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之患，宋以前常在北，宋以后常在南。近岁以来，河已北流，而江淮间水患下止。盖淮水入海之道，久为河夺，河虽北徙，而淤淀益高，淮仍不能入海，是南北交困矣。阜宁裴荫森有《上河督请复淮水故道书》云：“窃职等分隶淮、扬、海各属，亲见连年淮水为灾，而去年清水潭漫衍，下流十数州县，俱成泽国。顷岁以来，河流渐北，而江淮水患不衰，则其过在淮而不在河也。淮路久为河夺而不能自达于海，因而泛滥为灾，日增无已。伏思川渎必有尾闾，始无壅遏之患。今杨庄东之废黄河，至云梯关以下入海，即禹时故道也。《禹贡》导淮自桐柏东会于泗沂，东入于海。虞、夏以来，未之或变。自宋、明黄河南徙，淮水尾闾遂为黄夺。日久沙垫，海口益高，清口益塞。淮不能入海，壅于洪湖，始为患于淮扬。泗不能入海，壅于中河，始为患于徐海。溃决之害，或三四年，或八九年，小则漂庐舍、没田畴，大则灌城邑、杀民人，其惨视兵劫为更甚。不独流离沉溺，民被其灾，即赈贷堤防，蠲租减税，亦大为国家之累。在当时河与淮合，浚治实难，今则河水日北，河淮之间皆成陆地，颇易施工。宜及此时浚凿故道，导淮入海，庶几沿淮州县，永无昏垫之灾。伏乞究台据情入告，借发帑金四十万两，遣官浚修，工竣后按亩分摊，代征归款。或谓当此军兴财匮之时，安得闲款供此不急之需？不知朝廷养兵击贼，为民也，浚河导水，亦所以为民也。苏轼曰：国之有民，犹鱼之有水，树之有根，民心一日不去，则国势一日不倾。军兴至今，百姓不惜舍身命、输钱币，以助将帅杀贼者，正以数百年来，列圣相承，无日不以保民为念。偏灾未告，赈贷先施，尺水方濡，堤防已设。厚德深恩，沁敷甚久，故能快然收效于一时也。今民逢洪灾，疾呼哀吁，而官长不为之计，则草野之心，必有愀然以悲、泊然以解者，他日有事，何以责其急公！仰推大君子为国培元，为民捍患，必不惮此经营。故敢合词呈请，并具图说以闻。”

湖南贾公祠落成，或请黄海华拟联。黄隶笔书曰：“谓先生不善处才，殊非笃论；在今日正当痛哭，未见斯人。”或咋舌，不敢用。

曾文正公善撰挽联，尝挠其门生某妇云：“得见其夫为文学侍从之臣，虽死何恨；侧闻人言于父母昆弟无间，其贤可知。”又挽胡文忠公云：“逋寇在吴中，是先帝与荩臣弥留憾事；荐贤满天下，愿后人补我公未竟勋名。”又杨性农挽蜕园主人联云：“良会渺难追，记频年柔橹摇来，每当黄菊开时，叨陪末座；名园犹在望，怅一夕凉飚飒起，莫向碧篁深处，重问主人。”

程某总督云贵时，有小官咏炭云：“一味黑时犹有骨，十分红处便成灰。”程闻之，即署为巡捕。程非甚贤，而重才若此，想见道光以前，风流未泯。

张九钺《陶元诗集》，才思俊逸，雅近青莲。相传其父尝请子于衡山，梦一僧对之微笑。逾年，遂生九钺。九钺早慧，八岁随父游衡山，寺僧出一对云：心通白藕。九钺应声曰：舌涌青莲。僧大喜，鸣钟鼓集徒众共拜九钺，父惊问故，僧曰：“吾师园寂时，留此语云：「能对者，吾后身也。」今公子对符，知即吾师，故致敬耳。”九钺临终有诗云：“担柴运米百无能，自读《楞严》自剪灯，夜半万缘钟打尽，前身南岳一枯僧。”是所传不虚也。

洪稚存谓张船山诗珠光三分，剑气七分，吴兰雪诗剑气三分，珠光七分。余谓吴诗纤，张诗滑，皆未足名家。凡物自无乍有则奇：结绳之世文字奇，橧巢之世宫室奇，刀矛甲兵之世枪炮奇，今日机器之可骇者，不数十年，皆燕函粤鎛矣。究之强弱之分，在人而不在艺；胜败之分，在气而不在器。扰扰者何为哉！

