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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温陵集

●卷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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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史一

◆讀史一

藏書紀傳緫論

藏書紀傳後論

世紀緫論

大臣緫論

容人大臣

富國名臣論

謀臣

○藏書紀傳緫論

李氏曰人之是非初無定質人之是非人也亦無定論無定質則此是彼非並育而不相害無定論則是此非彼亦並行而不相悖矣然則今日之是非謂予李卓吾一人之是非可也謂為千萬世大賢大人之公是非亦可也謂予顛倒千萬世之是非而復非是予之所非是焉亦可也則子之是非信乎其可矣前三代吾無論矣後三代漢唐宋是也中間千百餘年而獨無是非者豈其人無是非哉咸以孔子之是非為是非故未嘗有是非耳然則予之是非人也又安能已夫是非之爭也如歲時然晝夜更迭不相一也昨日是而今日非矣今日非而後日又是矣雖使孔夫子復生於今又不知作何如非是也而可遽以定本行罰賞哉老來無事爰覽前人起自春秋訖于宋元分為紀傳緫類別目用以自怡名之曰藏書藏書者何言此書但可自怡不可示人故名曰藏書也而無奈一二好事朋友索覽不已予又安能以已邪但戒曰覽則一任諸君覽觀但無以孔夫子之定本行罰賞也則善矣

○藏書紀傳後論

李卓吾曰聖主不世出賢主不恒有若皆如漢祖孝文孝武之神聖孝昭孝宣之賢明則又何患乎其無臣也唯聖主難逢而賢主亦難遇然後大臣之道斯為美矣故傳大臣大臣之道非一有因時而若無能者有忍辱而若自污者有結主而若媚有容人而若愚有忠誠而若可欺以罔者隨其資之所及極其力之所造皆可以輔危亂而致太平如諸葛孔明之輔劉禪可以觀矣非謂必兼全五者而後足當大臣之名也大臣又不可得於是又思其次其次則名臣是已故傳名臣夫大臣之難遘亦猶聖主之難遭也倘得名臣以輔之亦可以輔幼弱而致富強然名臣未必知學而實自有學自儒者出而求志達道之學興矣故傳儒臣儒臣雖名為學而實不知學往往學步失故踐跡而不能造其域卒為名臣所嗤咲然其實不可以治天下國家亦無怪其嗤笑也自儒者以文學名為儒故用武者遂以不文名為武而文武從此分矣故傳武臣夫聖王之王也居為後先疏附出為奔走禦侮曷有二也唯夫子自以嘗學俎豆不聞軍旅辭衛靈遂為邯鄲之婦所證據千萬世之儒皆為婦人矣可不悲乎使曾子有子若在必知夫子此語即速貧速朽之語非定論也武臣之興起于危亂危亂之乘由於嬖寵故傳親臣傳近臣傳外臣外臣者隱處之臣也天下亂則賢人隱故以外臣終焉嗚呼受人家國之託者慎無刻舟求劍託名為儒求治而反以亂而使世之真才實學大賢上聖皆終身空室蓬戶已也則儒者之不可以治天下國家信矣若康節先生明道先生龜山楊先生皆儒也雖曰古之大臣又誰曰不宜又誰敢嗤之作列傳

○世紀緫論

李生曰一治一亂若循環自戰國以來不知凡幾治幾亂矣方其亂也得保首領已為幸矣幸而治則一飽而足更不佑其為麤糲也一睡而安更不知其非廣廈也此其極質極野無文之時也非好野也其勢不得不野雖至於質野之極而不自知也迨子若孫則異是矣耳不聞金鼓之聲足不履行陣之險惟知安飽自適而已則其勢不極文固不止也所謂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必巨雖神聖在上不能反之於質與野也然文極而天下之亂復起矣英雄並生逐鹿不已雖聖人亦順之爾儒者乃以忠質文並言不知何說又謂以忠易質以質救文是尤不根之甚矣夫人生斯世惟是質文兩者兩者之生原於治亂其質也亂之終而治之始也乃其中心之不得不質者也非矯也其積漸而至於文也治之極而亂之兆也乃其中心之不能不文者也皆忠也夫當秦之時其文極矣故天下遂大亂而興漢漢初天子不能具鈞駟雖欲不質可得耶至于陳陳相因貫朽粟腐則自然啟武帝大有為之業矣故漢祖之神聖堯以後一人也文帝之用柔文王羑里以後一人也西楚繼蚩尤而興霸孝武紹黃帝以增廓皆千古大聖不可輕議羣雄未死則禍亂不息亂離未甚則聖神不生一文一質一治一亂於斯焉見矣

