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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野史

第十五回 种世龙传檄达荆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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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南惠州府博罗县西北三十里,有山曰罗浮,本名博罗。

因昔有山浮海而来,博于罗山,合而为一,故曰罗浮。高三千六百丈,周回三百余里,有五十五岭,三十二峰,璇房瑶室,共七十二所。石楼石门,二山相对交处有石磴,状如桥梁,名曰铁桥。桥端两石柱,亦曰铁柱。人迹罕到。惟大小二石楼,登之可望沧海。其余华首台、五龙潭、冲虚观等,景皆幽渺,又有跳鱼石、伏虎石、阿耨池、夜乐池、卓锡泉,亦山之奇胜。

峰之秀者,飞云玉鹅、麻姑仙女、会真会仙、锦绣玳瑁;洞之幽者,金沙、石白、朱明、黄龙、朱陵、黄猿、水帘、蚨蝶,乃十大洞天之一也。

时有牛竤、张燕、王建忠者,俱勇冠三军,义不仕元。哨聚千余人,屯华首台下寨,累与海道运粮使朱清、张瑄为难。

朱、张二人,以海盗降元得仕,知山川情势,惟惧潮阳岭之史二僄子。史二僄子者,海丰人史霸。二僄子其绰号也。貌不逮中人,而短小精悍,善战善走。每战用双戟,善步战,日行五百余里,极为狡猾。闻幼时过临江,遇一头陀相之,喜曰:“孺子可教也。老衲挂锡少陵寺中,能从游乎?”史霸从之。至寺内,见此僧全五香火习气,朝夕惟引拳使棒,遂授以双戟。

日日演试,久而精熟,出一刀圭药付之,曰:“此药一剂,可行五百里。二剂倍之,三剂又倍之。孺子仅一剂足矣。”史霸因问武艺师传所自。老僧笑曰:“孺子不忘本矣。当初隋炀帝时,天下大乱,流贼四起,将至少陵,寺僧皆议徒避,独一火工头陀,笑而出曰:‘毋忧,但凭一棒,扫尽流贼。’众笑其妄,而贼已近寺里许矣。头陀即持短棒冲入贼队,果万众辟易,贼皆远遁,不敢入寺。因选少壮僧百余人,授以棒法,并各武艺而去。自是少陵之名扬于天下。孺子今得嫡传,但不可从贼。

自能打遍江南,无敌手也。”史霸遂归,闻海道运粮使乃朱清、张瑄,每至蓝关源,辄与抗拒。朱、张二人以狡猾胜,然终不能与敌,惟多以金帛与之结纳。粮船经此,岁为常例,牛竤、张燕等闻之,遂联史霸,互结声援。将华首台前后,整饬隘口,安布鹿角,积储糗粮,兵棚箭亭,库厩房帐,事事齐备。扬旗招募,拟将大举。恰有龙门县种世龙弟兄,亦携家入山。世龙本太原定襄人也,弟名世虎,弟兄天性迥别。兄警悟好学,倜搅慷慨;弟眉目如画,骁健善骑射、尚武略,曾学射于马邑周通。周通者,即岳武穆学射之周侗裔也。种氏世居南山豹林,靖康时,因钦宗不用其先祖老种扼河要击之策,竟割中山、太原、河间三镇,与金议和。始迁定袭县,及元六后,乃马真称制塔海等,屡侵云中,大掠平阳太原。乃再迁广州龙门县石羊村居焉。家资巨富,任侠好客,散财以结英雄。素有大志,宋灭元兴,初意亦终老泉石,徜徉事外。逮闻元主灭天毁圣,伐陵鄙儒,不平于心。正欲仗义,大举恢复,适闻罗浮山牛竤等亦有此意,乃叹曰:“种世龙岂财虏哉!”敛齐家资,犹未起行,有龙门县令忌其豪富,久生觊觎。此时自有无赖鹰犬,出首告变,教猱升木,谓其不合与外郡任侠往来,潜谋不轨。龙门令得此题目,以为黄白物准备橐载矣。世龙闻之,笑曰:“哪有工夫与鼠辈絜较。”席卷家产,车载妻小,连夜望惠州而去。县令得知大惊,速令弓兵并千夫长一同追拿。种氏弟兄,已过龙门。千夫长始及,大呼且住。世龙不理,押定车辆先行。

