命韦皋为西川节度使。 朱滔死去,德宗任命刘怦为幽州节度使。 秋七月,陕虢军哗变,杀死节度使张劝,德宗下诏任命李泌为都防御转运使。

陕虢兵马使达奚抱晖毒死节度使张劝,代管军中事务,要求授予节度使的旌节,并且暗中勾引李怀光的将领达奚小俊作为应援。德宗对李泌说:“如果蒲、陕二镇联合抗拒朝廷,仓猝之间难以制伏,水运和陆运都被切断了。不能不烦你走一遭。”

乃以泌为都防御水陆运使,欲以神策军送之。泌曰:“陕城三面悬绝,攻之未可以岁月下也,臣请以单骑入之。且今河东全军屯安邑,马燧入朝,愿敕燧与臣同辞偕行,使陕人知之,亦一势也。”上曰:“虽然,朕方大用卿,宁失陕州,不可失卿,当更使他人往耳。”对曰:“他人犹豫迁延,必不能入。”上乃许之。泌见陕州将吏在长安者,语之曰:“主上以陕虢饥,故不授泌节而领运使,欲令督江淮米以赈之。今当使抱晖将行营,有功则赐旌节矣。”抱晖稍自安。

泌与马燧疾驱而前,将佐不俟抱晖之命来迎。泌笑曰:“吾事济矣。”去城十五里,抱晖亦出谒,泌慰抚之,抱晖喜。泌视事,宾佐有请屏人白事者,泌曰:“易帅之际,军中烦言乃其常理,泌到自妥贴矣,不愿闻也。”由是反仄者皆自安。泌但索簿书,治粮储。明日,召抱晖语之曰:“吾非爱汝而不诛。恐自今有危疑之地,朝廷所命将帅皆不能入,故丐汝余生。汝为我赍版币祭前使,慎无入关,自择安处,潜来取家,保无他也。”泌之辞行也,上籍陕将预于乱者七十五人授泌,使诛之。泌奏:“已遣抱晖,余不足问。”上复遣中使,必使诛之,泌不得已,械兵马使林滔等五人送京师。抱晖遂亡命,不知所之。

大旱。

灞、浐将竭,长安井皆无水。度支奏中外经费才支七旬,诏浮费冗食皆罢之。

便任命李泌为都防御水陆运使,准备派神策军护送他。李泌说:“陕州城三面绝壁高悬,如果攻打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攻克,请让臣单人匹马进城。而且现在河东全部兵力都驻扎在安邑,马燧入京朝见,希望敕令马燧与臣同时向陛下辞行,一起出发,让陕虢军的人知道此举,也算一种声势吧。”德宗说:“话虽如此,朕正要重用你,宁可失去陕州,也不能失去你,还是另派别人去吧。”李泌说:“别人犹豫不决,拖延不前,肯定不能进入陕州。”德宗这才应允。李泌见到正在长安的陕州将领与官吏,对他们说:“由于陕虢地区闹饥荒,所以皇上不授予我节度使旌节,而让我兼任水陆运使,想让我监督江淮粮运,赈济陕虢。现应让达奚抱晖统领行营,如果立功就会颁赐节度使的旌节。”达奚抱晖稍觉安心。

李泌与马燧急速策马前行,将佐不待达奚抱晖下令就来迎接。李泌笑道:“我的计划成啦。”离城十五里时,达奚抱晖也出城谒见,李泌加以抚慰,达奚抱晖很高兴。李泌任职后,宾客佐吏中有人请求屏退别人禀报事情,李泌说:“在更换节帅的关头,军中出现闲言碎语是正常的,我一到自会安定,你说的我不想听。”因此,忐忑不安的人都放下心来。李泌只是索取账簿文书,整顿粮食储备。第二天,李泌叫来达奚抱晖,告诉他说:“我不是怜惜你才不杀你。我怕今后这里有凶险可疑之地,朝廷任命的将帅都进不去,所以给你留条活路。你为我带上灵牌、供品去祭奠前任节度使,小心别进潼关,自己找个安身处所,再暗中来接走家小,我保你不会发生意外。”李泌辞行时,德宗将陕州参与哗变的七十五人登记在册,交给李泌,让李泌处死他们。李泌奏称:“已把达奚抱晖打发走了,剩下的人不值得追查。”德宗又派中使来,一定要李泌杀死他们,李泌不得已,将兵马使林滔等五人上了铐镣,押送京城。达奚抱晖于是逃亡,不知去向。

旱情严重。

灞水、浐水将要干涸,长安的水井滴水全无。度支奏称朝廷内外的经费只能支撑七十天,有诏命将不必要的开支和由官府供给饮食的多余人员一律裁撤。

八月,马燧取长春宫,遂及诸军平河中,李怀光缢死。

马燧与诸将谋曰:“长春宫不下,则怀光不可得。然其守备甚严,攻之旷日持久,我当身往谕之。”遂径造城下,呼其守将徐庭光,庭光帅将士罗拜城上。燧知其心屈,徐谓之曰:“我自朝廷来,可西向受命。”庭光等复西向拜。燧曰:“汝曹徇国立功四十余年,何忽为灭族之计?从吾言,非止免祸,富贵可图也。”众不对。燧披襟曰:“汝不信吾言,何不射我?”将士皆伏泣。燧曰:“此皆怀光所为,汝曹无罪,第坚守勿出。”皆曰:“诺。”

燧等遂进逼河中。怀光举火,诸营不应。骆元光使人招庭光,庭光骂辱之。及燧还,乃开门降。燧以数骑入城慰抚之,其众大呼曰:“吾辈复为王人矣!”浑瑊谓僚佐曰:“始吾谓马公用兵不吾远也,今乃知吾不逮多矣。”燧帅诸军至河西,河中军士自相惊曰:“西城擐甲矣!”又曰:“东城娖队矣!”须臾,军士皆易其号为“太平”字。怀光不知所为,乃缢而死。

初,怀光之解奉天围也,上以其子璀为监察御史。及怀光屯咸阳不进,璀密言于上曰:“臣父必负陛下,愿早为之备。臣闻君、父一也,但今日陛下未能诛臣父,而臣父足以危陛下,故不忍不言。”上惊曰:“卿,大臣爱子,当为朕委曲弥缝之。”对曰:“臣父非不爱臣,臣非不爱其父与宗族也,顾臣力竭,不能回耳。”上曰:“然则卿以何策自免?”

八月,马燧攻占长春宫,随即与各军平定河中,李怀光自缢而死。

马燧与诸将领计议说:“不攻下长春宫,就不能捉住李怀光。但是那里防守戒备非常严密,若要攻打势必旷日持久,我应亲自前去开导他们。”便直接来到城下,呼喊城上守将徐庭光,徐庭光带领将士在城上列队下拜。马燧知道徐庭光内心已经屈服,便和缓地对他说:“我从朝廷来,你们应面向西面接受朝命。”徐庭光等人又面向西面下拜。马燧说:“你们献身国家建立功勋,已有四十余年,为什么忽然做这种诛灭家族的打算?听我的话,不仅能免去灾祸,还可以谋取富贵。”大家都不作回答。马燧敞开衣襟说:“你们不信我的话,为什么不用箭射我?”将士都伏地哭泣。马燧说:“这都是李怀光干的,你们没罪,只管坚守此城,不要出动。”大家都说:“是。”

于是马燧等人进逼河中。李怀光点火报警,各营都不接应。骆元光派人招降徐庭光,徐庭光辱骂他。等到马燧回来后,徐庭光才打开城门投降。马燧带领几个人骑马进城抚慰降兵,徐庭光的部众大声喊道:“我们又成了朝廷的人啦!”浑瑊对僚属说:“开始我认为马公用兵与我不会相差太多,现在才知道我远远不如马公啊。”马燧率领各军来到河西,河中将士自相惊扰,说:“西城将士披上铠甲啦!”又说:“东城将士列队待发啦!”一会儿,将士们都将旗号改为“太平”二字。李怀光不知所措,于是自缢而死。

起初,李怀光为奉天解围时,德宗任命他的儿子李璀为监察御史。等到李怀光驻扎咸阳不肯进军,李璀暗中对德宗说:“臣的父亲肯定会辜负陛下,希望早做防备。臣深知君主和父亲本质上相同,但是如今陛下不能诛除臣的父亲,臣的父亲却足以危及陛下,所以臣不忍心不说。”德宗惊讶地说:“你是李怀光的爱子,应当为朕从中委婉地弥补裂痕。”李璀回答说:“臣的父亲不是不爱臣,臣也不是不爱自己的父亲和宗族,但臣用尽心力,也不能挽回。”德宗说:“这样说来你用什么办法使自己免除一死?”

对曰:“臣父败则臣与之俱死,复有何策哉!使臣卖父求生,陛下亦安用之?”

及李泌赴陕,上谓之曰:“朕所以欲全怀光,诚惜璀也。卿至陕,试为朕招之。”对曰:“陛下未幸梁、洋,怀光犹可降也。今虽请降,臣不敢受,况招之乎!璀固贤者,必与父俱死矣。若其不死,则亦无足贵也。”及怀光死,璀亦自杀。

朔方将牛名俊断怀光首出降。燧斩阎晏等七人,余皆不问。出高郢、李鄘于狱,奏置幕下。燧自辞行至是,凡二十七日。骆元光以徐庭光辱己,杀之,入见马燧,顿首谢罪。燧大怒,曰:“庭光已降,公辄杀之,是无统帅也。”欲斩之。韩游瓌曰:“元光杀裨将,公犹怒如此,公杀节度使,天子其谓何?”燧乃舍之。浑瑊尽得李怀光之众,朔方军自是分居邠、蒲矣。

加马燧兼侍中。 赦怀光一子,收葬其尸。罢讨淮西兵。

上问陆贽:“今复有何事宜区处者?”贽以河中既平,虑必有希旨生事之人,请乘胜讨淮西者。李希烈必诱谕其所部及新附诸帅曰:“奉天息兵之旨,乃因窘急而言,朝廷稍安,必复诛伐。”如此,则四方负罪者孰不自疑,河朔、青齐固当响应,兵连祸结,赋役繁兴,建中之忧行将复起。乃上奏曰:“陛下悔过降号,闻者涕流,故诸将效死,叛夫请罪,逆泚、怀光相继枭殄。曩以百万之师而力殚,今以咫尺之诏

李璀回答说:“臣的父亲一旦败亡,臣就与他一同死了,还有什么办法!假如臣出卖父亲以求活命,陛下又怎能用我呢?”

等到李泌前往陕州,德宗对李泌说:“朕之所以想要保全李怀光,实在是由于怜惜李璀。你到陕州后,试着为朕招抚李怀光。”李泌回答说:“陛下出走梁、洋二州之前,李怀光尚且可以归降。现在,即使李怀光请求投降,臣也不敢接受,何况让臣去招抚他!李璀当然是贤明的人,肯定会与他父亲一起去死。如果李璀不肯去死,也就没有可贵之处了。”等到李怀光死去,李璀也自杀了。

朔方将领牛名俊砍下李怀光的首级出城投降。马燧将阎晏等七人斩首,对剩下的人都不加追究。又将高郢、李鄘放出监狱,奏请安置在自己的幕府中。马燧从告别德宗到此时,共经过二十七天。骆元光因徐光庭侮辱自己,将他杀死,入营去见马燧,伏地叩头请求治罪。马燧大怒,说:“徐光庭已经归降,你却杀死他,这是目无统帅。”想杀骆元光。韩游瓌说:“骆元光杀死一个副将,你还如此愤怒,你杀了节度使,皇上将会说什么?”于是马燧不加惩处。浑瑊得到李怀光的所有部众,从此朔方军分别屯驻邠州与蒲州。

德宗加授马燧兼侍中。 赦免李怀光的一个儿子,以收葬李怀光的尸首。撤回讨伐淮西的军队。

德宗问陆贽:“现在还有什么应该处理的事情?”陆贽认为,河中平定后,可虑的是必然会有迎合旨意、无端生事的人,请求乘胜讨伐淮西。李希烈必然诱导其部众以及新近归附的各节帅说:“在奉天所颁布的停止用兵的诏旨,是由于处境窘困急迫才讲的,只要朝廷逐渐安定下来,一定会再来讨伐。”这样,各地获罪的人谁不心怀疑虑,河朔、青齐必然会响应他,战事连绵灾祸不断,赋税纷繁力役频兴,建中年间的忧患将会重新发生。于是陆贽上奏说:“陛下表示悔过,贬抑尊号,得知者为之流泪,所以诸将领拼死效力,反叛者请求治罪,逆贼朱泚、李怀光相继诛灭。以往调遣百万大军而最终兵力用尽,如今颁布不满一尺的诏书

而化洽。是则圣王之敷理道,服暴人,任德而不任兵,明矣。群帅之悖臣礼,拒天诛,图活而不图王,又明矣。盖好生以及物者乃自生之方,施安以及物者乃自安之术。若挤彼于死地而求此之久生,措彼于危地而求此之久安,从古及今,未之有也。今叛帅革面,复修臣礼,然其深言密议,固亦未尽坦然,必当聚心而谋,倾耳而听,观陛下所行之事,考陛下所誓之言。若言与事符则迁善之心渐固,傥事与言背则虑祸之态复回。所宜布恤人之惠以济威,乘灭贼之威以行惠。臣所未敢保者,唯希烈耳。想其私心,非不追悔,但以猖狂失计,已窃大名,虽荷陛下全宥之恩,然不能不自䩄于天地之间耳。纵未顺命,斯为独夫,内则无辞以起兵,外则无类以求助。陛下但敕诸镇各守封疆,彼既气夺算穷,是乃狴牢之类,不有人祸,则当鬼诛,古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者,斯之谓欤!”

诏以“李怀光尝有功,宥其一男,归其尸,使收葬。诸道与淮西连接者,非彼侵轶,不须进讨。李希烈若降,当待以不死,自余一无所问”。

以张延赏为左仆射。

初,李晟戍成都,取其营妓以还。西川节度使张延赏怒,追而返之,晟遂与延赏有隙。至是,上召延赏入相,晟表陈其过恶,上重违其意,以延赏为左仆射。

而德化周遍。可见圣王推行修明政治的治国之道,使强暴之人心悦诚服,应以恩德来感召而不是以兵力去征服,是显而易见的。各镇节帅违背人臣应有的礼法,抗拒朝廷的诛讨,为的是谋求活命而不是谋求称王,也是显而易见的。希望生存,并将此心普及万物,乃是使自己生存的良方;传布安宁,并将此心普及万物,乃是使自己安宁的嘉术。如果将一方逼迫到必死之地,而想让另一方长久生存,将一方置身于危险之地,而想让另一方长久安宁,从古到今,未有此事。现在反叛的节帅洗心革面,重新奉行人臣之礼,但他们深切坦诚的言语和秘密的计议,肯定也没有完全坦然吐露,必然要专心谋划,侧耳细听,观察陛下所做的事情,考究陛下所发的誓言。如果陛下言论与行事相符,他们移心向善的意愿就会逐渐牢固;如果陛下的言论与行事相反,他们顾虑招致祸患的态度就会重新抬头。陛下应播散体恤百姓的恩惠来增益威严,借助消灭贼寇的威严来施加恩惠。臣不敢担保的,只有李希烈罢了。推测李希烈的个人心愿,不是不后悔,只因考虑不周,肆意妄行,已经窃称帝号,就是蒙受陛下保全宽宥的恩典,他也不能不自觉无颜活在天地之间。即使李希烈不顺从朝命,却已成了独夫民贼,内无起兵的理由,外无可以寻求援助的同伙。陛下只要敕令各镇分别守卫本镇辖境,李希烈既然士气丧失,机谋算尽,就只是个等待收押的囚徒,不遭人祸,则受鬼诛,古人说不用作战就使敌人屈服,就是这个意思吧!”

德宗下诏说:“李怀光曾经有功,现宽宥他的一个儿子,送回他的尸首,让此子收尸安葬。与淮西接壤各镇,只要不是淮西侵袭,就不必进兵讨伐。李希烈如果投降,会给他留一条活命,其他人一概不予追究。”

德宗任命张延赏为左仆射。

起初,李晟戍守成都,把当地的营妓带回。西川节度使张延赏大怒,追回营妓,于是李晟与张延赏有了嫌隙。至此,德宗召张延赏回朝担任宰相,李晟上表陈述张延赏的过失,德宗不愿违背他的意愿,便改任张延赏为左仆射。

九月,卢龙节度使刘怦卒,以其子济知节度事。 刘从一罢。 冬十二月,户部奏今岁入贡者凡百五十州。

丙寅(786) 二年

春正月,以刘滋、崔造、齐映同平章事。

造少与韩会、卢东美、张正则为友,以王佐自许,时人谓之“四夔”。上以造敢言,故不次用之。滋、映多让事于造。造久在江外,疾钱谷诸使罔上之弊,奏罢水陆、度支、转运等使,诸道租赋悉委观察使、刺史遣官送京师。令宰相分判六曹:映判兵部,李勉判刑部,滋判吏、礼部,造判户、工部。造与户部侍郎元琇善,使判诸道盐铁、榷酒。韩滉奏论其过失,罢之。

三月,李泌开运道成。

泌自集津至三门凿山开车道十八里,以避底柱之险。

夏四月,淮西将陈仙奇杀李希烈以降,以仙奇为节度使。

希烈别将寇郑州,樊泽、李澄击破之,希烈兵势日蹙。会有疾,仙奇使医毒杀之,因屠其家,举众来降,诏以为淮西节度使。

秋七月,陈仙奇为其将吴少诚所杀,以少诚为留后。

少诚素狡险,为李希烈所宠任,故为之报仇。

以曲环为陈许节度使。

陈许荒乱之余,户口流散。环以勤俭率下,政令宽简,赋役平均,数年间流亡复业,兵食皆足。

九月,卢龙节度使刘怦去世,其子刘济主持节度使事务。刘从一罢相。 冬十二月,户部奏称今年共有一百五十个州入朝进贡。

丙寅(786) 唐德宗贞元二年

春正月,德宗任命刘滋、崔造、齐映为同平章事。

崔造年少时与韩会、卢东美、张正则为朋友,自认为是帝王的辅佐,时人称为“四夔”。德宗认为崔造敢于言事,所以破格加以任用。刘滋、齐映往往把事情推给崔造办理。崔造长期生活在长江以南,痛恨执掌钱谷诸使欺瞒上级的弊病,奏请撤销水陆运使、度支巡院、江淮转运使等,各道赋税全部委托观察使、刺史派官吏送到京城。德宗命令宰相分别兼管尚书省六曹:齐映兼管兵部,李勉兼管刑部,刘滋兼管吏部、礼部,崔造兼管户部、工部。崔造与户部侍郎元琇交好,让元琇兼管各道盐铁和酒业专营。韩滉上奏弹劾元琇的过失,使元琇免职。

三月,李泌开凿的运输通道竣工。

李泌从集津仓至三门仓凿石开山,打通行车的通道十八里,为的是避开底柱山天险。

夏四月,淮西将领陈仙奇杀死李希烈归降,德宗任命陈仙奇为节度使。

李希烈的部将侵犯郑州,被樊泽、李澄打败,李希烈的形势日益窘迫。适值李希烈生病,陈仙奇指使医生毒死了他,就势屠杀他的家人,率众前来投降,有诏任命陈仙奇为淮西节度使。

秋七月,陈仙奇被其将领吴少诚杀死,德宗任命吴少诚为留后。

吴少诚一向狡猾阴险,受到李希烈的宠任,所以吴少诚为李希烈报仇。

德宗任命曲环为陈许节度使。

陈许在饥荒战乱之后,户口流亡散失。曲环以勤俭的作风约束部下,政令宽和简明,赋税劳役均平,数年间流离逃亡的百姓重操旧事,兵力与粮储都充足起来。

吐蕃入寇,诏浑瑊、骆元光屯咸阳。 九月,置十六卫上将军。

初,上与常侍李泌议复府兵,泌言:“府兵平日皆安居田亩,每府有折冲领之。农隙教战,有事征发,则以符契下州府参验发之。至所期处,将帅按阅有不精者,罪其折冲,甚者罪及刺史。军还则赐勋加赏,行者近不逾时,远不经岁。高宗以刘仁轨为洮河镇守,使以图吐蕃,于是始有久戍之役。又牛仙客以积财得宰相,边将效之,诱戍卒以所赍缯帛寄于府库而苦役之,利其死而没入其财,故戍卒还者什无二三。然未尝有外叛内侮者,诚以顾恋田园,恐累宗族故也。自开元之末,张说始募长征兵,兵不土著,不自重惜,忘身徇利,祸乱遂生。向使府兵之法不废,安有如此下陵上替之患哉!”上以为然,因有是命,然卒亦不能复也。

以贾耽为义成节度使。

义成节度使李澄卒,其子克宁秘不发丧,杀行军司马,墨视事,增兵城门。刘玄佐出师境上,使人告谕之,克宁乃不敢袭位。玄佐,即洽也。诏以耽镇郑滑。克宁悉取军资夜出,军士剽之殆尽。淄青兵数千自行营归,过滑州,将佐皆曰:“李纳虽外奉朝命,内蓄兼并之志,请馆其兵于城外。”耽曰:“奈何与人邻道而野处其将士乎!”命馆于城中。耽时引百骑猎于纳境,纳闻之悦服,不敢犯。

吐蕃入侵,德宗下诏命令浑瑊、骆元光驻兵咸阳。 九月,设置十六卫上将军。

起初,德宗与常侍李泌计议恢复府兵,李泌说:“平时,府兵都安心耕种田地,每个折冲府设置折冲都尉统领府兵。折冲府在农闲时训练作战,发生事变,征调府兵时,就将调动兵力的符节下达州府,经过查验后派出府兵。府兵到达预期的地点,经将帅审查和检阅,发现训练不精的,就制裁其折冲都尉,严重的还要制裁该州刺史。府兵返回后就赐给勋官名号,颁发奖赏,应征者在近处服役不会超过三个月,到远处服役不会超过一年。高宗任命刘仁轨为洮河镇守使,让他率府兵经略吐蕃,由此才有长期屯戍的兵役。再者,牛仙客因积聚财货当上宰相,边疆将领效法牛仙客,诱骗戍兵把带来的丝帛寄存在仓库里,让他们服苦役,希望他们死掉,以吞没他们的财物,所以生还的戍兵不足十分之二三。然而,还不曾发生叛逃外邦、制造内乱的情形,这实在是戍兵眷恋土地家园,惟恐连累家族的缘故。从开元末年以来,张说开始招募长征兵,士兵与乡土分离,不再自重自惜,宁愿为财利而死,祸乱于是发生。假使府兵制度没有废弃,怎会有如今纲纪废弛、上下失序的祸患呢!”德宗认为很对,因此发布这一命令,但最终还是没能恢复府兵制度。

德宗任命贾耽为义成节度使。

义成节度使李澄去世,其子李克宁隐瞒死讯不发丧,杀死行军司马,身穿黑色丧服处理事务,各城门都增添兵员。刘玄佐出兵州境,派人告诫劝导,李克宁才没敢承袭节度使的职位。刘玄佐即是刘洽。有诏委任贾耽镇守郑滑。李克宁拿了军中所有的钱财连夜出走,将士几乎把钱财抢劫一空。淄青军数千人从行营返回,经过滑州时,将佐们都说:“虽然李纳表面遵奉朝廷的命令,内心却包藏吞并的企图,请让李纳军住在城外。”贾耽说:“与人家州道相邻,怎能让人家的将士住在野外!”便让淄青军住在城中。贾耽时常带领上百名骑兵在李纳的辖境内打猎,李纳闻讯心悦诚服,不敢冒犯。

京城戒严。

吐蕃游骑及好畤,京城戒严,民间传言上复欲出幸。齐映见上言曰:“外间皆言陛下已理装具粮,人情恟惧。夫大福不再,陛下奈何不与臣等熟计之?”因伏地流涕,上亦为之动容。

李晟遣兵击吐善于汧城,败之。

李晟遣其将王佖将骁勇三千伏于汧城,戒之曰:“虏过城下,勿击其首。俟见五方旗、虎豹衣,乃其中军也。出其不意击之,必大捷。”佖用其言。尚结赞败走,仅而获免,谓其人曰:“唐之良将,李晟、马燧、浑瑊而已,当以计去之。”入凤翔境,禁俘掠,以兵直抵城下曰:“李令公召我来,何不出犒我?”经宿而退。

冬十月,李晟遣兵拔吐蕃摧沙堡。

李晟遣蕃落使野诗良辅与王佖袭吐蕃摧沙堡,遇吐蕃与战,破之。乘胜至堡下,攻拔之,斩其将,焚其蓄积而还。尚结赞引兵自宁、庆北去,韩游瓌遣将追之,虏弃所掠而去。

十一月,皇后崩。 吐蕃陷盐州。 韩滉、刘玄佐、曲环俱入朝。

先是,关中仓廪竭,禁军或自脱巾呼于道曰:“拘吾于军而不给粮,吾罪人也!”上忧之甚。会韩滉运米三万斛至陕,李泌奏之。上喜,谓太子曰:“吾父子得生矣!”时禁中不酿,命于坊市取酒为乐。又遣中使谕神策六军,军士皆呼万岁。时比岁饥馑,兵民率皆瘦黑。及麦熟,市有醉者,人以为瑞。然人乍饱食,死者甚众,数月,人肤色乃复故。滉遂入朝,过汴,时刘玄佐久未入朝,滉与约为兄弟,请拜其母,

京城实行戒严。

吐蕃流动作战的骑兵到达好畤,京城戒严,民间传说德宗又想出走。齐映去见德宗,说:“外界都说陛下已整顿行装,备办干粮,人心震惊恐惧。大福不会两次出现,陛下怎么不跟臣等详细计议?”于是跪伏在地,流下眼泪,德宗也为之动容。

李晟派兵在汧城攻击吐蕃,吐蕃战败。

李晟派其将领王佖带领勇敢善战的士兵三千人埋伏在汧城,告诫说:“吐蕃经过城下时,不要攻击其先头部队。等看到打着五色旗、穿着虎豹衣的军队,那就是吐蕃的中军。出其不意地发动攻击,一定大获全胜。”王佖依言而行。尚结赞战败逃走,仅得不死,对部众说:“唐朝的良将只有李晟、马燧、浑瑊,应该用计除掉他们。”便进入凤翔辖境,禁止掳掠,领兵直抵城下说:“李大人叫我们来的,为什么不出来犒劳我们?”经过一夜退兵离去。

冬十月,李晟派兵攻克吐蕃的摧沙堡。

李晟派蕃落使野诗良辅与王佖袭击吐蕃的摧沙堡,与吐蕃遭遇,战胜吐蕃。乘胜抵达摧沙堡下,攻克其地,杀了守将,烧掉堡中的物资储备后返回。尚结赞领兵由宁州、庆州向北而去,韩游瓌派将领追击,吐蕃扔下掳掠的物品离去。

十一月,皇后去世。 吐蕃攻陷盐州。 韩滉、刘玄佐、曲环都进京朝见。

此前,关中库存粮食用光,禁军中有人摘下头巾,在路上大声喊道:“把我们扣押在军中却不给粮食,我们简直成了罪人!”德宗甚为忧虑。适值韩滉把三万斛粮食运到陕州,李泌奏报其事。德宗大喜,对太子说:“我们父子活下来啦!”当时宫廷中不酿酒,德宗让人到街市上买酒回来作乐。德宗又派中使告知神策六军,六军将士都高呼万岁。当时连年饥荒,将士、百姓都又瘦又黑。及至麦熟时节,街市上有了醉酒之人,人们认为这是祥瑞。不过因一下吃得很饱而死去的人也很多,数月后人们的肤色才恢复正常。韩滉随即进京朝见,经过汴州,当时刘玄佐很久没有进京朝见,韩滉与刘玄佐结为兄弟,请求拜见刘玄佐的母亲,

其母喜,为置酒。酒半,滉曰:“弟何时入朝?”玄佐曰:“久欲入朝,力未能办耳。”滉曰:“滉力可及,弟宜早入朝。丈母垂白,不可使帅诸妇女往填宫也。”母悲泣不自胜,滉乃遗玄佐钱二十万缗备行装。滉留大梁三日,大出金帛赏劳,一军为之倾动。玄佐惊服,遂与曲环俱入朝。

十二月,以韩滉兼度支、盐铁、转运使等。

诸使之职,行之已久,中外安之。崔造改法,事多不集。及元琇失职,造遂忧惧成疾,不视事。既而江、淮运米大至,上嘉韩滉之功,以滉兼度支、转运等使,造所条奏皆改之。

吐蕃陷夏、银、麟州。 崔造罢。 李晟入朝。

工部侍郎张彧,李晟之婿也。晟在凤翔,以女嫁幕客崔枢,礼重之,过于彧。彧怒,遂附于张延赏。上忌晟功名,会吐蕃有离间之言,延赏等腾谤于朝,无所不至。晟闻之,昼夜泣,目为之肿,悉遣子弟诣长安,表请为僧,不许。入朝称疾,恳辞方镇,亦不许。韩滉素与晟善,上命滉谕旨,使与延赏释怨。引延赏诣晟第谢,因饮尽欢,晟表荐延赏为相。

丁卯(787) 三年

春正月,以张延赏同平章事。

李晟为其子请昏于延赏,不许。晟谓人曰:“武夫性快,释怨于杯酒间,则不复贮胸中矣。非如文士难犯,外虽和解,内蓄憾如故,吾得无惧哉!”