田齊

漢文帝

晉司馬氏

宋齊梁陳

燕慕容氏

·田齊

齊之亡甚無謂齊王建餓得亦甚可憐然如建者不餓死中甚用也餓死一無用痴漢而可以全活數十百人猶且為之况全齊百萬生霛乎干戈不格且四十年戰國之民齊何獨幸與夫天之立君本以為民爾由此觀之雖謂建有大功德於民亦可

·漢文帝

歷代詔令多文飾惟孝文詔書字字出肺腸讀之令人深快予故備載之孝文深得退一步法自然腳跟穩實故其詔令不虛也學者未知黃帝老子之實謂之異端楊朱氏能令天下禍敗吁請細觀焉母但哺前人糟粕也

·魏

建安十八年操進三女憲節華為夫人及伏后被弑節立為皇后曹丕受禪遣人求璽綬后怒不與如是數輩后乃呼入親數讓之以璽抵軒下因涕泣詈曰天不祚爾嗚呼誰知此詈遂成讖也漢獻帝貶為公以后為山陽公夫人相傳至玄孫秋猶為公行漢正朔用天子禮樂未絕也永嘉不兢氐羌並起司馬已失天下况魏乎嗚呼又誰知漢以公相傳又且幾百年而魏之不祚一至此也西晉已亡而後漢之祀絕則漢之祀有五百餘年其末代如周之寄食東西而更勝之矣深仁厚澤之報何如哉故有國者不可以急于取國而恣為勦絕撲滅之威以自擅而圖後禍也本欲為慮後之圖孰知後禍更速乎魏武司馬懿是已魏武好殺其子丕先殺其弟禁錮其宗其餘盡夷滅於司馬懿之手無孑遺者司馬懿好殺又多殺曹氏奪國未幾而司馬炎二十五子咸自相啖不盡者懷愍二君緫奴虜斬截于羌故矣天之報施竟何如哉天道好還人不可以獨殺諒哉余故謂曹后天不祚爾之言有騐也

魏之前後五帝共享國四十一年其一被弑其二見廢唯丕與叡僅存然則魏武亦枉苦心矣本欲滅吳并蜀以一天下孰知吳蜀未滅而已先滅耶又豈料俯仰之間四十餘年蕩然遂無復有耶已取天下於人若此其難人取天下於已若此其易難易之故吾知雖以曹公之多智亦必不能逆為之籌矣可不悲歟奐在位七年虛器也髦在位七年身且不保求為虛器又不能得也芳雖在位六年乃廢然實他人子非魏物也其與司馬晉之為牛贏秦之為呂等耳未絕而先自絕矣然則自魏明帝而後稱魏帝者空有帝之名無帝之實也吾又以是觀之丕七年叡十四年是魏之有天下也實則僅僅二十又一年也只有二代相繼而為帝也魏武不亦枉哉而苦心乎哉悲夫

·晉司馬氏

李生曰司馬懿于曹丕至善也曹叡之愛禮懿亦至懿蓋兩朝顧命大臣受遺託寄非孟德父子之于漢比也既受其託殺而奪之以為已有既廢芳立髦矣復弑髦而立奐又廢奐而自立豈其主有劉禪之庸孫皓之虐者乎夫庸如劉禪而蜀之君臣如故也虐如孫皓而吳之君臣如故也必如司馬氏父子則國家崇班重任盡為盜柄君之視臣如股肱心膂者乃引而納之蕭墻之內也一介之士必有密友况有國者將奚託哉是不容不以簒弑論矣

