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谗书

讒書卷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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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害

虎豹之為害也,則焚山不顧野人之菽粟。蛟蜃之為害也,則絕流不顧漁人之約網。其所全者大而所去者小也。順大道而行者,救天下者也。盡規矩而進者,全禮義者也。權濟天下,而君臣立,上下正,然後禮義在焉。力不能濟於用,苟君臣上下之不正,雖抱空器,奚所設施?是以佐盟津之師,焚山絶流者也。扣馬而諫,計菽粟而顧釣網者也。於戲!

齊叟事

齊叟藉其業於沃衍之野,更子弟以主之,歲無水旱之害,無螟螣之患,而所入或有衆寡焉。叟曰:豈吾之不信也如是?彼邻嫗者始衣食於吾家,今雖外居,猶吾之家隸也。俾督孟以伺候叟子之長者,及將穫農戶,輒揮田具擊孟以逐之。嫗告孟以不直,叟抶孟以仲代焉。農户不之罪,口之爲也復然。嫗亦以仲之不直告叟,復抶仲而□季。將行,有言曰:叟之農戶未嘗如是之悖,□□□□後孟與仲皆為擊逐,今苟存□不□□,扯之不留,而叟之子弟逐未艾也。叟醒然而怒,逐嫗而復孟仲之職。其秋如舊,則前之媒悖者果嫗也。而農戶何能。

槎客喻

乘槎者既出君平之門,有問者曰:彼河之流,彼天之高,宛宛轉轉,昏昏浩浩,有怪有靈,時顚時倒,而子浮泛其間,能不手足之駭,神魂之掉者乎?對曰:是槎也,吾三年熟其往來矣。所慮者吾之壽命不知也,不虞槎之不安而不反人間也。及乘之波浪,激射雲日,氣候黯然而昬,霍然而昼,乍搨而傍,乍蕩而驟,或落如沈,或觸如鬭,茫洋乎不知槎之所從者不一也,吾心未嘗為之動心。一動則手足之不能制矣。不在洪流槁木之為患也,苟人能安其所據而不自亂者,吾未見其有顛越。不必槎。

漢武山呼

人之性未有生而侈縱者,苟非其正,則人能壞之,事能壞之,物能壞之。雖貴賤殊,及其壞一也。前後左右之諛佞者,人壞之也。窮游極觀者,事壞之也。發於感寤者,物壞之也。是三者有一於是,則為國之大蠹。孝武承富庶之後,聽左右之説,窮游觀之靡,乃東封焉,蓋所以祈其身而不祈其民,祈其歲時也,由是萬歲之聲發於感寤,然後逾遼越海,勞師弊俗,以至於百姓困窮者,東山萬歲之聲也。以一山之呼猶若見,況千口萬口者乎?是以東封之呼,不得以為祥,而為英主之不幸。

木偶人

漢祖之圍平城也,陳平以木女解之。其後徐之境,以雕木爲戲。丹雘之,衣服之,雖獰□勇態,皆不易其身也。是以後人其言木偶者,必以徐為宗。嘗過留,卽張良所封也,平與良皆位至丞相,是宜俱以所習漬於風俗。良以絶粒不反,今留無復絕粒者。而平之木偶,往往有之。其剞劂移人也如是。

市賦

齊侯幸晏子所止,引目長視曰:彼也何哉?如蜂如蟻,萬貨叢集,百工塡委,紛紛汨汨,胡可勝紀。嬰曰:臣以敝盧在此,聞於此,見於此,其名曰市。若乃羲軒已前,臣不得言。羲軒之後,臣知其故。先已後人,惟賄與賂,非信義之所約束,非法令之所禁錮,市之邊無近無遠,市之聚無蚤無晚,貨盈則盈,貨散則散,賢愚並□,善惡相混,物或戾時,雖是亦非。工如善事,雖賤必貴,參雜胡越,奔走孩稚,扶策而來,挈提而至。剖□形狀,圬墁口鼻,童頂而跣,嚲肩而帔,兼之以耆艾,繼之以諧戲。誰有帳籍,詎假文字,蜀桑萬畝,吳蠶萬機,及此而好,繄何所之。東海魚鹽,南海寶貝,及此而耗,其誰主宰。君勿謂乎市無伎,歌咽舞腰,賤則委地,貴則凌霄。君勿謂乎市無門,可南可北,陰陽迭用,人□消息,市之衆不可以言。或有神仙市之雜,不可以測。或容寇賊,捨之則君子不得已之玩好,撓之則小人不得已之衣食。公曰:始先生以踊屨之譏革寡人之非,今先生以交易進退,祛寡人之蒙昧。彼主之者魁師,張之者駔僧,吾知之矣。謹以從政,應無尤悔。