世虎跃马,张弓挟矢以待,箭无虚发。弓兵上前,无不应弦而倒,千夫长愤甚,欺世虎匹马单枪,方欲挥众直前。世虎大呼:“看箭!”声犹未绝,千夫长翻身下马,弓兵忙扶起时,已中胁下,血流如注,将箭拔出。种世虎去之已远,千夫长懊悔而归。世虎赶上世龙同行。

不日至博罗县,入梅花屯,已近罗浮。世龙曰:“南北英雄,多与吾有旧。惟罗浮山众从未识面,当往一探,为之先容。”

世虎愿往未行,则前面已有无数喽卒,大呼:“奉头领之命,来只候车马矣。”世龙大喜,不一会有牛竤、史霸、王建忠、张燕四人,迎至山下。见世龙弟兄,乃文乃武,喜不自胜。世龙见下寨处前后布置井井有条,亦甚骇异。家小安入后寨,齐至中军叙礼起居。依次坐定,设宴相庆。世龙因叩以本意,各言心在宋室,不仕蒙古。但皆一介武夫,未明大义,愿闻足下高论,以定方略。种世龙逊谢,乃正襟言曰:“大凡帝王治世御宇,无非三纲五常、崇儒重道、尊贤爱民,无论开创守成、草泽崛起、皆循正道,方可统驭万方。蒙古以外夷入继中州,士大夫不无冠履倒置之叹。况又欺侮上帝,妄贬先圣,此乃千古公愤所在。我大宋即使国运将终,亦宜稍存仁厚,免生民之涂炭。乃蒙古剽悍残贼,虎狼成性,磔屠生灵。由太祖丙寅至世祖己卯,剿杀已一千八百四十七万有奇,此乃本兵敌兵并屠戮郡县城内之数。其他无辜诛杀者不在此例。真天昏地惨,三光不能主照时也。今又伐陵寝,盗宝器。尤其甚者,以理宗皇帝之首为饮器,更千古未有之奇辱,为天下人所切齿痛心者也。

南人制为十等,以我儒者,列于娼之下丐之上,是欲灭衣冠,污名教。殊不知有志之士,皆思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共图义举,访求赵氏,齐歼之于斡难河外,以清中夏而后已。彼犹伐高昌、征日本,专务远略。且鳃鳃然设各道廉访以求贤士乎!”

说至此,种世龙不觉怒发冲冠,众头领亦目眦尽裂,皆言先生金石之言,某等愿听指挥,各奋死力,誓扫中国腥羶,为大宋复仇,并为天下士大夫吐气。世龙大喜,因问罗浮有兵多少,众头领言约有三千余众。世龙大惊曰:“螳臂之力,岂足以当车辙!广南若有兵至,何以当之?”王建忠曰:“不然。大宋驻跸临安,仅保江淮者,百五十年,无非权臣误国,非其君以十分淫虐速亡也。即如先生高论,蒙古已为天下人恨入骨髓。

我等仗义举事,名正言顺。义旗所建,南北必有响应者,人心若未忘宋,正不以多寡分强弱也。且项籍亡秦,会稽惟八千子弟;光武兴汉,白水才一旅之师。即今作速召募,旬日间可得万人。广南即有兵来,无能为也。”世龙壮其言,命速召募。

世虎请曰:“弟昔过京西,遇有吴广、吴康弟兄,皆勇健而有大志。绍兴时涪王吴蚧裔孙吴曦献四川,其父曾谏曦曰:‘祖宗八十年门户,一旦扫地矣。’曦不听,逃去延安。吴广、吴康俱与弟隐群玉山中。此去永州非远,盍以书招之。西北英雄多出吴氏麾下。闻吴家军复起,人心响应矣。”世龙曰:“不劳遣使,各处英雄与吾有识者,抑复不少。大丈夫举事,自当以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横行天下。吾今以檄文遍达江淮荆楚,同类者自能千里相投,若区区虎踞此山,掩耳盗铃,甚非公等初心也。”众头领大喜,世龙连夜遂草檄文,其略曰:皇宋不幸,国祚倾移,窃柄权奸,以于戈为儿戏。偷安宰辅,以岁币为壮猷。朽索驭马,敝箪焉止池咸,掩目捕禽,寸廖岂清河浊。致使独松关下,二百州稽首迎降。丁家洲前,十万军蔽江溃散。山河破碎,故国依然。身世浮沉,空城宛在。

