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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国新法论(节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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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年7月16日—8月24日)

今日之世界,新世界也:思想新,学问新,政体新,法律新,工艺新,军备新,社

会新,人物新,凡全世界有形无形之事物,一一皆辟前古所未有,而别立一新天地。美

哉新法!盛哉新法!人人知之,人人慕之,无俟吾论。吾所不能已于论者,有灭国新法

在。

灭国者,天演之公例也。凡人之在世间,必争自存,争自存则有优劣,有优劣则有

胜败。劣而败者,其权利必为优而胜者所吞并,是即灭国之理也。自世界初有人类以来,

即循此天则,相搏相噬,相嬗相代,以迄今日而国于全地球者,仅百数十焉矣。灭国之

有新法也,亦由进化之公例使然也。昔者以国为一人一家之国,故灭国者必虏其君焉,

潴其宫焉,毁其宗庙焉,迁其重器焉。故一人一家灭而国灭。今也不然,学理大明,知

国也者一国人之公产也,其与一人一家之关系甚浅薄,苟真欲灭人国者,必灭其全国,

而不与一人一家为难。

不宁惟是,常借一人一家之力,以助其灭国之手段。故昔之灭之人国也,以挞之伐

之者灭之;今之灭人国也,以噢之咻之者灭之。昔之灭人国也骤,今之灭人国也渐。昔

之灭人国也显,今之灭人国也微。昔之灭人国也,使人知之而备之;今之灭人国也,使

人亲之而引之。昔之灭国者如虎狼,今之灭国者如狐狸。或以通商灭之,或以主债灭之,

或以代练兵灭之,或以设顾问灭之,或以通道路灭之,或以煽党争灭之,或以平内乱灭

之,或以助革命灭之。其精华已竭、机会已熟也,或一举而易其国名焉,变其地图之颜

色焉;其未竭未熟也,虽袭其名仍其色,百数十年可也。呜呼,泰西列强以此新法施于

弱小之国者,不知几何矣!谓余不信,请举其例:

一,征诸埃及。……(编者删)

其二,征诸波兰。……(编者删)

其三,征诸印度。……(编者删)

其四,征诸波亚。……(编者删)

其五,征诸菲律宾。……(编者删)

以上所列,略举数国,数之不遍,语之不详。虽然,近二百年来,所谓优胜人种者,

其灭国之手段,略见一斑矣。莽莽五洲,被灭之国,大小无虑百数十,大率皆入此彀中,

往而不返者也。由是观之,安睹所谓文明者耶?安睹所谓公法者耶?安睹所谓爱人如己、

视敌如友者耶?西哲有言:“两平等者相遇,无所谓权力,道理即权力也;两不平等者

相遇,无所谓道理,权力即道理也。”彼欧洲诸国与欧洲诸国相遇也,恒以道理为权力;

其与欧洲以外诸国相遇也,恒以权力为道理。此乃天演所必至,物竞所固然,夫何怪焉!

夫何怼焉!所最难堪者,以攘攘优胜之人,托于岌岌劣败之国,当此将灭末灭之际,其

将何以为情哉?其将何能已于言哉?

天下事未有中立者也,不灭则兴,不兴则灭,何去何从,间不容发。乃我四万万人

不讲所以兴国之策,而窃窃焉冀其免于灭亡,此即灭亡之第一根源也。人之爱我何如我

之自爱,天下岂有牺牲己国之利益,而为他国求利益者乎?乃我四万万人,闻列强之议

瓜分中国也,则眙然以忧;闻列强之议保全中国也,则释然以安;闻列强之协助中国也,

则色然以喜。

此又灭亡之第二根原也。吾今不欲以危言空论,惊骇世俗,吾且举近事之一二,与

各亡国之成案,比较而论之。

埃及之所以亡,非由国债耶?中国自二十年前,无所谓国债也;自光绪四年,始有

借德国二百五十万圆,周息五厘半之事;五年,复借汇丰银行一千六百十五万圆,周息

七厘;

十八年,借汇丰三千万圆,十九年,借渣打一千万元,二十年,借德国一千万元,

皆周息六厘;廿一年,借俄、法一万万五千八百二十万元,周息四厘;廿二年,借英、

德一万万六千万元,周息五厘;廿四年,借汇丰、德华、正金三银行一万万六千万圆,

周息四分五厘。盖此二十年间(除此次团匪和议赔款未设),而外债之数,已五万万四

千六百余万元矣。大概总计,每年须偿息银三千万圆。今国帑之竭,众所共知矣。甲午

以前,所有借项,本息合计,每年仅能还三百万,故惟第一次德债,曾还本七十五万,

他无闻焉。自乙未和议以后,即新旧诸债,不还一本,而其息亦须岁出三千万。南海何

启氏曾将还债迟速之数,列一表如下:

