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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太史集

卷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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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范太史集卷十七    宋 范祖禹 撰奏议

乞罢囘河劄子【元佑五年十月五日】

臣窃闻巳有旨除臣试给事中臣蒙陛下擢任言职未有毫分禆补今遽蒙迁擢实怀愧惧虽捐躯陨首无以上报然臣有愚恳不敢不陈臣自九月以来闻朝廷复置修河司实见人情訩訩不安皆言囘河不便臣因经筵每与傅尧俞相见讲求利害皆以为此事至大不可不言至二十八日臣方进入文字今才数日闻尧俞改授吏部尚书臣除左省之职臣非不知给事中职高而责轻谏议大夫班下而责重人情谁不以升进为荣以免忧责为喜然臣窃以囘河之役最为当今大患又闻差使臣五十九员往五十九州剗刷差兵赴役又差内臣大使臣四员团结兴发次第如此天下岂不骚动且河北百姓未尝吿诉乞朝廷囘河而无故兴此大役逆天地之埋易山川之位以国财民命填无穷之壑而取不测之忧此实安危所系臣岂敢不力争夫河不可囘臣论之已详朝廷若以臣言为然即乞罢囘河之役以免河北将来倒垂之急息数十州困扰之患臣愿以一身救数路生民之命虽死无憾若河不可不囘以臣言为不然则当显行黜责不当却得优迁此乃执政大臣欲以美职塞臣等之口使人贪利而不言耳朝廷若使执政得以官职诱人则畏威者无不钳口贪利者亦皆结舌天下利害之实人主何由得知此非陛下之福也恭惟大皇太后陛下方垂帘听断皇帝陛下未亲政事正当明目逹聪之时而大臣乃以陛下官爵为蔽言之具臣虽至愚所不敢当臣若黾勉就职是与执政同为欺君若陛下一日觉悟以臣为如何人也伏望陛下诘问大臣臣所引先帝诏书可用与不可用陛下昨降罢修河司指挥可行与不可行今来复置修河司是与不是中外人言便与不便然後考核臣言之是非若臣言是乞赐施行若臣言非乞加黜责免至叨冒恩命再三辞避烦渎天听臣无任恳激之至取进止

又乞罢囘河劄子【七日】

臣闻周灵王之时谷洛鬬将毁王宫太子晋谏以为不可夫谷洛二水小川也王宫天子所居也小川水鬬而妨王宫太子晋犹深陈祸福之戒言川不可壅壅必有祸以其违天地之性也今大河岂谷洛之比又无王宫之害以何理而欲塞之也六国之时邻敌相倾则劝人以动衆役民韩闻秦之好兴事欲疲之无令东伐乃使水工郑国为间以说秦令凿泾水为渠溉田夫以一渠犹能疲秦使无东伐今囘河之役不知几渠而自困民力自竭国用又多杀人命有不可胜言之害此乃西北二虏所幸也是以臣与傅尧俞极言论列实以河北数路生民休戚国家安危朝廷轻重所系天地血脉巳北向九年必非人力所能遏絶今之河流方稍复大禹旧迹入界河趋海初无壅底万壑所聚其来远大必无可囘之理自古亦无容易塞河之事欲望陛下与执政大臣考臣等言之是非若臣等所言为是即乞以数路生民为念以国家安危轻重为急速赐指挥停罢修河今将大冬盛寒宜早降德泽免生民饥冻死亡正李伟等欺罔之罪如以臣等言为不然方册中语皆不可信而河有必囘之理不於他处决溢为州县大患不至苦虐数路兵民力役以致逃亡起为羣盗及不至火急收买数千万物料致非时斩伐林木残害天地之所生科扰州县乡村坊郭人民鞭笞枷锢星火督责致百姓惊搔流离之苦又免枉费国家不赀之计以致公私匮乏仓库空竭内则奸狡窥伺别致生事外则四夷传闻萌心作过但令大臣保得必无上件数事囘河必有成功则臣言显为谬妄岂可但隐忍而已须当正臣等所言不当之罪黜责以励後来乃可以示朝廷典法今不试验臣等所言是否以救朝廷过举而章奏才下未及累日即蒙优加美迁臣不知大臣此谋为国耶为身耶若为国则当公天下之言尽河事之利害不当以官职姑息使人不言若为身则是唯欲人之同巳而不欲人之异巳岂唯国事不当如此为大臣身计亦未为得也人臣官愈进则当忧国愈深宠益加则当爱君愈切臣若闻命遂缄嘿不言不唯臣心实有所愧有识之士必指臣为贪利无耻忘国不忠之人伏望圣慈宣问大臣等所言回河是否如上所陈数件事理必有必无别白是非明辨可否使如臣辈不得缄嘿取进止