·宋齊梁陳

卓吾子曰劉裕以讖故弑昌明立恭帝又遣傅亮諷帝禪位帝欣然書詔曰晉氏已久失之重為劉公所延今日之事本所甘心遂遜于琅邪第夫裕之功德巍巍四海皈心久矣晉氏衰弱已極即以琅邪一區處之如漢獻故事亦自無患何必更使兵人踰垣而入弑之也雖司馬懿之毒必發虐必報然為裕者亦可省此毒手矣連弑二無罪之君以自種毒故裕子義符即位未幾復為傅亮所弑子孫繼立自相屠夷無遺孑者而蕭道成遂勒兵而入毒亦遂發矣蕭道成之來也猶謂功在社稷志切救主反為蒼梧所害出不得已於是焉廢蒼梧而立順帝復弑蒼梧而即帝位封順帝為汝陰王足矣人心歸齊而怨宋亦自無足虞者乃復弑順帝令宋室子孫無少長皆死何也是又無故自種此毒也故蕭衍代齊遂廢寶融為巴陵□□遣鄭伯禽以生金進而加摺之此亦蕭道成自□之毒不得不發於其子孫與蕭衍之手者又可逃乎設使道成子孫不自相屠至蕭衍亦决不肯留種矣最好笑者蕭衍斷死刑則泣以麪為犧牲而以昭明太子故盡殺道士略無慘顏卒致太子死而身為侯景所弑其子簡文求死不得竟絕於土囊之口矣又并其太子大器及王侯在建康者盡數皆死其毒不更慘耶夫我以生金進彼彼亦以土囊進我一施一報自是常理也獨陳霸先不忍殺一口以代梁故其後主雖荒淫不度遭遇隋堅刻毒異甚反哀而禮之為不奏吳樂以安其心夫堅豈不嗜殺人者陳霸先之不殺先之也余是以知毒之發百倍於種福之加萬倍於施天道不爽如此可畏又如此奈之何甘自種毒而不悔也

·燕慕容氏

儁疾寢謂太原王恪曰今二方未平景茂冲幼社稷屬汝何如恪曰太子雖幼致治之主也陛下若以臣為能臣請輔少主儁喜曰汝為周公吾復何憂乃召吳王垂還鄴召恪及司徒評受遺輔政後恪死垂奔秦暐為符堅所滅李生曰慕容儁何如二字大類劉先生臨終之語舍著北地王諶不立舍著諸葛公不授挈而傳之木偶可笑也

○大臣緫論

大臣之道亦難矣予觀古大臣之用心畧有此五等者故別而論之夫因時者無作為之迹遐哉邈乎不可尚矣但能忍辱者亦妙於趨時務結主者尤貴于含垢此非休休有容者不能也而要其寔皆本之干至誠惡能強之哉則謂此五者一大臣之能事可也近世若李文正同時若旴江羅汝芳其人非乎羅尤難識雖有大賢未免疑謗而况于庸眾人耶殆無怪乎老且死矣而竟不獲用于世也盖世之好尚不同士之志業亦異如必兼全五者而後為政則千古無君臣矣但能各從所好一門深入亦足當棟梁之任卓然不易幾及此古人所以致慎于學術也惟學術之不究而冐焉以身試之是以如其决不可耳且夫騁其材智恣其胸臆狃于聞見騖于虛名縱幸而成亦與野戰者等也又安知天下之重不可以輕擲僥倖之事不可以嘗試乎輕擲而屢試之而屢不悔彼所謂大賢君子皆是也而王介甫張德遠其甚也介甫不知富強之術而必欲富強德遠不知恢復之計而惟務恢復悲乎是直以君父為兒戲也矣

叔孫通

王導謝安

狄仁傑

公孫弘

盧懷慎

·叔孫通

曹參尊何約束丙吉守魏之規叔孫因陋就間制作禮樂以粉太平是皆以無用為用者也夫禮樂何處無之若必待積德又至百年則人道之滅久矣且世無百年之運人無百年之世信如兩生之說則雖賢聖亦徒然耳曷足貴乎彼盖不知夫擊壤而歌者真盛世之聲也鼓腹而遊者真盛世之容也當漢時君臣方免於爭戰之苦而砍呼慶幸于殿陛之間皆自以為至樂矣稍緜蕞之便與天地同節又何待也積亂成治積虐成德三章約法彼安堵之民一言而遂定及是已盡出于烈熖之中矣其為手舞足蹈雖有夷夔可得而復加之邪然則叔孫生之禮樂亦若此焉耳為漢儒宗不亦宜與

