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总统的电报——我访问图尔——形势恶化——博杜安先生——伟大的曼德尔——和雷诺的谈话——我拒绝解除法国在1940年3月28日承担的义务——赫里欧先生和让纳内先生的坚决态度——“应运而生的人”——法国政府决定迁往波尔多——6月13日罗斯福总统给雷诺先生的电报——我给总统的电报——给雷诺的电报——“英国和法国的永久联盟”——总统发来令人失望的电报——我6月14、15日致总统电——6月9日沿埃纳河的大战——法军战败——马奇诺防线无济于事的抵抗——我们微小的贡献——布鲁克将军的新指挥权——关于在布列塔尼半岛设立桥头阵地的会谈——布鲁克宣称军事形势已无可挽回——我同意——我军于6月16、17日撤退登船——贝当政府要求停战——第二次敦刻尔克撤退——十三万六千英军和两万名波兰军队运到不列颠——“兰卡斯特里亚”号惨剧——我6月16日致各自治领总理函——我对于英国上空的空战所寄与的希望。
我们的子孙后代也许认为值得注意的地方是:我们是否应继续单独作战这一极其重要的问题竟从未列入过战时内阁的议事日程。这是因为当时政府中各党派人士都认为这是无可置辩和理所当然的事,同时,我们也确实太忙,不能在这样一个不实际的空谈或无味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再则,我们都一致满怀信心地对待这新的形势。我们决定把全部事实告诉各自治领。战时内阁要我给罗斯福总统写一封含义相同的信,并且由我表示支持法国政府的决心,向他们保证,我们将给予他们以最大的援助。
前海军人员致罗斯福总统 1940年6月12日
我在法国最高统帅部度过了昨夜和今天早晨,魏刚将军和乔治将军以最严重的措辞向我说明了此间的形势。无疑,你已经从布利特先生处获悉全部详情。如果法国的前线一旦崩溃,巴黎陷落,魏刚将军正式向他的政府提出法国已不能再继续他所谓的“协同作战”,这时候,形势的演变若何,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年老的贝当元帅在1918年4月和7月间表现得并不怎样好,我很担心,他现在要用他个人的名声和威望替法国缔结一项和约。另一方面,雷诺则主张继续打下去,他手下有一位年轻的戴高乐将军,这位将军认为大有可为。达尔朗海军上将宣称,他要把法国舰队送往加拿大。两艘新式巨舰如果落在恶人之手,将会造成莫大的损害。据我看,在法国一定有许多人愿意继续战斗,或者是在法国,或者是在法属殖民地,或者是在两个地方同时进行。所以现在正是你尽力支持雷诺的时候,希望你扭转局势,使之有利于法国做最有效的和最长期的抵抗。虽然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充分了解这一点,但我还是冒昧向你提出来。
※ ※ ※
6月13日,差不多是四年之后的同一天,我对法国进行我最后的一次访问。法国政府这时已撤退到图尔,情势愈来愈紧张。我带着爱德华·哈利法克斯和伊斯梅将军,马克斯·比弗布鲁克勋爵也自愿跟我们一起去。在困难的时候,他总是精神振作的。这次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我们周围有一队“喷火”式战斗机护航,比以前绕了一个更大的弯向南迂回飞行。飞临图尔上空时,发现机场昨夜曾受到猛烈轰炸。虽然机场上有许多巨大的弹坑,但是我们和所有的护航机都顺利着陆。我们立刻感觉到事态是更加恶化了。机场上没有人来欢迎我们,也不像有人在希望我们来。我们从机场卫戍司令处借了一部军用汽车,驱车进城,开往市政府,据说法国政府的总部就设在那里。那里没有一个重要人物,但是据称,雷诺就要从乡下乘车赶来,曼德尔不久也要到来。
这时已经快两点钟了。我主张先吃饭,商量一阵之后,我们便开车穿过几条街道,街上拥塞着难民的车辆,车顶上多半铺着床垫,车内塞满了行囊。我们找到了一家咖啡馆,已经关了门,经过一番解说后,弄了一顿饭吃。正在吃饭的时候,博杜安先生来拜访我,他的权势在最近这些日子愈来愈大。他立刻温文尔雅地婉转表示,法国的抵抗是毫无希望了。
如果美国对德宣战,法国还可继续作战。我对此事有何想法呢?我没有和他进一步谈论这个问题,我只是说,我希望美国会参战,并说我们应当继续打下去。有人告诉我,他事后到处散布,说我曾同意这一点:除非美国参战,否则法国便可投降。