刘母大喜,备酒招待。酒至半酣时,韩滉说:“兄弟什么时候进京朝见?”刘玄佐说:“早就想进京朝见,只是无力实现。”韩滉说:“我还力所能及,兄弟应该及早进京朝见。伯母年事已高,不能让伯母带着家中各位女眷去做后宫的服役之人。”刘母不禁伤心哭泣,于是韩滉赠给刘玄佐二十万缗钱来备办行装。韩滉在大梁停留三天,拿出大量的钱帛犒赏将士,全军都深受打动。刘玄佐惊佩叹服,随即与曲环一起进京朝见。

十二月,唐德宗让韩滉兼任度支、盐铁、转运等使。

诸使的职务已经实行很久,朝廷内外都已成习惯。崔造改变旧法,导致许多事情难以办成。及至元琇解除使职,崔造因忧虑恐惧得了病,不能任职治事。不久,江、淮地区的粮食大批运到,德宗嘉许韩滉的功劳,让韩滉兼任度支、转运等使,崔造逐条上奏的办法都改变无余。

吐蕃攻陷夏、银、麟三州。 崔造罢相。 李晟进京朝见。

工部侍郎张彧是李晟的女婿。李晟在凤翔时,把女儿嫁给幕府的宾客崔枢,对崔枢的礼遇和器重超过张彧。张彧怨怒难消,于是依附张延赏。德宗对李晟的功劳名望心怀忌惮,适值吐蕃散布挑拨离间的流言,张延赏等人就在朝廷制造谤言,使尽手段。李晟得知后日夜哭泣,两眼哭肿,打发所有的子弟前往长安,上表请求当和尚,德宗没有允许。李晟进京朝见,声称有病,恳切请求辞去方镇的职务,德宗也没允许。韩滉一向与李晟交好,德宗派韩滉传达圣旨,让李晟与张延赏消除宿怨。韩滉领张延赏到李晟府中赔罪,于是设宴饮酒,尽情欢叙,李晟上表推荐张延赏为宰相。

丁卯(787) 唐德宗贞元三年

春正月,德宗任命张延赏为同平章事。

李晟为儿子向张延赏求婚,张延赏不答应。李晟对人说:“武人性情爽快,杯酒之间消除宿怨后,就不再藏在心中。不像文人那样难于冒犯,虽表面和解,内心却怀恨如故,我能不怕吗!”

淮西戍兵自鄜州叛归,过陕,李泌邀击斩之。

陈仙奇降,诏发其兵于京西防秋。及吴少诚杀仙奇,密遣人召所遣兵马使吴法超,使引兵归,法超等遂引步骑四千自鄜州叛归。上闻之,急遣中使敕李泌发兵防遏,泌遣押牙唐英岸将兵趣灵宝,淮西兵已陈于河南矣。泌给其食,阴遣将将选士,分为二队,伏于太原仓之隘,令之曰:“贼十队过,东伏则大呼击之,西伏亦大呼应之。勿遮道,勿留行,常让以半道。”又遣唐英岸夜出,陈涧北,燕子楚将兵趣长水。明日,淮西兵入隘,两伏发,贼众惊乱,死者四之一。进遇英岸邀击之,擒其将张崇献。法超帅众趣长水,子楚击斩之。溃兵得至蔡者,才四十七人,少诚以其少,悉斩之以闻。泌执崇献等六十余人送京师,诏腰斩于鄜州军门,以令防秋之众。

云南王异牟寻请内附。

初,云南王罗凤陷嶲州,获西泸令郑回。回通经术,罗凤爱重之,其子及孙异牟寻皆师事之。及异牟寻为王,以回为相,号清平官。云南有众数十万,吐蕃每入寇,常以为前锋,赋敛重数,又夺其险要地立城堡,岁征兵助防,云南苦之。回说异牟寻自归于唐,曰:“中国尚礼义,有惠泽,无赋役。”异牟寻以为然。会西川节度使韦皋招抚群蛮,异牟寻潜遣人因诸蛮求内附。皋奏:“宜招纳之,以离吐蕃之党,分其势。”上命皋先作边将书以谕之,微观其趣。

淮西戍兵自鄜州反叛回军,经过陕州时,遭到李泌的截击斩杀。

陈仙奇归降,有诏调发淮西兵到京城西面充当防秋兵。及至吴少诚杀死陈仙奇,秘密派人叫所派兵马使吴法超领兵返回,吴法超等人于是带领步兵骑兵四千人从鄜州反叛,返回淮西。德宗闻讯,急忙派中使敕令李泌派兵阻止,李泌派押牙唐英岸领兵奔赴灵宝,这时淮西兵已在黄河南岸列阵了。李泌供给淮西兵食物,暗中派将领率领精选的士兵,分成两队,在太原仓隘口埋伏起来,命令说:“等淮西军过去十队后,东边的伏兵就大喊进击,西面的伏兵也大喊响应。不要拦住道路,不要停止不前,要始终让出半边道路。”又派唐英岸夜间出发,在涧北列阵,派燕子楚领兵奔赴长水。第二天,淮西军进入隘口通道,两处伏兵一齐出动,淮西兵众惊惶混乱,死了四分之一。淮西军前行,又遇到唐英岸,遭到截击,唐英岸捉住淮西将领张崇献。吴法超率领兵众奔赴长水,燕子楚领兵进击,杀死吴法超。溃散的淮西兵得以回到蔡州的,只有四十七人,吴少诚认为人数很少,便全部斩首,上报朝廷。李泌将张崇献等六十余人押送京城,有诏在鄜州军营门前处以腰斩,以号令防秋的兵众。

云南王异牟寻请求归附朝廷。

起初,云南王罗凤攻陷嶲州,捉住西泸县令郑回。郑回通晓儒家经学,受到罗凤的赏识器重,罗凤的儿子和孙子异牟寻都以师礼相待。及至异牟寻当了国王,任命郑回为相,称作清平官。云南拥有兵众数十万,每当吐蕃入侵内地时,经常以云南兵为前锋,对云南征收赋税相当繁重,还强占云南的险要之地建立城堡,每年都要征调兵员帮助吐蕃防守,云南吃尽苦头。郑回劝异牟寻主动归附唐朝,说:“唐朝崇尚礼义,对我们会施以恩惠,不征发赋税劳役。”异牟寻认为言之有理。适值西川节度使韦皋招抚各蛮族人,异牟寻暗中派人通过各蛮族请求归附朝廷。韦皋奏称:“应该招引接纳蛮族,以分化吐蕃的党羽,削弱吐蕃的势力。”德宗让韦皋先以边境将领的名义发布文书晓谕蛮族,暗中观察事态的动向。

贬齐映为夔州刺史。

张延赏与齐映有隙,映在诸相中颇称敢言,上浸不悦,延赏因言映非宰相器,贬之。

刘滋罢,以柳浑同平章事。

韩滉性苛暴,方为上所任,言无不从,他相充位而已,百官群吏救过不赡。浑虽为滉所引荐,正色让之曰:“先相公以褊察,为相不满岁而罢,今公又甚焉。奈何榜吏于省中,至有死者!且作福作威,岂人臣所宜!”滉愧,为之少霁威严。

二月,遣右庶子崔澣使吐蕃。 镇海节度使、同平章事韩滉卒。

滉久在二浙,所辟僚佐各随其长,无不得人。尝有故人子谒之,滉考其能,一无所长,然与之宴,竟席未尝左右视,因使监库门。其人终日危坐,吏卒无敢妄出入者。

以白志贞为浙西观察使。

上以白志贞为浙西观察使,柳浑曰:“志贞人,不可复用。”会浑疾,不视事,诏下用之。浑疾间,遂乞骸骨,不许。

三月,以李晟为太尉。

初,吐蕃尚结赞得盐、夏州,各留兵戍之,退屯鸣沙,羊马多死,粮运不继。又闻李晟破摧沙堡,浑瑊、马燧各举兵临之,大惧,屡遣使求和,上未之许。乃卑辞厚礼,求和于马燧,燧信其言,为之请于朝。李晟曰:“戎狄无信,不如击之。”韩滉曰:“今两河无虞,若城原、鄯、洮、渭,使晟及

德宗将齐映贬为夔州刺史。

张延赏与齐映有矛盾,齐映在诸宰相中号称敢于直言,德宗逐渐不喜欢齐映,张延赏乘机说齐映没有宰相的才具,齐映被贬。

刘滋罢相,德宗任命柳浑为同平章事。

韩滉性情严苛暴虐,正受德宗的信任,德宗对韩滉言无不从,其他宰相只是充数而已,朝中官吏总有弥补不完的过错。柳浑虽然是由韩滉推荐的,但还是严肃地责备韩滉说:“先相公韩休由于气量狭窄,苛察细事,担任宰相不满一年就被罢免,现在你更变本加厉了。你怎能在听政之地拷打官吏,以至出了人命!而且作威作福,这哪是人臣所应做的!”韩滉感到惭愧,因此威严稍有收敛。

二月。德宗派右庶子崔澣出使吐蕃。 镇海节度使、同平章事韩滉去世。

韩滉长期在浙东、浙西两道任职,任用下属官吏能分别发挥他们的专长,无不用人得当。曾有位老朋友的儿子来谒见韩滉,韩滉考察他的能力,没有发现任何长处,但与他赴宴时,直到宴席结束他也从不向周围看上一眼,因此让他看守库房的门。这个人整天端坐在那里,官吏、士兵没有敢随意出入的。

德宗任命白志贞为浙西观察使。

德宗任命白志贞为浙西观察使,柳浑说:“白志贞是奸佞之人,不应再加任用。”适值柳浑生病,不能处理事务,诏书颁下,任用白志贞。柳浑病情略有好转,便请求退休,德宗没有应允。

三月,德宗任命李晟为太尉。

起初,吐蕃尚结赞占领盐州和夏州,分别留下兵力戍守,自己退至鸣沙县驻扎,羊马多数死去,粮食运输供给不上。尚结赞又听说李晟攻破摧沙堡,浑瑊、马燧各自起兵亲临鸣沙,大为恐惧,屡次派使者求和,德宗没有允许。于是尚结赞以谦卑的辞令和丰厚的礼物向马燧求和,马燧信了他的话,替他向朝廷请求。李晟说:“吐蕃不讲信用,不如进攻他们。”韩滉说:“现在两河一带没有祸患,假如在原州、鄯州、洮州、渭州筑城,让李晟和

刘玄佐等守之,河、湟二十余州可复也。”上欲从之。会滉卒,张延赏与晟有隙,数言和亲便。上亦素恨回纥,欲与吐蕃击之,遂从燧、延赏计。延赏又言晟不宜久典兵,上乃谓晟曰:“朕以百姓之故,与吐蕃和亲决矣。大臣既与吐蕃有怨,宜留辅朕,自择代者。”晟荐都虞候邢君牙,遂以君牙为凤翔尹,加晟太尉,罢镇。晟在凤翔,尝谓僚佐曰:“魏徵好直谏,余窃慕之。”行军司马李叔度曰:“此儒者事,非勋德所宜也。”晟敛容曰:“司马失言矣。晟任兼将相,知朝廷得失而不言,何以为臣哉!”叔度惭而退。及在朝廷,上有所顾问,极言无隐,而性沉密,未尝泄于人。

夏五月,以浑瑊为会盟使。

崔澣见尚结赞,责以负约。尚结赞曰:“破朱泚,未获赏,是以来耳。公欲修好,固所愿也。然浑侍中信厚闻于异域,请必使之主盟。”遂遣瑊与盟于清水。瑊将二万余人赴盟所,尚结赞请盟于土梨树。或言:“土梨树多险阻,不如平凉。”乃许盟于平凉。初,韩滉荐刘玄佐可使将兵复河、湟,玄佐亦赞成之。至是,玄佐奏言:“吐蕃方强,未可与争。”张延赏奏以河、湟事委李抱真,抱真亦固辞。由延赏罢李晟兵柄,故武臣皆愤怒解体,不肯为用故也。

闰月,省州、县官。

省州、县官,收其禄以给战士,张延赏之谋也。时新除官千五百人,而当减者千余人,怨嗟盈路。

刘玄佐等人镇守,河湟地区的二十多个州是可以收复的。”德宗想听从这一建议。适值韩滉去世,张延赏与李晟有矛盾,便多次说与吐蕃讲和有利。德宗也因向来怀恨回纥,打算与吐蕃去打回纥,于是听从了马燧、张延赏的主张。张延赏又说李晟不适合长期掌管军事,德宗便对李晟说:“为了百姓,朕已决定与吐蕃讲和。既然你与吐蕃结有怨仇,最好留下来辅佐朕,由你自己选择代替你的人。”李晟推荐都虞候邢君牙,德宗随即任命邢君牙为凤翔尹,加授李晟为太尉,免去节镇的职务。李晟任职凤翔时,曾对下属官吏说:“魏徵喜欢直言谏诤,我个人很仰慕他。”行军司马李叔度说:“谏诤是读书人的作为,不是勋业德望素著的人所应做的。”李晟面色严肃地说:“李司马说错了。我兼有将相的职任,知道朝廷的过失却不肯讲,怎么去做人臣!”李叔度惭愧退下。及至李晟供职朝廷,只要德宗征询意见,李晟总是竭力陈说,无所隐瞒,但他生性深沉严谨,从不向别人泄露。

夏五月,德宗任命浑瑊为会盟使。

崔澣见到尚结赞,责备尚结赞背弃盟约。尚结赞说:“吐蕃打败朱泚,没得到赏赐,所以前来。你打算与吐蕃缔结友好关系,当然是我们的愿望。但是浑侍中的诚信敦厚驰名异国,请务必让他主持会盟。”德宗便派浑瑊与吐蕃在清水会盟。浑瑊率领两万余人前往会盟地点,尚结赞要求在土梨树会盟。有人说:“土梨树多是险阻之地,不如在平凉。”德宗便允许在平凉会盟。起初,韩滉推荐说可以让刘玄佐领兵收复河、湟地区,刘玄佐也表示同意。至此,刘玄佐上奏说:“吐蕃正强盛,不能与他们争锋。”张延赏奏请将河、湟事宜交给李抱真,李抱真也坚决推辞。这是由于张延赏免去李晟的兵权,所以武将都愤怒不平,心灰意冷,不肯效力的缘故。

闰五月,朝廷裁减州、县官员。

朝廷裁减州、县官员,收回薪俸,以维持战士的供给,这是张延赏的主意。当时,新任命的官员有一千五百人,而应当裁减的有一千多人,人们怨声载道。

以曹王皋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吴少诚缮兵完城,欲拒朝命。判官郑常、大将杨冀谋逐之,事泄,少诚杀之。上以襄、邓扼淮西冲要,以皋为节度使,以襄、邓、复、郢、安、随、唐七州隶之。

浑瑊与吐蕃盟于平凉,吐蕃劫盟。

浑瑊之发长安也,李晟深戒之以盟所为备不可不严。张延赏言于上曰:“晟不欲盟好之成,故戒瑊以严备。我有疑彼之形则彼亦疑我矣,盟何由成!”上乃召瑊,切戒以推诚待虏,勿为猜疑。瑊奏吐蕃决以辛未盟,延赏集百官称诏示之曰:“李太尉谓和好必不成,今盟日定矣。”晟闻之泣曰:“吾生长西陲,备谙虏情。所以论奏,但耻朝廷为犬戎所侮耳。”

上始命骆元光屯潘原,韩游瓌屯洛口,以为瑊援。元光谓瑊曰:“潘原距盟所且七十里,公有急,何从知之?请与公俱。”瑊以诏指固止之。元光不从,与瑊连营相次,距盟所三十余里。元光壕栅深固,瑊壕栅皆可逾也。元光伏兵于营西,游瓌亦遣五百骑伏于其侧,曰:“若有变,则汝曹西趣柏泉,以分其势。”

将盟,尚结赞又请各遣游骑数十更相觇索,瑊许之。吐蕃伏精骑数万于坛西,游骑贯穿唐军,出入无禁,唐骑入虏军,悉为所擒。瑊等皆不知,入幕易礼服。虏伐鼓三声,大噪而至,瑊自幕后出,偶得他马乘之,伏鬣入其衔,

德宗任命曹王李皋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吴少诚整治兵器,修缮城邑,准备抗拒朝廷命令。判官郑常、大将杨冀打算驱逐吴少诚,事情泄露,被吴少诚杀死。德宗认为襄州和邓州扼守淮西的交通要道,任命曹王李皋为节度使,将襄、邓、复、郢、安、随、唐七州归属他管辖。

浑瑊与吐蕃在平凉会盟,吐蕃在盟会上发动突然袭击。

浑瑊从长安出发时,李晟深切告诫浑瑊在会盟地点不能不做好严密的防备。张延赏对德宗说:“李晟不愿意会盟交好取得成功,所以告诫浑瑊要严加防备。我们显出怀疑吐蕃的形迹,吐蕃也会怀疑我们,会盟怎能成功!”于是德宗叫来浑瑊,极力告诫他要以诚意对待吐蕃,不要猜疑。浑瑊奏称吐蕃决定在十九日会盟,张延赏召集百官,给大家看浑瑊的表章,说:“李太尉认为唐蕃和好准不成功,现在会盟日期已经确定啦。”李晟听后哭着说:“我生长在西部边疆,完全熟悉吐蕃的情况。我之所以上奏陈论,只是不愿意让朝廷受吐蕃的侮辱。”

一开始,德宗命骆元光驻扎在潘原,韩游瓌驻扎在洛口,作为浑瑊的援军。骆元光对浑瑊说:“潘原距离会盟地点将近七十里,你一旦发生了紧急情况,我怎么能知道?请让我与你一起去。”浑瑊根据诏旨坚决阻止。骆元光不肯从命,连接着浑瑊的营地驻扎下来,距离会盟地点有三十余里。骆元光的壕堑挖得很深,栅栏扎得很牢固,而浑瑊的壕堑和栅栏都可以一越而过。骆元光在营地西面设下伏兵,韩游瓌也派五百名骑兵埋伏在旁边,说:“如果发生变故,你们就向西奔赴柏泉,以分散吐蕃的兵力。”

即将会盟,尚结赞又要求各派流动巡逻的骑兵数十人互相侦察对方的行动,浑瑊应允。吐蕃在盟坛西面埋伏精锐骑兵数万人,巡逻骑兵在唐军中穿来穿去,进进出出无人禁止,唐朝骑兵进入吐蕃军后却全被擒获。浑瑊等人毫无察觉,走进帐幕去换礼服。吐蕃擂鼓三声,大声呼喊着冲上前来,浑瑊从帐幕后边逃出,偶然得到一匹别人的马骑上去,伏在马背上给马戴嚼子,

驰十里,衔方及马口。虏纵兵追击,唐将卒死者数百人,副使崔汉衡被擒。瑊至其营,将卒已遁。元光发伏成陈以待之,虏骑乃还。

是日,上视朝,谓诸相曰:“今日和戎息兵,社稷之福。”柳浑曰:“戎狄,豺狼也,非盟誓可结。今日之事,臣窃忧之。”李晟曰:“诚如浑言。”上变色曰:“柳浑书生,不知边计。大臣亦为此言邪!”皆顿首谢。是夕,韩游瓌表言:“虏劫盟者,兵临近镇。”上大惊,谓浑曰:“卿书生,乃能料敌如此其审邪!”上欲出幸,大臣谏而止。

李晟大安园多竹,或言晟伏兵其间,谋因仓猝为变,晟伐其竹。

上遣中使赍诏遗尚结赞,不纳而还。

六月,以马燧为司徒,兼侍中。

初,吐蕃尚结赞恶李晟、马燧、浑瑊,曰:“去三人,则唐可图也。”于是离间李晟,因马燧以求和,欲执浑瑊以卖燧,使并获罪,因纵兵直犯长安,会失浑瑊而止。获马燧之侄弇,谓曰:“胡以马为命。吾在河曲,春草未生,马不能举足。当是时,侍中度河掩之,吾全军覆没矣。今蒙侍中力,全军得归,奈何拘其子孙?”遣弇与宦官俱文珍等归。上由是恶燧,罢其副元帅、节度使,以为司徒、侍中。张延赏惭惧谢病。

以李泌同平章事。

泌初视事,与李晟等俱入见。上谓泌曰:“朕欲与卿有约,卿慎勿报仇。有恩者朕当为卿报之。”对曰:“臣素奉道,不与人为仇。李辅国、元载皆害臣者,今自毙矣。素有善者,

跑了十里,才把嚼子戴到马嘴上。吐蕃纵兵追击,唐朝将士死了数百人,副使崔汉衡被俘。浑瑊赶到本营,将士已经逃跑。骆元光出动伏兵,列阵以待,吐蕃骑兵于是返回。

当天,德宗上朝,对各位宰相说:“今天与吐蕃讲和,停止战争,是国家的福气。”柳浑说:“吐蕃豺狼成性,不会受盟誓的约束。今天的事情,臣私下为之担忧。”李晟说:“柳浑的确说得对。”德宗脸色一变,说:“柳浑是个书生,不懂边疆大计。你也说这话吗!”大家都伏地叩头谢罪。当天傍晚,韩游瓌上表说:“吐蕃劫持了参加会盟的人,兵马已来到临近的军镇。”德宗大惊,对柳浑说:“你是书生,预料敌情竟如此确切!”德宗想出走,被大臣劝住了。

李晟的大安园里种了许多竹子,有人说李晟在园里设了伏兵,企图趁突发事件发动变乱,李晟于是砍掉园中的竹子。

德宗派中使携带诏书送给尚结赞,未被接纳,只好返回。

六月,唐德宗任命马燧为司徒,兼任侍中。

起初,吐蕃尚结赞憎恶李晟、马燧、浑瑊,说:“除去这三人,唐朝便可图谋了。”于是离间李晟,通过马燧向朝廷求和,打算借捉住浑瑊来出卖马燧,使他们一起获罪,从而纵兵直接侵犯长安,恰巧没有捉住浑瑊,只好作罢。尚结赞捉到马燧的侄子马弇,告诉马弇说:“胡人把马视为性命。我在河曲时,春草还没生长,马饿得抬不起腿来。在此时,如果马侍中渡过黄河来袭击我们,我们就全军覆没了。如今全靠马侍中之力,我们全军得以返回,怎能扣留他的后代?”便让马弇与宦官俱文珍等人回国。德宗从此厌恶马燧,免去他副元帅、节度使的职务,任命为司徒、侍中。张延赏惭愧恐惧,托病不起。

德宗任命李泌为同平章事。

李泌刚任职,与李晟等人一起入朝晋见。德宗对李泌说:“朕想与你有个约定,你千万不要报复仇人。对你有恩的人,朕会替你报偿。”李泌回答说:“臣向来尊奉道教,不与别人结仇。李辅国、元载都加害于臣,现在都自己垮台了。平时交好的,

