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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野史

第七回 误师期绍桢失机 舍爱妾张勋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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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江督张人骏本是文臣出身,遇事模棱两可。只因铁良是满人,始终辅清;张勋虽是汉族,自以为受清厚恩,才有今日,不敢辜负,且又看不起民军,定欲保全江宁,所以各省纷纷独立,惟南京服从清室,毫无异志。黎元洪既见武汉岌岌可危,只有盼望南京早日独立,还可补救,便派军官苏良彬前去探信。良彬到得南京,见居民迁徒的不少,已是风声鹤唳。上海派来机关部已到,乃先去见第九镇统制徐绍桢,绍桢道:“机关部虽在城内,我军恐不久便有调动,不能久驻此间。”良彬问以何故,绍桢道:“江防营每夜派人来围守,大有逼变之意。”良彬道:“既然如此,何以不早日举事?”绍桢道:“吾因防军亦是汉人,不愿自相残杀耳。”良彬乃自往各营运动。

数日后,新军果奉张人骏之命,调往秣陵关驻扎。绍桢早经料到,奉命即行。临时请发子弹,人骏再三不许,到第四次,还是藩司樊增祥从旁怂恿,才批准了。绍桢令部下不可妄动,乘机待时,即秣陵关亦可为根据之地。各兵士皆跃跃欲试,一面苏良彬往各营运动。惟江防营最为顽固,说是如要我们相助,事成后必须听弟兄们饱掳三日。良彬道:“革命为救民起见,岂可反成害民?”愿以白银十万两相赠,江防营还不肯答应。

此外卫队、暗巡队、巡防营都已联合一气,约定十八日三点钟,内应一起,即行进城。绅士等闻信,恐地方不免蹂躏,乃公举仇涞之、虞洽卿两人往见张督军道:“时势如此,江南断难瓦全,不如请大帅宣告独立,可以保全阖城生命。”人骏道:“我年已迈,早拼一死,独立不独立,原无不可,只恐铁将军、张军门、王统领等不肯答应耳。”仇涞之等又再三苦劝,张人骏才允许邀集文武会议。开会时,张勋、铁良果然执定主战,余人自然不好说什么,皆守中立。张勋便请发开花炮二千颗,机关炮若干尊,分给江防营守城。人骏叹道:“等你这炮弹放完,人民无噍类矣。”只发了几架机关枪,另又发给铁良二百颗开花弹。当下铁良去守旗营,张勋守城。城外雨花台一带,顷刻张字帅旗布满,绅士大恐,不能再待,定十七日强迫独立,通告各界,悬挂白旗。

良彬运动之巡防队,亦欲当晚起事,良彬冒昧答应,时已午后,才差人去约会秣陵关新军。绍桢疑惑其中有诈,且秣陵关离城六十里,接应亦万来不及,即着人与来差一同回报,约十八夜再起事。于是一面准备移营,一面派将校便衣骑马进城打听动静,并与机关部约定时刻。不料前回报之人,到城已是深夜,不能进城。良彬以为秣陵关新军必能如期赶到,遂于十七夜二点钟放炮为号,暗巡队先变,各挂白布于胸前,写着中华民国字样。人骏闻变先逃,王有宏喝卫队出战,卫队即反戈相向,有宏大诧道:“你们也造反么?”亲自开放机关炮,打死卫队二十余人,卫队拼死向并,有宏乃逃去。巡防营亦闻声而出,开城一看,才晓得新军未到,知事已失败,惊慌无措,正想溃逃,恰遇张勋带着江防营出来,喝令遇无辫子的一齐斩首。巡防队先被击散,还有未变的,也被张勋调开他处,遂下令闭城严守。只见聚宝门、通济门等机关炮已安排齐全,城内大定。张勋又传令城外雨花台,将要塞炮架起,并将各台官撤换,派重兵监督,再用机关枪多架,绘炮兵环列防守,因此上海民军运来的弹药都被雨花台隔住,一些也不能济用,决死队只有静待秣陵关新军到来,方能活动。原来袜陵那边还不晓得城内起事,仍等到十八日午前,司令官下令移营,分三路前进,预计到无名纬河驻扎,待夜间才来接应。岂知兵士性子过急,离城尚三十余里,到石马村地方已将白旗举起,马队更为轻率前进,已穿过纬河,到了雨花台附近,被台上炮兵瞭见,即用要塞炮轰击,马队大惊道:“难道事已漏泄么?”此时万无退理,奋勇前进,避人死角,等待步队到来。晓得马队已陷险地,竟各自过桥,排开阵势,与台上接战。奈弹药甚少,将各标带来之弹药收齐,仅发给决死队每人八发,战斗队每人五发,后方队并无一弹。两下相离既远,战势并不剧烈,看看天色已晚,忽见前派进城之便衣将校从城内出来,问其所以,始知张勋向雨花台增派援兵,添补弹药,暂许开城,故得乘机混出。又问其城内究竟如何,说是机关部仍定十八夜三点钟为内应。司令官立命三十四标乘夜占雨花台,其余各队依着马步工炮辎之次序,待内应开城,即拥进分占城内衙署局所军械局等处,左右翼各支队也都照着原定目的,肃静进行。部署既定,又吩咐各军,夜间战斗,不用呐喊。这时正在望前,月明如昼。三十四标先将阵势摆开,其余各队也都整顿队伍,待命出发。