然后,我们又到市政府去,内务部部长曼德尔在那里等候我们。这位作过克雷孟梭的忠实的秘书和继续克雷孟梭生平事业的人,看来很精神抖擞。他简直就是精力和反抗的化身。他的午餐是一份肥美的烤鸡,这时摆在他面前的盘子里还没有吃。他好像是一道阳光。他两只手里都拿着电话筒,一直在不断地用电话发布命令和决定。他的想法很简单:要在法国战斗到最后一刻,以便掩护尽可能多的人前往非洲。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这位英勇的法国人了。法兰西共和国光复后,把被雇用来暗杀他的凶手枪毙了,那是完全应当的。他的同胞和盟国都对他的一生深表敬仰。
不久,雷诺先生也来到了。最初他有些沮丧。魏刚将军曾向他报告,法国的军队已经精疲力竭了。前线许多地方已被突破;全国各地的公路上沿途都是潮水似的难民,许多军队也已秩序紊乱。最高统帅认为:应当趁法国还有足够的军队维持秩序到和平来临的时候,要求停战。这就是军方的意见。他当天还要给罗斯福先生再拍发一封电报,说明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盟国事业的命运掌握在美国之手。此后,不是停战就是媾和,二者必取其一。
雷诺先生接着说,内阁会议曾在前一天指示他问一问:如果发生最坏的情况,英国将采取什么态度。他自己深深知道这一庄严的誓约:任何盟国之一都不能单独媾和。魏刚将军和其他一些人则说:法国已经为共同的事业牺牲了一切。它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不过,它也成功地大大削弱了我们的共同敌人。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英国不承认法国在力量上已无法继续作战,如果还希望它打下去,从而使法国人民听凭那些玩弄手法牵着被征服的各国人民鼻子走的无情专家们的摆布,陷入必然的堕落和恶化的境地,那将是使人感到震惊的。
这就是他现在要提出来的问题。大不列颠会不会认识到法国面临的困难事实呢?
以下是英国官方的记录:
丘吉尔先生说,大不列颠认识到法国已经遭受和正在遭受的牺牲是多么大。现在该轮到英国来做出牺牲了,英国对此已有所准备。由于在法国北方采取双方所同意的战略,战事遭受挫折,英国发现它目前在地面作战方面的贡献太小,因而感到悲痛。英国人还没有尝到德国皮鞭的滋味,但是是完全知道那是多么厉害的。虽然如此,英国人只有一个念头:打赢战争,消灭希特勒主义。一切都要服从这个目的;没有任何困难和顾虑能阻挡英国人民。他确信,英国人民有能力忍受一切、坚持下去、反攻敌人,取得最后胜利。因此,他们希望法国从巴黎以南一直到地中海继续战斗下去,如果必要的话,就从北非进行战斗。要不惜一切代价争取时间。等待的时间不会是没有尽头的:美国说一句话,就会使时间大为缩短。反之,法国就一定会遭到毁灭。希特勒是不会遵守任何诺言的。另一方面,如果法国继续战斗,以其优秀的海军和广大的法兰西帝国以及它仍然有力量进行大规模游击战的陆军继续战斗,如果德国没有能够毁灭英国(德国一定想毁灭英国,否则就要失败),如果那时德国的空中力量被粉碎,那么,这万恶的纳粹帝国就要全部垮台。如果美国马上给予援助,或者甚至只发表一个战争宣言,胜利就不会太远了。无论情况如何,英国都要继续战斗。英国并没有、也不会改变它的决心:决不讲和,决不投降。对它说来不战胜毋宁死。以上是他对雷诺先生的问题的回答。
雷诺先生说,他从来也没有怀疑过英国的决心。可是他急于要知道,当遇到某种意外情况时,英国将怎样反应。法国政府——现在的政府或是另一个政府——可能说:“我们知道你们会继续战斗下去。如果我们看到有胜利的希望,我们也会继续战斗下去。可是我们没有看到有早日胜利的充分希望。我们不能指望美国的援助。·在·隧·道·的·尽·头·没·有·光·明。我们不能抛弃我们的人民,让他们永远受德国人的统治。我们必须妥协。我们别无他法。……”时间已经太晚了,已不能在布列塔尼半岛建立防御基地。在法国本土上,没有一块地方能使真正的法国政府可以逃脱敌人的俘虏。……因此,要对英国提出这样的问题:“法国已经尽了它最大的努力,贡献了它的青春和鲜血;法国已经无能为力了;法国已经再拿不出什么东西贡献给共同的事业了,因此它有权单独媾和,这并不违背三个月前签定的庄严协定中包含的团结一致的精神,你是否承认呢?”