率已显达,或多零落,臣无可报也。臣今日亦愿与陛下为约,可乎?”上曰:“何不可!”泌曰:“愿陛下勿害功臣。李晟、马燧有大功于国,闻有谗之者,陛下万一害之,则宿卫之士、方镇之臣无不愤惋反仄,恐中外之变复生也。陛下诚不以二臣功大而忌之,二臣不以位高而自疑,则天下永无事矣。”上以为然,晟、燧皆起,泣谢。上因谓泌曰:“自今凡军旅粮储事,卿主之,吏、礼委延赏,刑法委浑。”泌曰:“陛下不以臣不才,使待罪宰相。宰相之职,天下之事咸共平章,不可分也。若各有所主,是乃有司,非宰相矣。”上笑曰:“朕适失辞,卿言是也。”

以李自良为河东节度使。

自良从马燧入朝,上欲使镇太原,自良固辞曰:“臣事燧久,不欲代之。”上曰:“卿于马燧存军中事分,诚为得礼。然北门之任,非卿不可。”卒以授之。

复所省州、县官。

泌请复所减州、县官,上曰:“置吏以为人也,今户口减于承平之时,而吏员更增,可乎?”对曰:“今户口虽减,而事多于承平且十倍,故吏不得不增。且所减皆有职事,而冗官不减,此所以为未当也。至德以来,置额外官,敌正官三分之一。若听使计日得资然后停,加两选授同类正员官,如此则不惟不怨,兼使之喜矣。”又请诸王未出者不除府官,上皆从之。

秋七月,以李昇为詹事。

大多已经荣显闻达,还有些已衰微没落,臣没有可报答的人了。今天臣也希望与陛下有个约定,行吗?”德宗说:“怎么不行!”李泌说:“愿陛下不要害功臣。李晟、马燧为国家立下大功,听说有人诋毁他们,陛下万一加害他们,那么值宿警卫的士兵、方镇的将帅都会愤怒悲叹,辗转不安,恐怕朝廷内外再生变故。如果陛下不因两位大臣功劳太大而心怀忌惮,两位大臣不因职位太高就自生疑虑,天下就永无事端了。”德宗认为说得很对,李晟、马燧都站起身来,哭着表示感谢。于是德宗对李泌说:“从今天起凡是有关军事和粮食储备的事务,都由你主持,吏部和礼部都交给张延赏主持,刑部交给柳浑主持。”李泌说:“陛下不嫌臣没有才能,让臣担任宰相。宰相的职责,对天下之事都应共同商酌处理,不能分开。如果宰相各自主持某个方面的事情,这便成了专司一面的职能部门了,就不是宰相了。”德宗笑着说:“刚才朕说错了,你说得对。”

德宗任命李自良为河东节度使。

李自良跟随马燧进京朝见,德宗打算让李自良镇守太原,李自良再三推辞说:“臣长期当马燧的部下,不想取代他的职务。”德宗说:“你对马燧能照顾到军中的名分,的确合乎礼数。但国家北门的重任,非你莫属。”最终将此职授给李自良。

朝廷恢复被裁减的州、县官员。

李泌请恢复被裁减的州、县官员,德宗说:“官吏是为百姓设置的,现在的户口比太平时期减少了,官吏反而增加,能行吗?”李泌回答说:“现在户口虽然减少,但事务比太平时期多出将近十倍,所以不得不增加官吏。而且,裁减的都是有职任的官员,反而没有削减闲散多余的官员,这是裁减官员并不妥当的原因。至德年间以来,设置正额以外的官员,相当于正式官员的三分之一。如果听凭他们按在任的时间核定资历,然后停罢他们的官职,增加文武官两选,授给他们同类中的正额官职,这样不仅不会受到埋怨,还会使他们高兴。”又请求对没有到封地去的诸王不授给府官,德宗一概依从。

秋七月,德宗任命李昇为詹事。

初,张延赏与李叔明有隙,上入骆谷,卫士多亡,叔明之子昇及郭曙、令狐建等恐有奸人危乘舆,相与啮臂为盟,更鞚上马以至梁州。及还长安,上皆以为禁卫将军,宠遇甚厚。延赏知昇私出入郜国大长公主第,密以白上,上使李泌察之。泌曰:“此必有欲动摇东宫者,其延赏乎?”上曰:“何以知之?”泌具为上言二人之隙,且言:“昇承恩顾,延赏无以中伤。而郜主乃太子妃之母也,故欲以此陷之耳。”上笑曰:“是也。”泌因请罢昇宿卫以远嫌,从之。

以韩潭为夏、绥、银节度使。

吐蕃之戍盐、夏者,馈运不继,人多病疫思归。尚结赞遣三千骑逆之,悉焚其庐舍,毁其城,驱其民而去。于是割振武之绥、银二州,以潭为节度使,帅神策之士五千、朔方、河东之士三千镇夏州。

以元友直为诸道句勘两税钱帛使。

时防秋兵大集,国用不充。李泌奏:“自变两税法以来,藩镇、州县聚敛榷率以为军资,自惧违法,匿不敢言。请赦其罪,但令革正,自非于法应留使、留州之外,悉输京师。其官典逋负,可征者征之,难征者释之,敢有隐没者罪之。”上喜曰:“卿策甚长,然立法太宽,恐所得无几。”对曰:“宽则人喜于免罪而乐输,所得必多而速;急则竞为蔽匿,非推鞫不能得其实,财不足以济今日之急而皆入于奸吏,所得必少

起初,张延赏与李叔明有矛盾,德宗进入骆谷后,卫士大多逃亡,李叔明的儿子李昇以及郭曙、令狐建等人惟恐有奸人危及德宗,就一起咬破手臂,立下盟誓,轮流为德宗牵马,一直牵到梁州。等返回长安,德宗把他们都任命为禁卫将军,甚是宠爱优待。张延赏知道李昇私自出入郜国大长公主的府第,就秘密禀报德宗,德宗让李泌加以调查。李泌说:“这肯定是有人企图动摇太子的地位,恐怕是张延赏吧?”德宗说:“你怎么知道?”李泌向德宗一一讲述了李叔明与张延赏的矛盾,并说:“李昇承蒙陛下恩宠眷顾,张延赏无法中伤。然而,郜国大长公主是太子妃萧氏的母亲,所以张延赏想借此陷害他。”德宗笑着说:“是的。”于是李泌请求不再让李昇值宿警卫,以避嫌疑,德宗依从。

德宗任命韩潭为夏、绥、银节度使。

戍守盐州和夏州的吐蕃将士因给养接济不上,许多人染上瘟疫,希望回国。尚结赞派三千名骑兵前来迎接,将当地房舍全部烧掉,拆毁城墙,驱赶着百姓离去。因此,朝廷从振武军分出绥、银二州,任命韩潭为节度使,由他率领神策军将士五千人和朔方、河东将士三千人镇守夏州。

德宗任命元友直为诸道句勘两税钱帛使。

当时,防秋兵大规模集结,国家用度不支。李泌上奏说:“自从改行两税法以来,藩镇和州县通过搜刮财赋和实行专卖来充实军事费用,怕自己违犯规定,所以隐瞒实情不敢讲出。请赦免他们的罪行,只要求他们纠正以前的做法,除按规定应留给诸使、留在州府的钱粮以外,一律运送到京城。各地方官拖欠的赋税,能征缴的要征缴上来,难以征缴的可免予征缴,胆敢隐瞒私吞的要加以惩处。”德宗高兴地说:“你的谋算非常深远,但是采用的办法过于宽大,恐怕朝廷能得到的赋税没有多少。”李泌回答说:“实行宽大的办法,人们为免受惩处而欢喜,就乐于交纳赋税,朝廷得到的就数量多而时间短;实行严厉的办法,人们争着隐瞒赋税,不经审讯就不能查出实情,得到的钱财不够接济当前的急需,反而都落到奸邪官吏的手里,朝廷得到的就数量少

而迟矣。”上曰:“善。”乃以友直充使。

停西域使者廪给,分隶神策军。

初,河、陇既没于吐蕃,安西、北庭及西域使人在长安者,归路阻绝,皆仰给于度支。李泌知胡客皆有妻子,买田宅,安居不欲归,命停其给,凡四千人,皆诣政府诉之。泌曰:“此皆从来宰相之过,岂有外国使者留京师数十年不听归乎!今当假道回纥,各遣归国。不愿归者,当于鸿胪自陈,授以职位,给俸禄。人生当乘时展用,岂可终身客死邪!”于是胡客无一人愿归者,泌皆分隶神策两军,禁旅益壮,岁省五十万缗。

募戍卒屯田京西。

上复问泌以复府兵之策,对曰:“今岁卒戍京西者十七万人,计岁食粟二百四万斛,今粟斗直钱百五十,为钱三百六万缗。国家比遭饥乱,经费不充,就使有钱,亦无粟可籴,未暇议复府兵也。”上曰:“然则亟减戍卒归之,如何?”对曰:“陛下诚用臣言,可不减戍卒,不扰百姓,粮食皆足,府兵亦成。”上曰:“果能如是,何为不用!”对曰:“此须急为之,过旬日则不及矣。”上问其计,泌曰:“吐蕃久居原、兰之间,以牛运粮,粮尽,牛无所用。请发左藏恶缯,染为彩缬,因党项以市之,计十八万匹可致六万余头。命诸冶铸农器,籴麦种,分赐缘边军镇,募戍卒耕荒田而种之,约麦熟倍偿其种,其余据时价五分增一,官为籴之,来春种禾亦如之。沃土久荒,所收必厚,戍卒获利,

而时间就长了。”德宗说:“很好。”便让元友直充任诸道句勘两税钱帛使。

朝廷停止对西域使者的给养,将他们分别隶属于神策军。

起初,河西、陇右地区被吐蕃攻陷后,正在长安的安西、北庭奏事人员以及西域使者的归路已经切断,都依赖度支供给。李泌了解到胡人在长安都有了妻子儿女,买了田地住宅,安心定居,不想回去,便命令停止发放给养,于是计有四千人都到相府申诉。李泌说:“这都是历任宰相的过错,哪有让外国使者在京城留居数十年还不放回国的!现在应该向回纥借道,分别遣送回国。不愿意回国的,应到鸿胪寺说明自己的情况,授给职位,发给薪俸。人生应当顺应时务,施展才力,怎能一辈子作客而死呢!”于是没有一个胡人客使愿意回国,李泌让他们一律分别隶属于神策两军,禁军愈加壮大,每年省钱五十万缗。

朝廷招募戍兵在京西屯田。

德宗又向李泌问恢复府兵的策略,李泌回答说:“今年戍守京西的士兵有十七万人,算来全年吃粮二百零四万斛,现在每斗粮食价值一百五十钱,合计需三百零六万缗钱。近来国家遭受饥荒战乱,经费不足,即使有钱,也没粮食可买,所以无暇计议恢复府兵。”德宗说:“这么说来,应赶快削减戍兵,让他们回去,你看行吗?”李泌回答说:“如果陛下采用我的建议,可以不削减戍兵,不打扰百姓,就能使粮食完全充足,府兵也可以恢复。”德宗说:“果真能够如此,朕怎能不采用!”李泌回答说:“这必须赶紧去做,再过十天就来不及了。”德宗问有何计策,李泌说:“吐蕃长期居住在原州和兰州一带,用牛运输粮食,粮食运完,牛就没有用处了。请调出左藏库的劣质丝帛,染成花色斑斓的丝帛,通过党项人出卖,算来十八万匹丝帛可以换到六万余头牛。可以命令各冶炼场铸造农具,买进麦种,分别赐给边境上的军镇,募集戍兵耕种荒田,约定麦子成熟后加倍偿还所用的种子,对剩下的粮食,按当时的价钱增加五分之一,由官府收购,来年春天种庄稼时还用这种办法。肥沃的土地久经荒废,必然取得丰收,戍兵得到好处,

耕者浸多,籴价必贱,名为增之,而实比今岁所减多矣。且边地官多阙,请募人入粟以补之,可足今岁之粮。”

上皆从之,因问曰:“卿言府兵亦集,如何?”对曰:“旧制,戍卒三年而代,今既因田致富,必不思归。及其将满,下令有愿留者,即以所开田为永业,家人愿来者,本贯续食遣之。不过数番,则戍卒皆土著,乃悉以府兵之法理之,是变关中之疲弊为富强也。”上喜曰:“如此,天下无复事矣。”泌曰:“未也。臣能不用中国之兵,使吐蕃自困。”上曰:“计将安出?”对曰:“臣未敢言之,俟麦禾有效,然后可议也。”泌意欲结回纥、大食、云南,与共图吐蕃,知上素恨回纥,恐闻之不悦,并屯田之议不行,故不肯言。既而戍卒应募,愿耕屯田者什五六。

张延赏卒。 八月朔,日食。 柳浑罢为左散骑常侍。

初,浑与张延赏议事数异同,延赏使人谓曰:“相公节言则重位可久矣。”浑曰:“为吾谢张公,柳浑头可断,舌不可禁。”由是交恶。上好文雅缊藉,而浑质直无威仪,时发俚语,上不悦,罢之。

幽郜国大长公主,流李昇于岭南。

公主,肃宗女也,适萧升,女为太子妃,恩礼甚厚,宗戚皆疾之。主素不谨,李昇等数人出入其第。或告主淫乱,且为厌祷,上大怒,幽之禁中,流昇等岭表,切责太子。

耕种的人就会逐渐增多,收购粮食必然降价,名义上是官府加价收购,实际上却比今年粮价低得多。而且边疆地区的官员有许多空缺,请募集人交纳粮食,然后将他们补充为边地官员,这样便可以使今年的粮食足够用了。”

德宗都依言而行,随后又问道:“你说府兵也可以建成,此话怎讲?”李泌回答说:“根据原有制度,戍兵三年轮换一次,现在戍兵通过屯田富裕起来,必然不想回去。到三年将满时,下令愿意留下的,就把他们开垦的田地作为永业田,家人愿意前来的,由原籍所在官府供给食物加以遣送。用不了几轮,戍兵就都成了定居边疆的本地人,于是一律采用府兵制度加以治理,这就使关中变衰败为富强了。”德宗欢喜地说:“这样,天下就不再发生变故了。”李泌说:“还不止这些。臣能不用国家的兵,使吐蕃自陷困境。”德宗说:“有何计策?”李泌回答说:“臣不敢讲出来,等粮食收成发挥效用后,才可计议此事。”李泌本意打算联合回纥、大食、云南,一起图谋吐蕃,知道德宗向来憎恨回纥,惟恐德宗听了不高兴,会连同屯田的计议也不实行,所以不肯讲出来。不久,戍兵响应招募,愿意耕种屯田的有十分之五六。

张延赏去世。 八月一日,发生日食。 柳浑罢相,任左散骑常侍。

起初,柳浑与张延赏议事时屡次发生分歧,张延赏让人告诉柳浑说:“相公少说话,宰相的重要职位就可保长久了。”柳浑说:“替我向张公道谢,柳浑头可断,舌不可禁。”因此两人结仇。德宗喜欢斯文儒雅,不露锋芒,但柳浑质朴直率,不摆架子,时常说些方言俗语,唐德宗心中不快,免去他的宰相职务。

德宗拘禁郜国大长公主,将李昇流放到岭南。

郜国大长公主是肃宗的女儿,嫁给萧升为妻,女儿为太子妃,德宗对大长公主甚加礼遇,宗室亲戚都很嫉妒她。大长公主平时行为不够检点,李昇等几个人都出入大长公主的府第。有人告发大长公主行为淫乱,而且以巫术祈祷鬼神,德宗大怒,将大长公主拘禁在宫中,把李昇流放到岭南,并严厉斥责太子。

太子惧,请与妃离昏。

上召李泌告之,且曰:“舒王近已长立,孝友温仁。”泌曰:“陛下惟有一子,奈何欲废之而立侄?且陛下所生之子犹疑之,何有于侄?舒王虽孝,自今陛下宜努力,勿复望其孝矣。”上曰:“卿不爱家族乎?”对曰:“臣惟爱家族,故不敢不尽言。若畏陛下大怒而为曲从,陛下明日悔之,必尤臣云:‘吾独任汝为相,不力谏,使至此,必复杀而子。’臣老矣,余年不足惜。若冤杀臣子,使臣以侄为嗣,臣未知得歆其祀乎!”因呜咽流涕。

上亦泣曰:“事已如此,奈何?”对曰:“此大事,愿陛下审图之。自古父子相疑,未有不亡国者,且陛下不记建宁之事乎?”上曰:“建宁叔实冤,肃宗性急故耳。”泌曰:“臣昔为此故辞归,誓不近天子左右。不幸今日复为陛下相,又睹兹事。且其时先帝常怀危惧,臣临辞日因诵《黄台瓜辞》,肃宗乃悔而泣。”

上意稍解,乃曰:“贞观、开元皆易太子,何故不亡?”对曰:“承乾谋反事觉,太宗使其舅与朝臣数十人鞫之,事状显白,然当时言者犹云:‘愿陛下不失为慈父,使太子得终天年。’太宗从之,并废魏王泰。且陛下既知肃宗急而建宁冤,则愿陛下深戒其失,从容三日,究其端绪,必释然知太子之无他矣。若果有其迹,愿陛下如贞观之法,并废舒王而立皇孙,则百代之后有天下者,犹陛下子孙也。至于武惠妃谮太子瑛兄弟杀之,海内冤愤,

太子恐惧,请求与萧妃离婚。

德宗召见李泌,告知此事,并说:“近来舒王已经成年,性情孝敬友爱,温和仁厚。”李泌说:“陛下只有一个儿子,为什么要废子立侄?而且陛下连亲生的儿子都起疑心,对侄子又会怎样?舒王虽然孝敬,但若立他为太子,今后陛下最好还是勉力而为吧,别再指望他孝敬了。”德宗说:“你不爱惜自己的家族吗?”李泌回答说:“正因为臣爱惜家族,所以不敢不把话说尽。如果怕惹得陛下大怒,就委曲从命,以后陛下后悔了,准会责怪臣说:‘我专门任命你为宰相,你不极力劝谏,使事情到此地步,我一定要杀了你的儿子。’臣老啦,晚年的岁月没有什么可顾惜的。如果陛下冤杀臣的儿子,使臣立侄子为后嗣,臣不知将来是否能享受到他的祭祀!”于是呜呜咽咽,流下眼泪。

德宗也哭着说:“事情已闹成这个样子,如何是好?”李泌回答说:“这是大事,希望陛下审慎地设法应付。自古以来父子互相猜疑,没有不亡国的,而且陛下不记得建宁王的事情了吗?”德宗说:“叔叔建宁王的确冤枉,是肃宗性情急躁造成的。”李泌说:“过去臣因为此事辞官而归,发誓不再靠近天子身边。不幸现在又当了陛下的宰相,又目睹这样的事情。而且,当时先帝经常心怀恐惧,臣临辞行时借机诵读了《黄台瓜辞》,于是肃宗后悔地哭了。”

德宗的态度稍有缓和,便说:“贞观、开元年间都改立过太子,为什么没亡国?”李泌回答说:“李承乾谋反案发后,太宗让他舅舅与数十个朝臣进行审讯,事情的原委一清二楚,但当时进言的人还是说:‘希望陛下不要失去慈父的本色,让太子寿终天年。’太宗依从,同时废掉魏王李泰。况且陛下既然知道肃宗性情急躁造成了建宁王的冤枉,希望陛下将这个失误深深引以为戒,宽缓三天,推究此事的头绪,一定会消除疑虑,认为太子没有二心。如果确有迹象,希望陛下采用贞观年间的办法,连同舒王一起废掉,另立皇孙,百世以后君临天下的人就仍然是陛下的子孙。至于武惠妃诬陷太子李瑛兄弟,杀了他们,海内为之冤屈怨愤,

乃百代所当戒,此又可法乎?且太子居少阳院,未尝接外人,预外事,安得有异谋?彼谮人者巧诈百端,虽有手书如晋愍怀,衷甲如太子瑛,犹未可信,况但以妻母为累乎!幸赖陛下语臣,臣敢以家族保太子。向使杨素、许敬宗、李林甫之徒承此旨,已就舒王图定策之功矣。”

上曰:“此朕家事,何预于卿,而力争如此?”对曰:“天子以四海为家,臣今独任宰相之重,四海之内,一物失所,责归于臣。况坐视太子冤横而不言,臣罪大矣。”上曰:“为卿迁延至明日思之。”泌抽笏叩头而泣曰:“如此,臣知陛下父子慈孝如初矣。然陛下还宫,当自审思,勿露此意于左右。露之则彼皆欲树功于舒王,太子危矣。”上曰:“具晓卿意。”泌归语子弟曰:“累汝曹矣。”

太子遣人谢泌曰:“若必不可救,欲先自仰药如何?”泌曰:“必无此虑,愿太子起敬起孝。苟泌身不存,则事不可知耳。”

间一日,上开延英殿,独召泌,流涕曰:“非卿切言,朕今日悔无及矣。太子仁孝,实无他也。自今军国及朕家事,皆当谋于卿矣。”泌拜贺,因曰:“臣报国毕矣,惊悸亡魂,不可复用,愿乞骸骨。”上慰谕不许。

九月,吐蕃寇陇州。

吐蕃帅羌、浑之众寇陇州,连营数十里,京城震恐。虏大掠,驱丁壮万余口而去。未几,复至陇州,州兵击却之。

是过一百代都应引以为教训的,难道这还可以效法吗?而且太子住在少阳院,从不接触外人,参与外界的事情,怎会有作乱的图谋?那些蓄意诬陷的人机巧奸诈,手段变化多端,即使像西晋愍怀太子有亲手所写的反书,像开元年间太子李瑛有身披铠甲入宫的行动,尚且不可相信是要谋反,何况太子仅仅是遭受岳母的牵连呢!幸亏陛下对臣说了,臣敢用自己的全家担保太子。假如让杨素、许敬宗、李林甫一类人逢迎这一旨意,他们现在已经到舒王那里图谋拥立新太子的功劳了。”

德宗说:“这是朕的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竟这样极力谏诤?”李泌回答说:“天子以四海为家,现在臣独自承担宰相的重任,四海之内,有一件事情处理不当,都是臣没有尽到责任。何况眼巴巴看着太子蒙受冤屈、遭受横祸却不发言,臣的罪就太大了。”德宗说:“朕为你推延到明天,好好想想。”李泌抽出朝笏,伏地叩头哭着说:“这样做,臣知道陛下父慈子孝的关系一如既往了。不过陛下回宫后,应当自己审慎地考虑,别把这个意图透露给周围的人。如果透露出去,那些人就都想为舒王建树功勋,太子就危险了。”德宗说:“朕完全明白你的意思。”李泌回家后对子弟说:“我拖累你们啦。”

太子派人去感谢李泌说:“如果定然不可挽救,我想先服毒自杀,你看怎样?”李泌说:“肯定不必为此忧虑,希望太子奉行孝敬之道。如果我不在了,那倒是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隔了一天,德宗单独在延英殿召见李泌,涕泪横流地说:“若不是你极力进言,朕今天后悔也来不及了。太子仁厚孝敬,确实没有二心。从今天起军务国政以及朕的家事,都应与你商量。”李泌跪拜道贺,趁机说:“臣报国完毕,心跳加快,魂不守舍,不能再办理政务,希望准许臣退职。”德宗加以抚慰,没有答应。

九月,吐蕃侵犯陇州。

吐蕃率领羌、浑部落的兵众侵犯陇州,营地连绵数十里,京城震惊恐惧。吐蕃等大肆掳掠,驱赶着丁壮一万余人离去。不久,吐蕃等再次来到陇州,该州守兵将他们击退。

回纥求和亲,许之。

回纥合骨咄禄可汗屡求和亲,上未之许。会边将告乏马,李泌言于上曰:“臣有愚策,可使马贱十倍。”上问之,对曰:“愿陛下推至公之心,屈己徇人,为社稷计,臣乃敢言。”上曰:“何故?”泌曰:“臣愿陛下北和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天竺,如此则吐蕃自困,马亦易致矣。”上曰:“三国当如卿言,至于回纥则不可。”泌曰:“臣固知陛下如此,所以不敢早言。然今日之计,回纥为先,三国差缓。且陛下所以不可,岂非以陕州之耻邪?”上曰:“然。韦少华等以朕之故受辱而死,朕岂能忘之!”泌曰:“害少华等乃牟羽可汗,后复入寇,为今可汗所杀。然则今可汗乃有功于陛下,又何怨邪?”是后凡十五对,反复论之,上终不许,泌乃乞骸骨。上曰:“朕不惮屈己,但不能负少华辈耳。”泌曰:“以臣观之,少华辈负陛下,非陛下负之也。”上曰:“何故?”对曰:“昔叶护将兵助国,肃宗止令臣宴劳之,亦不许至其营,及大军将发,先帝始与相见,盖戎狄豺狼,不得不过为之防耳。陛下在陕,富于春秋,少华辈不能深虑,以万乘元子径造其营,又不先与之议相见之仪,使彼得肆其桀骜,岂非少华辈负陛下邪?且香积之捷,叶护欲掠长安,先帝亲拜于马前以止之,当时观者十万余人,皆叹息曰:‘广平王真华夷主也!’然则先帝所屈者少,所伸者多矣。况牟羽身为可汗,举国赴难,当是之时,臣不敢言其他。若留陛下于营中欢饮十日,

回纥请求和亲,德宗应允。

回纥合骨咄禄可汗屡次请求和亲,德宗没有答应。适值边防将领报告缺少马匹,李泌对德宗说:“臣有一个计策,可以使马价贱上十倍。”德宗问计,李泌回答说:“希望陛下用极为公正的态度对待此事,委屈自己顺从别人,为国家着想,臣才敢说。”德宗说:“何出此言?”李泌说:“臣希望陛下北面与回纥和好,南面与云南交往,西面与大食和天竺联络,这样吐蕃就会自己陷入困境,马也容易得到了。”德宗说:“云南、大食、天竺三国,就按你说的办,至于回纥,那可不行。”李泌说:“臣本就知道陛下会持此态度,所以不敢早说。然而为当前考虑,联系回纥最为急迫,其余三国还可略微慢些。而且,陛下之所以认为不行,莫不是由于在陕州受到的耻辱吧?”德宗说:“是。韦少华等人由于朕的缘故蒙受羞辱而死,朕怎会忘记!”李泌说:“残害韦少华等人的是牟羽可汗,后来牟羽可汗又来入侵,被现在的合骨咄禄可汗杀死。这么说来,现在的回纥可汗对陛下有功,又有什么可怨恨的?”此后,李泌共奏对十五次,反复陈论,德宗始终不答应,李泌于是请求退职。德宗说:“朕不怕委屈自己,只是不能对不起韦少华这些人。”李泌说:“在臣看来,是韦少华这些人对不起陛下,不是陛下对不起他们。”德宗说:“此话怎讲?”李泌回答说:“过去回纥叶护领兵来帮助大唐,肃宗仅仅让臣设宴慰劳他,还不许臣到回纥的营中去,等到大军即将出发,先帝才与回纥叶护见面,这是由于回纥豺狼成性,不得不特别小心加以防备。陛下在陕州时还很年轻,韦少华这些人不能周密计虑,领着万乘之主的嫡长子径直前往回纥营中,而且事先没有与回纥议定相见时的礼仪,致使回纥得以肆逞凶暴,难道不是韦少华这些人对不起陛下吗?而且,香积寺之战获胜时,叶护打算掳掠长安,先帝亲自在叶护马前施礼制止,当时看见的人有十万余,大家都叹息说:‘广平王真是华夏与蛮夷的共主!’这样说来,先帝对人的屈尊较少,伸展的抱负较多。况且牟羽身为可汗,率领全国兵力奔赴国难,在这时候,臣不敢说别的。如果牟羽把陛下留在营中欢快宴饮十天,

天下岂得不寒心哉!以此二事观之,则屈己为是乎,不屈己为是乎?”