·王導謝安

當晉之時何時而其主何主也中原為胡虜之區其君臣已偏安一隅矣大將持重兵于外欲以擁衛朝廷而反遙制朝廷之權矣此時尚可為乎然晉祚卒延者何王謝之力也偉哉二公之于晉也無求備無取必無敢僥倖譬如有虗怯之症飲食可進則進之不可則俟之不遽試以金石之藥攻刦之劑以無病視病故其病不治而自愈矣何者忘之也夫天下之病以治而失者多矣若當臥病時而能忘其病此其忘身無患固非扁鵲倉公之所能驚也况世醫乎自道德教遠世之言治皆苟焉耳不思因時之政治以不治雖黃帝不能違而况累卵之時乎善哉王茂弘之言曰人言我憒憒後人當此思憒憒安石亦曰不爾不成京師至哉言乎于道德深且遠矣獨怪夫有宋之時君臣俱犯虗怯之病其不足有為明矣一時大賢起而欲捄之務為求全果於取必乃百藥雜試以圖僥倖而遂壞之也悲夫

·狄仁傑

梁公始者幾危後得免于虎口遂悟黃帝老子之旨同流合汙與世委蛇對主禠裘當朝蒲博非但全唐亦以完軀其事偉矣又可喜者婁公實薦梁公而反以為不知人梁公實重婁公而反數擠之于外朋黨之疑不開二張之交已合后雖忮忍不知反正之權已在此老掌握之中矣所謂污其身以善其君者梁公有焉奈何作史者往往添足其間欲以為梁公諱也故撮其畏者錄之于篇亦以見當斯之際尚有能為之人則天下决無不可為之時無不可為之事矣特未有善學黃老如梁公者徒使人扼捥嘆息恨不得起之于九原耳

·公孫弘

轅固以弘為阿世仲舒以弘為從諛長孺以弘為不忠似也予謂臣而忠可也獨不思難乎其為上與主欲聖而臣欲忠夫誰獨苶欲者今臣欲忠而不以聖歸其主主欲聖而不以忠與其臣是以愈相持而愈不相值也必也其至忠乎至忠者不忠平津侯是已夫帝素憚汲汲亦素面折帝帝之多欲如故也汲以忠求帝帝反以戇與汲是故忠未獲而淮陽之命下矣平潚侯不然天子使吾丘壽王等難弘弘詘服使朱買臣等難弘弘則曰山東鄙人不知其便若是盖歸其能于主而居已于不能上下之道當如是耳然天子卒用侯言不置滄海不通西南夷族郭解而舍卜式非人情不軌之臣則帝之受益于侯者亦弘矣作史者乃稱其意忌而復引二人以為證夫主父之橫甚于郭解可勿誅邪仲舒以明灾異下獄論死與弘何與也况膠西之相惟仲舒能以禮匡王為王敬重舉能其官又可過乎

·盧懷慎

懷慎自以才不及崇每事推崇此與視人之技若已有見人之彥寔能容何異乎誠大臣也夫世之以清白自守濁視他人者皆是也况公何嘗無才乎當局而讓姚崇身退而薦宋璟執手數語天寶之後若身見之才與識兩俱勝者也