丘吉尔先生说,在任何情况下,英国都不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非难和互相指责上,但是这并不是说,英国就同意与最近签订的协定相违背的行为。第一步应该由雷诺先生再致函罗斯福总统,将目前形势如实地告诉他。在考虑任何步骤以前,让他们先等一等回信。如果英国打赢了这场战争,法国就会恢复它的尊严和伟大。
虽然如此,我认为这个问题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是非常的严重,所以请求在我做出答复之前,让我和我的同僚出去商议一下。于是哈利法克斯勋爵和比弗布鲁克勋爵以及其他随行人员就走出来,到一个水滴滴的但满布阳光的花园中去,在那里谈了半小时。我们回来以后,我又重申我们的立场。不论情况如何,我们都不能同意单独媾和。我们作战的目的是要彻底击败希特勒,我们认为我们仍然可以做到这一点,因此,我们不能赞同解除法国的义务。不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都不责难法国;但这和同意解除它履行诺言的责任是两码事。我极力主张法国向罗斯福总统发出新的呼吁,我们将在伦敦对此给以支持。雷诺先生同意这样做,并且答应说,法国要一直坚持到知道他的最后呼吁的结果为止。
临行之前,我向雷诺先生提出了一个特别的请求。有四百多名德国飞行员(其中大部分是英国皇家空军击落的)现在囚禁在法国。考虑到目前的形势,应该把他们交由我们看管。雷诺先生欣然允诺,但是,过了不久,他就已经没有权力履行这个诺言了。这些德国飞行员后来又都参加不列颠之战,我们只得再一次击落他们。
我们谈话完了的时候,雷诺先生把我们带到隔壁的房间里,众院议长赫里欧先生和参院议长让纳内先生都坐在屋里。
这两位法国爱国者都非常激动地说,一定要誓死战斗。当我们顺着挤满人群的过道走进庭院的时候,我看见戴高乐将军毫无表情地呆立在门口。我低声向他用法语致意,叫他“应运而生的人1”,他依然是毫无感觉的样子。院子里大约有一百多位法国的领导人物,样子都很悲惨。有人把克雷孟梭的儿子领来见我。我和他紧紧握手。“喷火”式飞机已飞入空中,我在平安而迅速的归途中睡得十分香甜。这样做非常理智,因为在晚间就寝前还有很多的事要做呢。
1“l’hommedudestin”——指拿破仑·波拿巴。——译者
在我们5点半钟左右离开图尔后,雷诺又在冈惹和他的阁员开会。他们由于我和我的同僚没有去参加他们的会议而感觉不快。无论我们要多么晚才能起飞回国,我们都很愿意参加他们的会议。但是根本没有人来邀请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要召开法国内阁会议。
在冈惹通过了法国政府迁往波尔多的决议。雷诺向罗斯福发出了电报,极力呼吁美国参战,要求至少要美国舰队参战。
晚10时15分,我向战时内阁作了新的报告。我的报告得到了我同行的两位同伴的赞同。当我们还在坐着谈话的时候,肯尼迪大使带着罗斯福总统答复雷诺6月10日呼吁书的电报来了。
罗斯福总统致雷诺先生 1940年6月13日
你6月10日的电报使我十分感动。我已对你和丘吉尔先生说过,我国政府正在尽一切力量使盟国政府得到他们迫切需要的物资,我们正在加倍努力以便给予更大的援助。我们这样做,是因为我们相信并支持盟国为之而战的理想。
法国和英国军队所进行的英勇抵抗,给美国人民的印象很深。
特别使我本人感动的是,你宣称:法国为了捍卫民主要继续战斗下去,即便是因此而慢慢撤退,甚至撤退到北非和大西洋,也要继续战斗。要记住,法国和英国舰队应继续控制大西洋和其他的大洋,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还要记住,从外来的重要物资是维持全部军队所必需的。
我也深为丘吉尔首相几天前就大英帝国继续抗战发表的谈话所鼓舞。这样的决心看来也适用于领土遍于全世界的法兰西帝国。在世界事务中,海军的力量依然可以说明历史的教训是正确的,这一点达尔朗海军上将知道得非常清楚。