上谓李晟、马燧曰:“朕素怨回纥,今闻泌言,自觉少理,卿以为如何?”皆对曰:“诚如泌言。”泌曰:“臣以为回纥不足怨,向来宰相乃可怨耳。回纥再复京城,今可汗又杀牟羽,复有何罪?吐蕃幸国之灾,陷河、陇数千里之地,又入京城,使先帝蒙尘于陕,此乃百代必报之仇,为可怨耳。”上曰:“朕与之为怨已久,今往与之和,得无复拒我,为夷狄之笑乎?”对曰:“臣请以书与之,约为臣子,每来不过二百人,印马不过千匹,无得携中国人及商胡出塞。五者皆能如约,则主上必许和亲。如此,威加北荒,旁詟吐蕃,足以快陛下平昔之心矣。”上从之。

既而回纥可汗遣使上表听命,上大喜,谓泌曰:“回纥何畏服卿如此?”对曰:“此乃陛下威灵,臣何力焉!”上因问招云南、大食、天竺之计,对曰:“回纥和则吐蕃已不敢轻犯塞矣。云南苦吐蕃赋役,未尝一日不思复为唐臣也。大食在西域为最强,与天竺皆慕中国,代与吐蕃为仇,臣故知其可招也。”遂遣其使者归,许以公主妻之。

吐蕃陷连云堡。

泾西恃连云为斥候,连云既陷,西门不开,门外皆为虏境,樵采路绝,常苦乏食。

冬十月,吐蕃城故原州而屯之。 李软奴等作乱,伏诛。

天下人难道能不痛心吗!就这两件事看,说委屈自己对,还是说没有委屈自己对呢?”

德宗对李晟、马燧说:“朕一向怨恨回纥,现在听了李泌的话,觉得自己理亏,你们认为怎么样?”李、马二人都说:“李泌说得的确很对。”李泌说:“臣认为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怨恨回纥,近年来的宰相才是应当怨恨的。回纥两次收复京城,现任可汗又杀死牟羽,还有什么罪过?吐蕃庆幸我国发生灾祸,攻陷河西、陇右数千里之地,还攻入京城,使先帝流亡陕州,这是百世必报的怨仇,这才应当怨恨。”德宗说:“朕与回纥积怨已久,现在前去与回纥讲和,该不会再次拒绝我们,被夷狄耻笑吧?”李泌回答说:“请让臣写信给回纥,约定回纥可汗称臣称子,每次前来不能超过二百人,互市的马匹不得超过一千匹,不得携带中国人和胡族商人到塞外去。如果回纥能完全遵守这五条约定,陛下一定要答应与他们讲和。这样,陛下的声威可以延展到北部荒远地区,从侧面震慑吐蕃,足以使陛下平素的志向为之一快了。”德宗依言而行。

不久,回纥可汗派使者上表,接受约定,德宗大喜,对李泌说:“回纥怎么这样畏惧折服于你?”李泌回答说:“这是陛下的声威所致,臣出了什么力!”于是德宗询问招抚云南、大食、天竺的计策,李泌回答说:“与回纥和好,吐蕃就已经不敢轻易侵犯边境了。云南被吐蕃的赋税徭役搅扰得困苦不堪,没有一天不想再做唐朝的臣属。大食在西域最为强盛,与天竺都仰慕中国,并且世代与吐蕃是仇敌,所以臣知道这两国可以招抚。”便打发回纥使者回国,答应把公主嫁给回纥合骨咄禄可汗。

吐蕃攻陷连云堡。

泾州西面倚靠连云堡作为前哨,连云堡失陷后,泾州西门难以开放,西门外都成了吐蕃的地盘,打柴的道路被切断,泾州常常因缺少粮食而困苦不堪。

冬十月,吐蕃修筑原州故城,驻扎其地。 李软奴等人作乱,被杀。

妖僧李软奴结殿前射生将韩钦绪等谋作乱,其党告之,上命捕送内侍省推之。李晟闻之惊仆,曰:“晟族灭矣。”李泌问其故,晟曰:“晟新罹谤毁,中外有家人千余,若有一人在其党中,则兄亦不能救矣。”泌乃密奏:“大狱一起,所引必多。闻人情恟惧,请出付台推。”上从之。钦绪,游瓌之子也,亡抵邠州,械送京师,与软奴等皆腰斩,而朝臣无连及者。

十二月,韩游瓌入朝。

游瓌以钦绪诛,委军入谢,上遣使止之。至是入朝,军中以为必不返,饯送甚薄。游瓌见上,盛陈筑丰义城可以制吐蕃,上悦,遣还镇,军中忧惧者众。游瓌忌都虞候范希朝得众心,将杀之。希朝奔凤翔,上召置神策军。游瓌帅众筑丰义城,二版而溃。

大稔,诏和籴粟麦。

上畋于新店,入民赵光奇家,问:“百姓乐乎?”对曰:“不乐。”上曰:“今岁颇稔,何为不乐?”对曰:“诏令不信。前云两税之外悉无他徭,今非税而诛求者殆过于税。又云和籴,而实强取之,曾不识一钱。始云所籴粟麦纳于道次,今则遣致京西行营,动数百里,车摧牛毙,破产不能支。愁苦如此,何乐之有!”上命复其家。

戊辰(788) 四年

春正月,以刘昌为泾原节度使,李元谅为陇右节度使。

兴妖作怪的僧人李软奴勾结殿前射生将韩钦绪等人图谋作乱,同伙予以告发,德宗命令逮捕押送至内侍省审讯。李晟闻讯惊骇倒地,说:“我要灭族了。”李泌问其中的缘故,李晟说:“我新近遭到诽谤,朝廷内外我的家人有一千多,如果有一个人是他们的同党,连老兄也不能救我了。”于是李泌秘密上奏说:“大案一旦发生,牵连的人必然很多。听说人心震恐不安,请由内侍省交付御史台审讯。”德宗依言而行。韩钦绪是韩游瓌的儿子,他逃亡到邠州,被上了枷锁押送京城,与李软奴等人都被腰斩,但没有朝臣受到牵连。

十二月,韩游瓌进京朝见。

韩游瓌因韩钦绪被杀,留下军队,本人进京谢罪,德宗派使者加以阻止。至此,韩游瓌进京朝见,军中将士认为他肯定一去不返,饯别送行时甚为冷淡。韩游瓌见到德宗,极力陈述修筑丰义城可以控制吐蕃,德宗大悦,打发他返回本镇,许多军中将士忧虑恐惧。韩游瓌嫉妒都虞候范希朝得到大家的拥护,准备杀死范希朝。范希朝逃奔凤翔,德宗将他召回,安置在神策军任职。韩游瓌率领部众修筑丰义城,只修筑了四尺高,便塌落了。

大丰收,有诏命官府收购谷麦。

德宗在新店打猎,来到农民赵光奇的家中,问道:“百姓高兴吗?”赵光奇回答说:“不高兴。”德宗说:“今年颇获丰收,为什么不高兴?”赵光奇回答说:“诏令没有信用。以前说两税以外没有别的任何徭役,现在两税以外的搜刮大约比两税还多。又说由官府收购粮食,实际却是强行夺取,从没见到一个钱。开始说官府购进的谷子、麦子只须在道旁交纳,现在却让送往京西行营,动不动就是几百里地,车坏牛死,百姓破产也难以支撑。百姓这般忧愁困苦,有什么高兴的!”德宗命令免除赵光奇家的赋税徭役。

戊辰(788) 唐德宗贞元四年

春正月,德宗任命刘昌为泾原节度使,李元谅为陇右节度使。

昌、元谅皆帅卒力田,数年,军食充羡,泾、陇稍安。

二月,以诸道税外钱帛输大盈库。

先是,上谓李泌曰:“每岁诸道贡献共直钱五十万缗,今岁仅得三十万缗,宫中用度殊不足。”泌曰:“古者天子不私求财。今请岁供宫中钱百万缗,愿陛下勿受贡献,及罢宣索。必有所须,降敕折税,不使奸吏因缘诛剥。”上从之。及元友直运淮南钱帛二十万至,泌悉输之大盈库,然上犹数有宣索,仍敕诸道勿令宰相知。泌闻之,惆怅而不敢言。

诏葺白起庙,赠兵部尚书。

咸阳人或上言:“见白起云,请为国家捍御西陲。”既而吐蕃入寇,边将败之,上以为信然,欲于京城立庙,赠司徒。李泌曰:“今将帅立功而陛下褒赏白起,臣恐边臣解体矣。且立庙祈祷,将长巫风。今杜邮有旧祠,请诏葺之,则不至惊人耳目矣。且起,列国之将,赠三公太重,赠兵部尚书可也。”上从之。

夏四月,更命殿前射生曰神威军。

左右羽林、龙武、神武、神策、神威凡十军。

云南遣使入见。 吐蕃寇泾、邠、宁、庆、鄜州。

先是,吐蕃常以秋冬入寇,及春多病疫而退。至是,得唐人,质其妻子,遣其将将之,盛夏入寇,诸州无敢与战者,吐蕃大掠而去。

六月,征阳城为谏议大夫。

城,夏县人,以学行著闻,隐居柳谷,李泌荐之。

秋七月,以张献甫为邠宁节度使。

刘昌和李元谅都率领部众努力种田,经过数年,军中粮食充足,泾州和陇州逐渐安定下来。

二月,将各道两税以外的钱帛运进大盈内库。

此前,德宗对李泌说:“每年各道进贡的物品共计值钱五十万缗,今年只得到三十万缗,宫中的费用实在不够。”李泌说:“古时候,天子不私自谋取钱财。现在请让我每年供给宫中一百万缗钱,希望陛下不要接受进贡的物品,并停止颁旨索取财货。如果一定需要什么,可以下达敕令,折合成税钱,以防止奸邪的官吏借机搜刮钱财。”德宗表示依从。等元友直将淮南钱帛二十万运到,李泌全部运进大盈内库,但德宗仍然屡次传旨索取财物,还命令各道不要让宰相知道。李泌听说后,心中惆怅,却不敢说。

德宗下诏修缮白起的祠庙,追赠白起为兵部尚书。

咸阳有人进言说:“见到白起了,白起说请求为国家捍卫西部边疆。”不久吐蕃入侵,边防将领打败吐蕃,德宗认为所言的确可信,想在京城建立祠庙,追赠白起为司徒。李泌说:“现在将帅立下功勋,陛下却褒扬封赏白起,臣担心边防守臣会人心离散。而且建立祠庙进行祈祷,将会助长迷信巫祝的风气。现在杜邮有白起的故祠,请下诏加以修缮,就不至于惊人视听了。况且白起是战国时的将领,追赠为三公地位过高,追赠为兵部尚书就可以了。”德宗依言而行。

夏四月,德宗将殿前射生改名为神威军。

禁军包括左右羽林、龙武、神武、神策、神威共十军。

云南派使者进京朝见。 吐蕃侵犯泾、邠、宁、庆、鄜五州。

此前,吐蕃经常在秋冬两季入侵,到春天往往染上瘟疫,于是退兵。至此,吐蕃得到唐朝百姓,将他们的妻子儿女留作人质,派吐蕃将领带领这些百姓,在盛夏前来侵犯,各州无人敢与吐蕃交战,吐蕃大肆掳掠而去。

六月,德宗征召阳城为谏议大夫。

阳城,夏县人,以学问品行著称,隐居柳谷,为李泌所推荐。

秋七月,德宗任命张献甫为邠宁节度使。

韩游瓌以病求归,诏以张献甫代之。未至,游瓌轻骑归朝。戍卒裴满等惮献甫之严,帅众作乱,奏请范希朝为节度使。都虞候杨朝晟勒兵斩之而迎献甫。上闻军众欲得希朝,将授之,希朝辞曰:“臣畏游瓌之祸而来,今往代之,非所以防窥觎、安反仄也。”上嘉之,擢为宁州刺史,以副献甫。

罢句检诸道税外物。

元友直句检诸道税外物,悉输户部,遂为定制。岁输百余万缗斛,民不堪命,诸道多自诉于上。上意寤,乃诏:“已在官者输京师,未入者悉以与民,明年以后悉免。”于是东南之民复安其业。

冬十月,回纥来迎公主,仍请改号回鹘。

回纥可汗遣其妹及大臣妻来迎可敦,辞礼甚恭,曰:“昔为兄弟,今为子婿,半子也。若吐蕃为患,子当为父除之。”仍请改为回鹘,许之。

吐善寇西川,韦皋遣兵拒击,破之。

吐蕃发兵十万,将寇西川,亦发云南兵。云南内虽附唐,外未敢叛吐蕃,亦发兵数万屯泸北。韦皋乃为书遗云南王,叙其归化之诚,转致吐蕃。吐蕃始疑云南,遣兵屯会川以塞其趣蜀之路。云南怒,归唐之志益坚,而吐蕃兵势始弱矣。皋遣兵拒击,破之于清溪关外。

十一月,册回鹘长寿天亲可汗,以咸安公主归之。以张建封为徐、泗、濠节度使。

韩游瓌因病请求返回,有诏命张献甫接替韩游瓌的职务。张献甫还没来到邠宁,韩游瓌已轻装骑马回朝。戍卒裴满等人忌惮张献甫治军严厉,便率众作乱,奏请由范希朝担任节度使。都虞候杨朝晟率领兵马杀了作乱的戍卒,同时迎接张献甫。德宗听说军士们愿意让范希朝统领,准备任命范希朝为节度使,范希朝推辞说:“臣因害怕韩游瓌的迫害才回来的,如今前去取代他,这不是防范阴谋、安定动荡局面的办法。”德宗嘉许范希朝,提拔他为宁州刺史,担任张献甫的副职。

停止收缴各道税收以外加征的财物。

元友直负责收缴各道税收以外加征的财物,全部上交户部,于是成为固定的制度。每年要缴纳钱粮一百余万缗、斛,百姓难以忍受这种索求,各道经常向德宗反映本地的情况。德宗省悟过来,便下诏规定:“已经收缴到官府的税外财物可以运往京城,没有收缴官府的全部交还百姓,从明年起悉数免除。”于是东南地区的百姓又安心从事本业。

冬十月,回纥前来迎接公主,还请求改称回鹘。

回纥可汗派自己的妹妹和大臣的妻子来迎接可敦,措辞和执礼都很恭敬,说:“往日回纥是唐朝的兄弟,现在成了女婿,女婿就是半个儿子。如果吐蕃危害朝廷,儿子会为父亲除去他们。”还请求改称回鹘,德宗应允。

吐蕃侵犯西川,韦皋派兵抵御,打败吐蕃。

吐蕃征调十万兵马,准备侵犯西川,同时也征发云南兵马。云南虽然暗中归附唐朝,但表面还不敢背叛吐蕃,因而也派出数万兵马在泸水北岸驻扎。于是,韦皋写信给云南王,陈述云南王归于王化的诚意,却将信转交给吐蕃。吐蕃开始怀疑云南,派兵在会川驻扎,以隔断云南通往蜀中的道路。云南王大怒,归顺唐朝的决心愈加坚定,而吐蕃的兵力开始削弱了。韦皋派兵抗击,在清溪关外打败吐蕃。

十一月,唐朝册封回鹘长寿天亲可汗,将咸安公主嫁给长寿天亲可汗。 任命张建封为徐、泗、濠节度使。

李泌言于上曰:“江、淮漕运自淮入汴,以甬桥为咽喉,地属徐州,邻于李纳。若纳一旦复有异图,窃据徐州,则失江、淮矣。请徙张建封镇徐州,割濠、泗以隶之,则淄青惕息,而运路常通,江、淮安矣。”上从之。建封为政宽厚而有纲纪,不贷人以法,其下畏而悦之。

横海节度使程日华卒。

子怀直自知留后。

己巳(789) 五年

春二月,以程怀直为沧州观察使。

怀直请分景城、弓高为景州,请除刺史。上喜曰:“三十年无此事矣。”以徐伸为景州刺史。

以董晋、窦参同平章事。

李泌自陈衰老,乞更除一相,上曰:“朕深知卿劳苦,但未得其人耳。”因从容论即位以来宰相曰:“卢杞忠清强介,人言杞奸邪,朕殊不觉。”泌曰:“此乃杞之所以为奸邪也。傥陛下觉之,岂有建中之乱乎!杞以私隙杀杨炎,挤颜真卿于死地,激李怀光使叛。赖陛下圣明,窜逐之,人心顿喜,天亦悔祸,不然乱何由弭?”上曰:“杨炎以童子视朕,意以朕为不足与言,以是交不可忍,非由杞也。建中之乱,术士豫请城奉天,此盖天命,非杞所致也。”泌曰:“天命,他人皆可言之,惟君、相不可言。盖君、相所以造命也,若言命则礼乐政刑皆无所用矣。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此商之所以亡也。”

李泌向德宗进言说:“江淮地区的漕运由淮水进入汴水,以甬桥为水道运输的要冲,甬桥归徐州管辖,与李纳相邻。如果李纳一旦又想背叛朝廷,占据徐州,就等于失去江淮地区了。请改派张建封镇守徐州,将濠州和泗州划归张建封统辖,淄青镇就会恐惧收敛,运输通道就会一直保持畅通,江淮地区就安定了。”德宗依言而行。张建封办理政务宽容仁厚而又深明法度,能严格执法,部下对他敬畏而又悦服。

横海节度使程日华去世。

其子程怀直自行掌管留后事务。

己巳(789) 唐德宗贞元五年

春二月,德宗任命程怀直为沧州观察使。

程怀直请求划出景城、弓高两县来设置景州,请求朝廷任命刺史。德宗高兴地说:“三十年来没有这种事情了。”任命徐伸为景州刺史。

德宗任命董晋、窦参为同平章事。

李泌说自己年老体弱,请求再任命一位宰相,德宗说:“朕深知你的劳苦,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人而已。”于是不慌不忙地谈论自己即位以来的宰相说:“卢杞忠诚清廉,强干耿直,别人说卢杞奸诈邪恶,朕实在察觉不到。”李泌说:“这正是卢杞奸诈邪恶的道理所在。倘若陛下能够察觉,怎么会发生建中年间的变乱呢!卢杞因私人嫌隙杀了杨炎,将颜真卿排挤到必死之地,激怒李怀光,使他背叛朝廷。全靠陛下圣明,将卢杞流放,人心顿时大喜,上天也追悔所造成的灾祸,否则变乱怎能消弭?”德宗说:“杨炎把朕看作小孩,想来是认为不值得与朕交谈,因此朕与他相互不能容忍,倒不是由于卢杞。建中年间的变乱,术士预先建议修筑奉天城,这恐怕是天命,不是卢杞招致的。”李泌说:“天命,别人都可谈论,只有君主和宰相不能谈论。因为君主和宰相是掌握命运的人,如果谈论命运,礼乐刑政就都没有用场了。殷纣王说:‘我生来不就是由天命决定的吗?’这正是商朝灭亡的原因。”

上因复言:“卢杞小心,朕所言无不从。”对曰:“夫‘言而莫予违’,此孔子所谓‘一言丧邦’者也。”上曰:“惟卿则异于彼。朕言当,卿常有喜色,不当,常有忧色。虽时有逆耳之言,而气色和顺,无陵傲好胜之志,直使朕中怀已尽而屈服,不能不从,此朕所以私喜于得卿也。”

既而泌荐窦参通敏,可兼度支、盐铁,董晋方正,可处门下,上皆以为不可。泌疾甚,复荐二人,上遂相之。参为人刚果峭刻,无学术,多权数。每奏事,诸相出,参独居后,以奏度支事为辞,实专大政。多引亲党置要地,使为耳目,董晋充位而已。然晋为人重慎,所言于上前者,未尝泄于人,子弟或问之,晋曰:“欲知宰相能否,视天下安危。所谋议于上前者,不足道也。”

三月,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邺侯李泌卒。

泌有谋略,而好谈神仙诡诞,故为世所轻。

冬十月,韦皋遣将击吐蕃,复嶲州。 十二月,回鹘天亲可汗死,遣使立其子为忠贞可汗。 吐蕃寇北庭,回鹘救之。

北庭地近回鹘,又有沙陀六千余帐,与北庭相依,回鹘数侵掠之。至是,吐蕃攻北庭,回鹘大相颉干迦斯将兵救之。

庚午(790) 六年

冬十月,回鹘忠贞可汗为其下所杀。

回鹘忠贞可汗之弟弑忠贞而自立,国人杀之,而立忠贞之子阿啜为可汗,遣其臣梅录来告丧,且求册命。先是,

于是德宗又说:“卢杞小心谨慎,对朕说的话无不听从。”李泌回答说:“‘我说的话无人敢于违背’这就是孔子所说的‘一句话讲出来可以使国家灭亡’的意思。”德宗说:“只有你与他们不同。朕讲得妥当,你通常面有喜色,讲得不妥当,你通常面有忧色。虽然你时而说些刺耳的话,但是面色和蔼温顺,没有傲气凌人、逞强好胜的意思,直至使朕内心已经完全屈服,不能不听你的,这便是朕为得到你而心中高兴的原因。”

不久,李泌推荐说窦参通达敏捷,可兼任度支、盐铁事务,董晋正直不阿,可安置在门下省,德宗都认为不行。李泌病重,又推荐窦、董二人,于是德宗任命二人为宰相。窦参为人刚强果断,严厉苛刻,没有学问,多有权术。每次奏事,各位宰相出来后,窦参单独留在后面,借口奏报度支事务,实际是要独揽大权。窦参大量延引亲友同党,安插在重要部门,让他们刺探消息,董晋徒居其位而已。然而董晋为人慎重,对德宗说的话,从不向人泄露,有时子弟问及这类事情,董晋说:“要想知道宰相是否有才能,应看天下安危。我在皇上面前策划计议的事情,不值一提。”

三月,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邺侯李泌去世。

李泌有谋略,但喜欢谈论神仙诡异怪诞之事,所以被世人轻视。

冬十月,韦皋派将领进击吐蕃,收复嶲州。 十二月,回鹘天亲可汗去世,朝廷派使者册立天亲可汗的儿子为忠贞可汗。吐蕃侵犯北庭,回鹘前去援救。

北庭离回鹘很近,又有沙陀六千余帐与北庭互相依存,回鹘多次前去侵扰劫掠。至此,吐蕃进攻北庭,回鹘大相颉干迦斯领兵前去援救。

庚午(790) 唐德宗贞元六年

冬十月,回鹘忠贞可汗被属下杀死。

回鹘忠贞可汗的弟弟杀死忠贞汗可汗而自立为可汗,回鹘国人杀死了他,而拥立忠贞可汗的儿子阿啜为可汗,派遣臣属梅录前来通报忠贞可汗的死讯,同时请求朝廷册立新可汗。以前,

回鹘使者入中国,礼容骄慢。梅录至丰州,刺史李景略先据高坐,梅录俯偻前哭。景略抚之曰:“可汗弃代,助尔哀慕。”自是回鹘使至,皆拜景略于庭,威名闻塞外。

吐蕃陷安西。

颉干迦斯与吐蕃战不利,北庭、沙陀皆降于吐蕃。安西由是遂绝,莫知存亡,而西州犹为唐固守。

辛未(791) 七年

春二月,遣使立回鹘奉诚可汗。 诏六军与百姓讼者,府县毋得笞辱。

初,上还长安,以神策等军有卫从之劳,皆赐名兴元元从奉天定难功臣,以宦官领之,抚恤优厚。禁军恃恩骄横,陵忽府县官,有不胜忿而刑之者,朝笞一人,夕贬万里。市井富民往往行赂寄名军籍,则府县不能制。至是,又诏:“军士与百姓讼者,委之府县,小事牒本军,大事奏闻。陵忽府县者,禁身以闻,毋得笞辱。”