债项五万万元,周息六厘,一年不还,其息为三千万元,合本息计,共为五万万三

千万元。使以五万万三千万元,再积一年不还,则其息为三千一百八十万元,本息合计

五万万六千百八十万元。

再以五万万六千百八十万元,积八年不还,则其息为三万万三千三百万元有奇,本

息合计,为八万万九千五百万元有奇。

再以八万万九千五百万圆有奇,积十年不还,则其息为七万万零八百万元有奇,本

息合计,为十六万万零三百万元有奇。

再以十六万万零三百万元有奇,积十年不还,则其息为十二万万六千八百万元有奇,

本息合计,为二十八万万七千一百万元有奇。

然则不过三十年,而息之浮于本者几五倍,合本以计,则六倍于今也。夫自光绪五

年至十八年,而不能还一千六百余万元之本,则中东战后三十年,其不能还五万万元之

本明矣。在三十年以前之今日,而不能还三千万元之息,则三十年后,其不能还二十三

万万元之息又明矣。加以此次新债四万万五千万两,又加旧债三之一有奇,若以前表之

例算之,则三十年后,中国新旧债本息合计,当在六七十万万以上。即使外患不生,内

忧不起,而三十年后,中国之作何局面,岂待蓍龟哉?又岂必待三十年而已,盖数年以

后,而本息已盈十万万,不知今之顽固政府,何以待之?