我们全都认为总统已经给予了极大的帮助。他授权雷诺,公布他6月10日的电报,阐明其全部含义,现在他又送来了这样强有力的回电。如果法国因此而决定进一步忍受战争的痛苦,则美国将更进一步承担投入战争的义务。无论如何,总统的回电中包含两个等于处于交战状态的要点:第一,答应予以各种物资援助,不言而喻,这是积极的援助;第二,号召法国甚至在政府被逐出法国也要继续作战。我立刻发电向总统表示我们的谢意,同时也竭力以极端赞许的口吻评论总统致雷诺的电报。也许我不应该强调这几点,但是我们必须尽量利用一切现有的或能够得到的有利因素。
前海军人员致罗斯福总统 1940年6月13日
肯尼迪大使当已向你报告英国和法国今天在图尔开会的情形,我已经把会议记录给他看过了。我不能夸大这一会议的严重性。他们快要完结了。魏刚主张,当他还有足够的军队免使法国陷于一片混乱的时候,应要求停战。雷诺问我们,鉴于法国的重大牺牲和痛苦,我们能否解除法国不单独媾和的义务。虽然我们因为不可避免地打输了这场恶仗,内心十分沉痛,但是,我毫不犹疑地以英国政府的名义拒绝同意法国停战或单独媾和。我极力主张,要等到雷诺向你和美国再发出一次求援的呼吁以后,再讨论这个问题;我是支持他的呼吁的。我们在这一点上取得了同意,目前雷诺和他的部长们心情都比较好转。
雷诺深深地感觉到,如果没有获得最后胜利的希望,他便不能鼓动法国人民继续战斗下去,而这种希望,只有等你尽量使美国进行最大限度的干涉才能产生。正如他所说的,他们希望在隧道的尽头能看见光明。
当我们乘飞机归国的时候,你已经拍来了这封庄严的电报,我一到达,肯尼迪大使就给我送来了。英国内阁为这封电报所深深感动。要我替他们表示谢意,可是,总统先生,我必须告诉你,为了使这封电报在扭转世界历史的进程上起决定性的作用,我认为在明天——6月14日——公布这封电报是绝对必要的。我确信,这一定会使法国拒绝希特勒掩人耳目的和平。希特勒需要这样的和平是为了毁灭我们,是为了向称霸全世界这一目标迈进一大步。如果法国现在退出战争,那么,你在这封电报中阐述的在战略、经济、政治以及道义上有深远影响的计划,就全部落空。因此,我极力主张现在就发表这封电报。我们充分认识到,当希特勒一发现他不能在巴黎强迫实现纳粹式的和平,他就要把他的凶焰转向我们。
我们将尽最大努力来抵抗,如果我们获得成功,走向未来的新出路是非常广阔的,在成功之日所有的希望都将实现。
对雷诺先生,我发出了如下的电报:
1940年6月13日
在我们归来对,曾收到罗斯福总统对你6月10日呼吁复文的副本。内阁一致认为,这一庄严的文件绝对有利于法国按照你自己在6月10日发表的宣言的精神继续抵抗,该宣言曾说,法国将在巴黎的前面、巴黎的后面,在一个省,或者,如果必要的话,在非洲或者跨越大西洋进行抵抗。这个文件一方面提出了加倍给予物资援助的诺言,一方面又提出了明确的劝告,鼓励法国即便到了你所说的最艰难的地步也要继续战斗。如果法国根据罗斯福总统的这一电报继续战斗,继续作战,我觉得美国就会无可挽回地承担了责任,要采取仅余的最后一步,即在形式上成为一个交战国,而事实上它早已经是交战国了。正如你预见到的,根据美国宪法的规定,要总统自己决定宣战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你按照现在接到的总统的复电去做,我确信,这一步就不可避免地要跟着到来。我们正在要求总统准许发表这封电报,但是即便他在这一两天内不同意这样做,但已记录在案,可以作为你的行动的根据。我们非常钦佩你和你的同僚们的决心,我衷心请求你们切莫错过这促成世界范围的跨海洋的和经济的联合的大好机会,这样的联合必然给纳粹统治以致命的打击。在我们的面前,我们有了明确的行动纲领,也见到了你所说的隧道尽头的一线光明。
最后,根据内阁的意见,我又拍给法国政府一封正式的电报,鼓励法国再接再励,在这封电报中,第一次提到了我们两国之间的永久联盟。
首相致雷诺先生 1940年6月13日
当英法两国的生死存亡系于一发的时刻,为了两国决意捍卫的自由民主事业,英王陛下政府特向法兰西共和国政府致敬,赞扬法国军队在以寡敌众的战斗中表现的英雄气概和坚韧不拔的精神。法国军队的努力无愧于法国最光荣的传统,使敌军遭受惨重而持久的创伤。大不列颠将竭尽所能继续给予最大的援助。我们愿借此机会声明我们两国人民和两个帝国之间的团结是牢不可破的。我们不能估计最近要落在两国人民头上的各种苦难有多大,但我们确信,这次战火的考验只能把我们两国熔化在一起,成为一个不可战胜的整体。我们再次向法兰西共和国提出我们的保证和决心,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继续战斗,在法国,在我们这个岛上,在海洋上,在天空中,战争蔓延到哪里就打到哪里,我们要把我们的人力、物力利用到最大的限度,要分担医治创伤的重担。我们绝不放弃战斗,我们要战斗到法国安如磐石、恢复过去的光荣,战斗到受迫害、受奴役的国家和人民得到解放,战斗到把文明从纳粹统治的恐怖中解救出来。我们比以前更加确信这一天终将到来。这一天可能比我们现在预期的还来得早。