潮汐不作,莫回三折之波。钟虡播迁,空铸六州之铁,惨德枯之玉关长往。马角未生,悼祥兴之铜驼奚存。龙髯莫逮,海道覆舟。君臣殉节,虽三百载历数云终,而十八主余泽犹未湮也。

咄彼蒙古,以红羊白马之俗,御我神州。不思逆取顺守,大肆叛道离经。狂妄贬圣,悖戾灭天。恶焰穹苍,滃浮赢政,伐陵寝而取帝王之首。天子摸金,鄙衣冠而列娼丐之中;儒生搁笔,而且磔屠生灵。赤血流地,杀戮士女,白骨撑天。中原皇帝,匪天上人为之,此座诚可惜也。譬如种荆棘于良田,养虺蜴于室内。而堂堂中国,犹有一寸干净地乎?又况雨毛陨石,危象叠兴;地震山崩,灾棼屡告。非疮民蝗国,即物怪人妖。以至瓜分四海,脔莫不虎踞鸮张、蚁聚蜂起,跨邑皆飚忽之师,带州盖云滃之将,非蹂躏中夏涂炭生民时哉!某等以光复赵宋安集黎庶为心,即今召募英贤,重振故国。为念订盟九土,爰告诸姬。罗浮师起,共凿蛇盘之山;鞑靼兵来,齐纵牛尾之火。

涤嵩华之污垢,鳖饮沧江,洗海甸之腥羶。鞭断淝水,杨镳则兔走鸟飞,奋戈则禽奔兽窜。槐阁后裔,休徒鼎湖之泣。幕府世胄,用董夔门之师。鲸鲵永清,乾坤再造,重光日月,迅扫欃枪矣。嗟嗟!戎马声嘶,恸洒崖山之泪。墓木虚拱,肠断会稽之陵。迨至芟荒夷险,胥录铁券之勋。然后收电回霜,永乐金瓯之固。各定去留,匆怀观望,凡我中夏,宜檄通知。

世龙草毕,与众人朗诵一遍,无不奋腕泣下。遂令抄录各处挂。果然人心思宋,遂有乐昌人洪时锦、建宁人虞凯、东昌人麟,并道州吴广、吴康。有帅兵来助者,亦有仗剑来投者。

旬间,罗浮随添无数人马。有石楼上逻卒望见海运一到,即时报。牛竤、史霸二人,争先领兵夺粮而去。世龙又令吴广、王麟兵策应。海道运粮使朱清、张瑄一见史霸,知是来索常例,不为意。史霸、牛竤跃入海舟,登时杀起。朱清举手无措,急驾舟而走。张瑄见不是头,望大洋中一跃。史霸不舍,随后跃下。二人在水中揪住厮打。牛竤杀散粮卒,急拍海舟近岸,令人搬运。谁知海船高大,沙洲碍住,不能近岸。一时飓风又起,几乎落套,慌忙下碇。只见朱清已驾起小舟,手捻长枪,大呼:“还我舟来!”船上军士各持长矛挠钩,一齐搠来。牛竤所部力不能敌,俱带微伤。岸上喽卒夺不着小舟,惟呐喊助威而已。

数十号海鳅粮船,渐渐夺去。史霸在水中,始弃了张瑄,跃上一舟,杀退军士,撑至近岸。众喽卒齐登海鳅大船。吴广、王麟随后俱到,张瑄知众寡不敌,指挥军士,夺得十余号海船便走。牛竤、朱清二人犹立船头死战不休。吴广大呼:“看箭!”

语未毕,一矢飞来,朱清已中腕上,泅水而逃,失粮食船三十余号。罗浮士卒,一齐搬运上岸。史霸笑曰:“只此粮数,已可支给十年矣。”四人得胜,押粮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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