贴黄昨开第三第四铺而第七铺溃决已非人意所料恐将来闭塞必有不测之患

乞罢河役状【十一月六日】

臣所领工房伏见朝廷应副修河司所司如支河隂汜水等处纲米五万石及差装卸兵士二千人洛口?武埽锹手各三百人支在京箔塲芦蕟四万领修役兵营寨之类日有行下文字臣昨为谏官极论回河不便未蒙施行今河役不息功费渐大恐修河司须索不止於此朝廷若不罢河役则无不应副之理门下亦无由不行下臣稽之於古考之於今质之中外人言窃谓此功必不可成恐虽应副枉费国财民力有害无利谨具所闻见回河不便画一如後

一水性趋下自祖宗以来河决以次向西此则地势东高西下其理不疑商胡故道已行三十余年堤防日增如筑垣居水淤填积久其地必高此不待见而可知今北流千余里欲使复为平陆故道千余里欲使复为洪流恐非人力之所能也

一四渎者天地所以节宣其气如人之血脉不可壅遏今北流巳九年岂非天意有定就不趋海乃是地形顺便今来回河上违天意下逆地理骚动数路几半天下枉害兵民性命空竭公私财力投之洪流不知纪极非徒无益更取患害

巳上是河不可回之理

一北流水行地中已是见成河道只须修立堤防便为永久之利若岁岁增修一尺一寸皆是所得不为枉费东流已废九年闻故堤穿穴一万余处陵谷迁变况於埽岸人力所为今若修完便同创置恐非人功国力所能供亿譬如朽烂水槽多年不使一旦盛水岂不疎漏况水之性必不舍下就高设使能以人力蹙向故道必为大患

一北流每年不免决溢自是堤防未理水政不修埽岸怯薄全无备御当夏秋之际小川犹涨自古未有无患之河岂可因涨水噎凌决溃便欲全河回改设使能回向东不知可保无决溢之患否

一南宫上下埽连年决溃皆缘堤岸卑薄深冬噎凌冲破臣不知去冬以来曾与不曾增葺堤防如其不然则今冬噎凌之际岂可保其无虞访闻北流西堤自信都以南三百里许一例卑薄昨南宫埽止高二尺濶五尺濒河长老无不寒心又官中累年不调春夫埽岸使臣皆有免责罚指挥河清兵士为修河司诸处抽使所存无几水政如此岂得为河不为患及有决溃则归咎北流便欲回河岂为实论

一议者谓北流横絶御河失漕运之利及西山诸水壅蹙为患且大河向北自可漕运何必御河西山诸水自上古以来有之非独今日大禹旧迹循西山而行与今北流正相符合西山诸水入河无疑但筑堤防空留西山水道使之入河何为不可

一李伟元奏欲以闭宗城决口及迁深州之费回夺大河夫宗城决口虽大必不至费一千八百万物料窃意元初检计官故作情弊大数检计意欲朝廷见其费大不若用以回河然後李伟却索此数自谓能了朝廷若遣可信之人别行检计的确合用物料当见欺罔且塞全河与宗城一决口大小不同可坐而知臣窃计一千八百万物料塞宗城则必多塞北流则不足李伟必是且索此数将来一千八百万必了不得朝廷既已兴工不可中辍必须接续应副大抵兴事之人无不如此范子渊武济之役巳用此计及至败事又无穷须索朝廷知其不可方罢而子渊犹以此藉口归过朝廷以为不应副非是功不成今李伟与子渊正同而河役浩大又非武济之比奈何信伟此言