所有这三个电报都是13日午夜以后我就寝之前亲自起草的,实际上是在14日零点以后的几个钟点内写出来的。
第二天总统打来一封电报,说他不能同意发表他致雷诺的电报。据肯尼迪先生说,总统本人愿意发表,但国务院虽一方面同情总统的看法,另一方面却认为有极大的危险。总统向我致谢,感谢我向他报告图尔会议的经过,并且就英法部队的英勇作战,向英国和法国政府祝贺。总统再次保证,要给予一切物资援助和支持。可是他又接着说,他已告诉肯尼迪大使,让他通知我,他13日的电报,毫无使美国政府承担战争义务的意图,并且也没有使美国政府承担这种义务。根据美国宪法,除国会外,任何人也无权承担这种性质的义务。
他特别惦念法国舰队的问题。国会根据总统的要求,已拨款五千万美元,给法国境内的难民提供食物和衣物。最后他向我表示,他重视我在信中提出的那件事的意义和作用。
这是一封令人失望的电报。
在我们桌子周围的人都充分了解,总统有被指责为僭越宪法权限的危险,因而会在即将到来的竞选中落选,而我们的命运,以及比我们的命运更多的东西,都要以这次选举的结果为转移。我深信,为了处于极度危险的世界自由事业,不用说总统的职位,就是牺牲生命他也是愿意的,但是那样做有什么好处呢?遥隔大西洋,我就能感觉到他的痛苦,白宫的苦恼,在性质上不同于波尔多或伦敦的苦恼,但是个人的痛苦在程度上却没什么有不同。
在我的回电中,我曾就一旦欧洲沦陷、英国战败、美国将面临的危险提出了一些论点,以供总统去说服他人。这件事不是感情的问题,而是生死存亡的问题。
前海军人员致罗斯福总统 1940年6月14—15日
我对你的来电非常感激,我已将其中的关键语句转达雷诺,并向他提出了比较乐观的看法。我相信,他将因你不同意发表感到失望。我了解你在美国舆论和国会遇到的各种困难,但是局势急转直下,等到事态终于成熟时,就不是美国舆论所能控制的了。你是否考虑过希特勒将向法国提出什么条件?他可能说:“法国舰队全部投降,我就给你们留下阿尔萨斯—洛林1。”不然就是:“如果你们不把兵舰交出,我就捣毁你们的城池。”我个人深信,美国终归要走最后一步,但是目前对法国来说,正是危急存亡之秋。如果美国发表将在必要的时候参战的宣言,便可能挽救法国。不这么做,法国的抵抗在数日之内便要瓦解,那时就只有我们单独作战了。
1阿尔萨斯—洛林位于法国东部,靠近德国,为历史上法国与德国发生争议的地区。——译者
如果我们在此间的抵抗失败,现政府和我个人虽然一定要把舰队调往大西洋对岸,但是,这一斗争可能达到这种地步:现任的大臣们到时已无力控制事态的演变,只要英国肯变成希特勒帝国的附庸,那么,讲和的条件是非常容易的。那时必然会成立亲德政府,进行和谈,使一个满目疮夷或饥寒交迫的民族不可抗拒地完全屈服于纳粹的意志。正如我过去曾向你提到过的,英国舰队的命运将决定美国的未来,原因是:如果英国舰队同日本、法国和意大利的舰队联合起来,再加上德国庞大的工业资源,那么,占绝对压倒之势的海上力量便要掌握在希特勒之手。当然,希特勒也可能十分适度地使用这一力量。但在另一方面,他也未必这样做。海上力量的对比可能迅速发生剧变,而且必然是远在美国作好应付的准备以前发生。如果我们战败,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将是一个在纳粹统治下的欧洲联邦,它远比新大陆的人数多、力量强,并且拥有更好的武装。
我很知道,总统先生,你的眼光早已洞察到这些深奥的地方,但是,我觉得,我有权把我以下的看法记录在案:美国的利益大大地系于我们的战斗和法国的战斗。
我通过肯尼迪大使给你送上一份海军参谋部制定的驱逐舰实力情况报告书,供你参考。如果我们必需把大部分驱逐舰留在东岸防止入侵(我们将这样做的),我们怎么能够应付德、意两国对我们赖以为生的食物和商品运输船只的攻击呢?