夫使外国借债于我,而非有大欲在其后也,则何必互争此权,如蚁附膻,如狗夺骨,

而彼此寸毫不相让耶?试问光绪廿一年之借款,俄罗斯何故为我作中保?试问廿四年之

借款,俄英两国何故生大冲突,几至以干戈相见?夫中国政府,财政困难,而无力以负

担此重债也,天下万国,孰不知之?既知之而复争之若鹜焉,愿我忧国之士一思其故也。

今即以关税、厘税作抵,或未至如何启氏之所预算,中国庞然大物,精华未竭,西人未

肯遽出前此之待埃及者以相待。而要之债主之权,日重一日,则中央财政之事,必至尽

移于其手然后快,是埃及覆辙之无可逃避者也。而庸腐奸险、貌托维新之疆臣如张之洞

者,犹复以去年开督抚自借国债之例,借五十万于英国,置兵备以残同胞,又以铁政局

之名,借外债于日本。彼其意岂不以但求外人之我信,骤得此额外之巨款,以供目前之

挥霍,及吾之死也,或去官也,则其责任非复在我云尔?而岂知其贻祸于将来,有不可

收拾者耶?使各省督抚皆效尤张之洞,各滥用其现在之职权,私称贷于外国,彼外国岂

有所惮而不敢应之哉?虽政府之官吏百变,而民间之脂膏固在,彼搤我吭而揕我胸,宁

虑本息之不能归赵?此乐贷之,彼乐予之,一省五十万,二十行省不既千万乎?一年千

万,十年以后不既万万乎?此事今初起点,论国事者皆熟视无睹焉,而不知即此一端,

已足亡中国而有余,而作俑者之罪,盖擢发难数矣。中央政府之有外债,是举中央财权

以赠他人也;各省团体之有外债,是并举地方财权以赠他人也。吾诚不忍见我京师之户

部、内务府,及各省之市政使司、善后局,其大臣长官之位,皆虚左以待碧眼虬髯辈也。

呜呼!安所得吾言之幸而不中耶?吾读埃及近世史,不禁股栗焉耳。

不宁惟是,国家之借款,犹曰挫败之后,为敌所逼,不得不然。乃近者疆吏政策,

复有以借款办维新事业为得计者,即铁路是其已事也。夫开铁路,为兴利也,事关求利,

势不可不持筹握算,计及锱铢。而凡借款者,其实收之数,不过九折,而金钱涨价,还

时每须添一二成。即以一成而论,其入之也,十仅得九,其还之也,十须十一,是一转

移间,已去其二成,而借万万者短二千万矣。此犹望金价平定,无大涨旺,然后能之。

若每至还期,外国豪商高抬金价,则不难如光绪四、五年时之借项,借百万者几还二百

万,是借款断无清还之期,而铁路前途,岂堪设想耶?夫铁路之地,中国之地也,借洋

债以作铁路,非以铁路作抵不可;路为中国之路,非以国家担债不可。即今暂不尔,而

他日稍有嫌疑,则债主且将执物所有主之名,而国家之填偿,实不能免。以地为中国之

地也,又使今之债主,不侵路权,而异时一有龃龉,则债主又将托办理未善之说,而据

路以取息,势所必然。以债为外洋之债也,以此计之,凡借款所办之路,其路必至展转

归外人之手而后已。路归外人,而路所经地及其附近处,岂复中国所能有耶?(以上一

段,多采何氏《新政治基》之议,著者自注。)试观苏彝士河之股份,其关系于英国及

埃及主权之嬗代者何如?

呜呼,此真所谓自求祸者也!此所以芦汉铁路由华俄银行经理借款,而英国出全力

以抗之;牛庄铁路之借款于汇丰银行,而俄国以死命相争也。诚如是也,则中国多开一

铁路,即多一亡国之引线。又不惟铁路,凡百事业,皆作如是观矣。今举国督抚,亦竞

言变法矣。即如其所说,若何而通道路,若何而练陆军,若何而广制造,若何而开矿务,

至叩其何所凭借以始事,度公私俱竭之际,其势又将出于借款。若是则文明事业,遍于

国中,而国即随之而亡矣。呜呼,往事不可追,吾犹愿后此之言维新者,慎勿学张之洞、

盛宣怀之政策以毒天下也。

俄人之亡波兰也,非俄人能亡之,而波兰之贵官豪族,三揖三让以请俄人之亡之也。

呜呼,吾观中国近事,抑何其相类耶!团匪变起,东南疆臣,有与各国立约互保之举,

中外人士,交口赞之,而不知此实为列国确定势力范围之基础也。

张之洞惧见忌于政府,乃至电乞各国,求保其两湖总督之任;

又恃互保之功,蒙惑各领事,以快其仇杀异党之意气;僚官之与己不协者,则以恐

伤互保为名,借外人之力以排除之。岂有他哉?为一时之私利,一己之私益而已。而不

知冥冥之中,已将长江一带选举、黜陟、生杀之权,全移于外国之手。于是扬子流域之

督抚,生息于英国卵翼之下,一如印度之酋长,盖自此役始矣。第四次惩治罪魁名单,

荣禄等以广大神通,借俄法两使之力,以免罪谴。于是京师、西安之大吏,生息于俄人

卵翼之下,一如高丽之孱王,又自此役始矣。一国之中,纷纷扰扰,若者为英日党,若

者为俄法党,得附于大国,为之奴隶,则栩栩然自以为得计。噫嘻,吾恐非至如俄人筑

炮台以临波兰议院之时,而衮衮诸公,遂终不悟也。人不能瓜分我,而我先自分之,开

群雄以利用之法门。彼官吏之自为目前计则得矣,而遂使我国民自今以往,将为奴隶之

奴隶而万劫不复。官吏其安之矣,抑我国民其安之否耶?