义武节度使张孝忠卒,以其子昇云为留后。 秋八月,以陆贽为兵部侍郎,解内职。

窦参恶之也。

吐蕃寇灵州,回鹘击败之。九月,遣使来献俘。 以吴凑为陕虢观察使。

福建观察使吴凑治有声,窦参以私憾毁之,且言其病风。上召至京师,知参之诬,由是始恶参。以凑为陕虢观察使,代参党李翼。

回鹘使者来到唐朝时,礼法仪容骄横傲慢。梅录来到丰州,丰州刺史李景略先在高处坐下,梅录在他面前低头曲背地哭泣。李景略安慰梅录说:“可汗离开人世,我与你一样悲哀地怀念他。”从此,回鹘使者前来,都在庭中礼拜李景略,李景略的声威名望传播到塞外。

吐蕃攻陷安西。

颉干迦斯与吐蕃作战不利,北庭、沙陀都投降吐蕃,从此安西消息断绝,不知存亡,但西州还在为唐朝坚守其地。

辛未(791) 唐德宗贞元七年

春二月,唐朝派使者册立回鹘奉诚可汗。 德宗下诏规定,六军将士与百姓打官司时,府县不得拷打侮辱六军将士。

当初,德宗返回长安,因神策等禁军有护卫侍从的功劳,一律赐名为兴元元从奉天定难功臣,委任宦官统领,对各军的抚恤都很优厚。禁军仗着皇上的恩宠,骄慢专横,凌驾于府县官员之上,有人愤怒难忍,对他们用刑,但早晨打了一个禁军士兵,晚上就被贬到万里之外。市井富民往往通过行贿在军籍上挂名,府县便不能控制他们。至此,德宗又下诏规定:“禁军将士与百姓打官司的,交给府县办理,小事发文通报本军,大事上奏朝廷。禁军将士凌驾在府县之上的,囚禁其人,上报朝廷,不得拷打侮辱。”

义武节度使张孝忠去世,其子张昇云担任留后。 秋八月,德宗任命陆贽为兵部侍郎,解除内廷职务。

这是由于窦参嫌恶陆贽的缘故。

吐蕃侵犯灵州,回鹘打败吐蕃。九月,回鹘派使者前来进献俘虏。 德宗任命吴凑为陕虢观察使。

福建观察使吴凑有善于处理政务的名声,窦参因私人怨恨诋毁他,而且说他得了风痹。德宗将吴凑召到京城,知道是窦参骗人,因此开始憎恶窦参。任命吴凑为陕虢观察使,以取代窦参的同党李翼。

壬申(792) 八年

春三月,宣武节度使刘玄佐卒。

玄佐有威略,每李纳使至,玄佐厚结之,故常得其阴事,先为之备,纳惮之。其母虽贵,日织绢一匹,谓玄佐曰:“汝本寒微,天子富贵汝至此,必以死报之。”故玄佐始终不失臣节。及卒,将佐匿之,称疾请代,上遣使问以吴凑为代可乎,监军孟介、行军司马卢瑗皆以为便,然后除之。凑行至汜水,玄佐之柩将发,军中请备仪仗,瑗不许,又令留器用俟新使。将士怒,拥玄佐之子士宁为留后,劫孟介以请于朝。上问宰相,窦参曰:“不许则汴人将合于李纳矣。”上乃许之。

夏四月,赐谏议大夫吴通玄死,贬窦参为柳州别驾。

窦参阴狡而愎,恃权而贪,每迁除,多与族子给事中申议之。申招权受赂,时人谓之喜鹊,上颇闻之。申恐陆贽进用,阴与谏议大夫吴通玄作谤书以倾贽。上察知之,贬参,赐通玄死。

以赵憬、陆贽同平章事。

陆贽请令台省长官各举其属,著其名于诏书,异日考其殿最,并以升黜举者,诏行之。未几,或言于上曰:“诸司所举,皆有情故,不得实才。”上密谕贽:“自今除改,卿宜自择,勿任诸司。”贽上奏曰:“国朝之制,五品以上制敕命之,盖宰相商议奏可者也。六品以下则旨受,盖吏部铨材署职,

壬申(792) 唐德宗贞元八年

春三月,宣武节度使刘玄佐去世。

刘玄佐威严而有谋略,每当李纳的使者前来,刘玄佐就厚加结纳,所以能经常得知李纳的秘事,预先做好防备,为李纳所忌惮。刘玄佐的母亲虽然地位尊贵,但每天要织一匹绢,对刘玄佐说:“你本来出身卑微,皇上使你富贵到这般地步,你一定要以死报答皇上。”所以刘玄佐始终没有丧失为臣的节操。等到刘玄佐去世,将佐隐瞒实情,声称刘玄佐因病请求派人接任,德宗派使者去问可否由吴凑替代,监军孟介、行军司马卢瑗一致认为可行后,德宗才任命了吴凑。吴凑来到汜水时,刘玄佐的灵柩正要出殡,军中将士请求备办仪仗,卢瑗没有答应,还命令留着器物用具,等新任节度使到来时使用。将士大怒,拥立刘玄佐的儿子刘士宁为留后,劫持了孟介,让他向朝廷请求任命。德宗问宰相的意见,窦参说:“如果不答应,汴州军就要与李纳军联合了。”德宗于是应允。

夏四月,德宗命谏议大夫吴通玄自杀,将窦参贬为柳州别驾。

窦参阴险狡诈,刚愎自用,凭借手中的权力,贪图财利,每当任命官员时,往往与给事中族侄窦申计议其事。窦申揽权受赂,时人称他为喜鹊,德宗也听到一些风声。窦申唯恐陆贽被提拔任用,暗中与谏议大夫吴通玄编造攻击陆贽的书函,以排挤陆贽。德宗查清了情况,贬黜窦参,命吴通玄自杀。

德宗任命赵憬、陆贽为同平章事。

陆贽请求让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长官各自推举本省属官,将名字抄录在诏书上,以备日后考核政绩优劣,连同推举人一起予以提升或贬黜,有诏命令实行。不久,有人对德宗说:“各部门推举属官都有人情因素,不能得到真正有才干的人。”德宗暗中告知陆贽说:“今后任命或改任官员,最好由你亲自选择,不要让各有关部门办理。”陆贽上奏说:“本朝制度规定,五品以上官员由诏书加以任命,即经宰相商议上奏,由圣上批准。六品以下官员由圣上的旨意加以任命,即经吏部铨选人才,署任职务,

诏旨画闻而不可否者也。开元中,起居、遗、补、御史等官犹并列于选曹。其后幸臣专朝,废公举,行私惠,使周行庶品,苟不出时宰之意则莫致也。今臣所奏,宣行以来,才举十数,议其资望,不愧班行,考其行能,未闻阙败。而议者遽以腾口,上烦圣聪,道之难行,亦可知矣。请使所言之人指陈其状,核其虚实,谬举者必行其罚,诬善者亦反其辜。若不出主名,不加辨诘,使枉直同贯,则人何赖焉!又,宰相不过数人,岂能遍谙多士?理须展转询访,是则变公举为私荐,情故必多。且今之宰相则往日之台省长官,今之台省长官乃将来之宰相,岂有为长官之时则不能举一二属吏,居宰相之位则可择千百具僚!物议悠悠,其惑甚矣。盖尊者领其要,卑者任其详。是以人主择辅臣,辅臣择庶长,庶长择佐僚,将务得人,无易于此。夫求才贵广,考课贵精。往者则天欲收人心,进用不次,然而课责既严,进退皆速,是以当代诵知人之明,累朝赖多士之用。然则则天举用之法虽伤易而得人,而陛下慎简之规则太精而失士矣。”上竟追前诏不行。

既而岭南奏:“近日海舶多就安南市易,欲遣判官收市,乞命中使与俱。”上欲从之,贽曰:“远国商贩,唯利是求,绥之斯来,扰之则去。广州素为众舶所凑,今忽

圣上在诏旨上标一‘闻’字,但不置可否。开元年间,起居郎、拾遗、补阙、御史等官职都由吏部选任上报。后来,宠臣专擅朝政,废弃公开选举,推行私人恩惠,使之遍及各级官员,如果不是现任宰相的意志,就无法得到任命。现在,臣上奏的办法宣布实行以来,刚刚推举出十几个人,就资历和声望而论,无愧于同列,考查品行与才能,也没有缺失败坏的地方。但是议事者骤然横加批评,烦扰陛下的视听,治道难以实行,也就可见一斑了。请让进言的人指出并陈述具体情况,核实真伪,对推举失误的人一定要实行惩罚,对诬告好人的人也要反过来追究罪责。如果不公布进言者的名字,不加论辩追问,对有理与亏理等量齐观,人们还有什么可以依据!再者,宰相不过只有几个人,哪能普遍熟悉众多的士人,理应辗转询查访求,这就使公开举用变成私下推荐,凭借人情关系的事情必然很多。而且,现在的宰相即是过去的三省长官,现在的三省长官即是将来的宰相,哪有担任三省长官时不能举用一两个下属官员,当上宰相后就可选任成百上千的官员的!众人的议论扑朔迷离,太糊涂了。尊贵者统领事务的纲要,卑下者负责细节的处理。所以君主选任宰相,宰相选任各部门长官,各部门长官选任佐助其事的官吏,要想务求用人得当,就不能改变这种做法。寻求人才贵在广博,考核官吏贵在专精。过去,武则天想收买人心,提拔官吏不拘等次,然而那时对官吏的考核督责非常严厉,官吏的升降都很迅速,所以当世称赞武则天有知人之明,连续几朝都仰仗她选拔的众多士子为朝廷效力。这么说来,虽然武则天推举任用人才办法的失误在于用人轻率,但是能够得到人才,而陛下慎重选择官吏的规制过于精细,反而会失去人才。”德宗最终还是追回不久前颁发的诏书,不再实行。

不久岭南奏称:“近日海船多到安南进行贸易,我们准备派判官前去收购,请委派中使同往。”德宗打算准奏,陆贽说:“远方各国商人唯利是图,对他们宽和,他们就前来,对他们有所烦扰,他们就离去。广州历来是各地船舶汇集的地方,现在忽然

改就安南,若非侵刻过深,则必招携失所,曾不内讼,更荡上心。况岭南、安南莫非王土,中使、外使悉是王臣,岂必信岭南而绝安南,重中使以轻外使乎!”

平卢节度使李纳卒。

军中推其子师古知留后。

秋七月,以司农少卿裴延龄判度支事。

陆贽请以李巽权判度支,上许之。既而复欲用延龄,贽言:“度支准平万货,刻吝则生患,宽假则容奸。延龄诞妄小人,用之恐伤圣鉴。”上不从。

天下四十余州大水。

溺死者二万余人。

八月,遣使宣抚诸道。

陆贽以大水,请遣使赈抚。上曰:“闻所损殊少,即议优恤,恐生奸欺。”贽奏曰:“流俗之弊,多徇谄谀,揣所悦意则侈其言,所恶闻则小其事,制备失所,恒病于斯。且今遣使巡抚,所费者财用,所收者人心。苟不失人,何忧乏用乎!”上曰:“淮西贡赋既阙,不必遣也。”贽曰:“陛下息师含垢,宥彼渠魁,惟兹下人,所宜矜恤。昔秦、晋仇敌,穆公犹救其饥,而况帝王怀柔万邦,惟德与义,宁人负我,无我负人。”乃遣中书舍人奚陟等宣抚诸道。

韦皋攻吐蕃维州,获其大将。 九月,减江、淮运米,令京兆、边镇和籴。

改道去安南,如果不是广州方面侵渔刻剥过于严重,就一定是招抚的办法不对,他们不曾自责,还想动摇陛下的心志。况且岭南与安南无不是陛下的国土,中使与外使都是陛下的臣属,何必相信岭南而拒绝安南,重视中使而轻视外使呢!”

平卢节度使李纳去世。

军中将士推举其子李师古执掌留后事务。

秋七月,德宗委任司农少卿裴延龄兼管度支事务。

陆贽请求委任李巽兼管度支事务,德宗批准了他的建议。不久,德宗又想任用裴延龄,陆贽说:“度支使需要均衡各种财物,刻薄吝啬就会产生麻烦,宽容迁就就会姑息奸恶。裴延龄是一个荒诞虚妄的小人,起用此人恐怕会有损陛下的裁鉴之明。”德宗不肯听从。

全国四十多个州洪水泛滥。

淹死二万多人。

八月,德宗派使者宣旨安抚各道。

由于发大水,陆贽请求派使者赈济抚慰。德宗说:“听说损失很少,如果马上议行优厚的抚恤,恐怕会生出奸诈欺骗之事。”陆贽上奏说:“世俗的弊病往往是曲从人意,阿谀逢迎,揣摩人主喜欢什么就夸大其辞,猜度人主讨厌听到什么就缩小其事,朝廷采取的措制失去凭依,问题经常出在这里。况且现在派遣使者安抚,耗费的是资财,得到的是人心。如果不失去百姓的拥护,还用为缺少用度发愁吗!”德宗说:“既然淮西没进贡纳税,就不必派使者赈济淮西了。”陆贽说:“陛下停息战事,隐忍包容,宽宥那些作乱的首领,对于这些地方的下民自应加以怜惜抚恤。过去秦国和晋国成了仇敌,秦穆公仍然救济晋国的饥荒,何况帝王招抚万邦,只施行仁德与信义,宁可让别人辜负我们,不能让我们辜负别人。”于是德宗派中书舍人奚陟等人宣旨安抚各道。

韦皋进攻吐蕃的维州,捉获吐蕃大将。 九月,朝廷减少江淮地区运输粮食的数额,命令京兆府和边防各镇实行和籴,收购粮食。

陆贽言于上曰:“边储不赡,由措置失当,蓄敛乖宜故也。今戍卒不隶于守臣,守臣不总于元帅,至有一城之将、一旅之兵各降中使监临,皆承别诏委任。每有寇至,方从中覆,比蒙征发救援,寇已获胜罢归。吐蕃之比中国,众寡之势不敌。然彼攻有余,我守不足者,彼之号令由将而我之节制在朝,彼之兵众合并而我之部分离析故也。此所谓措置失当者也。顷设就军、和籴之法以省运,制加倍之价以劝农。此令初行,人皆悦慕,而有司竞为纤啬,不时敛藏,遂使豪家、贪吏反操利权,贱取于人,以俟公私之乏。度支物估转高,军城谷价转贵,空申簿帐,伪指囷仓,计其数则亿万有余,考其实则百十不足。此所谓蓄敛乖宜者也。旧制,关中岁运东方租米,至有斗钱运斗米之言。习闻见而不达时宜者则以为,国之大事不计费损。习近利而不防远患者则以为,不若畿内和籴为易。臣以为两家之语,互有长短。将制国用,须权重轻。食不足而财有余,则弛财而务实仓廪;食有余而财不足,则缓食而啬用货泉。近岁关辅屡丰,公储委积,江淮水潦,米贵加倍。关辅宜加价以籴而无钱,江、淮宜减价以粜而无米。而运彼所乏,益此所余,可谓习闻见而不达时宜矣。今江、淮斗米直百五十钱,运至东渭桥,僦直又约二百,而市司估粜三十七钱,

陆贽向德宗进言说:“边疆储备不足,是由于安排不当,对粮食的储积和征收都不妥当的缘故。现在,戍边士兵不隶属于守边将领,守边将领不总辖于元帅,以至对每一城的将领、每一军的士兵,都分别派中使前去监督,都按不同的诏旨委以职任。每当敌寇到来,也正是自己内部倾轧瓦解之时,等到征调的军队前来救援,敌寇已经取得胜利,罢兵而归。吐蕃与唐朝相比,兵力多少的形势不相匹敌。然而吐蕃采取攻势,兵力有余,我军采取守势,兵力不足,是由于吐蕃由将领发布命令而我军的调度由朝廷控制,吐蕃兵力集中而我军兵力分散的缘故。这就是臣说的安排不当。前不久采用就军法与和籴法以节省运输消耗,规定付给加倍的粮价以勉励农耕。这一命令刚实行时,百姓都很欢迎,但有关官员争相斤斤计较,不按时征收并储存,于是使豪门富户、贪官污吏反而掌握了财利的权柄,用贱价向百姓收购粮食,等公家和私人缺粮时出售。度支规定的物价变高,军镇的粮价变贵,凭空申报账目,谎报粮食储存,计算数额时粮食超过亿万,考核实况却不足十分之一。这就是臣说的对粮食的储积和征收都不妥当。根据旧制,关中每年从东部地区运输粮食,以至有一斗钱运一斗米的说法。只晓得见闻之谈而不通达当时需要的人认为,国家的大事,不计较损耗。只晓得眼前利益而不懂得预防长远忧患的人认为,不如在京城周围地区收购粮食较为方便。臣认为这两派的议论各有长短。要想节制国家的用度,必须权衡轻重。粮食不足而钱财有余,就应放松钱财的积聚,而务必使粮食充盈起来;粮食有余而钱财不足,就应延缓粮食的储备,而节约使用钱币。近年关中地区连年丰收,公家储备的粮食很多,江淮地区雨水成灾,粮食贵了一倍。关中地区应加价收购粮食,却没有钱,江淮地区应减价出售粮食,却没有粮食。现在反而从粮食缺乏的江淮地区运出粮食,以增益粮食有余的关中地区,可以说是只晓得见闻之谈而不通达当时的需要。如今江淮地区每斗米价值一百五十钱,运到东谓桥,雇人运输的费用每斗大约又要支付二百钱,然而市司公布的售粮公价为三十七钱,

耗其九而存其一,馁彼人而伤此农,制事若斯,可谓深失矣。每年江、淮运米百一十万斛至河阴、太原,留七十万斛,而以四十万斛输东渭桥。今二仓见米犹有三百二十余万斛,京兆诸县斗米不过直钱七十。请令来年江、淮止运三十万斛至河阴,而河阴、太原以次运至京师,其江淮所停八十万斛,委转运使,每斗取八十钱,于水灾州县粜之,以救贫乏,计得钱六十四万缗,减僦直六十九万缗。先令户部以二十万缗付京兆,籴米以补渭桥之缺数,斗用百钱,以利农人。以一百二万六千缗付边镇,使籴十万人一年之粮,余十万四千缗以充来年和籴之价。其江、淮米钱、僦直,并委转运使折市绫、绢、、绵,以输上都,偿先贷户部钱。”诏行其策,边备浸充。

冬十一月朔,日食。 贬姜公辅为吉州别驾。

姜公辅久不迁官,诣陆贽求迁,贽密语之曰:“闻窦相奏拟,上有怒公之言。”公辅惧,请为道士。上问其故,公辅不敢泄贽语,以闻参言为对。上怒,贬公辅,遣中使责参。

十二月,以柏良器为右领军。

神策大将军柏良器募才勇之士以易贩鬻者,监军窦文场恶之,左迁右领军。自是宦官始专军政矣。

癸酉(793) 九年

春正月,初税茶。

耗费了粮价的十分之九而仅剩十分之一,让江淮地区的百姓挨饿,却又损害关中地区的农民利益,这样办事,可以说失误严重。以前每年从江淮运米一百一十万斛到河阴、太原,共留七十万斛,再将其余四十万斛运到东渭桥。现在河阴仓和太原仓尚有存粮三百二十余万斛,京兆府所辖各县粮食每斗不过值七十钱。请让江淮地区明年只运三十万斛粮食到河阴,而河阴、太原依次运到京师,将江淮地区停运的八十万斛粮食交给转运使,每斗定价八十钱,在发生水灾的州县出售,以救助贫困缺粮的人,算来可得钱六十四万缗,减少雇人运输的钱六十九万缗。可以先命令户部拿出二十万缗钱交给京兆府,让京兆府收购粮食,以弥补东渭桥粮仓所缺的数额,可以每斗定价一百钱,使农民得到好处。再拿出一百零二万六千缗钱交给边镇,让其购进十万人吃一年的粮食,剩下的十万四千缗钱用来充当明年购买粮食的本钱。对江淮地区的米钱、雇工运输费,一并委托转运使经折算购买绫、绢、、绵,运往京城,偿还原先向户部借的钱。”德宗下诏实行陆贽的计策,边地储备逐渐得到充实。

冬十一月初一,发生日食。 德宗把姜公辅贬为吉州别驾。

姜公辅长期没有升官,到陆贽处请求升迁,陆贽暗中告诉姜公辅说:“听说窦参宰相上奏准备提拔你,皇上说了恼怒你的话。”姜公辅为之恐惧,请求去当道士。德宗问其中的缘故,姜公辅不敢透露陆贽的话,回答说是听窦参说的。德宗大怒,贬黜姜公辅,并派中使去责备窦参。

十二月,德宗任命柏良器为右领军。

神策大将军柏良器招募既有才干、又很勇敢的人来更换军中的买卖人,监军窦文场憎恶他,将他降职为右领军。从此,宦官开始专擅军政。

癸酉(793) 唐德宗贞元九年

春正月,开始征收茶税。

凡州、县产茶及茶山外要路,皆估其直,什税一,从盐铁使张滂之请也。滂又奏:“税钱别贮,俟有水旱,代民田税。”自是岁收钱四十万缗,未尝以救水旱也。滂又奏:“奸人销钱为铜器以求赢,请悉禁铜器,铜山听人开采,无得私卖。”

二月,以张昇云为义武节度使,赐名茂昭。 城盐州。

初,盐州既陷,塞外无复保障,吐蕃常阻绝灵武,侵扰鄜坊。诏发兵城盐州,又诏泾原、山南、剑南各发兵深入吐蕃,以分其势。城之二旬而毕,命节度使杜彦光戍之。由是灵武、银夏、河西获安。

三月,贬窦参为州司马,寻赐死。

初,窦参恶李巽,出为常州刺史。及参贬,汴州节度使刘士宁遗参绢五十匹,巽奏参交结藩镇。上大怒,欲杀参,陆贽曰:“刘晏之死,罪不明白,至使叛臣得以为辞。参之贪纵,天下共知。至于潜怀异图,事迹暧昧,若遽加重辟,骇动不细。”乃更贬参州司马。又命理其亲党,贽曰:“罪有首从,法有重轻。参既蒙宥,亲党亦应末减。”上从之。既又欲籍其家赀,贽曰:“在法,反逆者尽没其财,赃污者止征所犯,皆须结正,然后收籍。今罪法未详,若簿录其家,恐以财伤义。”时宦官恨参尤深,谤毁不已,竟赐死于路。窦申杖杀,货财、奴婢悉传送京师。

夏五月,以赵憬为门下侍郎,与贾耽、卢迈同平章事。

凡是生产茶叶的州、县以及通往茶山的重要道路,都估算茶叶的价值,收取十分之一的茶税,这采用的是盐铁使张滂的建议。张滂还奏称:“税钱另行储存,等遇到水旱灾害时,用来代替田税。”从此,每年征收税钱四十万缗,但从不曾用来救济水旱灾害。张滂还奏称:“奸人熔化钱币,铸造铜器,以求盈利,请禁造一切铜器,任凭百姓开采产铜的矿山,但不得私自出卖。”

二月,德宗任命张昇云为义武节度使,赐名为茂昭。 修筑盐州城。

起初,盐州陷落后,塞外再没有防守的屏障,吐蕃经常切断通往灵武的道路,侵害搅扰鄜州和坊州。德宗下诏派兵修筑盐州城,又下诏命泾原、山南、剑南分别派兵深入吐蕃,以分散吐蕃的力量。历经二十天,盐州城修筑完毕,朝廷命节度使杜彦光戍守其地。从此,灵武、银夏、河西获得安宁。

三月,德宗将窦参贬为州司马,不久又命窦参自杀。

起初,窦参厌恶李巽,将他外放为常州刺史。及至窦参被贬,汴州节度使刘士宁赠给窦参绢五十匹,李巽奏称窦参与藩镇交结。德宗大怒,想杀窦参,陆贽说:“刘晏死时,罪状不够清楚,致使叛臣找到借口。窦参贪婪放纵,天下都知道。至于他是否暗中包藏别的企图,事情的迹象模糊不清,如果骤然治以重罪,惊动不小。”于是再贬窦参为州司马。德宗又命令处治窦参的亲信党羽,陆贽说:“罪犯有首犯从犯的区别,刑法有从严从宽的不同。既然窦参受到宽宥,亲信党羽也应从轻论罪。”德宗依言而行。事后德宗又想没收窦参的家产,陆贽说:“刑法明文规定,对反叛忤逆的人没收全部财产,对贪赃受贿的人只征缴赃物,都必须经结案判定,才能没收。现在没有详细依法判罪,如果没收家产,恐怕会因财物而损害道义。”当时,宦官怀恨窦参尤其深切,不停地加以诽谤,德宗最终命窦参在半路上自杀。窦申被杖打而死,他们的财物和奴婢全部由驿站送往京城。

夏五月,德宗任命赵憬为门下侍郎,与贾耽、卢迈一起同平章事。

先是,上使人谕陆贽曰:“自今要重之事,勿对赵憬陈论,当密封手疏以闻。又苗晋卿往年摄政,尝有不臣之言,诸子皆与古帝王同名,今不欲明行斥逐,宜各除外官。又卿清慎太过,诸道馈遗一皆拒绝,恐事情不通,鞭、靴之类,受亦无伤。”贽上奏曰:“昨臣所奏,惟憬得闻,陛下已至劳神,委曲防护,是于心膂之内尚有形迹之拘。职同事殊,鲜克以济,恐爽无私之德,且伤不吝之明。古者,爵人于朝,刑人于市,惟恐众之不睹,事之不彰,是以君上行之无愧心,兆庶听之无疑议。凡是谮诉之事,多非信实之言,利于中伤,惧于公辩。或云岁月已久,不可究寻;或云事体有妨,须为隐忍;或云恶逆未露,宜假他事为名;或云但弃其人,何必明言责辱。词皆近理,意实矫诬,伤善售奸,莫斯为甚。若晋卿父子实有大罪,则当公议典宪;若被诬枉,岂令阴受播迁?夫监临受贿,盈尺有刑。至于士吏之微,尚当严禁,矧居风化之首,反可通行!贿道一开,展转滋甚,鞭、靴不已,遂及金玉。目见可欲,何能自窒于心?已与交私,岂能中绝其意乎!”至是,憬反疑贽排己,置之门下,由是与贽有隙。