○容人大臣

結主者慕獲上之誠容人者羨秦誓之美有自來矣夫自秦穆著誓孔子取以為平天下之要訣而後一个臣者不難擇矣所謂一个臣者無他技蓋斷斷乎其無他技也非有技而藏之不試也夫有其技者必以技為天下役自無其技則天下之技往歸焉此自然之勢也故為君者擇一相而已所擇于一相者非有技也為其好人之技也而君能好之則天下平矣然自古至今多才與技者未嘗乏人獨好技者之難何哉以其未嘗無他技故耳后儒不識好惡之理一旦操人之國務擇君子而去小人以為得好惡之正也夫天有陰陽地有剛柔人有君子小人何可無也君子固有才矣小人獨無才乎君子固樂于嚮用矣彼小人者獨肯甘心老死于黃馘乎是皆不可以無所而使之有不平之憾也使小人而可以無所則是天地有棄物而慈母有棄子也必天地而不生此物父母而不生此子也而後可否則未有不以技為天下役者矣而奈何去之吾恐仁人之所放流者正在此而不在彼也故列敘古之大臣復取其能容人者以為世鑒焉

藺相如

張良

呂好問

鼂錯

張騫

王曾

趙鼎

陳亮

·藺相如

卓吾曰言有重於泰山相如是也相如真丈夫真男子真大聖人真大阿羅漢真菩薩真佛祖真令人千載如見也

·張良

漢之三傑皆為帝所疑獨不疑子房者以子房終始之心至明白也昔人謂子房善藏其用夫秦項滅而英雄之恨已銷可以辟穀謝世矣何用之藏與使子房而功名富貴人也當不已於好謀用知之私雖欲藏用以求免帝之疑又可得與信何是已信無足論矣觀何日夜求免于疑者至無遺策矣何亦自以為得藏身之知也然帝疑何之心卒與何相終始其得免于械繫者直幸耳乃知心迹苟明雖智如子房未始藏其用也范蠡惟不勝好謀用智之私故卒以滅吳霸越成萬世之名夫會稽之棲報父之仇也非無罪而興師者也舍而不誅蠡之君臣當用以為德矣謀之二十餘年自強可也雪恥可也乃句踐既許吳成矣蠡獨鼓進兵何哉以長頸烏喙之人猶掩泣而不忍其死者蠡獨何忍乎太伯之祀忽焉遽絕句踐之疑從茲甚矣與其逃海避誅以知求脫孰若優游廊廟使悍后妬主皆信而不疑也故為陶朱公者去越適齊又去齊適陶役役于利名之場老死而不止是用知之過也則謂留侯善藏其用亦可也

·呂好問

李綱丁此時不思多方博訪耆德以佐時艱乃一好問不肯容留惜哉王業艱難政宜含垢繩之以法懼者眾矣非虛言也好問誇父越祖不用真可惜真可惜

·鼂錯

鼂錯區區欲圖袁盎自速反噬無足怪也然而漢景之愚亦已甚矣若錯但可謂之不善謀身不可謂之不善謀國也錯之對其父曰固也不如此宗廟不尊劉氏不安其父曰劉氏安矣而鼂氏危予嘗痛哭此言曰冤哉錯之以忠受戮也鼂賈同時人皆以賈生通達國體今觀賈生之策其迂遠不通者常十而一二也豈如鼂之鑿鑿可行者哉故宜魏相諸賢多從鼂賈以致中興也然言鼂則賈繼之矣餘無能出賈之右者也

·張騫

張騫持漢節入匈奴十三年而不失與子卿何異同時八十餘人皆沒獨騫與堂邑父兩人在耳身所經歷大夏大宛烏孫康居大小月氏不下三萬餘里所至戎人愛而信之以故兩度得脫無困迫憂則其才力固有大過人者予固取其節而重其才益信漢武之能得士也

·王曾

王孝先人品甚高事業亦偉以今觀之俱無足論予獨喜其能以計去丁謂也以謂之奸位元宰交結方深一旦去之如縛雞然卒展動不得可謂有用之學術矣去凶人定國家安善類幾不密則失身城狐社鼠禍蔓延必重悞國自古所難也予謂公即此是學矣使以公之才而知如此之為學則當皇帝幼冲劉后垂簾丁謂已去而社稷之寄在我胡為乎裁抑劉氏使不得一行其意便以為輔相之能哉其後呂相繼之卒安劉氏而成仁宗四十年恭儉之德公豈未諒之邪柰何復相而復攻呂之短又不得容其身于明良之朝也史臣無識于公之去丁也既明丁非其罪矣乃復為公諱曰獨眾論稱快云夫丁果當去不必當罪去丁果當不必稱快知此則可為天子大臣矣