一熙宁初巳议移深州至今不能移者人情重迁故也今欲回河虽免深州之患而不顾北京可乎昨沙河第七铺溃决已逼北京可为寒心今欲移一深州二十年犹不能也况北京之大岂比深州将来河不可测万一北京被患如何可移

一李伟称北流破放省税近一百万臣以为此是堤防未理水政不修今若理堤防修水政则河不决溢不占民田河滩可耕省税可复而又东流故道多为膏壤弥数百里皆出省税今为失税而欲回河不知先费用几百料税

一闭塞北流蹙水既高则上流必深诸处堤埽岂可不虑大抵河患常出入人意外如昨来开第三第四而第七铺决将来闭合未知为患所在岂可保上流诸埽必无决溢

一昨吴安持奏第七铺危急调过急夫七千人而役兵不在其数用梢芟一百余万闻其实数不止於此下七緷埽皆被吹垫势如漏巵经二十日用功终於弃舍任其决溃此乃救护积年壮堤上一决口犹不能为力而况两?渐进马头於急流巨浪中旋下梢草客土欲合龙门此必不可为明矣

一北流虽有决溢乃是天灾非人所为濒河之民虽被水害然亦有填淤肥美及渔采之利不闻失业愁苦之叹今回河向东若有溃决乃是引河水以灌注州县百姓岂得不归怨於朝廷譬如天火人火天火自是灾孽人火必有归咎且自古未有无患之河利多害少即不须改作今北流实有大利岂可以有小害便妨大计

一塘泺淤浅非因河决所致熙宁中先帝以塘水多堙废尝遣监司以廵历为名案行检视此乃积年不修然先帝亦未遑疏濬也且朝廷与契丹通好几及百年岂是塘水能限敌兵乃朝廷恩信深结其心每岁馈遗金帛敌贪厚利所以不动若其弃好背盟何路不可入寇岂塘泺所能扞御朝廷亦何尝恃此以为险固

一河入界河几二百里乃入海此最为天险实中国大利议者曾不计此乃忧河入北界若入北界当於初决时一直北注不应却东入海又西堤屡决水还北流此可知向北地形高仰设使河入北界乃是契丹之灾况必无此理

一窃闻欲用沙囊以合龙门自古唯韩信用沙囊壅濉水以败楚兵未闻大河可用沙囊壅合此与范子渊用铁龙爪濬河无异河水所向土山亦摧岂有布袋盛沙土可御洪流也

一臣见傅尧俞言有人自河北来言北京地无横草石炭非常踊贵此乃九月中所闻未知今更如何闻往年六塔河役民间费钱五百文方了纳梢草一束审如此则生灵何辜朝廷闻之岂得不动心也

一近依修河司所请降朝旨下河北转运司并修河司晓谕州县民户向去别无科配物料臣窃恐此止是空文物料不出於民何从而得兴动大役岂有不骚扰者但恐朝廷虽降此指挥民间困苦亦无由尽知如役兵死未免只作逃亡申报民夫死则官中更不知数此尤可哀悯也

一修东流故道是一大役闭塞北流又一大役此二大役其害已不可胜言非民力所能堪今西戎未欵服万一更有边事将何以枝梧

一天圣初朝廷遣参知政事鲁宗道往滑州相度塞河口功料其後欲塞商河亦下学士院集两省台议官议先朝慎重河事如此今倚仗一李伟即兴举大事臣前上言士大夫言不可塞者十有九今采於中外之论无小无大皆言不可非止十有九而已自古未有违衆作事而能成功者也