韦皋遣兵攻吐蕃,拔五十栅。 董晋罢。 云南王异牟寻遣使上表。

吐蕃、云南日益相猜,韦皋复遗云南王书,欲与共袭

此前,德宗让人告诉陆贽说:“今后不要当着赵憬的面谈论重要的事情,应将亲手所写的奏疏密封后上报朕知道。再者,苗晋卿往年代理朝政时,曾有不合臣礼的言论,几个儿子都与古代帝王的名字相同,现在不想公开加以驱逐,应分别授给外地的官职。还有,你过分清廉谨慎,对各道赠送的物品一概拒收,恐怕在事物的情理上讲不通,鞭子、靴子一类的东西,无妨接受。”陆贽上奏说:“臣昨天的上奏,只有赵憬知道,陛下已经极为劳心费神,辗转曲折地提防回护,这表明在亲近信任的大臣中间还有见外与否的限制。职务相同,却区别对待,很少能把事情办好,恐怕会违背陛下无私的品格,而且损害陛下不惜改过的明智。古代在朝廷上给人以爵赏,在闹市中处人以死刑,惟恐大家不能目睹,事情办得不够明显,所以君主问心无愧地实行赏罚,百姓毫无疑议地听任处治。凡是谗言诽谤,多数不是真实可信的言论,利于阴谋陷害,畏惧公开论辩。有的说年头已经久了,无法追究;有的说有妨体统,需要克制忍耐;有的说奸恶逆乱尚未暴露,应该以别的事为借口;有的说只须抛弃他本人,何必明确地表示责备与侮辱。措词都与情理接近,其实本意是假托君命,诬陷无辜,伤害善良,散布邪恶,没有比这更严重的。如果苗晋卿父子确实犯了大罪,就应当公开按法律议处;如果遭到诬陷,怎能让他们暗中蒙受流亡迁徙?负有监督责任的长官收受贿赂,只要布帛已满一尺即以刑律相加。至于士民属吏,尚且应当严禁行赂,何况宰相是风俗教化的倡导者,反而可以贿赂吗!贿赂的途径一经打通,反复实行,愈加严重,赠送马鞭、长靴不止,必然发展到赠送金玉。眼睛看到想要的东西,怎能抑制心中的欲望?已经暗中勾结,怎能中途拒绝人家的请求!”至此,赵憬反而怀疑陆贽排挤自己,将自己安排到门下省,因此与陆贽结下嫌隙。

韦皋派兵攻打吐蕃,攻克栅垒五十处。 董晋罢相。 云南王异牟寻派使者上表。

吐蕃、云南日益互相猜忌,韦皋又致信云南王,想共同袭击

吐蕃,驱之云岭之外,独与云南筑大城于境上,置戍相保,永同一家。至是,异牟寻遣使诣皋上表,请弃吐蕃归唐。皋遣其使者诣长安,上赐异牟寻诏,令皋遣使慰抚之。

秋七月,诏宰相迭秉笔以处政事。

贾耽、陆贽、赵憬、卢迈为相,百官白事,更让不言。乃奏请依至德故事,宰相迭秉笔,旬日一易,诏从之,其后日一易之。

置欠负耗剩染练库。

户部侍郎裴延龄奏:“检责诸州欠负钱八百余万缗,收抽贯钱三百万缗,呈样物三十余万缗,请别置库以掌之。”欠负皆贫人无可偿,抽贯钱给用旋尽,呈样、染练皆左藏正物,延龄徙置别库,虚张名数以惑上。上信之,以为能富国而宠之。京城西污湿地生芦苇数亩,延龄奏称咸阳有陂泽数百顷,可牧厩马。上使阅视,无之,亦不罪也。左补阙权德舆奏曰:“延龄取常赋支用未尽者充羡余,以为己功。县官市物,再给其直,以充别贮。边军自今春以来并不支粮。陛下必以延龄孤贞独立,时人丑正流言,何不遣信臣覆视,究其本末,明行赏罚?今众口喧于朝市,岂皆为朋党邪!”上不从。

八月,太尉、中书令、西平忠武王李晟卒。 冬十二月,宣武军乱,逐其节度使刘士宁。

刘士宁淫乱残忍,军中苦之,兵马使李万荣得众心。会士宁出畋,数日不返,万荣召亲兵诈之曰:“敕征大夫入

吐蕃,将吐蕃驱赶到云岭以外,单独与云南在边境修筑一座大城,派戍兵一起防守,双方永远像一家人般地和睦相处。至此,异牟寻派云南使者前往韦皋处上表,请求脱离吐蕃,归顺唐朝。韦皋打发云南使者前往长安,德宗向异牟寻颁赐诏书,命令韦皋派使者抚慰云南。

秋七月,德宗诏令宰相轮流在政事堂执笔处理政务。

贾耽、陆贽、赵憬、卢迈担任宰相,对百官禀报的事情让来让去,都不发言。于是,他们上表请求按照至德年间的惯例,宰相轮流执笔,十天一换,德宗下诏依言而行,后来改为一天一换。

德宗设置储存归还亏欠、消耗所剩及着色熟绢的仓库。

户部侍郎裴延龄奏称:“臣查收各州亏欠钱八百多万缗,收取抽贯钱三百万缗,进呈贡物样品三十余万缗,请另外设置仓库加以管理。”亏欠钱都是穷人无法偿还的虚数,抽贯钱不久便支用一空,进呈贡物样品和着色熟绢本来都是左藏库储存的物品,裴延龄移放到别的仓库里,虚张名目与数额,以迷惑德宗。德宗信以为真,认为裴延龄能使国家变富,因而宠爱他。京城西面有污秽潮湿的空地,长着几亩芦苇,裴延龄奏称,咸阳有数百顷坡地与水沼,可以放牧厩中的马匹。德宗让人察看,并无其地,也不问罪。左补阙权德舆上奏说:“裴延龄拿支付使用但尚未用完的常赋充当正常赋税以外的收益,认为是自己的功劳。县官购买物品,交两份钱,其中一份充当另外的储存。今年春天以来,边防军队都没有支付口粮。如果陛下认为裴延龄独守节操,出类拔萃,时人嫉害正直,散布流言,为什么不派可信的臣下重新审察,推究原委,公开实行赏罚?现在,大家在市肆议论纷纷,喧闹不已,难道都结成宗派私党了吗!”德宗不肯接受。

八月,太尉、中书令、西平忠武王李晟去世。 冬十二月,宣武军叛变,驱逐本镇节度使刘士宁。

刘士宁纵欲放荡,残忍凶狠,军中将士受尽苦头,而兵马使李万荣得到大家的拥护。适值刘士宁出城打猎,几天没有回来,李万荣召集刘士宁的亲兵,骗他们说:“敕旨征召刘大夫进京

朝,以吾掌留务,汝辈人赐钱三十缗。”众皆听命。乃分兵闭城,士宁逃归京师。陆贽请“选朝臣宣劳,徐察事情。此安危强弱之几,不可不审”。上欲令万荣知留后,贽复奏曰:“万荣鄙躁,殊异纯良,得志骄盈,不悖则败。况苟邀不顺,苟允不诚,君臣之间,势必嫌阻。与其图之于滋蔓,不若绝之于萌芽。且为国之道,以义训人,将教事君,先令顺长。若使倾夺之徒便得代居其任,非独长乱之道,亦开谋逆之端。但选能臣,命为节度,奖万荣而别加宠任,褒将士而厚赐资装,揆其大情,理必宁息。”上不从。

甲戌(794) 十年

春正月,剑南、西山羌、蛮来降。 云南击吐蕃,大破之,遣使来献捷。

韦皋遣其节度巡官崔佐时赍诏诣云南。佐时至,吐蕃使者数百人先在其国。异牟寻令佐时衣牂柯服而入,佐时曰:“我大唐使者,岂得衣小夷之服!”异牟寻不得已,夜迎之。佐时大宣诏书,异牟寻恐惧失色,歔欷受诏。佐时因劝异牟寻悉斩吐蕃使者,去其所立之号,复南诏旧名,异牟寻皆从之,与佐时盟于点苍山神祠。先是,吐蕃征兵于云南,异牟寻遣五千人前行,自将数万人踵其后,袭击吐蕃,大破之,取十六城,虏其五王,降其众十余万,遣使献捷。

二月,以刘澭为秦州刺史。

朝见,委任我掌管留后事务,你们每人赐钱三十缗。”大家都服从命令。于是李万荣分别派兵关闭城门,刘士宁逃回京城。陆贽请求“选朝臣前去宣布慰劳的诏旨,慢慢察看事态的发展。这是关系安危强弱的紧要关头,不能不谨慎对待”。德宗想让李万荣执掌留后事务,陆贽又上奏说:“李万荣贪婪狡诈,与奉公守法的人大有区别,一旦得志,骄傲自满,不是忤逆,就是垮台。况且随便要求不合正道,随便应允没有诚意,势必使君臣之间生出嫌隙。与其在嫌隙滋长蔓延后再去图谋,不如在萌芽状态就去根绝。而且,治理国家的原则,是用义理教育人,要让人事奉君主,先要使人服从长官。假如使倾轧强取的人随便取代原任的职务,不仅会扩大变乱的途径,也会引出谋逆的端倪。只需选择强干的臣下,任命为节度使,奖励李万荣而另加恩宠与委任,表扬宣武军将士,赐给优厚的资财装备,估计宣武军的大体情势,照理说一定会息事宁人。”德宗不肯听从。

甲戌(794) 唐德宗贞元十年

春正月,剑南、西山一带的羌人、蛮人前来归降。 云南进击吐蕃,大破其军,派使者前来献俘报捷。

韦皋派其节度巡官崔佐时携带诏书前往云南。崔佐时到达时,吐蕃使者数百人已经先到云南。异牟寻让崔佐时穿牂柯人的服装进城,崔佐时说:“我是大唐的使者,怎么能穿小小夷人的服装!”异牟寻不得已,在夜间迎接崔佐时。崔佐时大声宣读诏书,异牟寻恐惧得变了脸色,抽咽叹息地接受诏旨。于是,崔佐时劝异牟寻杀死所有的吐蕃使者,除去吐蕃所册立的名号,恢复南诏原来的名称,异牟寻一一听从,与崔佐时在点苍山神祠会盟。此前,吐蕃向云南征兵,异牟寻派五千人在前面行进,自己带领数万人跟在后面,去袭击吐蕃,大破其军,占领了十六座城,俘虏了吐蕃的五个王,收降吐蕃十余万人,派遣使者献俘报捷。

二月,德宗任命刘澭为秦州刺史。

初,刘怦卒,刘济在莫州,其母弟澭以父命召济,而以军府授之。济以澭为瀛州刺史,许他日代己。既而济用其子为副大使,澭怨之,擅通表朝廷,遣兵防秋。济怒,击澭,破之。澭遂将所部诣京师,号令严整,在道无一人敢取人鸡犬者。上嘉之,以为秦州刺史。军中不击柝,不设音乐。士卒病者,澭亲视之,死者哭之。

以李复为义成节度使。

复辟卢坦为判官,监军薛盈珍数侵军政,坦据理以拒之。盈珍常曰:“卢侍御所言公,我固不违也。”

夏六月,昭义节度使李抱真卒。

李抱真卒,其子缄秘不发丧,诈为抱真表,求以职事授己。都虞候王延贵素以义勇闻,上知抱真已卒,遣中使第五守进往观变,且以军事委延贵。守进至,谓缄曰:“朝廷已知相公捐馆,令王延贵权知军事。侍御宜发丧行服。”缄愕然,出谓诸将曰:“朝廷不许缄掌事,诸君意如何?”莫对,缄乃发丧。守进召延贵宣口诏,令视事,趣缄赴东都。寻以延贵为节度使,赐名虔休。

遣使立异牟寻为南诏。

云南王遣其弟献地图、土贡及吐蕃所给金印,请复号南诏。诏以袁滋为册使,赐以银窠金印。异牟寻北面跪受册印,因与使者宴,出玄宗所赐器物,指老笛工、歌女曰:“皇帝所赐《龟兹乐》,惟二人在耳。”滋曰:“南诏当深思祖考,子子孙孙,尽忠于唐。”异牟寻拜曰:“敢不敬承使者之命!”

起初,刘怦去世,刘济正在莫州,他的同母弟刘澭以父命召回刘济,并将军府交给刘济。刘济让刘澭出任瀛州刺史,许下将来由刘澭代替自己的诺言。不久,刘济任用自己的儿子为副大使,刘澭怨恨刘济,擅自向朝廷上表,派兵防御吐蕃。刘济大怒,打败刘澭。于是刘澭带领部下前往京城,由于号令严明整肃,沿途没有一人敢强取百姓的鸡狗。德宗嘉许刘澭,任命他为秦州刺史。刘澭军中不敲打木梆巡夜,不设置音乐。士兵病了,刘澭亲自看望他们;士兵死了,刘澭亲自哭吊他们。

德宗任命李复为义成节度使。

李复征召任用卢坦为判官,监军薛盈珍屡次干扰军政,卢坦据理抵制。薛盈珍常说:“卢侍御讲话公正,我当然不会违犯。”

夏六月,昭义节度使李抱真去世。

李抱真去世,其子李缄严守秘密,不办丧事,伪造李抱真的表章,要求将节度使的职务授给自己。都虞候王延贵一向以见义勇为知名,德宗知道李抱真已经去世,派中使第五守进前去观察形势变化,将要把军务交给王延贵。第五守进来到后,对李缄说:“朝廷已经知道李相公去世,命令王延贵暂且代理军中事务。你应办理丧事,穿上孝服守丧。”李缄愕然,出来后对诸将说:“朝廷不允许我执掌军务,诸位意下如何?”大家不作回答,李缄这才办理丧事。第五守进叫来王延贵,口头宣布诏书,让王延贵就职,催促李缄前往东都洛阳。不久,德宗任命王延贵为节度使,赐名为虔休。

德宗派使者册立异牟寻为南诏王。

云南王异牟寻派自己的弟弟进献地图、土产贡物和吐蕃授给的金印,请求恢复南诏的国号。有诏任命袁滋为册封使者,赐给以银作底的金印。异牟寻面向北方跪着接受册书和金印,于是设宴招待使者,拿出玄宗赐给的器物,指着年迈的吹笛乐工和歌女说:“皇帝赐《龟兹乐》时带来的乐工,只有这两人还活着。”袁滋说:“南诏应当好好想一想祖先的事迹,子子孙孙,尽忠唐朝。”异牟寻行礼说:“怎敢不敬受使者的教导!”

冬十二月,陆贽罢为太子宾客。

陆贽为相,奏论备边六失以为:“措置乖方,课责亏度,财匮于兵众,力分于将多,怨生于不均,机失于遥制。夫关中戍卒不习土风,身苦边荒,心畏戎虏。或利王师之败,乘扰攘而东溃;或拔弃城镇,摇远近之心。岂惟无益,实亦有损。可谓措置乖方矣。自顷权移于下,柄失于朝,将之号令既鲜克行之于军,国之典常又不能施之于将。罪以隐忍而不彰,功以嫌疑而不赏,使忘身效节者获诮于等夷,率众先登者取怨于士卒,偾军蹙国者不怀于愧畏,缓救失期者自以为智能。可谓课责亏度矣。虏每入寇,将帅虚张贼势,唯务征发益师,无裨备御之功,重增供亿之弊。有司所入,半以事边,闾井日耗,征求日繁。可谓财匮于兵众矣。夫兵以气势为用者也,气聚则盛,散则消,势合则威,析则弱。自顷分割朔方,列为三使,其余镇军数且四十。既无军法下临,惟以客礼相待。可谓力分于将多矣。理戎之要,在于练核优劣之科,以为衣食等级之制,使能者企及,否者息心。今穷边长镇之兵,皆百战伤夷之余,终年勤苦,而常有冻馁之色。关东戍卒怯于应敌,而衣粮所颁,厚逾数等。又有素非禁旅,遥隶神策,其于廪赐之饶,遂有三倍之益。可谓怨生于不均矣。自顷边军去就,裁断多出宸衷。

冬十二月,陆贽罢免为太子宾客。

陆贽担任宰相,上奏论述边疆防御的六种过失,认为:“处理办法违背方策,考核督责缺少法度,资财被众多的士兵耗尽,兵力被繁多的将领分散,怨恨由分配不均而产生,战机因朝廷遥控而丧失。关中戍兵不熟悉边疆的风俗习惯,身受荒远边塞的困苦,心中畏惧戎虏。有时在官军的失败中寻找方便,乘混乱之机向东溃退;有时舍弃城镇,动摇远近各地的民心。岂止没有益处,实际还有损害。这可以说是处理办法违背方策了。近来权力下移,朝廷失去权柄,将领的号令已很少能在军队中执行,国家的法规又不能在将领中实施。由于克制忍耐,罪责得不到揭露,由于嫌猜疑虑,功劳得不到奖赏,使忘记自身、竭诚尽忠的人招致同辈的责备,率领人众先登敌城的人遭受士兵的埋怨,败坏军旅、逼迫朝廷的人不感到惭愧与畏惧,增援迟缓、延误期限的人认为自己机智能干。这可以说是考核督责缺少法度了。每当异族入侵,将帅虚张敌军的声势,只致力于征调人马,增加兵力,没有增益防御的功效,却大大增加了军需供应的弊病。有关官员征收的钱财,只有一半用于边防,民间日益消耗,官府索求日益繁多。这可以说是资财被众多的士兵耗尽了。军事行动要讲究气势,士气凝聚便强盛,士气离散便消沉,声势会合便威猛,声势离析便衰弱。不久前,朝廷在朔方分别设置三位节度使,其余的镇军为数差不多还有四十个。既然没有军法下达,只好用宾客的礼节互相对待。这可以说是兵力被繁多的将领分散了。治理军队的关键,在于精细核查将士优劣的品类,据以制定军饷等级制度,使有能力的人盼望得到较好的待遇,没有能力的人消除非分之想。现在,长期镇守在荒远边境的士兵,除了个个身经百战,遍体创伤之外,还长年经受劳苦艰辛,经常有饥寒之色。关东戍兵害怕与敌人应战,但颁发的衣服和口粮却高出好几个等级。还有些军队向来不属于禁军,却遥遥统辖于神策军,于是得到丰饶的军饷颁赐,有三倍之多。这可以说是怨恨由分配不均而产生了。近来,边防军队的调动,多出于陛下的裁断。

戎虏驰突,迅如风飙,驿书上闻,旬月方报。守土者以兵寡不敢抗敌,分镇者以无诏不肯出师,贼既纵掠退归,此乃陈功告捷。将帅幸于总制在朝,不忧罪累,陛下又以为大权由己,不究事情,可谓机失于遥制矣。臣谓宜罢诸道防秋,令本道但供衣粮,募戍卒愿留及蕃汉子弟,多开屯田,官为收籴,寇至则人自为战,时至则家自力农。又择文武能臣为陇右、朔方、河东三元帅,缘边诸镇有非要者,随便并之。然后减奸滥虚浮之费以丰财,定衣粮等级之制以和众,弘委任之道以宣其用,悬赏罚之典以考其成。如是则戎狄威怀,疆埸宁谧矣。”上虽不能尽用,心甚重之。

贽又以郊赦已近半年,而窜谪者尚未沾恩,乃为三状拟进,上以所拟超越,不从。贽曰:“王者待人以诚,有责怒而无猜疑,有惩沮而无怨忌。斥远以儆其不恪,甄恕以勉其自新。行法而暂使左迁,念材而渐加进叙。人知复用,谁不增修?何忧乎乱常,何患乎蓄憾!如其贬黜,便谓奸凶,恒处防闲,长从摈弃,则悔过者无由自补,蕴才者终不见伸。凡人之情,穷则思变,含凄念乱,或起于兹矣。”

上性猜忌,不委任臣下。官无大小,必自选用,一经谴责,终身不收。好以辩给取人,不得敦实之士。贽又谏曰:

异族兵马奔驰冲突像暴风一样迅速,我军由驿站传递文书却需要一月时间才能批复。守卫疆土的将领因士兵少而不敢抗敌,分守军镇的将领因没有诏命而不肯出兵,敌军在纵兵掳掠后撤退返回,这时将领便陈述功劳,向朝廷报捷。将帅庆幸朝廷统揽全局,不用为朝廷加罪担忧,陛下又认为自己独揽大权,不再追究事情的真伪。这可以说是战机因朝廷遥控而丧失了。臣认为应废止征调各道将士防御吐蕃的制度,命各道只供应衣服和口粮,招募愿意留下的戍兵以及蕃族、汉族人的子弟,大量开辟屯田,由官府收购屯田收获的粮食,敌寇一到,戍兵每个人都要自行参加战斗,农时一到,戍兵每一家都要自行努力务农。还要选拔强干的文武大臣出任陇右、朔方、河东三镇的元帅,对分布在边境上不够重要的军镇,按照方便的原则加以合并。这样才能减少不正当、不切实的费用以充实资财,确定衣服口粮的等级以调整将士关系,弘扬信任将帅的原则以显示将帅的作用,公布赏罚的典章以考核将士的成绩。这样,戎狄就会畏惧归附,边境就会安宁了。”德宗虽然不能完全采用,但内心对陆贽非常推重。

陆贽又因郊祭大赦已将近半年,但被贬的官员还没沾润到赦令的恩泽,便写了三项实施的条文进呈,德宗认为他拟定的办法超过规定,没有同意。陆贽说:“君主以诚待人,对臣下可严厉谴责,不可心怀猜疑,可惩治处罚,不可怨恨嫉妒。贬斥到远方,为的是警告臣下的不敬,经甄别加以宽恕,为的是勉励臣下改过自新。依法处置要暂时予以降职,想到人材可用,还会逐渐加以进升。人们知道还有再受进用的机会,谁不加强修身?何必顾虑他们破坏纲常,担心他们积怨蓄恨!若一经贬黜,就视为奸邪凶恶之人,经常加以提防,永远摒弃不用,就会使悔过者无以弥补前愆,有才能者始终无法施展抱负。穷困潦倒就希望变革,处境凄苦就企图作乱,这种人之常情或许就产生于此时。”

德宗生性猜疑,不信任臣下。无论官职大小,一定由自己选拔任用,一旦遭到斥责,终身不再任用。德宗喜欢以能言善辩为标准来选取人才,不能得到敦厚忠实的人选。陆贽又进谏说:

“登进以懋庸,黜退以惩过,二者迭用,理如循环。故能使黜退者克励以求复,登进者警饬以恪居,上无滞疑,下无蓄怨。”又曰:“明主不以辞尽人,不以意选士。如或好善而不择所用,悦言而不验所行,进退随爱憎之情,离合系异同之趣,是由舍绳墨而意裁曲直,弃权衡而手揣重轻,虽甚精微,不能无谬。”又曰:“中人以上,迭有所长。苟区别得宜,付授当器,及乎合以成功,亦与全才无异。但在明鉴大度,御之有道而已。以一言称惬为能而不核虚实,以一事违忤为咎而不考忠邪。称惬则付任逾涯,不思其所不及,违忤则罪责过当,不恕其所不能,则职司之内无成功,君臣之际无定分矣。”上不听。

贽又奏请均节财赋,凡六条:其一论两税之弊,曰:“旧制,租、调、庸法,天下均一,虽欲转徙,莫容其奸,故人无摇心,而事有定制。兵兴以来,版图隳坏,执事知弊之宜革而遂失其原,知简之可从而不得其要,遽更旧法,以为两税,但取大历中一年科率最多者以为定数。夫财之所生,必因人力,故先王之制赋入,必以丁夫为本。不以务穑增其税,不以辍稼减其租,则播种多;不以殖产厚其征,不以流寓免其调,则地著固;不以饬励重其役,不以窳怠蠲其庸,则功力勤。

“提拔任用是为了勉励功劳,贬抑降职是为了惩戒过失,两方面交相为用,其中的道理如同圆环周而复始。所以能使受到贬逐的人勉励自己力求恢复官职,被提拔的人告诫自己恭谨地任官办事,使上无难解的疑虑,下无积蓄的怨恨。”又说:“明主不根据言辞来使用人才,不按主观臆想去选拔人才。如果对自己亲善的人就不加选择地任用,喜欢一个人的言辞就不去检验他的行为,官职升降全随个人爱憎情感,关系亲疏全凭个人志趣异同,这是舍弃墨斗而靠心意来判断线段的曲直,丢开秤而用双手掂量物体的轻重的做法,即使极其精细,还是不能没有谬误。”又说:“中等才智以上的人各有长处。如果区别得当,交付的职任与才具相当,及至汇合大家的长处,取得成功,与全才也没有区别。只在于善于识别,襟度博大,驾驭有方罢了。由于一句话讲得使自己惬意,就以为讲话者有才能,不再核查虚实;由于一件事违背自己的意志,就以为办事者有罪,不再考究忠邪。对讲话使自己惬意的人,将超过能力限度的重任给他,不去考虑他难以胜任,对于违背自己意志的人,将有失允当的罪责加给他,不宽恕他的无能为力,这就会使人在职务范围内难以取得成功,君臣之间没有确定的责任。”德宗不肯听从。

陆贽又上奏请求调节财税,共有六条:第一条,论述两税法的弊病,说:“根据国家原有的制度,实行租、调、庸法,全国平均如一,即使有人打算辗转迁徙,也容不下奸谋,所以人心不会动摇,而事情都有固定的规制。战事兴起以来,疆域和户口图册毁坏,执掌朝政的人知道旧弊应当革除却由此失去了本原,知道为政应当从简却没有把握要领,急忙变更旧法,实行两税法,只选取大历年间征收赋税最多的一年作为定额。财富的产生,必须依靠人力,所以先代的君王制定赋税收入,一定以成年男丁为依据。不因致力耕耘而增加税收,不因停止种植而减少田租,人们就愿意多加播种;不因产业扩大而多加征收,不因寄居他乡而免去纳调,人们就稳定居住下来;不因勤勉自励而加重徭役,不因懒惰懈怠而免除纳庸,人们就辛勤致力于农事。