宋末，福建王烈妇，为元将所掳。将艳其色，欲妻之。妇曰：“必为故夫服丧期年乃可。”将许之。未几，元兵凯还，妇随将俱北，至浙江嵊县之清风岭，诡托瞻眺，啮指血题诗石壁，坠崖而死。士人作庙祀之。杨铁崖题诗云：“介马驼驼百里程，清风岭上血书成，只应刘阮桃花水，不似巴陵汉水清。”杨无子，析祷甚备。一夕，梦神责之曰：“尔题王烈妇诗，怀疑砭刺。贞魂诉天，判绝尔嗣。尚何求乎！”杨惊寤自讼，因更赋诗云：“天荒地老妾随兵，天地无情妾有情。指血啮开霞峤赤，苔痕化作霅江清。愿随湘瑟声中死，不逐胡笳拍里生。三月子规啼断血，春风无泪写哀盟。”后数年，遂生子。

嘉庆时，有齐二寡妇者，亦以白莲教作乱，剽悍无敌。齐少工技击，尝随夫鬻技四方，能着弓鞋踅立马上，驰骋不坠。夫死，祝发尼寺。寺多常住，官觊利之，诬老尼通贼，系之狱，籍其产。齐素以拳勇教习，市里游侠，多出门下，乃共谋纂老尼。既劫狱，则众不可散，遂据山为乱。齐亦改服，暨面首，不复初志矣。张船山《宝鸡县题壁》末章云：“嫠也横行起祸胎，桃花马上看重来。不贻巾帼先逢怒，欲辨雌雄已自猜。黄鹤特翻贞女调，白莲都为美人开。请缨便是秦良玉，可惜征苗失此材。”盖指此也。《圣武记》以为教首王林妻，乃据当时奏报耳。

赵耘菘诗，才气纵横，记闻赅博，以载籍佐其驰骋，虽偭规错矩，犹能雄视一时。后人无其才学，而专师其驰骋，则盲词瞽曲，皆登作者之堂，风雅扫地矣。

随园诗学香山而加以新巧，兼有公安、竞陵之长，亦兼有两家之弊。然袁诗言情，实有独至之处，如《送女还吴》云：“柏舟此去雪盈途，一曲离鸾万木枯。后会自然来世有，佳期怎奈半年无。好如郎在安眠食，莫带啼痕对舅姑。娣姒成行偏汝独，未知何处续遗孤。”婉转真挚，香山不能过也。

曾国藩移军安庆时，与江西巡抚沈葆桢约：厘捐均归大营，有事则分兵回救。既而江西寇四起，曾军益东，葆桢惧救不时至，上疏请留厘金养兵，诏许之。国藩疑葆桢卖己，绝不与通。葆桢以书谢，亦不答。会陈右铭游江南，闻之，往见国藩，从容言曰：“舟行遇风，舵者、篙者、桨者顿足叫骂，父子兄弟若不相容，须臾风定舟泊，置酒慰劳，欢若平时。甚矣小人喜怒之无常也。”国藩曰：“向之诟，惧舟之覆，非有私也。舟泊而好，又何疑焉！”右铭曰：“然曩者公与沈公之争，亦惧两江之覆耳。今两江已定，而两公之意不释，岂所见不及船人哉？”国藩大笑，即日手书付沈，为朋友如初。

湘潭空灵峡，有诗僧鹿门者，以儒书授徒，绝不交游募化，殆墨名而儒行者。尝记其佳句云：“怪石疑藏雨，枯风不受秋。”又：“坏墙丛草护，孤艇乱流欺。”又：“麓山青不断，湘水碧无声。”皆有五僧遗意，惜不得其全稿。