到三点钟,一声号响,三十四标实行冲锋,竟将司令吩咐置之脑后,齐声呐喊,致被台上侦知,炮声突起。三十三标第三营也同时从侧面突击,离雨花台只十余米远,只见台上炮火十分猛烈,幸江防营不善射击,黑暗中尤难瞄准,弹皆虚发。

不一时三十四标跃入雨花台敌阵中,忽遇机关枪东西扫射,虽已三面包围,三次突入,死伤狼藉,未能得手,兵士仍不稍退。

民军决死队又因敌军阵地甚高,炸弹不能掷中,只有三十四标某队官,率决死十余人,连抛炸弹二枚,轰毙敌军四十余名。

正在乘势夺取机关炮,将要接近,忽台上一炮打来,队官与决死十余人俱倒在地面死。直战到天将破晓,民军弹药先尽,马队先由死角退出,步队在后,被机关炮伤亡不少,退至曹家桥南方高地等候弹药。检点人马,两标共死二百余名。正打算稍事休息,张勋又放马队前来袭击,民军猝不及防,各顾性命,四散逃奔,遗下带伤带病的兵士不少,均被马队肆行杀戮,并将赤十字旗扯断,方才奏凯而回。徐绍桢只得收集残兵,传令暂住在镇江高资龙潭一带驻扎,再图进取,自己只身亲赴苏州、上海商议联合大举进攻办法。

此时张勋在宁负固不下的信息,早已传遍上海,无论男女老幼,个个义愤填胸,非但青年学子固皆奋袂而起,即红闺弱女亦皆剪发从戎。一时北伐队、敢死队、决死队、牺牲队名目繁多,风起云涌,女子中有不能持枪开炮的也亲临战地,投充看护之职,尽国民一份子之义务。

各省联军到镇江的,有浙军司令朱瑞、苏军司令刘之洁、镇军司令林述庆、沪军司令洪承点、济军司令黎天才、宁军总司令仍系徐绍桢。公推程德全为海陆军总司令长,驻扎高资,令各军带兵向南京进攻。惟战了几次,民军失败,丧师不少,绍桢乃集各军会议,定分路进攻之策,令张勋不能兼顾。当下浙省司令朱瑞认攻天宝山,苏司令刘之洁认攻雨花台,惟乌龙、幕府二山最为险要,济军司令黎天才独慨然担住,但他部下人数只有六百名,虽属精锐,究竟太形单弱,乃以镇军为之辅助。

议定浙军开往龙潭,苏军开秣陵关,均慑于张勋之威,观望迟疑,不肯前进,天才道:“劳师糜饷,兵家大忌,我不能等候诸君了。”即欲领兵先进,林述庆忙拦阻道:“贵部人数最少,岂可卤莽?”徐绍桢也劝他须要斟酌万全,俟各军会合,方可一战。天才心中暗笑,似此畏首畏尾,何能成事?便不受总司令命令,下令出发,请林述庆率大兵为后继,连夜前进。行至龙潭,据侦探报告,张勋派马队在尧化门麒麟门一带巡逻,乌龙山炮台亦有重兵防守,十分严密。天才仍奋勇向前,择乌龙山险要之区,分兵士为三路用炮队轰击,下令抢先登山者,赏银千元。军士闻令皆如飞而上,一可当十,清军不能支。战到三小时,乌龙山遂为民军占据,夺得大小炮位不少,收降兵将二百余人。

原来乌龙山离城还有四十余里,张勋趁此在城中大施威福。将张人骏铁良两人送往北极阁居住,他便带着十八营防军,以搜查革命党为名,挨户搜索。见了金银财宝,任意掳掠,稍涉嫌疑的一刀杀死,无辜被害的不知凡几。

再说黎天才以为兵贵神速,既得乌龙山,更不停留,会同浙军拔队前进。仍分三路,天明到得幕府山,天才亲率马弁护兵为中路,仍下令先登山夺炮台者赏银一千元。数声呐喊,猛力前进。清军马步队方在台上瞭望,只见民军来势汹涌,行动如飞。台兵并不慌忙,也不开炮,只是扬手迎接。天才指挥中路兵登山,各队继进,不一时已踞山顶,台兵上前说道:“我辈都是湘人,断不与同胞为难,此次所以等大军上山,不开一炮。”天才面加奖励,遂将幕府山占领。从此张勋部下各怀二心,都不肯替他尽力。