正如我曾经阐述过的,派遣三十五只驱逐舰便可以弥补今年年底我们新造舰只下水以前这一段时间内舰只的不足。这是一个可以立即采取的步骤,既具体可行,而且可能还具有决定的意义,我深切希望你衡量我这几句话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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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法国前线的情况更加恶化。在德军于巴黎西北所采取的军事行动中,我们丧失了第五十一师,6月9日敌人进抵塞纳河和瓦兹河的下游。在南岸,被击溃的法国第十和第七集团军的残部匆匆地组织防御;他们被敌人从中央突破;
为了封闭这一缺口,首都卫戍部队,即所谓的巴黎兵团,开出巴黎,投入战斗。
再往东,沿埃纳河,第六、第四和第二集团军的情形要好得多了。他们有三个星期的时间布置防线,并且得到了调来的援军。在敦刻尔克之役和敌军向鲁昂推进的这段期间内,相对说来,他们并未受到多大骚扰,但是,要固守一条长达一百哩的战线,他们的力量还是不够,而敌人又利用了这段时间集结许多师的兵力,准备对他们作最后一击。6月9日,这条战线陷落了。尽管法国进行顽强的抵抗——当时法军战斗得非常坚决——德军还是在埃纳河南岸从苏瓦松到雷代尔一带建立了桥头阵地,在以后的两天中一直扩展到马恩河。在沿着海岸长驱直下的战斗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德国装甲师,也被调过河来参加这一新的战役。八个装甲师两次猛冲,使已遭挫败的法军溃不成军。法军人数大减,一片混乱,已不能抵挡在人数、装备和技术上俱占优势的强大的敌军。四天之内,到6月16日,敌军遂进抵奥尔良和卢瓦尔河;在东部,德军发动猛攻,越过了迪戎和贝桑松,几乎达到了瑞士边境。
在巴黎以西,第十集团军的残部不到两师,被德军逼回西南方向,自塞纳河向阿朗松退却。首都于14日陷落;担任巴黎守备的第七集团军和巴黎兵团被击溃奔散;西部微弱的英法兵力就和其余的部队以及曾一度十分自豪的法军的残部隔断了。
马奇诺防线——法国的盾牌和捍卫者——的情况怎样呢?直到6月14日,德军也未对它直接进攻,那时,已经有一些作战部队离开了守卫部队,凡能参加的都参加了中部迅速撤退的队伍,但是为时已经太晚了。就在当天,在萨尔布吕肯之前的马奇诺防线被突破,敌军在科耳马尔附近越过莱茵河;撤退的法军被敌军追上,交上了火,不能脱身。两天以后,德军侵入贝桑松,切断了法军的退路。四十多万法军被包围,毫无逃脱的希望。许多被包围的守军拚死抵御,直到停战后,派法国军官去下达命令以后才投降。最后一批堡垒在6月30日服从了命令,但堡垒指挥官还抗议说,他的防御工事的每一据点依然完整无损。
在法国战场上,这一规模甚大但缺乏组织的战役便这样结束了。至于英军所能起的微弱的作用,则有待后文补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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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克将军在率军撤往敦刻尔克时曾立下大功,特别在比军投降所造成的缺口处更是打得非常出色。因此,我们选派他指挥留在法国境内的英国军队和所有增援的部队,直到凑够足够的人数应由戈特勋爵去担任集团军司令官时为止。
布鲁克这时已经到达法国,他在14日会见了魏刚将军和乔治将军。魏刚说,法国军队已经没有进行有组织的抵抗或采取一致行动的能力了。法国军队已被切成四段,其中,在最西端的是法军第十集团军。魏刚还告诉他,同盟国政府已经同意在布列塔尼半岛建立桥头阵地,由英军和法军大致从南到北穿过雷恩一线共同防守。他命令布鲁克把他的部队部署在穿过该市镇的防线上。布鲁克指出,这条防线长达一百五十公里,至少需要十五个师的兵力。魏刚告诉他说,他应当把他接到的指示看作是命令。
6月11日雷诺和我在布里阿尔时确曾一致同意穿过布列塔尼半岛下方布置一条类似“托里希—佛德腊希战线”1的防线。但是,这件事在当时就搁下了,这一计划,尽管有它的价值,但从未付诸实施。这一计划本身是很正确的,但是事态已经使它不可能成为现实。一旦法国的主力被击溃或者被消灭,这一桥头阵地虽然有很大价值,但在德军集中火力攻击之下,就不能长久固守。不过,即便是在这里只抵抗几个星期,那也可以保持和英国的联系,同时也可以使大批的法国部队从这条业已瓦解的辽阔战线的其他地方撤往非洲。