钱笺杜诗专以辞句附会时事，且引《通鉴》为证，似乎一字一句皆有所指者。不知杜公奔走四方，朝廷治乱岂能尽知，即偶有见闻，岁月悬隔，安能一一吻合？固哉，蒙叟之说诗矣！

粤寇自咸丰二年陷江宁，四出攻掠，江南北失城踣将无虚日。朝廷命将征讨，数不利。诸将近者去城数十里，远者或屯扬州。十年春，将军和春兵溃，提督张国梁战死。贼益张，尽陷江南、浙江诸郡县。四月，以曾国藩署两江总督。国藩由江西移军祁门，规取江宁，令曾国荃将万人攻安庆。安庆，江宁之表，贼守坚，急不可拔。久之，徽、宁复陷，贼更由休宁上犯祁门。祁门军大震，国藩与数百人走保东流。会国荃攻下安庆。先是安庆贼列营城外，与国荃相持，又劫捻贼为援，时牵国荃军，国荃分兵击捻贼，再破之，捻贼不敢近，乃专力攻城，盛署立城下督战，枪伤其胁，血汗濡跗不却，日夜攻战凡两年，至是始克。同治元年三月，国荃合水军进攻沿江诸寇屯，壬申克宣城，癸酉克金柱关，甲戌收芜湖。五月甲申进屯雨花台。自向荣、和春以兵七万屯守八年，卒溃退，国荃军不满二万，独往屯之。国藩闻大惊，手书诮让，令趣退，且书告诸将：“吾弟轻蹈死地，必无万一，幸诸将务各全军，毋从俱死。”国荃报曰：“诸军士自应募起义，人人以攻金陵为志，今不乘势薄城下，而还军待寇，则旷日持久，非利也。若舍金陵，别攻宁国、广德，或取颍、寿闲地，则将士无所见功，有去公而归耳。且贼方分据苏、常，闻江宁攻急，必更来援，兄遣别将间袭苏、常，贼必骇凶，吾因而乘之，殄贼克城，在此举矣。”[东湖定安久客曾氏，尝见文正公与诸将往来手札数十通，皆奏报所不载者]竟不退。国荃屯雨花台城外，贼垒环错，百数十战小胜，迄未能下。秋八月，伪忠王李秀成自江苏、伪侍王李世贤自浙江领兵来援江宁，众六十万号百万，东自方山，西至板桥镇，列营百余，围国荃军数重，与彭玉麟、杨岳斌水师不得相闻，安庆文报皆绝。诸将大恐，谋溃围就水师退保芜湖。国荃曰：“吾初进屯，宁不计此？贼虽众无纪，积十余年未尝大战，故势益张。今散漫江浙，不可遍击。致之来，一大创之之余，众必解，吾乃得专力江宁耳。愿共尽力，必不使诸将为三河军也。”乃分军为三，以两军防城贼侵袭，自将一军当援贼，叠石为高垒，环以重濠。贼并力急攻，国荃与诸将日夜拒战，更代眠食，夜率死士斫贼营，或燃炬鼓噪以惊扰贼。贼终不却。闰月己酉，贼复鼓众攻国荃军，负板携草土，填濠而进。国荃开壁击之，炮伤颊，流血被颈，更战良久，贼乃退。无何，贼又为地道攻国荃营，国荃觉，辄掘断之，灌以污秽。九月辛酉，西南垒贼偃旗东行，出雨花台后，国荃望见，惊曰：“是必有故。”急选精卒往护东面屯。须臾，东面地道火发，垒崩，贼拥进。国荃亲率将士御之，自辰至午，战甚苦，贼不可败。诸将持短兵接战，斩数百级，贼始败走。国荃将刘连捷、萧开印等复往来掘贼地道，且掘且战凡两月，大小数十战。冬十月癸未，国荃分遣曾贞幹等西出三汊河，攻江岸贼，李臣典、朱洪章、刘连捷等攻东路贼垒。平旦，焚贼四垒，诸垒贼皆出，国荃军殊死战，贼败乱走，江岸贼亦惊，国荃军乘之，大破贼。追至牛首山，斩七千级，俘四百人。会彭玉麟、杨岳斌等亦破贼于芜湖，六战皆捷。至是贼精锐略尽，而国藩所留李鸿章兵已由上海径袭太仓，贼仓皇回救，其势益衰。二年五月，国荃复会彭玉麟等攻江岸贼垒，战五日夜，夺贼垒数十。国荃度贼援绝，乃专力攻城。秋七月壬子，攻印子山，战一日夜，癸丑，克之。甲子，遣萧庆衍等攻上方桥，甲戌晦克之。八月丙戌，别将陈湜等攻破江东桥石垒，赋阻水为营，筑石垒高数丈，袗以木城，列炮坚守。陈湜攻之数月，将士死伤过半，未能下。湜愤甚，令战士尽置火器，持短兵踊跃而登，乃克之。九月，叠克中和桥、双桥门、七瓮桥、方山、士山、上方门、高桥门、秣陵关、博望镇诸垒，于是东西南三面皆官军屯，惟钟山贼垒未下，贼粮运及洋人援兵皆由北门出入。十一月，国荃为地道攻之，不克，士卒多死。三年春，正月癸亥，国荃复率诸将攻钟山[王闿运《湘军志》称正月戊午，按历属十六日，而曾文正奏议称十六日始令陈万合、胡克安带桂后等营由草鞋夹登岸，而朱荫桂率黎冠湘、彭继祥等继进，将欲移营城北云云。是十六日尚未攻钟山也。疑王《志》有误]，贼守甚力，枪炮子雨注，城贼复出应之。诸将力战，败城贼，蚁附登山，死伤相继，进不止，遂夺贼垒。贼设守尤重北门，环城多为石垒，于钟山上作大城，号曰天堡，又于山脊入城处作大城，号地堡。官军进屯明陵，则出众力争之，向荣、和春皆以此败。国荃围攻几二年，破寇垒以百数，终未至城北。及破钟山，乃移军屯守，更增筑垒，屯军五六千，遏北道于玄武湖，阻水为堑，城围始合。贼粮运既绝，窘迫请降，国荃弗许。或劝如苏州故事，国荃曰：“贼叛乱十余年，毒遍天下，受而赦之，损国威；诈而杀之，亏国信，吾不为也。”督诸将日夜攻薄，时有俘斩。而江宁城最高坚，贼又善守，终莫能下。国荃于朝阳、神策、金川诸门外凿地道十余处，贼为月城，穿深濠断之。三月癸亥，国荃进攻月城，与贼相搏四昼夜，士卒死者三千余人，然后克之。五月己巳，复克地堡城，屯龙膊子，俯瞰城中，将士分番炮击，日夜不休，城堞皆圯，近陴数丈，人马不能行立。又为地道三十余处，贼辄于城内穿地断之，士卒多死。最后李臣典于城外为炮台数十，将士番上轰击，当炮多处更凿地道，乃得成。六月甲申，国荃以地道既成，选步将最勇者武明良、伍维寿、朱洪章、谭国泰、刘连捷、张诗曰、沈鸿宾、罗雨春、李臣典九人，约共先登。乙酉晌午，地道火发，城崩二十余丈，烟尘腾涌，砖石迸飞，声撼地殷殷若雷，人马眩仆。贼更以火药下烧我军。国荃与诸将冒烟火登城，所击斩以万计，获伪忠王李秀成及他伪王十余人，夺门间出者，复追斩之数千级。洪秀全先一月死，其子洪福瑱[王闿运《湘军志》谓洪秀全子实名福，以伪印福字下并刻真王二字，故奏报误作福瑱，未知何据]先于伪宫中作隧道走广德，江淮溃赋数万人拥之走浙江，左宗棠迎击，败者更走江西，为江西将席宝田所擒。余党散走广东，鲍超追破灭之。