·趙鼎

趙鼎卒其子汾護喪歸葬衢州守臣章傑知中外士大夫是日皆擕酒來會葬陰遣縣尉翁蒙之以搜私釀為名欲馳往掩取之以為奇貨而不知蒙之固正人也蒙之急書片紙走僕自後垣出密以告汾令盡焚篋中書以及弓刀之屬比官兵至搜索悉無所得鼎之一家賴以紓禍蒙之力也李生曰守臣枉出奇計縣尉自有蒙之人生品格已就豈在官爵崇卑

·陳亮

亮卒之後葉適請於朝命補一子官非故典也李卓吾曰終始知公者葉雖與文公游文公不知也乃郡守周散早歲便知亮異哉堂堂朱夫子反以章句繩亮麄豪目亮悲夫士唯患不麄豪耳有麄有豪而後真精細出矣不然皆假也

○富國名臣論

史遷傅貨殖則羞賤貧書平準則猒功利利固有國者之所諱與然則太公之九府管子之輕重非歟夫有國之用與士庶之用孰大有國之貧與士庶之貧孰急漢自高帝圍于冐頓高后辱于嫚書文景困于中行說堂堂天朝犬戎侮之至妻以公主而納之財猶且不得免也烽火通甘泉邊城晝警而入粟塞下募民徙邊積穀屯田殆無虛歲矣武帝固大有為不世出之主也于此肯但已乎今夫富者力本業出粟帛以給公上貧者作什物出力役以佐國用助征戍是所益于國者大也獨有富商大賈羡天子山海陂澤之利以自比于列侯都君而不以佐國家之急果何說乎設使國家無有此固無損也夫有之未嘗益則無之自無損此桑弘羊均輸之法所以為國家大業制四海安邊足用之本不可廢也且其初亦非有意盡奪之也既拜爵以勸之矣又大封賜卜式以夸耀風厲之矣而商賈終不聽也故重征商稅使之無利而止然後縣官自為之耳又于京師置平準以平物價使之不至騰湧而後買賤賣貴者無所售其贏利其勢自止不待刑驅而勢禁之也弘羊既有心計又能用人其所用者前有爵賞之勸後有誅罰之威是以銖兩之利盡入朝廷奸吏無所措其手足不加賦而國用足矣太倉甘泉一歲皆滿邊餘穀賞賜日以鉅萬皆取足大農大農財帛盈溢如故也武帝之雄才如何哉其矣孝武之未可以輕議也宋之王安石吾不知何如人者乃亦欲効之可乎夫安石不知其才之不能而冐焉遽以天下之重自任議者不以其才之不足以生財而反咎其欲奪民之財則其所見又在安石下矣夫安石之遇神宗猶夷吾之于齊商君之于秦也言聽而計從之矣然夷吾行之迨二百餘年以至于威宣猶享其利商君相秦不過十年能使秦立致富強成帝業乃安石欲益反損欲強反弱使神宗大有為之志反成紛更不振之弊胡為也哉是非生財之罪也不知其所以生財之罪也嗚呼桑弘羊者不可少也

卓茂

徐有功

·卓茂

李生曰偉哉律設大法禮順人情之語也夫以禮教汝汝必無我怨惡若以律治汝則一門之內小可論大可殺將無所措手足矣柰之何為民父母者不念也苟一日之間三復斯語安有不興憫惻之念者安有無所措手足之民也然茂為密令亦必數年之後教乃大行則非久任不遷亦當以不及降調罷軟罷斥矣烏能澤及密黎聲施後世乎

·徐有功

鉅鹿主簿潘好禮稱有功仁恕過漢于張起居舍人盧若虛論之曰徐公當雷霆之震而能曲全仁恕雖千載未見其比也李生曰果然哉平情待下正直事上剛而能恕尤為難事張文成為有功贊曰躡虎尾而莫驚觸龍鱗而不惧鳳峙鴟梟之內直以全身豹變豺狼之間忠能遠害可謂善名狀矣