呜呼!吾观天下最奇最险之现象,则未有如拳匪之役者也。列强之议瓜分中国也,

十余年于兹矣。事机相薄,妖孽交作,无端而有义和团之事,以为之口实。皮相者流,

孰不谓瓜分之议将于今实行乎?而岂知不惟不行而已,而环球政治家之论,反为之一大

变,保全支那之声,日日腾播于报纸中;而北京公使会议,亦无不尽变其前此威吓逼胁

之故技,而一出以温柔噢咻之手段。噫嘻,吾不知列强自经此役以后,何所爱于中国,

而方针之转变,乃如是其速也?一面骂吾民之野蛮无人性,绘为图画,编为小说,尽情

丑诋,变本加厉,惟恐不力;一面抚摩而煦妪之,厚其貌,柔其情,视畴昔有加焉。义

和团之为政府所指使,为西后所主持,亦既万目共见,众口一词矣,而犹然认为共主,

尊为正统,与仇为友,匿怨相交,欢迎其谢罪之使,如事天神,代筹其偿款之方,若保

赤子。噫嘻,此何故欤?狙公之饲狙也,朝三暮四则诸狙怒,朝四暮三则诸狙喜。中国

人之性质,欧人其知之矣,以瓜分为瓜分,何如以不瓜分为瓜分?求实利者不务虚名,

将大取者必先小与。彼以为今日而行瓜分也,则陷吾国民于破釜沈舟之地,而益其独立

排外之心,而他日所以箝制而镇抚之者,将有所不及。今日不行瓜分而反言保全也,则

吾国民自觉如死囚之获赦,将感再造之恩,兴来苏之颁,自化其前此之蓄怨积怒,而畏

折、歆羡、感谢之三种心,次第并起,于是乎中国乃为欧洲之中国,中国人亦随而为欧

洲之国民。吾尝读赫德氏新著之《中国实测论》,((p<r>oberthartasesb

saysonthechinesevisitation,去年西十一月出版,因义和团事而论西人将来待中国

之法者也。)其大指若曰:

今次中国之问题,当以何者为基础而成和议乎?大率不外三策:一曰分割其国土,

二曰变更其皇统,三曰扶植满洲政府是也。然变更皇统之策,终难实行,因今日中国人

无一人有君临全国之资望,若强由此策,则骚扰相续,迄舞宁岁耳。策之最易行者,莫

如扶植满洲朝廷;而漫然扶植之,则亦不能绝后来之祸根。故论中国最终之处分,则瓜

分之事,实无所逃避,而无奈瓜分政策,又不可遽实行于今日。盖中国人数千年在沈睡

之中,今也大梦将觉,渐有“中国者中国人之中国也”之思想,故义和团之运动,实由

其爱国之心所发,以强中国、拒外人为目的者也。虽此次初起,无人才,无器械,一败

涂地;然其始羽檄一飞,四方响应,非无故矣。自今以往,此种精神,必更深入人心,

弥漫全国。他日必有义和团之子孙,辇格林之炮,肩毛瑟之枪,以行今日义和团未竟之

志者。故为今之计,列国当以反分为最后之一定目的,而现时当一面设法,顺中国人之

感情,使之渐忘其军事思想,而倾服于我欧人,如是则将来所谓“黄祸”(西人深畏中

国人,向有黄祸之语互相警厉。)者,可以烟消烬灭矣。云云。(此乃撮译全书大意,

非择译一章一节。作者自注。)

呜呼,此虽赫德一人之私言,而实不啻欧洲各国之公言矣。由此观之,则今日纷纷

言保全中国者,其为爱我中国也几何?不宁惟是,彼西人深知夫民权与国权之相待而立

也,苟使吾四万万人能自起而组织一政府,修其内治,充其实力,则白人将永不能染指

于亚洲大陆。又知夫民权之兴起,由于原动力与反动力两者之摩荡,故必力压全国之动

机,保其数千年之永静性,然后能束手以待其摆布,故以维持和平之局为第一主义焉。

又知夫中国民族,有奴事一姓、崇拜民贼之性质也,与其取而代之,不如因而用之,以

中国人而自凌中国人、自制中国人,则相与俯首帖耳,谓我祖若宗以来,既皆如是矣,

习而安之,以为分所当然,虽残暴桎梏,十倍于欧洲人,而民气之靖依然也。故尤以扶

植现政府为独一无二之法门焉。

吾今请以一言正告四万万人曰:子毋虑他人之颠覆而社稷、变置而朝廷也。凡有谋

人之心者,必利其人之愚,不利其人之明;利其人之弱,不利其人之强;利其人之乱,

不利其人之治。今中国之至愚至弱而足以致乱者,莫今政府若也。

使从而稍有所变易,无论其文野程度何若,而必有以胜于今政府;而彼之所以谋我

者,必不若今之易易。列强虽拙,岂其出此?且同是压制也,同是凌辱也,出之于已,

则已甚劳而更受其恶名;假手于人,则己甚逸而且藉以市惠。各国政治家,其计之熟矣。

使以列强之力,直接而虐我民,民有抗之者,则谓之抗外敌,谓之为义士,为爱国,而

镇扶之也无名;使用本国政府之力,间接而治我民,民有抗之者,则谓之为抗政府,谓

之为乱民,为叛逆,而讨伐之也有辞。故但以政府官吏为登场傀儡,而列强隐于幕下,

持而舞之。政府者,外国之奴隶,而人民之主人也。主人既见奴于人,而主人之奴,更

何有焉?印度之酋长,印度人之主人也;英皇,则印度主人之主人也。安南之王,安南

人之主人也;法总统,则安南主人之主人也。吾中国之有主人也,主人之尊严而可敬畏

也,是吾国民所能知也;主人之复有其主人也,主人即借其主人之尊严以为尊严也,是

非吾国民所能知也。今论者动忧为外国之奴隶,而不知外国曾不屑以我为奴隶,而必以

我为其奴隶之奴隶。为奴隶则尚或知之,尚或忧之,尚或救之;