粤寇之平，谋始于曾国藩。转军实器甲，扼长江断贼往来，则骆秉章、黄冕、胡林翼功最多。力战劳苦，独任艰危，则曾国荃为最。国藩既为大将，益务克己谦让，每战胜推功诸将，于国荃事多抑不言，国荃亦不自言，故其事不甚著。[既克江宁，国荃告归，国藩手书“讲让堂”三字，使颜所居。语见曾公事略]龙山人周光正，从军江宁十余年，述先后攻战状甚详，因叙录之，以备史家度采。[武冈邓辅纶曰：“曾氏昆弟并受封爵，人多疑弟以兄贵，其实不然。东流之奔，使非安庆遽下，则全局皆坏，何有功名？是兄因弟贵也。”阜宁裴荫森曰：“军兴以来，官军克城，多贼弃我取，惟安庆、江宁、常州三城，确由血战得之，而江宁攻战尤苦。”]

熊传筠，长沙人，父少牧，即随文庆入闱阅卷者也。传筠少业农，不甚读书，独以勤孝闻乡里。年二十四，父母为议婚，传筠辞曰：“兄弟皆读书，当仕宦，独吾得间奉亲，娶必分我心力，且妇不皆贤，吾教难恃，吾宁已也。”强之，终不可，力耕养亲。父食肉嗜近肋处，所居远市，不常得，传筠五更即起，入市买肉，归具晨餐，终岁不误。又善种菜，以盆具土种之，候寒燠出入晒灌，往往非时得食，如神仙家所言。尝有客至其家，已冬月，传筠父犹食茄。后数年，父死，传筠亦衰，不复种菜矣。

初彭龄，本姓祁，朝考受职时，上谕误作“初”字，遂改姓初。后官某省巡抚。其父家居，受客金，以书属事，彭龄并父书奏之。上恶其矫讦，责令回里闭门思过。圣人举措，至公至明，虽巧宦无所用矣。

宣宗朝颇抑捐班。有某知县由监生援例，既以卓异入都，上召见，问曾读书乎，曰：“屡应乡试。”“然则能制艺乎？”曰：“能。”上曰：“昨夜偶破一题未就，汝试续之。题：周有八士，至季随。文上句云：八士已有其七。”某凝思须臾曰：“皆兄也。”上大喜，曰：“苟如是，捐班何害！”即授知府。

道光初，曹太傅振镛当国，颇厌后生躁妄。门生后辈有入御史者，见必戒之曰：“毋多言，毋豪意兴。”由是台谏务循默守位，寝成风俗矣。然太傅廉淡，亦有不可及者。陶文毅公澍总督两江时，以商人借引贩私，国课日亏，私销自畅，至有根窝之名。谋尽去之，而太傅家旧业盐，根窝尤伙，澍又出太傅门下，意颇难之。因先以书问太傅，答曰：“苟利于国，决计行之，无以寒家为念。世宁有饿死宰相乎？”澍遂奏请解章，尽革前弊。

蒲城王定九相国鼎，深以和议为耻，将死，具遗疏，极论穆彰阿朋奸误国，荐林则徐公忠可大用，且嘱子停尸待命，殓毋衣冠，祭葬毋具礼，盖仿史鱼前事也。鼎死，门下士某以危言劫其子，疏竟不上。或云鼎死仰药，未知孰是。