越婦言

買臣之貴也,不忍其去妻,築室以居之,分衣食以活之,亦仁者之心也。一旦去妻,言於買臣之近侍曰:吾秉箕箒於翁子左右者有年矣,每念飢寒勤苦時節,見翁子之志,何嘗不言通達。後以匡國致君為己任,以安民濟物為心期,而吾不幸離翁子左右者亦有年矣。翁子果通達矣,天子疏爵以命之,衣錦以晝之,斯亦極矣。而向所言者蔑然無聞,豈四方無事使之然邪?豈急於當貴未假度者邪?以吾觀之,矜於一婦人則可矣,其他未之見也,又安可食其食?乃閉氣而死。

悲二羽

舞鏡之禽,墮洲之翠,南方之所珍也。而工簪珥者以為容。雖犀象之遠,金玉之貴,必以間之。及舉宮而飾,傾都而市,金玉犀象之不暇給,而二羽之用曾不銖兩焉。蓋以羽之輕而金玉犀象之重,苟發其顏色則可,而較其進則不可也。所悲者舞鏡之時,墮洲之日爾。

善惡須人

善不能自善,人善之然後為善。惡不能自惡,人惡之然後爲惡。善惡之成,蓋視其所適而已。用其正也則君子,用其不正也則小人。君子小人,寧有面貌哉?比干之生也與人無異,費無極之生也亦與人無異。比干之言為諫諍,無極之言為毀佞,彼所出者皆言也,比干之言非不善也,以不用,故善不能自善。無極之言非不惡也,以可入,故惡得而為惡。譬剛勁之於朽蠹也,剛勁者以不得地而屈折,朽蠹者幸蟠瘿而入焉。其不可任也如是。

秦之鹿

世言秦鹿去而天下逐,是鹿為聖人器也,信焉。夫周德東耗,秦以力取諸侯,雖百姓欲從,而秦未嘗有意故為秦者。反天下之歸,則五十年曠其數以逐人,而秦不得與其下復焉。謂逐其鹿,鹿不在聖人器,而逐之者逐秦耳。秦實鹿焉。六都傾潰,睥睨無已,奔勁足踐我黔庶,觡利穎觗我詩書,彼非鹿而何?嗚呼,去道與德也獸焉,不獨秦。

梅先生碑

漢成帝時綱紐頽圯,先生以書諫天子者再三。夫火政雖失,一作去而劍履間健者猶數百位,尚能為國家出力以斷佞臣頭,復何南昌故吏憤憤於其下?得非南昌遠地也?尉下寮也?苟觸天子網,突幸臣牙,特殛一狂人噬單放一作族而已。彼公卿大臣,生殺喜怒之任,朋黨蕃衍之大,出一言作一事,必與妻子謀,苟不便其家,雖妾人婢子攖挽相制,而况親戚乎,況骨肉乎?故雖有憂社稷心,亦噤而不吐也。嗚呼,寵祿所以勸功,而位大者不語朝廷事,是知天下有道則正人在上,天下無道則正人在下。余讀先生書,未嘗不為漢朝公卿恨。今南游復過先生里,吁,何為道之多也!遂碑之。

二工人語

吳之建報恩寺也,塑一神於門,土工與木工互不相可,木人欲虚其内,窗其外,開通七竅以應胷藏:俾他日靈聖用神吾工。土人以爲不可:神尚潔也,通七竅應胷藏,必有塵滓之物點入其中,不若吾立塊而瞪,不通關竅,設無靈,何減於吾。木人不可,遂偶建焉。立塊者竟無所聞。通竅者至今爲人禍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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