如果在法国的战斗要继续下去,那只有在布雷斯特半岛和孚日那样林木茂密的地区或山岳地区进行。否则,法国就只好投降。因此,任何人也不能嘲笑在布列塔尼半岛建立桥头阵地的想法。在艾森豪威尔(当时还是一位不知名的美军上校)指挥下的盟军,后来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又把它替我们夺回来。
1托里希—佛德腊希(torresvedras),在葡萄牙首都里斯本西北四十三哩。1810年,英国威灵顿将军任英国、西班牙、葡萄牙联军统帅与拿破仑作战时,曾在此建立“托里希—佛德腊希”战线。——译者
布鲁克将军和法国的司令官们谈话之后,又从自己的司令部的角度衡量了愈来愈坏的战局,接着便向陆军部报告,并用电话告诉艾登先生局势已无可挽回。所有的后续增援应即停止,留在法国的英国远征军(共有十五万人)应立即重新上船。因为他认为我很固执,便在6月14日夜间给我打电话,很运气,他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把电话打通了,于是极力劝我接受他的意见。我听得很清楚,十分钟以后,我认为他的意见是正确的,我军必须离开。于是便根据他的意见下了命令。
他从此便不再接受法军司令的指挥。运回大量物资、装备和士兵的工作开始了。已经登陆的加拿大师先头部队又重新上船,第五十二师,除第一百五十七旅外,还没有参加战斗,也退回布雷斯特。在法国第十集团军指挥下作战的英国部队没有撤回来,但是我们所有的其他部队都在布雷斯特、瑟堡、圣马洛和圣纳泽尔上了船。6月15日,我们的部队不再接受法国第十集团军的指挥,第二天,当第十集团军继续向南撤退的时候,我军便向瑟堡移动。第一百五十七旅经过激战后,当夜脱围,乘卡车撤退,于6月17——18日的夜间登船。17日宣布了贝当政府要求停战的消息,贝当政府命令一切法国军队停止战斗,对我国部队连这个消息也不通知一声,因此,我们便命令布鲁克将军尽量抢救装备、尽量携带士兵登船归国。
当时,我们又重演了敦刻尔克撤退那一幕,规模既相当可观,使用的船只也比上次大。有两万多波兰军队拒绝投降,直奔海岸,后来搭乘我们的军舰到达英国。德军从各方面追击我军。在瑟堡半岛,德军于18日晨和我后卫在港口以南十哩的地方接触。最后一只船在午后4时离开法国,当时隆美尔指挥的敌第七坦克师离港口不到三哩。我方被俘的士兵为数无几。
从法国各港口撤退的英国军队共十三万六千名、大炮三百一十门;连同波兰军队总计十五万六千人。这反映了布鲁克将军手下组织登船的人员的巨大功绩,其中,为首的是英国军官德·方布兰克将军,他因积劳成疾,不久之后便与世长辞了。
在布雷斯特和西部港口撤退的人数众多。德军对英军运输舰只大肆轰炸。17日在圣·纳泽尔发生了一件可怕的意外事件。两万吨的邮船“兰卡斯特里亚”号上载有五千人,在将要启航之际遭到敌机的轰炸。船上有三千多人丧命。其余的人被小船从继续不断的空袭下努力抢救出来。下午,我在寂静的内阁办公室里获悉这项消息,我禁止发表,我说:“今天报上的坏消息已经够多了。”我本打算几天以后才发表这项消息,但是,意外事件纷至沓来,既令人如此沮丧,而又来得那么快,以致使我忘记了解除禁令,过了好久公众才知道这件骇人听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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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减轻人们对即将到来的法国投降感到震惊的程度,这时必须给各自治领的总理拍发电报,向他们表明,即使是单独作战,我们也有继续战斗的决心,我们的决心绝不是出于固执或绝望的挣扎,我们要以他们也许并不十分了解的实际理由和技术上的理由说服他们,使他们相信我们在当前的实际力量。因此,在6月16日,尽管当天已经排满了许多工作要做,但我在那天下午还是口授了下面这封信。
首相致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南非联邦各位总理
1940年6月16日