乾隆时，朱某以县丞待缺陕西，娶数年矣，衙参闻按察司有女甥择婿，朱心动，归即愁叹，语其妻曰：“适闻卿母病危，奈何？”妻请归省，朱遣仆送之，密以六百金与仆，谓曰：“人与金皆若有之，南北住所之，无为我累，足矣。”仆大喜，窃载以奔。朱因凂客为媒，娶按察甥女。朱固权谲善营干，按察又多奥援，展转援系，竟至封疆。朱行事率多类此，时称为“双料曹操”。同治间，有某官者，以巧侫遽跻权要，而鄙俗不文，人号“半截严嵩”。亦巧对也。

《湘乡县志》载同治初有上元黄烈女者，为乱兵所掠。道出湘乡潭市，粘书旅壁云：“余姓黄氏，名淑华，字婉梨，江南上元县人。父秉良，诸生，先卒。长兄乃珪，亦诸生。仲兄乃璋外出。叔兄乃瑾亦习举子业。余家陷贼后，两兄力于农圃，家赖以给。时余方五岁，弟乃璧三岁，家故多藏书，暇则课余及弟，尝取古今节烈事诏余，且勉之曰：「余家逼处城中，城克，必及于难。慎弗苟且偷生，以玷先德。」壬戌，将以余字某氏，余请曰：「余家居此，犰燕巢幕上，朝不保夕，何以婚嫁为！」遂止。今岁六月，官军复金陵，余方庆出水火而登衽席矣，孰意克城之二日，则有乱兵至，杀二兄于庭，乃入括诸室，一壮者索得余，挈以出，弟牵其衣，母跪而哀之，彼怒曰：「从贼者杀无赦，主帅令也。」遂杀母及弟。长嫂至，又杀之。掠余行，而仲嫂则不知何往。余时悲痛哭詈，求速死，彼大笑曰：「余汝爱，不汝杀也。」遂系余于其居。旋迁于舟，溯长江而上。夫茫茫大江，余非不得死所，惟恨以余累及老母嫂弟。今既与之同行，不思所以报之，徒死何益？昨至湘潭，舍舟登陆，余意甚喜，将以此行杀之。孰意天不余佑，适有与之偕行者。夫以一孱弱之身，逼处于二壮夫之侧，杀之实难，污我甚易，倘不速死，恐无颜立于人世。然死虽已决，究未知何术以死，何地以死也。因自述颠末而书之。纸一，帛一。帛怀于身，纸糊于壁，并作十绝以附于后。时甲子九月十六日，十七龄女子自序于湘乡潭市之旅店。”越日，关王桥旅舍有一女子缢死，二壮夫一死于毒，一死于创。捡女尸，衣裈皆密缝，怀有帛书，与潭市粘壁同。乃知即黄烈女，盖已计杀二人矣。按县志载书后尚有绝句十首，兹不具录。

山阳程允元，幼聘山西刘登庸女。刘官直隶，既殁，流寓天津，程家亦中落，遂不相闻。女年渐长，家人相继死，居尼寺，纫绣自活。或劝之嫁，暂不可。尼使效己，亦不应。乾隆四十二年，程附粮舟北上，舣舟天津，闻岸上人谈贞女事，心疑之。往访，果所聘也。归述于同舟，同舟人竟相传告，粮官某闻之，属天津知县为合婚焉。时夫妇年皆五十余。总督上其事，诏建义夫贞妇坊旌之。

恽子居《大云山房集》有《书史记鲁仲连邹阳传后》云：太史公以邹阳附鲁仲连传，自《索隐》疑其时代悬隔，后人不得附传之故，遂疑《汉书》邹阳说王美人兄以解梁孝王之难，与鲁仲连解邯郸之厄同。夫王美人之事，宵人由窦者所为，岂足以辱仲连先生！敬盖读是传而知太史公之伤之也。夫翕訿者据高位，愚贱者服先亩，天下之士，不能待死牖下，又不能通籍于天子之庭，则挟技以游于诸侯间耳。而诸侯者方且曰：“是吾故豢之，是吾故不妨辱之杀之。”是故如仲连者飘然远举，不受羁绁为可耳。不然，能不如邹阳之受祸哉？今去太史公之时二千年矣，凡客游者，不如仲连以策干，即如邹阳以艺进。轻爵禄，则如仲连之高；怀恩私，则如邹阳之辱。由是言之，彼四公子之门，其扰攘何如，当有不可以意推者矣。故君子之就也，择地而不违于义；去也，审几而不伤于仁。”颇得史公微意，可为儒者立身之规。