为奴隶之奴隶,则冥然而罔觉焉,帖然而相安焉,栩然而自得焉。呜呼!此真九死

未悔,而万劫不复者矣。灭国新法之造妙入神,至是而极矣。虽然,惟蝍蛆为能甘粪,

惟韲臼为能受辛,彼列国亦何足责?亦何足怪?彼自顾其利益,自行其政略,例应尔尔

也,而独异乎四百兆蚩蚩者氓,偏生成此特别之性质,以适足供其政略之利用,而至今

日,已奔走相庆,趋跄恐后,以为列强爱我、恤我、抚我、字我,不我瓜分,而我保全,

我中国亿万年有道之长,定于今日矣。此则魔鬼所为掀髯大笑,而天帝所为爱莫能助者

也。

凡言保全支那者,必继之以开放门户(openthedoreinchina,译意谓将全国尽

开为通商口岸也)。。夫开放门户,岂非美事?

彼英国实门户全开之国也。而无如吾中国无治外法权,凡西人商力所及之地,即为

其国力所及之地。夫上海、汉口等号称为租界者,租界乎?殖民地耳!举全国而为通商

口岸,即举国而为殖民地。西人之保全殖民地,有不尽力者乎?其尽力以保全支那,固

其宜也。保全支那者,必整理其交通机关。

今内河既已许外国通行小轮,而列国所承筑之铁路,必将实施速办,而此后更日有

扩充矣。夫他人出资以代我筑当筑之铁路,岂不甚善?而无如路权属于人,路与土地有

紧密之关系,路之所及,即为兵力之所及,二十行省之路尽通,而二十行省之地,已皆

非吾有矣。保全支那者,必维持其秩序,担任其治安。和议成后,必有为我国代兴警察

之制度者。夫警察为统治之要具,昔无今有,宁非庆事?而无如此权委托于外人,假手

于顽固政府,施德政则无寸效,挫民气则有万能。

昔波兰之境内,俄人警察之力,最周到焉,其福波兰耶,其祸波兰耶?又今者俄国

本境警察严密,为地球冠,俄政府所以防家贼者则良得矣,而全俄之民,呻吟于专制虐

政之下,沈九渊而不能复。俄民永梏,而俄政府亦何与立于天地乎?而况乎法制严明、

主权确定之远不如俄者也。故以警察力而保全支那,是犹假强盗以利刃而已。保全支那

者,必整顿其财政。夫中国之财富,浮积于地面,阗塞于地中者,天下莫及焉。浚而出

之,流而布之,可以操纵万国,雄视五洲矣。而无如商权、工权、政权,既全握于他人

之手,此后富源愈开,而吾民之欲谋衣食者,愈不得不仰鼻息于彼族。不见乎今日欧美

之社会乎,大公司既日多,遂至资本家与劳力者,划然分为两途,富者愈富,贫者愈贫,

而中间无复隙地以容中等小康之家。今试问中国资本家之力,能与西人竞乎?既不能为

资本家,势不得不为劳力者,畴昔小康之家遍天下,自此以往,恐不能不低首下声、胼

手胝足,以求一劳役于各省洋行之司理人矣。保全支那者,必兴教育。教育固国民之元

气也,顾吾闻数月以来,京师及各省都会,其翻译通事之人,声价骤增,势力极盛,于

是都人士咸歆而慕之,昔之想望科第者,今皆改而从事于此途焉。而达官华胄,有出其

娇妻爱女,侍外国将官之颦笑,以为荣幸者矣。吾知此后外国教育之势日涨,而此等之

风气亦日开,所以偿义和团之损失者,如是而已。教育一也,而国民教育与奴隶教育,

其间有一大鸿沟焉;而奴隶之奴隶教育,更有非言思拟议所能及者矣。嗟乎,列国之所

以保全支那者,如斯而已乎!支那之所以自保全者,如斯而已乎!夫熟知瓜分政策,容

或置之死地而获生;夫孰知保全政策,实乃使其鱼烂而自亡乎!新法乎,新法乎,前车

屡折,而来轸方遒;饮鸩如饴,而灰骨不悔。吾又将谁尤哉!吾又将谁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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