〔开头有几句分别对每位总理单说的话。〕我并不认为我们对目前的形势已经无能为力了。法国是否就不在非洲或海洋上继续战斗,这一点无论如何还难以肯定,但是,不管法国人怎么做,希特勒已经决心要在这个岛上打败我们,否则他就要失败。我们面临的主要危险是:希特勒将集中轰炸,配合伞兵和空运部队的降落,并试图以陆军渡海入侵。从战争一开始我们就面临着这样的危险,法国根本不能使我们免除这个危险,因为希特勒总是能够把这危险加到我们头上。毫无疑问,由于希特勒已经征服了邻近我们海岸的欧洲沿海地带,这个危险就更严重了,但是,这个危险大体上还是一样的。我看不出我们为什么不能对付它。海军从来没有说过他们能阻挡五千到一万人的袭击;但是我们还看不出:比如说一支八万到十万人的大军,怎能运过海峡,更不用说在我们占优势的海军的炮口下呆下去了。只要我们的空军还存在,就能为我们的舰队提供火力的援助,阻止敌军从海上登陆,并且消灭一大部分空运着陆的敌军。
由于援助法国和从敦刻尔克撤退,我们虽曾蒙受重大损失,但是我们还是设法保存了我们空军的战斗实力,而没有按法国的强烈呼吁轻率地把空军投入这场还不能算作是决定性的地面大战。我们高兴地告诉你,我们的空军现在像以往一样强大,而飞机的制造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为迅速;事实上,目前驾驶员成了一种限制性因素。我们的战斗机即便在法国那样不利的条件下作战,也经常使敌人遭受到一比二或一比二·五的损失。在敦刻尔克的撤退中,那地方已是无人地带,我们使敌人遭受到一比三或四的损失,德国的编队往往遇到只有他们飞机数目四分之一的我机便望风而逃。所有的空军权威人士都一致同意,保卫英国免于遭受来自海外的空袭,更有莫大的有利条件,因为,第一我们有各种装置,可以很清楚地知道敌机从哪里飞来,其次,我们各空军中队的驻地相距很近,能使我们集中力量攻击入侵的敌机,并能调动足够的飞机,同时攻击敌人的轰炸机及其作为掩护之用的战斗机。所有他们被击落的飞机都是彻底的损失,而我们被击落的飞机和驾驶员则有许多还可以再度参加战斗。因此,我认为,狠狠地打击他们,使他们认识到,白天来犯牺牲太大,这决不是不可能的。最大的危险将是敌人夜间袭击我们的飞机制造厂,但是,夜间袭击不如白天袭击准确,而我们也作好了许多使敌机袭击的效果减少到最低限度的计划。当然,他们的飞机比我们的飞机多得多,但是也不是多到使我们不敢抱这样一个美好而合理的希望:经过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的空战之后,把他们打得精疲力竭,一蹶不振。同时,我们的轰炸机当然要继续不断地轰炸他们的重要地点,特别是炼油厂、飞机制造厂和集中在鲁尔地区的密集的军需工厂。我们希望,我国人民经受得起敌机的轰炸和敌人的袭击。敌我双方都将以前所未有的规模进行轰炸。所有我们的情报表明,德国人对截至目前所遭受的损失颇感沮丧。
要记住,现在英国远征军已经归国,大部分都已重新装备或正在重新装备,如果说不够大陆作战的标准,但无论如何是足够保卫本土的,我们目前在本土拥有的军事力量比上次大战或这次大战的任何时期都强大得多,因此,我们希望能悉数消灭从空中降落或从海上袭来的敌军,给那些企图跟在他们后面来犯的敌人一个儆戒。我们当然必须预料到敌人将采取新的攻击形式并试图把坦克运过大海。就我们所能预见到的,我们都在作应付的准备。谁也不能预言或保证这种生死存亡的斗争的归趋,但是我们一定要精神百倍地进行这一斗争。
我向你这样详细地解说,以便表明,我们有确实的理由才下此决心:我们决不让法国的命运(不论其命运如何)吓得我们不敢把战争打到底。我个人相信,在我们这个岛上进行的激烈战斗和尸横遍野的情形将促使美国参战,即便我们被数量上占优势的敌人的空军力量击敌,正如我上次在下院的一次讲话中所表明的,我们还可以把舰队调往大西洋的对岸去,从那里保卫大英帝国,使帝国能够继续作战,继续实施封锁。我相信,和美国戮力同心,我们一定可以把希特勒政权打个粉碎。我们在每个阶段都会通知你怎样帮助我们;我们确信,你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我们的,至于我们,我们是完全下定决心这样做的。
以上的电稿是我在内阁办公室拟的,我一面口述,打字机一面打下来。通往花园的门大开着,外面阳光灿烂,十分温暖。这时,空军参谋长纽沃尔空军中将坐在阳台上,我把草稿修改完了后,拿出去给他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他显然深受感动,立刻说,他完全同意我说的每一句话。当我把我的信念写成文件以后,感到心情愉快、精神振作,在发出去以前,我最后又读了一遍,感到心中充满了坚定的信心。
后来发生的事情确实证明我说的话是正确的。一切都成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