浙江某生，巧黠工诗，以诗干谒公卿，致官府佐，家亦渐饶。既而病，甚惧不免，乃撰阎罗盛德诗百韵，戒其子曰：“我死即焚之。”越日，病益进，瞀乱中见二卒持牌携索传王命，促往就鞫，因系以行。至一官署，堂宇崇敞，一人南面坐，色厉不可犯，卒隶旁列，捧仗环视。心知为阎摩，趋入伏谒。王怒曰：“汝即某生耶？生平借诗媚人，以马、阮为皋、夔，以陶、猗为韩、杜，变乱黑白，致阳世是非不明，罪孰甚焉！促赴阿鼻，无溷吾庭！”某仰答曰：“生性好善，称誉不觉过情，实非有意。即如大王功德巍峨，某生前仰慕，曾见咏歌，岂贡谀耶！”因上其诗，王读之未半，色稍和，既毕，曰：“人虽狡黠，诗才实佳。”旁一红面虬须者叱曰：“汝至此尚欲以诗脱罪耶？”王顾曰：“毋然。浮词媚世，差胜绮语导淫。且此辈亦为贫累耳，遍地皆是，宁可尽诛？不如薄责遣之，使转相戒。”因呼杖，杖毕，鬼卒推生出门，绊阈跌地，顿然惊寤，则死已二日奂。生自是不复作诗，有强之者，非宰相以上不与。

明武宗时，庶常散馆，有林某，多作古字，帝见卷中有“秌”字，因作“咊”字试之，林不能识，帝曰：“秋可以作秌，和不可作咊乎？汝读书少，故思以怪文陋，宜更勤学。”乃放归。林既出，通国揶揄，去留无所，遂流寓京师卖字。一日，帝微行过之，见林书法秀逸，联句亦佳，因问美才何不应试，乃鬻字也？林见帝仪服伟丽，意必贵人，因揖坐，告之曰：“某故庶常，缘不识御书，奉旨归学，贫不能装，故留此耳。”帝曰：“何不为客？”林曰：“人皆知逐臣，谁肯容者？”帝曰：“吾当书荐。明日己午，候此毋误。”林叩姓名爵里，帝曰：“久自知之。”遂去。明日向午，有内侍持黄封一、白金百两授林曰：“赍此亲投，无窃发。”黄封大书：山东巡按开拆。林知有异，急办装东行，至谒巡按。阍者难之，乃委黄封而归。俄店佣报巡按来谒，林仓皇接见，巡按曰：“奉旨受代，请即入署宣旨。”林偕往，启读则山东巡按之命也。

阮元初入翰林时，和珅为掌院学士。一日，上从容谓珅曰：“眼镜别名叆叇，近始知之。”珅退以语元，且曰：“上不御此也。”未几大考，诗题即《叆叇》，元诗独工，上叹赏，拔置第一，不数年遂跻清要。诗曰：“引镜能明眼，玻璃试拭磨。佳名传叆叇，雅制出欧罗。窥户穿双月，临池湛一波。连环圆可解，合璧薄相磋。玉鉴呈毫字，晶盘辨指螺。风中尘可障，花上雾非讹。眸瞭奚额此，瞳重不恃他。圣人原未御，目力寿徵多。”

黑龙江以西多产人参貂皮，岁时贡备御用及匪颁群臣。咸丰时，俄罗斯屡求其地，朝廷不与。既俄人复指他地为言，地名不显，将军以为瓯脱，奏与之。及定界，地乃益东，知为所绐，然已不可悔。自是参貂渐稀。故事：翰林入直两书房，命下即赐人参十两、貂皮褂料一件。皮常赢，可制两袭，贫者颇资赖。己未以后，不复赐矣。

曾国荃攻江宁，久不下，洋人请以兵助战，如苏杭故事，兵费半之。国荃不可曰：“彼眈眈者可测乎？倚以破贼，将益轻我，是杀狼豢虎。”固谢之。洋人愠，更助寇攻我。国荃漫击之，杀洋将七人，兵数百。洋人讳之，亦不复助寇。未几，江宁亦下。

桐城张文和公七十寿辰，高宗赐对联云：“潞国晚年犹矍铄，吕端大事不糊涂。”常州陈文恭公薨，赐对联云：“执笏无惭真宰相，盖棺还是老书生。”

道光十八年鸿胪寺少卿黄爵滋奏禁鸦片烟一疏，富顺倪印垣属稿，庐江江开书之。后二人俱官陕西知县，所至有声。江尤负才略，工诗文，著《浩然堂集》。尝记其《揽镜》绝句云：“隆眉大面好头颅，毕竟天生有意无？昨梦短衣还射虎，不要李广作前驱。”可想见其意气矣。

王渔洋《秋柳》诗，乃因胜国公主有嫁民间者，感兴而作，非直赋秋柳也。后人不知本事，毁誉皆误。试问“浦里青荷中妇镜，江干黄竹女儿箱”，与柳何涉？

嘉庆初，洪编修亮吉上疏极谏，由成亲王代奏。上怒，谪戍新疆。伊犁将军闻之，密奏洪某狂悖，至当以事诛之。上曰：“亮吉之罪，不合上书藩邸耳。至其所言忠直，朕甚嘉之。近已装潢成册，日夕观览。汝安得以不肖之心迎测!”即罢将军，赦亮吉还。是时天久旱，命下之日，甘澍随降，咸谓圣德格天。亮吉《卷葹阁集》中有《百日赐环集》，盖此时作也。