○謀臣

士之有知謀者未必正直而正直者亦未必有知謀此自然之理也世人之貴正直也久矣余謂惟知謀之士不用而後正直之臣見節義之行始顯耳節義者敗亡之徵也東漢之末事可見已夫惟國家敗亡然後正直節義之士收其聲名以貴于後世則何益矣歷觀近古贏氏興而六國之謀臣盡走咸陽而後屈平以死諫顯于楚李牧以死戰顯于趙荊卿以匕首入秦顯于燕矣雖數子者其名美彼列國者曾奚賴乎漢興而陳平之謀居多平非惟有定天下之勛亦且有安社稷之烈使當時無周昌王陵等數十輩亦何損于漢也由此觀之創業中興之主所用所養皆可知矣予以謂知謀之士可貴也若夫惇厚清謹士之自好者亦能為之以之保身雖有餘以之待天下國家緩急之用則不足是又不足貴矣是故惇謹之士于斯為下循良之吏悃愊無華方之能吏京兆趙張才質固殊有便于民其寔一也

廝養卒

荀彧

屈原

伍員申包胥

侯生

王章

龔勝等

朱穆

范式孔嵩

田疇

·廝養卒

可惜此廝養卒不載名姓卓吾子曰廝即姓養卒即名其姓名即千載不朽矣豈似世之自負著姓有名望而實與艸木同腐者乎

·荀彧

荀彧既屢以高光劉項爭天下事許曹操矣卻拒董昭之請何耶世間道學好騎兩頭馬喜喘兩腳船專欲無厭思惟兼得而不知人之不可欺卒之俱不能得而反以兩失也豈獨荀令君然哉裴松之等取唐衡生卒之年若為彧辨又謂其出於不得已皆無見識之甚要知無之不足為彧奇有之不足為彧累烏用辨矣

·屈原

予讀漁父之詞而知屈大夫非能言之而不能行也盖自不肯行也人固有怨氣棋臆如醉如夢尋死不已者此等是也宗國顛覆姑且勿論彼見其主日夕愚弄於賊臣之手安忍坐視乎勢之所不能活者情之所不忍活也其與顧名義而死者異矣雖同在節義之列初非有見於節義之重而欲博一死以成名也其屈大夫之謂與

·伍員申包胥

伍員既沒而後楚有屈原雖生不並世要皆楚之烈也第原自欲死而員乃為人所死屈原决擇於死生之際唯死為可故卒就死以明已之生真不如死也伍員知吳之必亡而不知已之先亡吳猶未亡而身先亡於太宰嚭之手矣其視屈大夫實大逕庭吾是以後之雖然伍子胥之必覆楚也申包胥之必復楚也絕孝純忠驚天震地此中若妄有褒彈是誠滅卻一隻眼矣豈可豈可

·侯生

侯生之刎頸送公子也感公子之知我也是固然矣然特其一耳余嘗有侯生詠今錄之夷門畫策卻秦兵公子奪符出魏城上客功成心遂死千秋萬歲有侯贏是亦然矣而未盡也余又有荊卿詠復錄之荊卿原不識燕丹祗為田光一死難慷慨悲歌為擊筑蕭蕭易水至今寒向使田光不死則荊卿决不見丹矧肯入秦乎故田光以死激荊卿而匕首發侯生以死激朱亥而晉鄙椎何者荊卿於太子本無相知之素朱亥于公子亦無深交之分也當公子親迎侯生時侯生故過朱亥而立公子車騎市中豈真不知公子之退讓而復借此以觀之哉公子既終不問然後權詞以稱之耳使公子當日果能請屠者與之同載而歸則屠者即為公子客矣當自能為公子死也何待竊符之日乃謂公子曰臣客屠者朱亥可與俱此人力士可使擊之乎是朱亥至是尚為侯生客未甞為公子客也非公子客又何以得其死力而用之故侯生死而朱亥决矣夫古之君子貴成事急然諾如是而已事苟可成然諾苟可不失則鼎鑊如飴何足怪也侯生本以智謀奇而余獨列在節直之科者以其視死如歸不難報德以成事也噫若侯生者豈直為節直之雄哉雖為天子大臣可矣