两税之立,惟以资产为宗,不以丁身为本。由是务轻资而乐转徙者恒脱于徭税,敦本业而树居产者每困于征求,此乃诱之为奸,驱之避役。创制之首,不务齐平,供应有烦简之殊,牧守有能否之异,所在徭赋轻重相悬,所遣使臣意见各异,计奏一定,有加无除。又大历中供军、进奉之类既收入两税,今于两税之外复又并存。望稍行均减,以救凋残。”

其二,请两税以布帛为额,曰:“谷帛者,人之所为;钱货者,官之所为也。是以国朝著令,租出谷,庸出绢,调出缯、纩、布,曷有禁人铸钱而以钱为赋者哉!今之两税,独以钱、谷定税,所征非所业,所业非所征。遂或增价以买其所无,减价以卖其所有,一增一减,耗损已多。望勘会诸州初纳两税年绢布定估,比类当今时价,加贱减贵,酌取其中,总计合税之钱,折为布帛之数。”

其三,论长吏以增户、加税、辟田为课绩,曰:“长人者罕能推忠恕之情,体至公之意,以倾夺邻境为智能,以招萃逋逃为理化。舍彼适此者既为新收而有复,倏往忽来者又以复业而见优,唯安居不迁者则使之日重,敛之日加。请详定考绩:若管内阜殷,税额有余,任其据户口均减,以减数多少为考课等差,其十分减三者

两税法的设立,只以资财产业为依据,不以人丁为根本。由此,专门谋求细软资财而愿意辗转迁徙的人总能摆脱徭役和赋税,专心致力农业而置备定居产业的人却往往因赋税征收而困顿,这简直是诱导人们做奸邪的事情,驱使人们逃避徭役。创立制度的初期没有致力于制度的整齐划一,物资供应办法有繁琐与简便的区别,州府长官有强干与无能的不同,各处徭役赋税轻重悬殊,朝廷派出的使臣意见各有分歧,但计议一经上奏决定,就只有增加,没有减除。此外,大历年间供军、进奉一类的杂征已纳入两税,现在又置于两税以外,与两税并存。希望逐渐实行赋税的均平与削减,以救助破败受损的百姓。”

第二条,请求以布帛作为两税征收的税额,说:“谷物与丝帛是百姓生产的,钱财货币是官府制造的。所以,我朝制定的法令规定,以谷物交租,以绢交庸,以丝帛、丝绵、布匹交调,何曾有过禁止百姓铸造钱币却又以钱币充当赋税的事情!现在的两税法,只以钱币和谷物来确定税收,征收的物品不是人们生产的物品,人们生产的物品不是要征收的物品。于是人们有时需要加价购买自己没有的物品,减价出卖自己拥有的物品,一加价,一减价,损耗已经很多。希望核定各州最初实行两税法当年所交纳绢帛的定价,对照现在的定价,如果价钱偏低就加价,价钱偏高就减价,斟酌取中定价,然后总计全部税收应得的价钱,折合成布帛的数额。”

第三条,论述地方长官以户口增长、税收增加、田地垦辟作为考核成绩的依据,说:“为人长官的人很少能推究忠恕之情,体察大公无私之意,把与邻境互相排挤争夺视为精明能干,把招聚逃亡人口视为政治清明、教化大行。由外地迁到此地的人因属新收人口而得以免征赋税,往来倏忽不定的人又因恢复故业而受到优待,只有对那些安心定居、不肯迁徙的人役使日见繁重,征收日益增加。请详细制定考核成绩的办法:如果所管辖的地区富实繁盛,税收数额有余,可任凭地方长官根据户口平均减税,依照减税数量多少来规定考核官吏成绩的等级,减少十分之三的

为上课,减二者次焉,减一者又次焉。如或人多流亡,加税见户,比校殿罚,法亦如之。”

其四,论税限迫促,曰:“蚕事方兴,已输缣税;农功未艾,遽敛谷租。上司之绳责既严,下吏之威暴愈促。有者急卖而耗其半直,无者求假而费其倍酬。望更详定征税期限。”

其五,请以税茶钱置义仓,以备水旱。

其六,论兼并之家私敛重于公税,请为占田条限,裁减租价。事皆不行。

裴延龄以官吏太多,自今缺员,请勿复补,而收其俸,以实府库。上欲修神龙寺,延龄奏同州有木数千株,皆可八十尺。上曰:“开元、天宝间,求美材于近畿,犹不可得,今安得有之?”对曰:“天生珍材,固待圣君乃出,开元、天宝何从得之!”又奏:“检阅左藏,于粪土中得银十三万两,杂货百万有余,请入杂库,以供别支。”太府少卿韦少华抗表称:“皆月申见在之物,请加推验。”上不许。延龄由是恣为诡谲,处之不疑。上亦颇知其诞妄,但以其好诋毁人,冀闻外事,故亲厚之。群臣畏之,莫敢言,惟盐铁使张滂、京兆尹李充、司农卿李铦以职事相关,时证其妄,而贽独以身当之,日陈其不可用。上不悦,待延龄益厚。贽以上知待之厚,事有不可,常力争之。所亲或规其太锐,贽曰:“吾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他无所恤。”延龄日短贽于上,赵憬密以贽所讥弹延龄事告之,故延龄益得以为计。

为上等考核成绩,减少十分之二的次一等,减少十分之一的再次一等。如果多有逃亡人口,在现有民户上加税,考查成绩居于劣等,其惩罚办法也按前述原则处理。”

第四条,论述税收期限紧迫,说:“养蚕刚开始,已经要交纳丝织品税;农活没结束,已经赶忙征收粮租。上级官员的管束督责已经很严厉,下级官吏的强暴欺压愈加急迫。有东西交税的人赶忙出卖实物,因而要损耗一半的价值;没有东西交税的人求人借贷,因而要加倍还债。希望再详细制定收税的期限。”

第五条,请求用征收茶税的钱来设置义仓,以防备水旱灾害。

第六条,论述吞并土地的人家私人收租比官府征税更为繁重,请求规定占田的条例与限额,降低租价。各项都未实行。

裴延龄认为官吏太多,请求今后出现缺员不再补充,收回这部分薪俸,以充实国库。德宗想修建神龙寺,裴延龄奏称同州有数千棵树,都高达八十尺。德宗说:“开元、天宝年间在京城周围寻找上好的木材尚且无法找到,现在怎么会有?”裴延龄回答说:“上天生出珍贵的木材,当然要等圣君出世时才会出现,开元、天宝年间哪能得到!”裴延龄又奏称:“检查左藏库时,在粪土中发现银子十三万两,杂货价值超过百万,请放进杂库,以供陛下另外支用。”太府少卿韦少华直言上表说:“这都是按月申报的现存物品,请予以推究查验。”德宗没有答应。从此,裴延龄任意狡诈,将这类事情说得无可怀疑。德宗也颇知裴延龄荒诞虚妄,但由于他喜欢污蔑别人,希望从他那里听到外面的事情,所以亲近厚待他。群臣畏惧裴延龄,不敢发言,只有盐铁使张滂、京兆尹李充、司农卿李铦由于职务与裴延龄有关联,时常证实裴延龄的虚妄,而陆贽独自挺身对付裴延龄,经常说他不可任用。德宗很不高兴,越发厚待裴延龄。陆贽因德宗深加知遇,凡有不同意的事情,经常竭力争辩。有些与他亲近的人劝他说过于显露锋芒,陆贽说:“只要我上不辜负天子,下不辜负平生所学,别的都不在乎。”裴延龄每天向德宗非议陆贽,赵憬暗中将陆贽抨击裴延龄的事情告诉裴延龄,所以裴延龄更有设计攻击陆贽的理由。

上由是信延龄而不直贽。贽与憬约至上前极论延龄奸邪,上怒形于色,憬默而无言。遂罢贽为太子宾客。

乙亥(795) 十一年

夏四月,贬陆贽为忠州别驾。

裴延龄谮李充、张滂、李铦党于陆贽。会旱,延龄奏言:“贽等失势怨望,言天旱民流,度支多欠诸军刍粮,动摇众心,其意非止欲中伤臣而已。”后数日,上猎苑中,适有军士诉度支不给马刍,上意延龄言为信,遽还宫,贬贽为忠州别驾,充、滂、铦皆为诸州长史。初,阳城自处士征为谏议大夫,拜官不辞,人皆想望风采,曰:“城必谏诤死职下。”及至,诸谏官纷纷言事细碎,天子益厌之,而城方与客日夜痛饮,人莫能窥其际,皆以为虚得名耳。前进士韩愈作《争臣论》以讥之,城亦不以屑意。及陆贽等坐贬,上怒未解,中外惴恐,以为罪且不测,无敢救者。城即帅拾遗王仲舒、补阙熊执易、崔邠等守延英门,上疏论延龄奸佞,贽等无罪。上大怒,欲罪之,太子为营救乃解,令宰相谕遣之。金吾将军张万福闻谏官伏阁,趋往大言贺曰:“朝廷有直臣,天下必太平矣。”遂遍拜城等。万福武人,年八十余,自此名重天下。时朝夕相延龄,城曰:“脱以延龄为相,当取白麻坏之,恸哭于庭。”李繁者,泌之子也,城尽数延龄过恶,欲密论之,使繁缮写,繁径以告延龄。延龄先诣上一一自解,

从此,德宗相信裴延龄,反而认为陆贽无理。陆贽与赵憬约好到德宗面前极力弹劾裴延龄的奸诈邪恶,德宗怒形于色,赵憬沉默不语。于是陆贽被罢免为太子宾客。

乙亥(795) 唐德宗贞元十一年

夏四月,德宗将陆贽贬为忠州别驾。

裴延龄诬陷李充、张滂、李铦偏袒陆贽。适值大旱,裴延龄上奏说:“陆贽等人失去权势,怨恨不满,说气候干旱,百姓流亡,度支亏欠各军粮草很多,动摇了人心,其用意不是只想中伤臣就算了事。”几天后,德宗在禁苑中打猎,恰巧有将士申诉度支不供给马料,德宗觉得裴延龄的话可信,马上回宫,将陆贽贬为忠州别驾,李充、张滂、李铦都贬为各州长史。起初,阳城由处士征召为谏议大夫,对任命的官职不加推辞,人们都思慕他的风度,说:“阳城定会直言规谏,至死效忠职守。”及至阳城来到朝廷,各位谏官谈论政事时纷纷讲些细小琐碎的事情,德宗越发厌烦,而阳城却正与宾客日夜开怀饮酒,人们对他摸不着边际,都认为他徒有虚名。及第后尚未授官的进士韩愈写了一篇《争臣论》来讥讽他,他也并不介意。等到陆贽等人获罪被贬,德宗怒气未消,朝廷内外恐惧不安,认为对他们的惩处将是难以意料的,因而无人敢出面营救。阳城当即带领拾遗王仲舒、补阙熊执易、崔邠等人守候在延英门,上疏论说裴延龄奸邪谄谀,陆贽等人无罪。德宗大怒,准备惩处阳城等人,由于太子营救,德宗的态度才缓和下来,让宰相宣旨打发他们离去。金吾将军张万福听说谏官跪在延英殿前,快步前去大声祝贺说:“朝廷有直言的臣下,天下肯定要太平了。”于是逐一向阳城等人行礼。张万福是一员武将,八十多岁,从此天下闻名。当时,随时都有任命裴延龄为宰相的可能,阳城说:“假如任命裴延龄为宰相,我就把白麻诏书撕了,在朝廷上痛哭一场。”李繁是李泌的儿子,阳城历数裴延龄的过失与罪恶,准备秘密加以弹劾,让李繁誊抄奏疏,李繁却径直去告诉裴延龄。裴延龄事先到德宗那里为自己逐条解释,

疏入,上以为妄,不之省。

五月,以李说为河东留后。

河东节度使李自良卒,监军王定远奏请以行军司马李说为留后。说深德定远,为请铸监军印,从之,监军有印自此始。定远遂专军政,杀大将彭令茵。说奏其状,定远诣说刺之,说走免。定远召诸将示之曰:“有敕,以李景略为留后,诸君皆迁官。”大将马良辅觉之,麾众不受,定远走,逾城坠死。

回鹘奉诚可汗死,遣使立怀信可汗。

回鹘奉诚可汗死,无子。其相骨咄禄辩慧有勇略,自天亲时典兵马用事,大臣、诸酋长皆畏服之,立以为可汗。使来告丧,遣使册立之。

秋七月,以阳城为国子司业。

坐言裴言龄故也。

八月,司徒、侍中、北平庄武王马燧卒。冬十月,横海军乱,逐其节度使程怀直。

横海节度使程怀直不恤士卒,出猎数日不归。怀直从父兄怀信闭门拒之。怀直奔京师,以怀信为留后。

丙子(796) 十二年

春正月,以浑瑊、王武俊兼中书令,严震、田绪、刘济、韦皋并同平章事,诸节镇悉加检校官。

欲以悦其意也。

三月,以李齐运为礼部尚书。

齐运无才能学术,专以柔佞得幸。每宰相对罢,则齐运进决其议。或病卧在家,上欲有所除授,遣中使就问之。

奏疏送入内廷时,德宗认为所言虚妄,就不看奏疏了。

五月,德宗任命李说为河东留后。

河东节度使李自良去世,监军王定远上奏请求任命行军司马李说为留后。李说深深感激王定远,替他请求铸造监军印信,德宗依允,从此监军开始有了印信。王定远随即专擅军政,杀死大将彭令茵。李说奏陈此事,王定远去李说处行刺,李说逃走,免于死难。王定远召集诸将来看,说:“我这里带着敕书,任命李景略为留后,诸位都可升官。”大将马良辅看出破绽,指挥大家拒绝接受,王定远逃跑,翻越城墙时摔死。

回鹘奉诚可汗去世,唐朝派使者册立怀信可汗。

回鹘奉诚可汗去世,没有子嗣。国相骨咄禄机智善辩,有勇有谋,从天亲可汗时便掌管兵马,执掌大权,大臣和各部酋长都敬畏折服于他,便立他为可汗。回鹘使者前来报丧,唐朝派使者前去册立。

秋七月,德宗任命阳城为国子司业。

由于指斥裴延龄的缘故。

八月,司徒、侍中、北平庄武王马燧去世。冬十月,横海军哗变,赶走节度使程怀直。

横海节度使程怀直不体恤士兵,外出打猎,好几天都不回来。程怀直的堂兄程怀信关闭城门,不让程怀直进城。程怀直逃回京城,德宗任命程怀信为留后。

丙子(796) 唐德宗贞元十二年

春正月,德宗让浑瑊、王武俊兼任中书令,严震、田绪、刘济、韦皋一并同平章事,对各节镇长官都加授检校官职。

为的是取悦众人。

三月,德宗任命李齐运为礼部尚书。

李齐运没有才能学问,专以阴柔谄媚的手段博得宠幸。每当宰相回答完德宗问话,李齐运就上前裁定他们的主张。有时他卧病在家,德宗打算任命官员,就派中使到他家征询意见。

夏四月,魏博节度使田绪卒。

绪尚嘉诚公主,有庶子三人,季安最幼,公主子之。绪卒,左右推季安为留后。

以韦渠牟为右补阙。

上生日,故事,命沙门、道士讲论于麟德殿。至是,始以儒士参之。四门博士韦渠牟嘲谈辩给,上悦之,旬日迁右补阙。

六月,以窦文场、霍仙鸣为护军中尉。

初,上置六统军,视六尚书,以处罢镇者,相承用麻纸写制。至是,文场讽宰相比统军降麻。翰林学士郑奏:“故事,惟封王命相用白麻,今不识陛下特以宠文场邪,遂为著令也?”上乃谓文场曰:“武德、贞观时,中人不过员外将军,衣绯者无几,辅国以来始隳制度。朕今用尔,不谓无私,若复降麻,天下必谓尔胁我为之矣。”文场叩头谢。遂焚之,谓曰:“宰相不能违拒中人,朕得卿言方寤耳。”是时,窦、霍势倾中外,藩帅多出神策军,台省清要亦有出其门者矣。

以严绶为刑部员外郎。

初,上以奉天窘乏,故还宫以来,专意聚敛。藩镇多以进奉市恩,皆云“税外方圆”,亦云“用度羡余”。其实或增敛百姓,或减刻吏禄,或贩鬻蔬果,往往自入,所进才什一二。李兼在江西有月进,韦皋在西川有日进。其后常州刺史裴肃以进奉迁浙东观察使,刺史进奉自肃始。宣歙判官

夏四月,魏博节度使田绪去世。

田绪娶嘉诚公主为妻,有三个庶出的儿子,其中田季安年纪最小,嘉诚公主把他认作自己的儿子。田绪去世,其亲信推举田季安担任留后。

德宗任命韦渠牟为右补阙。

德宗生日,依照惯例,应让僧人、道士在麟德殿讲经论道。至此,开始让儒学之士参与其中。四门博士韦渠牟讥言讽语,很有口才,为德宗赏识,过了十天就升任右补阙。

六月,德宗任命窦文场、霍仙鸣为护军中尉。

起初,德宗设置六军统军,地位相当于六部尚书,用来安置免除方镇职务的节度使,相沿用麻纸书写制书。至此,窦文场婉言暗示宰相按任命统军的惯例下达麻纸诏书。翰林学士郑上奏说:“根据惯例,只有封授王位、任命宰相才使用白麻纸,现在不知陛下是以此特别宠任窦文场呢,还是就此著为令式呢?”于是德宗对窦文场说:“武德、贞观时期,宦官的职位不超过员外将军,穿绯色朝服的没有几人,自李辅国以来,制度开始败坏。现在朕任用你不能说没有私情,如果再下达麻纸诏书,天下人定会说是你胁迫我写的。”窦文场叩头认错。于是德宗烧掉麻纸诏书,对郑说:“连宰相都不能违抗宦官的意旨,朕听了你的话才明白过来。”这时,窦文场、霍仙鸣的权势压倒朝廷内外官员,藩镇长官大多出于神策军,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中职务尊贵、掌握枢要的官员也有出于宦官门下的。

德宗任命严绶为刑部员外郎。

起初,德宗因在奉天时财政窘迫困乏,所以自回宫以来,一味留意搜刮财货。许多藩镇通过进献贡物换取恩宠,贡物都称作“税外方圆”,也称作“用度羡余”。实际有的增加百姓的税收,有的削减官吏的俸禄,有的贩卖蔬菜瓜果,但往往中饱私囊,进献的贡物只有十分之一二。李兼在江西每月进献贡物,韦皋在西川每天都进献贡物。后来,常州刺史裴肃通过进献贡物升任浙东观察使,刺史进献贡物即从裴肃开始。宣歙判官

严绶掌留务,竭府库以进奉,征为刑部员外郎,幕僚进奉自绶始。

秋七月,宣武军乱,以董晋为节度使。

宣武节度使李万荣病不知事,霍仙鸣荐押牙刘沐为行军司马,万荣子迺为兵马使。上遣中使第五守进至汴州宣慰,军士呼曰:“兵马使勤劳无赏,刘沐何人,为行军司马?”沐惧,阳中风,舁出。军士欲斫守进,迺止之,遂杀大将数人。都虞候邓惟恭执迺送京师,诏以晋为宣武节度使。万荣卒,惟恭遂权军事,不遣人迎董晋。晋受诏,即与傔从十余人赴镇,不用兵卫。惟恭以晋来速,不及谋,乃帅诸将出迎。晋命惟恭勿下马,气色甚和,既入,仍委以军政。初,刘玄佐增汴州兵至十万,遇之厚,李万荣、邓惟恭每加厚焉。士卒骄不能御,乃置腹心之士,幕于庑下,挟弓执剑以备之。晋至,悉罢之。诏惟恭等各迁官赐钱。惟恭谋作乱,晋诛其党,械惟恭,送京师。

八月朔,日食。 以陆长源为宣武行军司马。

朝议以董晋柔仁,恐不能集事,故以长源佐之。长源性刚刻,多更张旧事,晋初皆许之,案成则命且罢,由是军中得安。

赵憬卒。 九月,以李景略为丰州都防御使。

初,上不欲生代节度使,常自择行军司马以为储帅。李景略为河东行军司马,李说忌之。回鹘梅录入贡,过太原,说与之宴,梅录争坐次,说不能遏。景略叱之,梅录识其声,趋前拜之曰:“非丰州李端公邪?”遂就下坐,座中皆属目于景略。说益不平,乃厚赂窦文场,

严绶掌管留后事务,竭尽库存来进献贡物,被征召为刑部员外郎,幕僚进献贡物即从严绶开始。

秋七月,宣武军哗变,德宗任命董晋为节度使。

宣武节度使李万荣病得不能管事,霍仙鸣推荐押牙刘沐担任行军司马,李万荣的儿子李迺担任兵马使。德宗派中使第五守进到汴州进行安抚,军士大声喊道:“兵马使辛勤劳苦却没有奖赏,刘沐是什么人,竟能担任行军司马?”刘沐为之恐惧,佯装中风,被抬出来。军士打算砍死第五守进,李迺加以阻止,于是杀了几员大将。都虞候邓惟恭捉了李迺,送往京城,有诏任命董晋为宣武节度使。李万荣去世后,邓惟恭随即代理军中事务,不肯派人迎接董晋。董晋接受诏命后,立即与十多个随从人员前往汴州,也不带人马护卫。由于董晋来得太快,邓惟恭来不及商量对策,就带领诸将出城迎接。董晋让邓惟恭不必下马,脸色相当平和,进城后仍然把军政交给邓惟恭处理。起初,刘玄佐将汴州兵增加到十万人,待遇优厚,李万荣、邓惟恭往往还要增加待遇。士兵骄纵,不能控制,只好安排亲信将士在官署的走廊里安扎帐篷,带着弓,握着剑,以防备骄兵。董晋来到后,这些措施一概不用。有诏为邓惟恭等人升官,赐给赏钱。邓惟恭阴谋作乱,董晋杀死邓惟恭的同伙,给邓惟恭上了枷锁,送往京城。

八月初一,出现日食。 德宗任命陆长源为宣武行军司马。

朝中舆论认为董晋柔弱仁厚,恐怕难以把事情办好,所以让陆长源加以佐助。陆长源刚强苛刻,往往改变惯例,董晋开始都答应下来,判定结论时却命令姑且罢除,因此军中得以安定。

赵憬去世。 九月,德宗任命李景略为丰州都防御使。

起初,德宗不想在节度使生前便取代他们,常亲自选择行军司马作为继任者。李景略担任河东行军司马,受到李说的忌妒。回鹘梅录入京进贡,经过太原,李说设宴接待,梅录争座席的位置,李说不能制止。李景略呵斥梅录,梅录听出是李景略的声音,快步上前跪拜说:“莫非是丰州的李侍御吗?”便在下首就座,在座的人都归心于李景略。李说愈发愤郁不平,便重贿窦文场,

使去之。会有传回鹘将入寇者,上以丰州当虏冲,择可守者,文场因荐景略。丰州穷边气寒,土瘠民贫,景略以勤俭帅众,二岁之后;储备完实,雄于北边。

裴延龄卒。

中外相贺,上独悼惜之。

冬十月,以崔损、赵宗儒同平章事。

损尝为裴延龄所荐,故用之。

十一月,以韦渠牟为谏议大夫。

上自陆贽贬官,尤不任宰相,自县令以上皆自选用,中书行文书而已。然深居禁中,所取信者裴延龄、李齐运、司农卿李实、翰林学士韦执谊及渠牟,皆权倾宰相,趋附盈门。实狡险掊克,执谊以文章与上唱和,年二十余,入翰林;渠牟形神恌躁,尤为上所亲狎。上每对执政,漏不过三刻,渠牟奏事率至六刻,语笑款狎,往往闻外,所荐引咸不次迁擢,率皆庸鄙之士。

丁丑(797) 十三年

春二月,筑方渠、合道、木波三城。

上以方渠、合道、木波皆吐蕃要路,欲城之,使问邠宁节度使杨朝晟须几何兵,对曰:“邠宁兵足以城之。”上曰:“向城盐州,用兵七万,今三城尤逼虏境,如此何也?”对曰:“今发本镇兵,不旬日至,出其不意而城之。虏谓吾众不减七万,不敢轻来。不过三旬,吾城已毕,虏虽至,城旁草尽,不能久留。虏退,则运刍粮以实之,此万全之策也。

让窦文场将李景略调走。适逢有人传说回鹘将要入侵,德宗因丰州地当回鹘前来的要冲,要选择可以守卫丰州的人选,窦文场趁机推荐李景略堪当此任。丰州处于荒远的边疆,天气寒冷,土地瘠薄,人民贫困,李景略以勤俭的作风为大家做出表率,两年以后,储存的物资完备充实,丰州在北部边疆雄强起来。

裴延龄去世。

朝廷内外互相庆贺,只有德宗悼念怜惜他。

冬十月,德宗任命崔损、赵宗儒为同平章事。

崔损曾得到裴延龄的推荐,所以起用他。

十一月,德宗任命韦渠牟为谏议大夫。

自从陆贽贬官以来,德宗尤其不肯信任宰相,对县令以上的官员统统亲自选拔任用,中书省只能收发文书。然而,德宗住在深宫,受信任的人裴延龄、李齐运、司农卿李实、翰林学士韦执谊以及韦渠牟,都权压宰相,趋炎附势者挤满他们的家门。李实狡黠阴险,搜刮民财;韦执谊以文章与德宗互相唱和,二十多岁就进入翰林院;韦渠牟形貌神态轻薄浮躁,尤其为德宗所亲昵。德宗每次与执政官员谈话,漏壶的刻符不会超过三刻,而韦渠牟奏事一般长达六刻,亲昵的说笑声常常传到外边,他推荐的人都得到破格提拔,而他们大都是庸俗鄙陋的人。

丁丑(797) 唐德宗贞元十三年

春二月,修筑方渠、合道、木波三城。

由于方渠、合道、木波都是吐蕃的交通要道,德宗想在那里筑城,让人问邠宁节度使杨朝晟需要多少兵力,杨朝晟回答说:“邠宁的兵力足够筑城。”德宗说:“以往筑盐州城,用了七万兵力,如今这三座城离吐蕃更近,为什么会这样?”杨朝晟回答说:“现在征调本镇兵力,用不了十天就能赶到,可以出其不意地修筑三城。吐蕃以为我军人数不少于七万,不敢轻易前来。不超过三十天,我军已筑城完毕,即使吐蕃来了,城旁的野草一吃光,就不能久留。吐蕃撤退后,就运输粮草充实三城,这是万全之策。