袁简斋以习国书讹错，改官江苏溧阳知县。[国制：庶常年未二十者，许习满字，每得留馆。]《落花》、《残雪》诗皆尔时托兴所作。其诗酝藉和平，颇得风人之旨。今约举之，《落花》云：“小楼昨夜听潺潺，十二瑶台解佩环。有力尚能含细雨，无言独自下春山。空将西子沉吴沼，谁赎文姬返汉关？且莫啼烟兼泣露，问渠何事到人间。”《残雪》云：“一别青天路已遥，江山容得几璚瑶。敢横要路招人扫，且学轻冰着雨消。去有后先分冷暖，住无高下任漂摇。输他柳絮颠狂甚，转得因风上九霄。”

乾隆时，浙江旱，诏蠲田租。湖州某令独私取，民上诉，至于巡抚，皆不省。学政窦光鼐按视湖州，民素闻其直，更持粮券泣诉。[州县征民赋，联书姓名银数于纸中，分而各执其一，名曰粮券]光鼐以闻。巡抚固和珅党，珅为之解，仍下巡抚按验。巡抚欲掩其事，未有计。会某道新自京来，亦和珅党，因令诈为钦差，至湖州索验粮券，又迫光鼐出署，遍检箱簏驰归。先是湖州某生，受知光鼐，闻有使至，入见曰：“钦差之来，意不可测，且安知非和相党？今兹曲直，惟券是凭，宜少藏之，以备仓卒。”光鼐善其言，同趋密室，拆袍絮券。巡抚既得券，则奏光鼐言妄。上问和珅，珅曰：“光鼐不当负恩欺上，或受人欺耳。抑闻其在浙久，独亲信浙人也。”于是光鼐已三典浙学，故珅言之。上疑光鼐私妄，逮入都，亲诘责之，词色震厉。光鼐叩头谢，谢已，裂袍出粮券呈验。上大悟，复光鼐所，逮巡抚诣狱。左右多为之言者。上虑入都将不果杀，密谕北道疆臣，巡抚所至，即宣旨斩之。浙藩以下，窜僇有差。后数年，某生成进士，殿试传胪，和珅微闻前事，散馆时，摘其疵，改授内阁中书。生告归，终身不仕。

寿序入文集，始于明之陶安、震川。望溪遂循故事，文虽戾古，语多任真。时俗多以浮词砌饰，则愈下矣。余每为人作寿序，辄惭忸数日。黄子寿五十初度，余为序赠之，语质实，今录之。序曰：余客湖南二十年，湖南贤士大夫鲜不相识，独郭筠仙、易笏山、黄子寿最亲爱余，余亦甚亲爱之。三人者，学行志趣不同，而宅心肫厚相类。子寿与余踪迹尤疏。子寿居南城，余居北城，数月或经岁始一相见。然子寿闻余有疾厄，虽大寒暑、病，必走问视，且告同人共相振救，若卫其身然。子寿家有余财，贫贷者不甚责偿，即不贫者，故为贫状欺子寿，子寿辄置之。或告以诈，子寿终不信。奴或侵盗，斥去，数月复来，自陈悔过，即留之。复侵盗，亦终不觉。喜为诗，不专一格，而衷性而发，无所饰涂，故其至者，虽古人亦不能过。行年五十，芚芚闷闷，无接搆之心，故虽善病不衰。今年中冬，值其生辰，友朋多以文祝，余最亲爱子寿，故为此序，代奉觞焉。”

龙山刘沛，孤介工诗，有《怀人》绝句十余章，语多精确。《黄海华》云：“心源志术辨无差，能吏通今古法家，可惜两京贤牧伯，苦吟诗句老天涯。”《郭筠仙》云：“海浸高楼月似霜，安西旌节等投荒，船山自有经心在，不用恩封异姓王。”《罗研生》云：“徵文识字老弥精，朴学无华爱研生。五十年来名下士，从无书札到公卿。”《张东野》云：“风流江左真名士，词赋乾嘉好翰林，不驾輶轩持玉尺，一生孤负爱才心。”《郭樗叟》云：“字法兵韬曲曲赅，灵犀分应妙能裁，裕陵拟奏通天表，第一军机秉笔才。”《朱瞑庵》云：“短衣长剑走江湖，肝胆无双气太粗，犹喜圣朝文网阔，不成诗狱逮髯苏。”

有某官奉总督命来湘按事，意气颇隆。或问杨海琴：“张委员于湘吏云何？”海琴笑曰：“张公叹其才尽下。”又有某君委母而奉外姑之官者，吴南屏微吟曰：“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说诗解颐，不在匡鼎之下。