·王章

治京兆者前有趙張後有三王三王者王尊王章王駿也駿王陽之子王陽為孝子王尊為忠臣誠然哉請以身填金隄因止宿廬居隄上也王章為鳳所舉非鳳專權不親附鳳反言鳳不宜用為鳳所陷卒不念牛衣涕泣時何哉然與趙廣漢始事霍氏後揣上旨徑將兵吏入霍氏之門搜索推破斧斬門關異矣吾謂王章可敬也班氏譏之非也雖不聽婦言而死要無害其為兩賢者嗚乎章賢者也有妻有女又賢是可以死

·龔勝等

人言西漢明經術東漢重節義以今觀之西漢之節義一何多也但西漢之直節隱於下東漢之直節憤于上隱於下者本圖免死又或不免於死或不免于全家俱死憤于上者自分必死以救同類之死以冀惡黨之不敢肆而惡黨竟肆同類竟死况一身一家乎吾以是觀之處衰亂之世當危亡之朝或上或下皆未有可者也然則亦任之而已且漢自孝安而下國宜亡矣而卒不亡者何居則以賢人滿朝君子接踵虎視雖躭而虎口常探龍戰雖傷而龍鱗屢逆百折不回九死靡悔李杜滅而李杜復繼之終不以于野之血玄然黃然嚇嚇可畏而遂縮也假使何進能聽太后之語不妄召外兵以討諸閹則袁曹雖強亦何釁而起乎盖至于老瞞專國二十五年終不敢簒漢自立則孔融雖死其所禆於漢帝者弘矣殺其身無益於君已勝于老死牖下者萬萬况有益于君耶西漢哀平未甚失德也而王莾從容焉飭智矯廉以取之向使終始謙恭下士不改漢家舊制則潛移嘿運不覺矣故知虎豹在山藜藿不采非虛語也吾又以是觀之東漢諸賢之憤于上非得已也然上焉可也憤焉不可也正已而不求人以潛消其非僻之心正已而物自正以坐收其不顯之益斯善矣雖然此必學焉而後可也世之學而後入政者能幾人哉嗚呼不憤不發夫子嘗曰殺身以成仁矣孟子亦曰舍生而取義矣事君致身此萬世律令也此而不發憤更待何時而後發憤乎若夫明哲保身之云直謂不在其位者發非謂居高食厚者發也道學先生慎勿錯引聖語以誤後世其可

·朱穆

范曄論之曰穆著絕交論蔡邕以為貞而孤於是又作正交以廣其志夫古之善交者鮮矣漢興稱王陽禹貢陳遵張竦中世有廉范慶鴻陳重雷義曄蓋譏絕交也是豈識公叔著論之本意乎况荊卿豫讓歷萬世而一遇遇且不可又曷可絕也曄之見益鄙矣且夫彈冠結綬時勢相依正今士之弊曄獨以為至交傷哉益以見世之無交也不待絕而自絕矣因為歌曰

不須絕交交自絕我交已絕我無交可絕 【 一絕】

爰有劉峻廣而論之可喜范曄不睹其辭 【 二絕】

范氏若在必有褒貶著書立言有口無眼 【 三絕】

荊卿豫讓千載無雙朱暉朱穆祖孫畧同 【 四絕】

范曄何人厥膽孔大無識無行口復利害 【 五絕】

欲絕交游先絕此囚伯宗劉溉未足深仇 【 六絕】

·范式孔嵩

李生曰觀二子官皆至刺史郡守則前此舉動皆馬扁也非虞卿真節義比矣謂之局騙不亦宜乎然二子亦難矣信如巨卿則雖馬扁吾甘奉之也

·田疇

陶淵明擬古云辭家夙嚴駕當往志無終問君今何行非商復非戎聞者田子春節義為士雄斯人久已死鄉里習其風生有高世名既沒傳無窮不學狂馳子直在百年中觀陶公此詩則子春始終為漢亦已可知矣其不受爵祿有以也

李溫陵集卷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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