若大集诸道兵,逾月始至,虏亦集众而来,与我争战,胜负未可知,何暇筑城哉!”上从之。朝晟分军为三,各筑一城。三月,三城成,朝晟军还至马岭,吐蕃始出追之,相拒数日而去。朝晟遂城马岭而还,开地三百里,皆如其素。

以姚南仲为义成节度使。

以姚南仲为义成节度使,监军薛盈珍曰:“姚大夫书生,岂将才也!”判官卢坦私谓人曰:“姚大夫外柔中刚,监军侵之,必不受,军府之祸,自此始矣。”遂潜去。既而盈珍与南仲有隙,幕府多以罪贬,有死者。

吐蕃赞普乞立赞死。

子足之煎立。

秋七月,起复张茂宗为左卫军,尚公主。

张茂宗,茂昭之弟也,许尚义章公主,未成昏,母卒,遗表请终嘉礼,上许之。拾遗蒋乂上疏曰:“古有墨衰以从金革之事者,未闻驸马起复尚主也。”上曰:“人间多借吉成昏者,卿何执此之坚?”对曰:“昏姻丧纪,人之大伦,吉凶不可渎也。委巷之家,不知礼教,其女孤贫无恃,或有借吉从人,未闻男子借吉娶妇者也。”上不悦,命趣下嫁之期,遂成昏。

九月,卢迈罢。 冬十月,吴少诚开刀沟。

吴少诚擅开刀沟入汝,上遣中使谕止之,不从。命兵部郎中卢群往诘之,少诚曰:“开此水大利于人。”群曰:“君令臣行,虽利,人臣敢专乎!公承天子之令而不从,何以使下吏从公之令乎?”少诚遽为罢役。

如果大规模集结各道兵马,一个月之后才能到,吐蕃也集众前来,与我军交战争锋,连谁胜谁负都无从知道,哪有时间筑城!”德宗依言而行。杨朝晟将军队分成三部分,各自修筑一城。三月,三城修筑完成,杨朝晟军回到马岭县,吐蕃才出兵追击,与邠宁军对抗数日,撤兵离去。于是杨朝晟修筑马岭城后回军,开拓土地三百里,都像他早先说的那样。

德宗任命姚南仲为义成节度使。

任命姚南仲为义成节度使时,监军薛盈珍说:“姚大夫是书生;岂是将才!”判官卢坦私下对人说:“姚大夫外柔内刚,监军加以侵犯,肯定不能接受,军府的祸患从此就要开始了。”便暗中离去。不久,薛盈珍与姚南仲发生矛盾,幕府人员大多因罪受贬,还有人因此死去。

吐蕃赞普乞立赞死去。

其子足之煎继立。

秋七月,张茂宗服丧期间被起用为左卫军,与义章公主成婚。

张茂宗是张茂昭的弟弟,已定下与义章公主的婚事,成婚前母亲去世,母亲死前留下表章请求完成婚礼,德宗应允了。拾遗蒋乂上疏说:“古代有身穿黑色麻布丧服参加战争的,没听说在服丧期间起用驸马迎娶公主的。”德宗说:“民间多有服丧期间完婚的事例,你为什么如此顽固地坚持反对呢?”蒋乂回答说:“婚姻与丧事是人们的根本性伦理,吉凶不可混杂。陋巷中的人家不懂礼教,那些幼年失去亲人、贫困无依的女子,或许在服丧期间嫁人,没听说男子在服丧期间娶妻的。”德宗不悦,让人催促确定公主下嫁的日期,于是成婚。

九月,卢迈罢相。 冬十月,吴少诚开凿刀沟。

吴少诚擅自开凿刀沟,引入汝水,德宗派中使宣旨制止,吴少诚不肯听从。德宗命令兵部郎中卢群前去责问,吴少诚说:“开凿这条河对百姓非常有利。”卢群说:“君主下令,臣下行令,即使有利,臣下就敢专断吗!你接到天子的命令却不肯听从,怎能使下属官吏听你的命令?”吴少诚赶忙停止开河之役。

十二月,以宦者为宫市使。

先是,宫中市外间物,令官吏主之,随给其直。比岁以宦者为使,谓之宫市。置白望数百人,抑买人物,以红紫染故衣败缯,尺寸裂而给之,仍索进奉门户及脚价钱,名为宫市,其实夺之。尝有农夫以驴负柴,宦者称宫市取之,又就索门户。农夫曰:“我有父母妻子,待此然后食。今以柴与汝,不取直而归,汝尚不肯,我有死而已!”遂殴宦者。街吏擒以闻,诏黜宦者,赐农夫绢十匹,然宫市亦不为之改。谏官、御史数谏,不听。徐州节度使张建封入朝,具奏之,上颇嘉纳。以问判度支苏弁,弁希宦者意,对曰:“京师游手万家,无土著生业,仰宫市取给。”上信之,故凡言宫市者,皆不听。

戊寅(798) 十四年

秋七月,赵宗儒罢,以郑余庆同平章事。 八月,初置神策统军。

时禁军戍边者禀赐优厚,诸将多请遥隶神策,其军遂至十五万人。

九月,以于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吴少诚叛,侵寿州。 贬阳城为道州刺史。

太学生薛约师事司业阳城,坐言事徙连州,城送之郊外,贬道州剌史。城治民如治家,赋税不登,观察使数加诮让。城自署其考曰:“抚字心劳,征科政拙,考下下。”观察使遣判官督其赋,城自系狱。判官大惊,驰谒之,城不复归,

十二月,德宗委派宦官为宫市使。

此前,宫中买外面的物品,命令官吏掌管其事,随买随付相应的钱财。近年来委任宦官为使者,称作宫廷采买。安排好几百个四处张望、白拿别人物品的“白望”,压价买别人的物品,用染上红色、紫色的旧衣服和变坏的丝帛,按尺寸撕下来付给卖主,还要勒索所谓进奉门户钱和脚价钱,名义上叫宫廷采买,其实是强取豪夺。曾经有一个农夫用驴驮了木柴来卖,宦官自称宫廷采买,拿走木柴,当下又索取进奉门户钱。农夫说:“我有父母、妻子、儿女,靠这木柴赚钱糊口。现在把木柴给了你,没拿到钱回家,你还不甘休,我和你拼了!”便殴打宦官。街吏捉了农夫上报,有诏贬黜宦官,赐给农夫十匹绢,但是宫廷采买并没因此改变。谏官、御史屡次规谏,德宗不肯听从。徐州节度使张建封入京朝见,就这个问题条陈上奏,德宗颇为嘉许,打算采纳。德宗就此征求判度支苏弁的意见,苏弁迎合宦官的意旨,回答说:“京城中空手闲荡的人有万家之多,没有一定的住所和职业,要靠宫廷采买获取营生之资。”德宗信了苏弁的话,所以对所有指责宫廷采买的话都听不进去。

戊寅(798) 唐德宗贞元十四年

秋七月,赵宗儒罢相,德宗任命郑余庆为同平章事。 八月,开始设置神策军统军。

当时,戍守边疆的禁军待遇优厚,诸将领往往请求遥遥隶属于神策军,于是神策军多达十五万人。

九月,德宗任命于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吴少诚反叛,侵犯寿州。 德宗将阳城贬为道州刺史。

太学生薛约以国子司业阳城为师,因言事获罪,流放连州,阳城把薛约送到郊外,自己被贬为道州刺史。阳城治理百姓如同治理家人,赋税收不上来,观察使屡次予以谴责。阳城自己题写任官的成绩考核道:“抚养爱护百姓,心神为之劳瘁,征收赋税,政绩低劣,考核成绩属于下下。”观察使派判官督促征税,阳城将自己关进监狱。判官大惊,跑去谒见阳城,阳城不再回家,

判官辞去。遣他判官往案之,判官载妻子行,中道逸去。

己卯(799) 十五年

春,宣武节度使董晋卒,军乱,杀留后陆长源。

长源性刻急,恃才傲物,军中恶之。晋卒,长源知留后,扬言曰:“将士弛慢日久,当以法齐之耳。”众皆惧。或劝之发财以劳军,长源曰:“我岂效河北贼,以钱买健儿,求节钺邪!”军中怨怒作乱,杀长源。监军俱文珍以宋州刺史刘逸准久为宣武大将,得众心,召之。逸准引兵径入汴州,众乃定,遂以为节度使。

以李为浙西观察使、诸道盐铁转运使。

李齐运受李赂数十万,荐之于上,故用之。刻剥以事进奉,上由是悦之。又以馈遗结权贵,恃此骄纵,无所忌惮。布衣崔善贞诣阙上封事,言宫市、进奉及盐铁之弊,因言不法事。上械送,生瘗之,远近闻之,不寒而栗。复欲为自全计,增广兵众,选有力善射者谓之挽强,胡、奚杂类谓之蕃落,给赐十倍他卒。判官卢坦屡谏不悛,与幕僚李守约等皆去之。

三月,吴少诚寇唐州。 秋八月,以上官涚为陈许节度使。

吴少诚遣兵掠临颍,涚遣大将王令忠将兵三千救之,败没,少诚遂围许州。营田副使刘昌裔募勇士千人凿城出,击破之。兵马使安国宁谋翻城应少诚,昌裔以计斩之。召

判官便告别离去。观察使派其他判官前去查问,这位判官便用车拉着妻子儿女出发,中途逃走。

己卯(799) 唐德宗贞元十五年

春季,宣武节度使董晋去世,军队哗变,杀死留后陆长源。

陆长源性情刻薄急躁,自负其才,轻视他人,为军中将士所憎恶。董晋去世后,陆长源执掌留后事务,扬言说:“将士松懈怠慢,为时已久,应当用军法加以整治。”大家都很害怕。有人劝陆长源发放财物来慰劳全军,陆长源说:“我怎能学河北贼的样子,用钱收买士兵,向朝廷企求封拜节度使!”军中将士怨恨恼怒,发动变乱,杀死陆长源。监军俱文珍认为宋州刺史刘逸准长期担任宣武军的大将,得到大家的拥护,就召他前来。刘逸准领兵直接开进汴州,大家才安定下来,于是让他当了节度使。

德宗任命李为浙西观察使、诸道盐铁转运使。

李齐运收受李的贿赂数十万,于是把李推荐给德宗,所以德宗加以起用。李通过苛刻盘剥来进献贡物,因此受到德宗的赏识。李又以赠与财物结交权贵,并因此骄傲放纵,没有什么害怕的。平民崔善贞进京进献密封的奏章,陈述宫廷采买、进献贡物以及经营盐铁的弊病,并讲到李的不法行为。德宗命令给崔善贞带上枷锁,送交李,李将崔善贞活埋,远近各地的人得知后都不寒而栗。李又为保全自己做打算,增加兵员,挑选有力气、擅长射箭的人,称作“挽强”,招收胡、奚各族人,称作“蕃落”,他们的待遇是其他士兵的十倍。判官卢坦屡次劝谏,李不肯悔改,于是卢坦与幕僚李守约等人都离开李。

三月,吴少诚侵犯唐州。 秋八月,德宗任命上官涚为陈许节度使。

吴少诚派兵掳掠临颍,上官涚派大将王令忠领兵三千人前去援救,战败被俘,吴少诚随即包围许州。营田副使刘昌裔募集勇士一千人,由凿出的城墙缺口出击,打败敌军。兵马使安国宁图谋翻城接应吴少诚,刘昌裔用计将他杀死。刘昌裔召集

其麾下,人给二缣,伏兵要巷,见持缣者悉斩之,无得脱者。

以韩弘为宣武节度使。

刘逸准卒,军中思刘玄佐之恩,推其甥兵马使韩弘为留后,诏以为节度使。弘将兵,识其材鄙勇怯,指顾必堪其事。先是,少诚遣使与逸准约共攻陈许,使者数辈犹在馆,弘悉驱出斩之,选卒三千击许下,少诚由是失势。宣武军自玄佐卒,凡五作乱,弘召唱者及其党三百人,数而斩之。自是至弘入朝二十一年,士卒无一人敢喧呼于城郭者。

诏削夺吴少诚官爵,令诸道进兵讨之。

诸军讨吴少诚者既无统帅,进退不一,自溃于小溵水,委弃器械资粮,皆为少诚所有,于是始议置招讨使。

冬十二月,中书令、咸宁王浑瑊卒。

瑊性谦谨,虽位穷将相,无自矜大之色。每贡物,必躬自阅视,受赐如在上前。上还自兴元,虽一州一镇有兵者,皆务姑息。瑊每奏事不过,辄私喜曰:“上不疑我。”故能以功名终。

庚辰(800) 十六年

春二月,以韩全义为蔡州招讨使。

全义本出神策军,中尉窦文场爱之,荐于上,使统诸军讨吴少诚,十七道兵皆受节度。

夏四月,姚南仲入朝。

义成监军薛盈珍有宠,欲夺节度使姚南仲军政,南仲

安国宁的部下,每人发给两匹细绢,在紧要的街巷里设下伏兵,见到手拿细绢的一概斩杀,无人逃脱。

德宗任命韩弘为宣武节度使。

刘逸准去世,军中将士怀念刘玄佐的恩惠,推举刘玄佐的外甥兵马使韩弘担任留后,有诏任命韩弘为节度使。韩弘领兵,能识别有才与无才、勇敢与怯懦,指挥委派将士,一定让大家都能胜任。此前,吴少诚派使者与刘逸准约定共同攻打陈许,好几个使者还住在客舍里,韩弘将他们全部赶出来杀死,挑选三千士兵打到许州城下,吴少诚从此失去优势。自从刘玄佐去世,宣武军共发生五次变乱,韩弘叫来带头的及其同伙三百人,先加以责备,然后斩首。从这时起直至韩弘入京朝见二十一年间,没有一个士兵敢在城邑内外喧哗叫闹。

德宗下诏革除吴少诚的官职爵位,命令各道进兵讨伐。

讨伐吴少诚的各路兵马没有统帅,进退不能统一,在小溵水自行溃散,丢弃的各种器具和物资粮食都被吴少诚得到,于是朝廷开始计议设置招讨使。

冬十二月,中书令、咸宁王浑瑊去世。

浑瑊生性谦虚谨慎,虽然身兼将相,职位极高,却没有骄矜自大的神色。每当进献物品时,浑瑊一定要亲自过目验看,接受赏赐时,就像在皇上面前那样恭谨。德宗从兴元回京后,对于即使在一州一镇拥有军权的将领,都务求宽容忍让。每当浑瑊奏事被搁置时,总是暗中欢喜地说:“皇上没怀疑我。”所以能使功名保持终生。

庚辰(800) 唐德宗贞元十六年

春二月,德宗任命韩全义为蔡州招讨使。

韩全义本来出自神策军,中尉窦文场赏识他,把他推荐给德宗,让他统领各军讨伐吴少诚,十七道兵马都受他的节制。

夏四月,姚南仲进京朝见。

义成监军薛盈珍得宠,想削夺节度使姚南仲的军权,姚南仲

不从,由是有隙。屡毁南仲于上,上疑之。又遣小吏程务盈奏南仲罪,牙将曹文洽追及于长乐驿杀之,自作表雪南仲之冤,且首专杀之罪,遂自杀。驿吏以闻,上异之,征盈珍入朝。南仲亦请入朝待罪。上召见,问曰:“盈珍扰卿邪?”对曰:“盈珍不扰臣,但乱陛下法耳。且天下如盈珍辈何可胜数,虽使羊、杜复生,亦不能行恺悌之政,成攻取之功也。”上默然,竟不罪盈珍,仍使掌机密。盈珍又言南仲恶政皆幕僚马少微赞之,诏贬少微江南官,遣中使送之,推坠江中而死。

五月,韩全义与淮西兵战于溵南,大溃。

全义素无勇略,专以巧佞货赂结宦官,得为大帅。每议军事,监军数十人争论纷然,不决而罢。士卒久屯沮洳之地,天暑病疫,全义不存抚,人有离心。与淮西战,锋镝未交,诸军大溃,退保五楼。

于奏贬元洪为吉州长史。

山南东道节度使于因讨淮西大募战士,缮甲厉兵,聚敛货财,有据汉南之志。诬邓州刺史元洪赃罪,上为之流端州。复表洪责太重,上复以洪为吉州长史。又怒判官薛正伦,奏贬之。比敕下,怒已解,复奏留为判官,上一一从之。

徐、泗、濠节度使张建封卒。

张建封镇彭城十余年,军府称治。病笃,累表请代,诏

不肯依从,从此发生矛盾。薛盈珍屡次向德宗诽谤姚南仲,德宗对姚南仲发生怀疑。薛盈珍又派下级官吏程务盈参奏姚南仲有罪,牙将曹文洽在长乐驿追上程务盈,将他杀死,自己写了昭雪姚南仲冤屈的表章,并自首擅自杀人的罪过,随即自杀。驿站的吏人上报朝廷,德宗感到诧异,征召薛盈珍进京朝见。姚南仲也请求进京朝见,听候治罪。德宗召见姚南仲,问道:“是薛盈珍干扰你吗?”姚南仲回答:“薛盈珍没有干扰臣,只是败坏陛下的法度。而且在全国薛盈珍这种人哪能数得过来,即使晋朝的羊祜、杜预再生,也不能施行和谐简易的政务,成就克敌制胜的功业。”德宗沉默不语,终究没有惩处薛盈珍,还让他执掌机密事务。薛盈珍又说姚南仲的不良军政都是幕僚马少微助成的,德宗下诏将马少微贬为长江以南的官员,派中使遣送,将他推到长江中淹死。

五月,韩全义与淮西军在溵水南岸作战,全军溃退。

韩全义一向并不勇武,也没有谋略,专门通过曲意讨好和贿赂来结纳宦官,才当了主帅。每当商议军政事务时,宦官监军数十人乱哄哄地争论不休,难以裁决,只好作罢。士兵长期驻扎在低洼潮湿地带,由于天气炎热,染上了瘟疫,韩全义不加抚慰,人心涣散。与淮西军作战时,还没交锋,各军便纷纷溃散,韩全义退保五楼。

于上奏将元洪贬为吉州长史。

山南东道节度使于趁讨伐淮西之机,大规模募集士兵,整治衣甲,砥砺刀兵,搜刮物资钱财,有占据汉水以南地区的企图。于诬告邓州刺史元洪有贪赃罪,德宗因此将元洪流放到端州。于又奏称对元洪责罚过重,德宗又任命元洪为吉州长史。于又恼怒判官薛正伦,上奏将他贬官。及至敕书下达,于的怒气已经平息,又奏请留他担任判官,德宗一一依从。

徐、泗、濠节度使张建封去世。

张建封镇守彭城十余年,军府号称政务清明。病危之际,张建封多次上表请求朝廷派官员接替自己的职务,德宗下诏

以韦夏卿为行军司马。敕下,建封已卒,军士为变,劫建封子愔,令知军府事,杀留后及大将数人,械系监军。上闻之,以李鄘为宣慰使。鄘至,召将士,宣朝旨,谕以祸福,脱监军械,使复其位。

永州刺史阳履免。

湖南观察使吕渭奏发履赃贿,三司鞫之,对曰:“所敛物已市马进之矣。”诘马主为谁,马齿几何,对曰:“马主东西南北之人,今不知所之。按《礼》,齿路马有诛,故不知其齿。”上悦其进奉之言,免官而已。

以张愔为徐州团练使。

张愔表求旄节,朝廷不许,加淮南节度使杜佑兼徐、泗、濠节度使,使讨之。前锋济淮而败,佑不敢进。朝廷不得已,除愔团练使。后名其军曰武宁,以愔为节度使。

以李藩为秘书郎。

初,张建封之疾病也,濠州刺史杜兼阴图代之,疾驱至府。幕僚李藩曰:“仆射疾危如此,公宜在州防遏,来欲何为?不速去,当奏之。”兼错愕,径归。及是,兼诬奏藩摇动军情,上大怒,密诏杜佑杀之。佑素重藩,出诏示之,藩色不变。佑曰:“吾已密论,用百口保君矣。”上犹疑之,召藩诣长安,望见其仪度安雅,乃曰:“此岂为恶者邪!”即除秘书郎。

秋七月,吴少诚袭韩全义于五楼,全义大败,走保陈州。 九月,以李元素为义成节度使。

义成节度使卢群卒,贾耽曰:“凡就军中除节度使,

任命韦夏卿为行军司马。敕书下达时,张建封已经去世,将士发动变乱,劫持张建封的儿子张愔,让他掌管军府事务,杀死留后和大将数员,用枷锁将监军加以拘禁。德宗得知后,任命李鄘为宣慰使。李鄘到达彭城后,召集将士,宣布朝廷的旨意,以祸福去就的道理开导大家,解下监军的枷锁,让他恢复原有的职位。

永州刺史阳履免职。

湖南观察使吕渭上奏揭发阳履贪污行贿,中书省、门下省、御史台进行审讯,阳履回答说:“征收的物品已经用来买马进献朝廷了。”问他卖马的主人是谁,马的年齿是多少,他回答说:“卖马的主人是东西南北之人,现在不知到了哪里。根据《曲礼》的说法,估量君主所用马匹的年齿会受到责罚,所以不知马的年齿。”德宗喜欢他进献贡物的说法,仅仅免除他的官职。

德宗任命张愔为徐州团练使。

张愔上表请求授予节度使的旌节,朝廷没有答应,而加封淮南节度使杜佑兼徐、泗、濠节度使,让杜佑讨伐张愔。但是,前锋横渡淮水失败,杜佑不敢前进。朝廷出于无奈,任命张愔为团练使。后来将该军命名为武宁,由张愔担任节度使。

德宗任命李藩为秘书郎。

起初,张建封生病期间,濠州刺史杜兼暗中图谋取代张建封的职务,急忙赶到军府。幕僚李藩说:“张仆射病情如此危急,你应在濠州防止意外,来这里想干什么?如果不赶快离开,就参奏你。”杜兼仓猝间感到惊愕,便径直返回。到这时,杜兼诬奏李藩动摇军心,德宗大怒,暗中下诏命杜佑杀死李藩。杜佑向来器重李藩,拿出诏书给李藩看,李藩神色毫无改变。杜佑说:“我已经秘密上奏陈论,用我一家百口来担保你了。”德宗仍然怀疑李藩,把李藩召到长安,看到李藩仪表风度安闲优雅,才说:“这怎么会是作恶的人!”当即任命李藩为秘书郎。

秋七月,吴少诚在五楼袭击韩全义,韩全义大败而逃,退保陈州。 九月,德宗任命李元素为义成节度使。

义成节度使卢群去世,贾耽说:“凡在本军就地任命节度使,

必有爱憎向背,喜惧者相半,故众心不安。自今愿陛下只自朝廷除人,庶无他变。”上以为然,故有是命。

贬郑余庆为郴州司马。

余庆与户部侍郎于素善,所奏事,余庆多劝上从之。上以为朋比,贬之。

以齐抗同平章事。 冬十月,赦吴少诚,复其官爵。

吴少诚引兵还蔡州。先是,韦皋闻诸军讨少诚无功,请“以浑瑊、贾耽为元帅,统诸军。若重烦元老,则臣请以精锐万人下巴峡,以剪凶逆。不然,因其请罪而赦之,罢两河诸军,以休息公私,亦策之次也。若少诚一旦为麾下所杀,又当以其官爵授之,则是除一少诚,生一少诚,为患无穷矣”。贾耽言于上曰:“贼意亦望恩贷,恐须开其生路。”上然之。会少诚致书监军,求昭洗,监军奏之,诏赦少诚。韩全义至长安,窦文场为掩其败迹,上礼遇甚厚。全义称足疾,遣司马崔放入对,放为全义谢无功。上曰:“全义能招来少诚,其功大矣,何必杀人然后为功邪?”

以严绶为河东节度使。

上择可以代儋者,以严绶尝以幕僚进奉,记其名,即用为河东行军司马。

必然存在爱憎不一、向背各异的情况,为之喜悦与恐惧的人各占半数,所以大家心绪不安。希望陛下今后只从朝廷任命其人,大概不会发生别的变故。”德宗认为很对,所以有此任命。

德宗将郑余庆贬为郴州司马。

郑余庆与户部侍郎于一向友善,对于上奏的事情,郑余庆大多劝德宗采纳。德宗认为他们互相勾结,将郑余庆贬官。

德宗任命齐抗为同平章事。 冬十月,赦免吴少诚,恢复他的官职爵位。

吴少诚领兵返回蔡州。此前,韦皋听说诸军讨伐吴少诚没有建树,请求“由浑瑊、贾耽担任元帅,统辖诸军。如果不愿麻烦元老大臣,臣就请求带领精兵一万人直下巴峡,去剿灭凶顽叛逆。否则,应趁吴少诚请罪之机加以赦免,撤去两河诸军,以便使官府与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也算是次一等的策略。如果吴少诚有一日被部下杀死,又要将吴少诚的官职爵位授给谋杀者,这是除掉一个吴少诚,又生出一个吴少诚,为害是无穷无尽的”。贾耽向德宗进言说:“叛贼的本意也希望陛下加恩宽宥,恐怕需要给他们留一条生路。”德宗认为言之有理。适值吴少诚写信给监军要求昭雪洗冤,监军奏报其意,有诏赦免吴少诚的罪责。韩全义来到长安,窦文场替他掩盖军队溃败的行迹,德宗对他甚为礼遇。韩全义声称得了脚病,派司马崔放入朝回答提问,崔放替韩全义为没有建树而谢罪。德宗说:“韩全义能招来吴少诚,这个功劳够大了,为什么一定要杀人才算功劳?”

德宗任命严绶为河东节度使。

德宗挑选可以代替郑儋的人选,由于严绶曾以幕僚的身份进献贡物,德宗记得他的名字,便任用他为河东行军司马。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阅读记录 书签 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