一修河司奏打量第四铺已下至孙村口大河水面即目高如孙村口二丈五尺九寸者臣闻前年顾临谢卿材王孝先唐义问陈佑之张景先等衆官讲议躬亲相视据孙勍等开?井筒衆定得有二丈一尺有余取引不过难以还复故道後来再遣使案视与前所验无异今修河司所奏巳是河水伏槽之时犹高二丈五尺已上则昨来夏秋之际涨水必更倍高何以回夺不过且京师去北京不远河水深浅地形高下皆可案验而二年之间前後所定如此不同岂可不考核虚实坐受欺罔就使孙村口实为低下要是东行故道大势已高流河不快所以就下昔汉成帝时河决平原遣王延世塞之杜钦说大将军王凤言延世前受杨焉术以塞河而蔽匿不言不若遣焉与延世杂作延世与焉必相破坏深论便宜更相难极足以分别是非择其善者而从之凤如钦言奏遣焉等作治六月乃成古者欲举大事故欲人为异同反覆诘难至於穷极然後利害可见朝廷择而从之昨谢卿材以议不合先罢范子奇至河北才两月又以异议罢而专信李伟偏说此中外所以未服也

一臣案欧阳修言庆历中横壠之水自下流先淤是时修为河北转运使海口巳淤一百四十余里其後下流既梗乃於商胡口决据此则先是上流不快上流乃决小吴之决恐亦无异商胡今修河司专闭塞北流而不管故道可行与不可行海口快与不快若海口出泄不快将如之何今只打量孙村口高下便望成功亦恐利害未尽

一李伟称北流河道动濶三五十里至七八十里然大河行流谓之一一迭岂能必使之摊平徧满故每紧溜走移或东或西所向即决盖无堤防扼束之弊者臣观古人唯不欲与水争地故远为堤防使游波寛缓而不廹正以堤防扼束为水之害则多决溢若两堤相去数十里其河自有中流岂有摊平徧满之理水退则人皆种麦比及水至麦巳倍收且先帝宣谕唯欲迁州县以避水而李伟乃欲以堤防束水不唯极非先帝圣意亦正与古人治河相反

巳上是河不可回及不须回之事

右臣窃以论议之臣止言其理至於知河事者则言其事今其理巳极为不可而其事又如前之所陈先帝所谓以道治水者言其理而已至於以人事治水乃後世之弊先帝之所不取也昔尧知鲧不可使治水然而四岳请试鲧者岂固欲违尧意而害天下哉盖当时治水之人未有以易鲧而鲧必执其说以为水可堙塞而治故也仁宗时李仲昌欲塞商胡复横壠欧阳修极言不可执政不听修而听仲昌仲昌终以败事得罪以仁宗之明岂不知修可信而仲昌功必无成然而用仲昌者亦尧试鲧之意也熙宁初张巩宋昌言欲塞二股河北流神宗遣司马光等往案视光亦极言不可而巩等急於有功才塞而复决泛滥大名恩德沧永静五州军之境以神宗之明岂不知光可信而巩等功必无成然而用巩等者亦尧试鲧之意也夫前事不远後事之师方今四方无虞西北宴然年谷稍稔民力稍纾若更休养数年庶几有太平之望唯息河役则中外无复一事岂可试一李伟必待如鲧及仲昌而後止也臣考之方册自古壅塞川渎必有祸败共工隳高堙卑以致灭亡鲧堙洪水上帝震怒绩用弗成殛於羽山周灵王欲壅谷洛太子晋深陈祸福以共鲧为戒梁武帝伐魏作浮山堰壅淮水以灌夀阳穷竭境内之力以争一州四月堰成而九月堰坏缘淮城戍村落十余万口皆漂入海怨毒盈於远迩古今以为无道今塞北流与堰淮何异且梁武以灌敌国今乃自困吾民而河之大又不比淮以此较之尤为不可凡论河役正如边事搢绅之儒则言和戎介胄之士则言征伐今问儒者必欲息民若问水官必欲兴事欲塞河者是用兵之说也欲不塞者是息兵之说也彼水官之欲兴役如将士但知攻战而已朝廷岂可不审择利害而兴天下大役止以为此辈进身之资臣今虽无言责而有官守职在出纳通逹上下之情闻见如此不敢不言伏望陛下与大臣平章若审如衆论有害无利即乞早罢河役以幸天下以福生民其修河司兵夫物料可就用修塞诸处决口委外都水使者渐理北流堤防如此则数路人心必安此乃管仲相齐桓公转祸为福之计也臣言狂愚伏乞少赐裁择

范太史集卷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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