张勋虽然自称好汉,闻各处炮声日紧,神色也有些惊惶,只有回到公馆里仍是追欢取乐,事大如天,暂撇在九霄云外。

为着他新娶的爱妾名叫小毛子,生得柳眉杏靥,绰约多姿,真是工颦嬉笑,一顾倾城,而且聪明伶俐,既善弹唱,又妙语言。

这天张勋回来,本是愁眉不展,小毛子要与他解闷,便叫侍婢们将预备的酒菜摆上,用玉杯满满的斟了一杯美酒,纤手捧着殷勤劝道:“今日天气寒冷,大帅为国宣劳,也要保重身体才是。快吃一杯挡挡寒罢。”张勋坐下道:“你不听见外面炮声隆隆,此城眼看不保,我还有心吃酒作乐么?”小毛子笑道:“不是这等说,我看民军人数虽多,都是些乌合之众,哪里有大帅的威严?况且南京南池既大,天生险要,他们再也打不进。

将来把民军打退,万岁爷叙起功来,自然是大帅第一,怕不是封侯拜相,享受的日子正长呢。”张勋听至此,早就她手中将那杯酒一饮而尽,笑着道:“能照你这话,固然是好,但此时孝陵卫马鞍山等处,眼看不保,我几次打电报到北京去请兵援助,老袁没有回信来,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大约是叫我将南京拱手让人了。别样都不要紧,第一要总舍不得你,我已替你想定主意,到那时候我先派兵将你保护出城,你须先把金银珠宝打点带去,总可以安身立命了。”小毛子还撒娇撒痴的不肯答应,张勋又温存哄骗了一回,这晚便在公馆中住下。

到得天明,探马几次来报,联军有三支兵马同时来扑城,已经到了城外了。张勋不暇细听,即便披衣上马,一面传令王有宏、赵会鹏、胡镇三员统领,各带五百人出城迎战。在统领本来装束整齐,在营候令,得信一齐赶到。但见城门大开,张勋匹马当先,手持快枪,遥望民军所在,直冲过去。联军四面环击,张勋进退无路,勉强接战。顷刻间都下已丧失五六百人,浙军看见王有宏,乃是新军仇敌,分外眼红,都持枪向他放去,有宏着弹落马而死。三路兵马无心恋战,均各大败。张勋首先拍马回城,各兵狼狈相随,仍将麒麟门紧闭,联军便把马鞍山占住。张勋想起王有宏是张人骏心腹,只得造了一篇谣言,走上北极阁报告。开口先骂徐绍桢大逆不道,竟敢称兵犯顺,幸我奋勇迎敌,彼已败走,我军不欲穷追,仍闭城固守。所不幸者,王统领为流弹所中耳。人骏流泪道:“失我一员大将,幸胡镇、赵会鹏能尚一战,也不负我提拔他们一场。”遂收泪问起各城布置,张勋道:“各城均有大炮防备,请老帅放心。”

一语未了,有人来报说民军来攻太平门,张勋才欲出战,又有探马报说朝阳门被轰,张勋不知顾哪处好。正在惶恐,只听得各城炮声齐起,张勋知势难再支,急忙回到公馆,派兵保护小毛子出城,再三吩咐不可往浦口,最好单放小火轮径往上海。

小毛子仍是从容不迫,洒泪向张勋道:“妾承大帅厚恩,无论如何总保守此身,以图后会。”说毕便换了一套男子服装,自己照着镜子也觉好笑。张勋见她改了男装,更加抚媚,携了她的纤手哽咽道:“此后倘得保全老命,后会有期,好自保重。”便取出令旗一面,交与护兵,为开城之用,然后看着卫兵簇拥去了。

张勋往见人骏、铁良,开出议和条款,想与联军讲和。因联军不肯放张勋北上,攻城愈猛。人骏、铁良只得去求日本领事保护。张勋倚仗着有浦口本营无恙,可以作为退步,依然据鞍上马,欲开城一决雌雄。行至产路,探马报说,紫荆山已被浙省占去,雨花台亦在苏军之手。远望四城火起,只得逃命要紧。

原来联军分道进攻南门、神策门、太平门、仪凤门及狮子山炮台,又料张勋北窜后,必经六合,乃遗炮艇五十余艘,往六合驻守。那时浦口兵力厚集,还有扬州司军司令徐宝山,也带兵万人,分两路攻张勋本营,一路占梅观营,一路由六合攻葛潭集,离浦口已不远了。是夜总司令下黎明破攻令,各军仍照原认地点进攻。顷刻万炮齐鸣,势如破竹,各要隘均为民军占取,夺获炮械无算。张军见势不支,遂开太平门,手执白旗,袖围白布,整队出迎。联军遍觅张勋不得,大为诧异,询问降兵,才晓得他带了马队数营,向浦口去了。联军不暇穷追,且料浦口自有重重堵截,想张勋断难飞过,便置之不问。正是:虽见东南恢半壁,终教虎儿入山林。

要知南京光复后民军如何进行,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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