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民先生:
我以为解决先生所说的三个问题(其实不止这三个问题),非用阶级战争的手段来改革社会制度不可。因为照现在的经济制度,妇人底地位,一面脱离了家庭的奴隶,一面便得去做定东家的奴隶;即于自由恋爱一层,在财产制度压迫和诱惑之下哪里会有纯粹的自由!在国内外两重资本主义压迫之下,青年向何处去寻新生活和世外桃源?即于劳动问题,更可以说除阶级战争外都是枝枝节节的问题。
先生说:“劳工解放,农人解放,研究这些问题的人,也是不少了。”何以我绝对未曾听见看见?这句话先生说得太轻率了。
独秀一九二○,九,一。
附费哲民书
独秀先生:
近一年来新文化的运动,都说是受《新青年》杂志的觉悟,于是新思潮的勃发,就跟着这个云头,改造环境,思想界的变迁,可谓革新中国的好现象了。现在北京、上海及各处地方出版的新杂志很多,高谈主义的,研究问题的,也有讲哲学文学的,..思想都是很新,大抵都含有“德谟克拉西”(democracy)的意味,还有些抱积极运动者,把“布尔塞维克主义”(bolshevism)去直接运动,也是不少,——虽然文化运动,红灼灼,热烘烘,是极可喜的事;但照我想来,这个交运未必可喜,只可吊呵!是什么缘故呢?因为现在这种新思潮杂志,不单是出风头,并且还犯一个大毛病,就是“叠床架屋”,“炒冷饭”的,令人看了都要摇头了。
现在最足动人听闻的声浪,便是“解放”和“改造”这些名词。试问这些名词,这些声浪,时时在我们耳朵里经过,要说到底实践了多少,这个怀疑,我实在解决不下。——新中国,新社会,固然很好,不过那背后的“军阀”、“政客”、“官僚”,和那肮脏的空气,究竟用什么方法能够铲除这种障碍的东西呢?我说现在的国家,只有悲观,哪里有乐观?现在的社会,只有黑暗,哪里有光明?现在的小民,只有痛苦难堪,哪里有亭共和的幸福?我思量了一回,什么解放,什么改造,都觉得麻烦够了。我对于现社会的感触,写在下面:
(一)妇女问题妇女这个问题,讨论的人也很多了,有一部分为争“妇女的人格”起见,他们自己起来解放自己,很是不少,现在听得广东方面,已经有女权运动的发生了,象这种妇女,是已经醒觉转来的新妇女了。这种运动,成败利钝,都不去论他,但是他们在这个专制的家庭里,觉得很不耐烦,恨不得立刻推翻,解放他们的几千年的束缚,做个自由的新妇女,他们现在最要的一件事,就是要社交立刻公开,实行他们男女的自由恋爱的主义。我想,社交公开,极容易一桩事,要在这过渡时代的当中,难保不发生道德上的意外问题吗?
(二)青年问题现在中学以上的学生,和思想活动的青年,因为受了新思潮的激问,都要和旧社会奋斗,恨不得立时跳出旧家庭,度他们的简易生活(新生活),恨不得立刻建设个新社会,过他们的世外桃源,我想,这种青年,这种学生,在这个“新陈代谢”的时期里头,或是神经过敏者,望自杀路上去走,这又从哪里起挽救他们呢?
(三)劳动问题劳工解放,农人解放,商人解放,研究这些问题的人,也是不少了;但是我国的工人,到底从哪里着手去做解放的运动?我国的农人、商人(店员学徒包括在内),应该给他们解放不要?解放之后的利益,究竟能够享受不能够享受呢?即使能够享受,到底有几种呢?
上面三个问题,我实在不能圆满解决,现在就请你在《新青年》杂志里给我一个答案,下一个批判,我正感激你呀!
费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