长沙贾公祠，在大西门内，年久倾圮，无复仪观。丁卯夏，余尝过之，赋长律一章，有“痴心今并死，庙食总凄凉”之句，盖伤之也。光绪初，新建夏芝岑观察集资修复之，亭沼明纡，花术新秀，春秋佳日，游人觞咏无虚，遂为长沙胜迹。因更赋四绝，其二章云：“寒林秋草日斜时，凄绝文房吊古诗，岂意有人千载下，采苹重奠贾公祠。”兴废举坠，亦经国之一端。使天下之政事皆依于此，则治安庶几矣。

张船山《宝鸡驿题壁》诗，一时传诵。后见湖北城楼亦有题壁诗，次张原韵，词甚工丽，惜未抄录，仅记一联云：“王伦奉使邀殊赏，武仲要君出创闻。”盖指壬寅和议也。军兴时，广西独秀峰亦有题壁诗三十首，指事虽切，而词不甚工。近有友人抄示黄鹤楼题壁诗，词婉意深，颇异凡手，特录于左。其一曰：“长安冠盖盛如林，马厩论交半赏音。午夜惯拖张燕尾，满朝谁测李猫心。风云路熟瞻天易，沆瀣门多被泽深。一样年劳循旧格，独分蜺节步荆岑。”其二曰：“恩门重认大诸侯，汉漾东西据上游。吊诡姓名占古迹，诈忠情款动夷酋。初心自不如元稹，火色谁能抑马周。造事不穷时更达，好风吹上洞庭舟。”其三曰：“龙文鸡肋那能扛，滥拥旌旄镇大邦。行意几人夸乳虎，养奸随处吠惊尨。明珠有胫离南海，楚宝无声下汉江。父老至今谈往事，泪波重叠注寒泷。”其四曰：“上相传贤负圣慈，是何虫豸足匡时。呈身始末乡评著，摩足心情小吏知。尽有田园绵世禄，忍将筐篚负恩师。吃虚偃月堂中事，也会风闻到宪司。”其五曰：“到底防川令不行，台章公论百僚惊。枢臣例不言温树，关节何由达上卿。簠簋爱书伤国体，顽谗铭语玷家声。临财未必全无辨，难遣中年舐犊情。”其六曰：“窥观时局叹江河，更惜才臣取与讹。铸鼎文深无可避，出笥圭玷岂能磨。早知白简关名节，何不肯衫老薜萝。高位未终声誉尽，一生贻误早登科。”其七曰：“帝聪言路一时开，御史声名达九垓。海外有人求草稿，宫中连日叹奇才。终当扫穴歼狐蛊，且用扬声绝雉媒。独夜倚楼瞻彗次，布新天意倘能回？”其八曰：“一封专褫老奸魂，霜剪貂裘气不温。银手那能批国蠹，铁肝终不负君恩。荒鸡候夜贞心著，独鹗摩霄谏品尊。从此大穷君莫愠，椒山祠宇砥乾坤。”

附录

此书出后，郭意城为余签正数事。附录于此，以待考定：

天津教案条：曾文正办理此案，明知必遭时俗指斥，而考之事实，准之情理，势不得不出于此。事外论人，原多任意高下，及至中外交涉，则是非曲直，尤不能适得其平。此则叙述，似但沿世俗之论，未尽合当日情事。

钱江条：惠山在常州无锡县，不在扬州。某之至扬州，似非督师，亦似非由籍起用。

骆文忠巡抚湖南条：此案交湖北主考钱宝青查办，未交总督。所逮问者王葆生、黄文琛、葆亨，无遣官逮左宗棠之事。宗棠至襄阳，胡林翼遣亟足尼其行，遂还就林翼，并未与郭嵩焘相遇。左入都在次年二月，其时樊案早结，未尝一字牵涉及左，无辱之足惧也。总督遣所亲赴都构陷，事或有之，密奏则必无其事。

和珅阍者条：所烧之车，似闻系和珅妾弟所乘，非刘二秃子。因所乘车违制而烧之，非因其不避道也。究因此事为和珅所陷，由御史改部曹。

克复江宁条：向、和两帅玫金陵，皆屯钟山，偏重东面，计在保苏浙饷路，而金陵上游无一兵，贼得乘间分扰江、皖。曾文正奉署两江总督之命，即奏以陆师循江岸而下，先踞金陵上游，然后可冀成功。原奏及李秀成供词可考也。向、和溃退不在雨花台。曾文正大惊，恐无其事。或贼上扰时嘱国荃暂退，以顾后路耳。书告诸将，未必然也。

曾国荃攻江宁条：助贼者为洋将白齐文，屡见文报章奏，洋人未尝讳言，亦无洋兵数百。白齐文之助贼，非因曾国荃却其相助，愤而出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